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熟練地完成了殺人放火毀尸滅跡一條龍服務,晏危樓抄起酒壺,施施然離開。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那森白色火焰氣息泄露的瞬間,遙遠之地,某間昏暗地宮深處,一盞古舊的油燈突然亮起,其中微弱的白色火苗像是被倒入了燈油一般,突然劇烈燃燒起來。 原本盤膝坐在一邊的守燈人,倏然睜開了眼睛。 “圣火重燃,天主將歸?!?/br> 第4章 歸人間(4) “殿下,您可算是——發(fā)生了什么?” 深夜的齊王府,燈火通明。晏危樓回到王府的第一時間,一陣寒風鼓蕩而起,與此同時,一道灰色的身影飛掠而下,無聲無息落在他面前。 看到晏危樓的模樣,這突然出現(xiàn)的灰袍老者神情一變,一股厚重的氣勢自他身上爆發(fā),如山岳傾塌。 “不知死活!竟敢對殿下出手,此人是誰?待我擒了他來!” “沈老無需擔心,我沒事?!?/br> 此時的晏危樓烏發(fā)散亂,盡數(shù)披散于身后,衣袍之上還帶著被劍氣割裂而出的裂口,臉上還有些恍惚,看上去就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樣子。 他擺了擺手:“況且,刺客也已經(jīng)盡數(shù)伏誅了?!?/br> “嗯?”灰袍老者雙目一瞪,眼神極為凌厲,不見半分老態(tài),“盡數(shù)伏誅?難道……又是逍遙樓出手?” 逍遙樓是五年前在盛京城中突然出現(xiàn)的神秘勢力,沒有任何人知道其幕后之人的來歷。只是剛剛出現(xiàn)不久,便將盛京城中眾多小商會收入麾下,與那些有著皇室和世家支持的大商會分庭抗禮。 利用各種各樣新奇的商品打開生意網(wǎng)絡后,逍遙樓又首度開創(chuàng)新模式,將城中許多酒樓、賭坊,乃至秦樓楚館經(jīng)營為一體,五年下來幾度膨脹,早已成為盛京無數(shù)紈绔醉生夢死的銷金窟。 若非那位逍遙樓樓主本性淡泊,無心擴張,又有其他勢力模仿跟風,此時的逍遙樓勢力將會更為恐怖。 倘若有人認為逍遙樓僅僅只是有錢那便錯了。要知道,有些時候,錢財就代表著實力。 所謂窮文富武,練武需要消耗大量資源,這也是散修之中難以出現(xiàn)高手的緣故。 這世上,真正的絕頂高手或許不會被世俗名利所打動,但更多的武道修行者卻很容易被黃白之物收買。因此,逍遙樓中供奉眾多,打手無數(shù)。 那位逍遙樓樓主燕無倫雖從未出過手,但在許多人猜測中,其實力亦是深不可測。 至于晏危樓與對方的交集……盛京城中眾所周知,當年燕無倫尚且落魄之時,齊王世子曾救其一命。逍遙樓崛起后,晏危樓便獲贈一枚逍遙令。他身邊不時出現(xiàn)逍遙樓的人保護,也不足為奇。 “不錯,要不是逍遙樓出手,恐怕我已經(jīng)沒命了?!标涛屈c頭肯定了沈老的說法,一臉慶幸。 他當先大步向里走,雙眸中噴涌著怒火。 “呵!兩名暗閣刺客,都已經(jīng)突破了rou身十重枷鎖,用來對付我這個連七重枷鎖都未破的小角色,未免過于小題大做了些!” “本世子自認這些年來也算與人為善,居然還有人下此辣手……”少年輕嘆一聲,忍不住偏過頭,目光與灰袍老者對視,語氣里帶著滿滿的怨氣,“沈老你說,這都是什么仇什么怨!” 聽到“暗閣”這個臭名昭著的刺客組織,沈老愣了愣,神情一緊。他垂在身側的手顫抖了一下,身上氣勢愈發(fā)冷凝肅穆,眉頭緊鎖,又驚又怒。 “……難道這是雍帝的試探?他終于忍不住要對齊地下手了?” “怎么會?”晏·傻白甜·危樓滿臉不敢置信,似乎不愿相信那位待他極好的皇伯父會如此陰險毒辣。 “殿下您可別不信,這多半不假。大雍皇室早有削藩之意,對我齊地虎視眈眈。早在多年前,王上心中便有所懷疑,那幾位因罪奪爵甚至絕祀的諸侯,背后有著皇室出手?!?/br> 沈老沉聲開口,滿面凝重。 “……正因如此,當年王上才會選擇忍痛割愛,將殿下您這個唯一的嫡子送到盛京來,明為讀書,實為質(zhì)子。