傳言不時被提起來
曹玉香拽起曹玉蘭, 半抱半推著往屋里弄, “別打擾mama了, 讓她安心的去吧?!?/br> “姐,都怪我, 要不是我跟媽發(fā)脾氣,怨她掙不來錢,媽就不會去山上尋寶, 也不會從山上掉下來。姐,你罵吧, 你罵我?guī)茁?,我心里痛快些。?/br> “你心里痛快了, 我呢?我和你一起跟媽吵的架, 我心里也難受?!辈苡裣愫鴥膳菅蹨I, 一條麻花辮散開了,另外的一條頭繩也快滑落下來。 大清早得到母親的死訊, 一家人都沉浸在悲傷中,根本沒有心思吃飯, 更不要說洗漱了。 曹玉蘭的頭發(fā)同樣松散著,她撲到曹玉香懷里痛哭, “姐,你說我們該怎么辦啊?” 曹玉香撫摸著meimei的后背, 她已經(jīng)輟學(xué)一年, 整天勞動, 臉比meimei的又黑又糙, “你只管安心讀書,有jiejie在呢?!?/br> 曹玉蘭哭的更兇了,“我一定好好讀書,像玉鳳一樣,每次都考第一。”她的腦袋沒有玉鳳聰明,可她會努力,不讓jiejie的辛苦白費,還要告慰在天上的母親,她的女兒一點兒都不差。 待姐妹倆的情緒緩和一些,尹招娣過來叫他們吃飯,餓了一天,不吃點東西,身體受不了。曹金水很餓,看到兩個jiejie沒有說吃,也不敢動。 尹招娣拉兩姐妹的手,又叫曹玉鳳拉曹金水,“多少吃一點兒,你們的mama也不希望你們挨餓?!?/br> 即使孩子們過早的成熟,畢竟還是孩子,忍受不住饑餓,乖乖跟著尹招娣去了。 曹玉鳳也趁機吃了些,雖然小孩子沒有什么事,也要跟大人一起守著,直到天黑才回到家。 兩個人都累了,洗了個腳就鉆了被窩。 清冷的月亮透過窗戶紙照了進來,尹招娣忽然道:“鳳兒,你說人死了,真的有魂靈嗎?你大伯母會不會來看玉香他們?” “我不知道。”大晚上的,曹玉鳳不想談?wù)撨@個話題,她本就有點迷信,重生后更是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在cao縱,從來不敢深想這個問題。 尹招娣也覺得晚上說這個不好,翻了個身,摟住女兒,“睡吧?!毕群仙狭搜劬?,卻沒有睡意,耳朵里還有玉香他們的哭聲。 今晚,這三個孩子也不知道怎么過,她叫他們來家里睡,他們不肯,非要跟著曹明輝一起守夜,這么冷的天,屋子里又不敢生爐子,孩子要遭罪了。 第二天是宋淑珍的葬禮,曹玉鳳又請了一天假。 悲傷的氣氛比昨天淡了些,放在堂屋里的棺材同樣醒目。 曹明恍招呼著幫忙的人吃早飯,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帶著這些人去地里挖好了墳坑,吃完飯,就要下葬。 曹金水身為宋淑珍的兒子,全身孝衣,手執(zhí)幡,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一步步走向墳地。 曹明輝被兩個女兒攙扶著,走在兒子后面,其后是董桂蘭和尹招娣等人,曹明恍和請來的青壯年抬著棺材,不時揚起白色的紙錢,飄飄揚揚,落在送葬的隊伍里。 曹玉鳳跟著隊伍前行,眼睛發(fā)澀,臉也木漲漲的。 到了墳地,天空突然飄起來雪來,細小的雪粒子打在臉上,很涼,帶著一點點的疼,今年冬天的雪下的分外早。 曹玉蘭呢喃道:“老天爺也來送mama了?!?/br> 曹玉鳳抬起頭,望著漫天的雪粒子,想起前一世死的時候,也是個下雪天,她躺在炕上,感覺到生命一點點遠離,身體也越來越冷,那是冷到骨髓里的一種冷,無論燒多少火都不會暖過來。 她裹緊了身上的孝衣,低下頭,黃土正被一鏟子一鏟子地覆蓋在黑色的棺木上,棺木里躺著死去的大伯母。 曹玉鳳暗暗嘆息,生命的齒輪在朝前運轉(zhuǎn),有些事誰也阻擋不住。 埋葬了宋淑珍后,曹玉鳳和尹招娣回到了家。 家里冷清清的,寒氣侵蝕著兩人。 尹招娣搬出爐子,揀了柴和煤塊進來,生著了火,房間里漸漸暖和起來。 尹招娣道:“在外面凍了一天,燒點熱水泡泡腳,去去寒氣。”她提了鋁壺進來,放在爐火上。 曹玉鳳則把狗子牽進來,狗子也凍壞了,進屋后窩在爐火邊就不肯動了。它已經(jīng)認了曹玉鳳是新主人,被她摸頭,不但一聲不吭,還很享受地閉上眼睛,搖尾巴。 曹玉鳳拿了個干硬的玉米饅頭給狗子,狗子餓急了,兩只前爪抱著啃起來。 尹招娣坐在炕上看,“你大伯以后的日子更難過了,帶著三個孩子,老婆也不好討。” 曹玉鳳的眼神閃了閃,“大伯人老實憨厚,就是耳根子軟些,怕老婆,這樣的人應(yīng)該好找?!?/br> 尹招娣瞥了她一眼,“你還小,不懂?!疅_了,泡腳吧?!?/br> 曹玉鳳端過來盆,兌上熱水,脫掉襪子,放了進去。水溫略高,泡起來特別舒服,她哼哼了兩聲,暗道有些事可說不準。 …… 接連請了兩天假,再次上學(xué)有種久違的感覺。 曹玉鳳托著腮,看外面的雪景。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整個世界白茫茫的,溫度也跟著下降了好幾度。地面濕滑,不宜打籃球,課間就在教室里發(fā)發(fā)呆,聽同學(xué)說說八卦。 她的同桌孫沛然是八卦的源頭,從六年級到一年級,有什么新鮮事她都是第一個知道,曹玉鳳納悶,她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孫沛然正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五年級的譚某某與秦某某暗生情愫,在某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相約在地頭相會,她說的繪聲繪色,好像親眼看到的一樣。 那些聽她說的同學(xué)聽得津津有味,像在聽評書。 曹玉鳳忍不住翻白眼,若是孫沛然寫言情小說一定大賣。她的位置被很多同學(xué)垂涎,有人問她,“你怎么不去打籃球了?”她走了,就能讓出一個位子來,反正她聽八卦的興趣也不大。 曹玉鳳慢悠悠地說:“我喜歡聽沛然說書?!?/br> 孫沛然舉著拳頭抗議,“我不是在說書,我說的都是真的?!彼龅某苡聒P一笑,“你說你是不是借秦少川的手電筒了?看在同桌的面子上,你這條八卦我都沒往外說?!?/br> 曹玉鳳頓時無語,這算哪門子八卦,看到她還手電筒的人多著呢。 孫沛然拽過她的領(lǐng)子,在她耳朵邊說:“秦少川對你比對白鳳吟還好,秦家和白家默許的兒女親家,你是不是要橫插一腳進去?。俊?/br> “那不會,我們是純友誼?!?/br> 孫沛然撇嘴,“拉倒吧你?!?/br> 曹玉鳳立刻詞嚴厲色地道:“小學(xué)生的任務(wù)是學(xué)習(xí),禁止早戀。” 孫沛然噗一聲笑了,“曹玉鳳你可真是看書看傻了,算了,你還是去做你的好學(xué)生吧?!?/br> 曹玉鳳撇過頭,你才傻了,心思都用在情情愛愛上,怎么學(xué)習(xí)啊,她的目標是上大學(xué),不是早早結(jié)婚生孩子。 丟下的課程,她自己補過來了,馮本堂問她要不要補課的時候,她搖搖頭說不用,馮本堂怕她不好意思,多問了一次,確定她真不需要補課才作罷。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都是上學(xué)放學(xué),聽孫沛然說一些誰跟誰好的話,很快到了年底。 這個年照例只有曹玉鳳娘倆,也沒有什么可準備的,除去尹招娣去鄉(xiāng)上看了下曹明耀,沒有什么可說的。 大年三十的這天晚上,娘倆一起守歲,尹招娣沒有熬過十點便睡了,曹玉鳳怎么都睡不著,因為過了這個年就是1976年了,她一直盼望著的年份。 這一年有許多大事發(fā)生,關(guān)系到切身利益的只有那一件,要等到十月份,十個月,三百多天。 十二點,只響起零零散散幾聲炮聲,歷史上重要的一年就這么悄悄的來臨了。 曹玉鳳終于睡著了,睡得很沉,感覺只閉了下眼,就被尹招娣叫了起來。 吃完餃子,去給爺爺奶奶拜年。 往年都是曹明輝最后一個到,今年卻是第一個,曹明輝的臉上掛著不咸不淡的笑容,曹玉香三兄妹罕見地穿了新衣。 曹玉鳳知道是董桂蘭暗地里資助了他們,董桂蘭不喜歡宋淑珍,她在的時候,從來沒有動過資助大兒子的心思,宋淑珍一死,三個孩子成了可憐的沒有媽的孩子,身為奶奶心疼孫子們。 曹玉香三兄妹也不像以前似得,磕完頭就走,而是坐在炕上,圍著曹成說話。 曹成的臉上掛著笑,挨個摸他們的頭。 曹玉鳳進來后,曹成也把她叫到跟前,給了她壓歲錢,壓歲錢特意用紅紙包了,曹玉鳳有點納悶,曹成只是朝她笑,什么都不說。 曹玉鳳突然明白過來,捏緊了紅紙包,“謝謝爺爺?!?/br> 謝秀娟隨后到的,見到屋里的場景,竭力維持著笑容,在兒子身后推了一把,“去圍著爺爺坐?!?/br> 曹金來不情不愿地走過去,上了炕,坐在最靠外的地方。 謝秀娟剮了兒子一眼,扶正女兒歪了一點點的帽子。女兒的名字叫曹玉蓮,是曹明恍起的,說蓮花好看,希望女兒以后也長得像蓮花一樣。 曹玉蓮不負眾望,長得確實漂亮,就是太胖了,兩邊的臉鼓鼓的,像塞了饅頭,眼睛也被擠小了一圈。 村里有關(guān)曹玉蓮的傳言還時不時被提起來,好事的人經(jīng)常盯著曹玉蓮的臉,巴望著能看出些蛛絲馬跡??上Р苡裆忛L得很像曹家人,皮膚白白的,沒有任何柳翠芝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