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村的孩子讀書, 不會因為讀的不好而叫家長。老師實在是生氣頂多踹兩腳, 家長也不會因此去找老師。在他們看來老師打?qū)W生天經(jīng)地義, 不是有句話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么。

    在老以前收徒弟的年代，徒弟是要住到師父家里的。從此后, 徒弟的所有一切都?xì)w師父管，甚至比父母的地位還要高。

    曹金水一日一日地荒廢學(xué)業(yè)，無論老師還是曹明輝的打罵都無濟于事。曹明輝氣急了就罵宋淑珍, 好好的孩子被她教得毀掉了。

    惠芹勸他，孩子要一點一點地教, 不能急。

    可是都讀三年級了能不急嗎。

    曹明輝無奈之下，想到了曹明耀, 這天吃完晚飯, 來二弟家里討主意。

    當(dāng)時曹明耀正在教尹招娣數(shù)學(xué), 十以內(nèi)的加減法，尹招娣掰著手指頭算半天。

    曹明輝愕然, 原來不止侄女好學(xué)，就連弟妹也好學(xué)。跟自己家的雞飛狗跳比起來, 二弟家溫馨的不像話，就連油燈都那么的溫暖。

    尹招娣趕緊收拾書, 下了炕，給曹明輝倒水。

    曹明輝反倒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弟妹在學(xué)習(xí), 要是知道我就不來了?！?/br>
    “大哥千萬別這么說, 我也就是學(xué)著玩的?！?/br>
    “弟妹好學(xué)是好事, 哪像我家里啊，老三快把我氣死了?！辈苊鬏x重重嘆了口氣，提起兒子，他的心情就不好。

    曹明耀也聽女兒說了曹金水在學(xué)校的事，就算他是老師也感到頭痛。有的學(xué)生，不是學(xué)不好，而是不愿意學(xué)，就算是教育大家對這樣的學(xué)生也無可奈何。

    曹明輝趁機提出請曹明耀幫忙的事，曹明耀雖然教了很多年的書，在管教學(xué)生方面也沒有什么有效的方法，無非是罰站、打手心、寫檢查，這些恐怕對曹金水來說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曹明輝道：“那怎么辦？我還指著他呢，要是書都讀不好，還能有什么出息?！?/br>
    “你有沒有問過他，為什么不好好學(xué)？”

    “他說他不喜歡讀書，覺得太難了?！?/br>
    “明年讓他留一級，說不定是智力沒跟上?！?/br>
    “留級？”曹明輝不大情愿，留級就是告訴全村的人他兒子學(xué)習(xí)不好，若是被人提起，他覺得面子掛不住。

    曹明耀拍拍大哥的肩膀，“金水要緊，其他的事先放一放。”

    曹明輝咬牙點了點頭，“除了這個還做什么？”

    “跟他深談一次，知道了他心里的想法再對癥下藥?！?/br>
    “談什么？”曹明輝讀書沒有曹明耀多，讓他下地干活還行，談心根本不知道從哪里談起。

    “你跟現(xiàn)在的大嫂結(jié)婚也半年多了，玉蘭和金水都意見很大，他們從心理上根本沒有接受大嫂，你要做他們的工作啊。”

    “為了這個我不知道打過他們多少回，可都無濟于事?！?/br>
    “打不行，你越打他們就越覺得你護著大嫂，跟他們沒有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上，你要讓他們覺得你還是他們的爸爸，沒有因為大嫂的進門而忽略他們?！?/br>
    “我對他們比以前還要好，就是怕他們以為我不跟他們親了，可還是沒用啊?！?/br>
    “或許方法不對。大嫂呢，她怎么說？”

    “唉，她是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對他們好，可他們不領(lǐng)情啊?！?/br>
    曹明耀揉眉心，看來這姐弟倆是軟硬不吃啊。

    突然，曹玉鳳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大伯，要不讓玉蘭姐來我們家住幾天？我跟她好好聊聊，我們年紀(jì)差不多，又都是女孩子，有什么話，她不肯跟大人說，說不定會跟我說。如果玉蘭接受了大伯母，剩下金水一個就好弄了。”

    曹玉鳳見曹明輝來，就猜到了他的意圖。她在自己房間聽到了父親和曹明輝的話，心里突然升起個想法，她要證實下是不是真的。

    曹明輝立刻拍大腿同意，“鳳兒說的對，蘭兒是女孩子，又讀過書，肯定比小水懂事?！?/br>
    曹玉鳳暗地里撇嘴，那可不一定。

    曹明耀笑道：“現(xiàn)在玉蘭的問題解決了，就剩下金水了，要么金水也來我家住幾天？”

    “那多麻煩。”

    “咱們是一家人，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一點兒都不麻煩?！?/br>
    問題暫時得到了解決，曹明輝可算舒了口氣，他根本沒有嘗到新婚的滋味，整天跟兩個孩子斗，現(xiàn)在終于可以緩一緩了，“明天我就讓蘭兒過來。”

    “大伯，還是我跟玉蘭姐說吧，你就當(dāng)不知道，不然讓她知道是你讓她來的，她肯定不會來的。”

    曹明輝遲疑地看向曹明耀，曹明耀笑道：“鳳兒說的對，小孩子都有逆反心理，你越是不讓他干，他越是要干，你索性就推上一把，玉蘭跟你說的時候，你就假裝不同意，她會來的更快?！?/br>
    曹明輝大大吃了一驚，“這能行？”

    曹明耀點頭，曹明輝道：“我試試看吧?！?/br>
    第二天中午放學(xué)，曹玉鳳特意等曹玉蘭一起。曹玉蘭竟胖起來了，臉上rou嘟嘟的，皮膚也白了，曹玉鳳特意看了她的手，白白嫩嫩的，養(yǎng)的這么好都是惠芹的功勞啊。

    曹玉鳳故意跟她開玩笑，捏她的臉，“你家的伙食不錯啊，都胖了?！?/br>
    曹玉蘭詫異地瞪大眼睛，“我胖了？”她捏腰上的rou，確實多了，“奇怪，我咋胖了?！?/br>
    曹玉鳳翻白眼，“除了吃就是吃，能不胖嗎，你看看我，整日里干活，又黑又瘦?！?/br>
    曹玉蘭不服氣，“我又不是豬，我也在干活啊?！?/br>
    “你干什么了？自從大伯母到了你家，你都沒干過好嗎，一直是玉香姐和大伯母在做家務(wù)。”

    曹玉蘭語結(jié)，哼了聲，扭過頭去。

    曹玉鳳瞥她一眼，重重嘆氣，“可憐我啊，放學(xué)后還得燒飯?！?/br>
    “騙人，二叔回來后一直是他在燒飯，那個人說二叔快成村里的五好男人了。”

    “你只是聽說，又沒有看到過?！?/br>
    “我……”曹玉蘭想了半天，想不到反駁的理由，她確實沒看到過。

    曹玉鳳笑嘻嘻地撞了她一下，“要不要去我家住幾天？我現(xiàn)在一個人住一個屋子?！?/br>
    曹玉蘭搖頭，“我不去?！?/br>
    “為什么？我們班同學(xué)經(jīng)常去別人家住。”

    “反正我不去，住不慣。”

    “你是怕大伯不同意吧?！?/br>
    “我才不怕他，是我自己不想去。”

    曹玉鳳撇撇嘴，“不來算了，我邀孫沛然來家里住。她爸媽從來不管她，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br>
    曹玉蘭的性子最受不住激，又好強，立馬同意去曹玉鳳家住。

    曹玉鳳竊喜，本來做了二手準(zhǔn)備，看來不用了。

    “那你回家跟大伯說，晚上放學(xué)我去你家?guī)湍惆岜蛔??！?/br>
    “不用跟他說，我自己做主?！?/br>
    “還是說下好，萬一他以為你丟了呢。”

    曹玉蘭勉強點了點頭。

    回家后，曹明輝還沒有回來，曹玉蘭也不理惠芹，只跟曹玉香說去玉鳳家住的事。曹玉香不知道父親已經(jīng)跟玉鳳達成了協(xié)議，極力勸阻，家里有地方，為什么要去別人家住。

    “我們班好多同學(xué)都去別人家住過，再說鳳兒是meimei，有什么不能住的?！?/br>
    曹玉香還是不同意，曹玉蘭不聽，回了屋。

    曹玉香去找惠芹商量，希望她阻止meimei，惠芹得了曹明輝的囑咐，假意勸了幾句，無疑，更加重了曹玉蘭去住的心思。

    曹明輝回來后，惠芹第一時間告訴了他，她還說：“我勸過她了，她不肯聽，你再去勸勸?！?/br>
    曹明輝根本沒勸，直接說：“不準(zhǔn)去，去了不要再回來！”

    這下可好，曹玉蘭抱著被子就往外走，“不回來就不回來，你跟那個女人過吧！”

    曹玉香去攔，抓住曹玉蘭的被子不放，“玉蘭，你別去！爸，你快幫忙，姨，姨！”

    惠芹朝曹明輝使了個眼色就往外走，曹明輝一把拉住惠芹，把她拽到屋里，“香兒，你放開，讓她走，誰都不準(zhǔn)攔著！”

    “明輝，蘭兒還是孩子，你別跟她置氣。”

    “她都十一了，還不懂事，想起一出是一出，走就走，就當(dāng)我沒這個女兒！”

    “明輝！”

    曹明輝紅著眼，本是做戲，他卻真的動了氣。這是事先商量好了，若是沒有通過氣，來那么一個人說去我家住吧，說不定她就真的去了。

    如果她也跟姜美玲似得，小小年紀(jì)就跟男人混，他就一棍子抽死她，省得丟人。

    曹玉蘭滿心委屈，眼淚刷刷地流，“我就知道你看我不順眼，自從這個女人來后，我做什么你都不滿意，你早就想趕我走，好，我如你的愿，我走！玉香，放開！”

    曹玉香急得哭起來，“蘭兒，你別走，爸在氣頭上，快回去！”

    曹明輝幾步走過去，扒拉開曹玉香的手，把她往屋里推，“讓她走！”

    “爸！”曹玉香拽著曹明輝的衣服，眼淚汪汪的。

    曹玉蘭滿臉的淚，狠狠瞪了惠芹一眼，抱著被子就走。

    惠芹張張嘴，想說別走了，猶豫了下，終究沒有說出口。她的心里抱有希望，希望曹玉鳳能幫她解決這個難題，能讓曹玉蘭改變對她的看法，她一直懷著最大的善心對待孩子們。

    曹玉蘭真的走了，曹玉香大哭，她說不出埋怨父親的話，只是時不時看下惠芹?；萸劢佑|到她的眼神，心里一抖，千萬別再跟玉香離了心。

    “香兒，你別擔(dān)心，你爸爸事先跟你二叔說好的，讓玉蘭去他那邊住幾天，好讓她能接受我?！?/br>
    曹玉香瞪大眼睛，滿是不可思議。

    曹明輝拍了拍大女兒的肩膀，“昨晚忘記跟你說了，我也不知道鳳兒這么快就讓玉蘭去她家里住。我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蘭兒若是能接受惠芹，只剩下小水，你二叔說再想辦法，小水的成績已經(jīng)在班上墊底了。

    咱們曹家祖祖輩輩都是讀書的人家，雖說到了新社會，咱們家沒落了，可是讀書的傳統(tǒng)不能丟，尤其是曹家的男人，必須讀書。

    我因為資質(zhì)差，讀書不好，不知道受過你爺爺多少揍。我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到小水身上，只希望他能代我多讀讀書?！?/br>
    曹明輝說完沒有看大女兒，進了屋。當(dāng)年為了不讓大女兒退學(xué)，他跟宋淑珍說過很多次，也吵過，可他終究沒有吵贏，這是他最對不起大女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