就是為了減輕皇室的猜疑啊?!?/br> “順便拖延一些時間,也好方便在暗中伺機而動?”晏危樓順口接了一句。 “殿下!”沈老面色大變,忍不住上前一步,身上凝而不發(fā)的氣勢一瞬間爆發(fā)出來,地面青石板路寸寸碎裂,“慎言?。 ?/br> 在他突然爆發(fā)的洞見境氣勢威壓下,少年似乎有些承受不出,蹬蹬噔后退了好幾步,臉色煞白。 沈老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收斂。 “殿下恕罪,是老朽失態(tài)了?!彼锨胺銎痍涛?,低聲道,“只是盛京藏龍臥虎,還有大宗師坐鎮(zhèn),殿下切勿再胡言亂語,當心禍從口出?!?/br> “是嗎?”晏危樓目光坦然直視對方,雙眸一瞬不瞬,幽深而明亮。 他突然一笑:“好,我不說了?!?/br> 沈老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并未察覺,看似被他一身氣勢震得不輕的少年,除了剛開始退了幾步,體內(nèi)一絲一毫暗傷也無。 “殿下日后出門一定要帶上護衛(wèi),切勿再像今日這般莽撞……總不能每次都指望逍遙樓及時出手。須知人情總有用盡之時,更何況……” 一路上,收斂了全身氣息的沈老再不見武道修行者的風范,只是殷切叮囑著,看向晏危樓的目光帶著一抹淡淡慈愛,像是長輩看著自家頑皮的熊孩子。 對此,晏危樓一律簡單幾句回應應付過去。 兩人所過之處,府中仆從紛紛駐步行禮,神態(tài)恭敬有加。對兩人這超越了主仆界限,近乎家人閑談的親近姿態(tài),亦是見怪不怪。 他們心知肚明,這座齊王府中,大部分下人都是宗府發(fā)放的,只有極少數(shù)是當年隨同世子殿下一同入京的仆從和護衛(wèi)。這其中,沈老是唯一一個洞見境修行者,亦是齊王特意安排保護世子的人。世子殿下對他最為親近,也是理所應當。 就連沈老自己也是如此認為。 殊不知這其中還有一重內(nèi)幕。 十年前,晏危樓突然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個陌生的房間里,對周圍的一切都不知曉。他一時慌亂無比。 幸而這副身體與他穿越前幼年時的長相一模一樣,似乎因為身體本能,他也能夠隱隱聽懂這個世界的語言,與人交流溝通并無大礙,這才讓他稍稍有了一絲熟悉感。 但他并沒有接收到原身一絲一毫的記憶,慌亂之下,只好甩出了最爛的失憶借口。好在齊王夫婦并沒有懷疑,反而將他的身份和過往經(jīng)歷如數(shù)相告。 據(jù)他們所說,“自己”剛滿六歲,由于不想離開齊地入京為質(zhì),又驚又怕之下發(fā)了高燒,這才丟了記憶。 當時正不知如何面對齊王夫婦的晏危樓,立刻想都沒想答應了入京之事。 如此一來,那對所謂的父母與他真正的相處時間還不到半個月,其中大半時間他都在熟悉“原齊王世子”的經(jīng)歷,順便學習這個世界的文字。真正與晏危樓相處時間最長的,反而是沈老。 對于一個莫名來到異世界,內(nèi)心孤獨感無法言說的穿越者而言,這位老人身上幾乎寄托了前世晏危樓的大部分感情。 “世子殿下,那逍遙樓背景神秘,終究不能盡信,您可有幾分了解?” 路上,沈老終究還是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晏危樓一臉茫然地搖頭,又無辜地攤開手掌,表示一無所知。 他笑得沒心沒肺:“不必擔憂,燕兄對我絕無惡意,不然我早死了八百回了?!?/br> “不過,這次的事情也讓我意識到了實力的重要性,以后我不會再偷懶,荒廢武藝了。”他一臉正色,語氣鄭重,“從現(xiàn)在起,我要閉關認真修煉,不破十二重枷鎖堅決不出關!” “咳,殿下有此心便好?!?/br> 沈老欣慰地點了點頭。 兩人相伴十年,他自認對晏危樓知之甚深。這位世子殿下一向好享受,怕吃苦,能夠堅持十來天便不錯了。至于什么不破十二重枷鎖不出關? 一口氣破關這種事,連那些大宗門的天才都不可能做到,換作世子殿下…… 不存在的,不可能的,不用瞎想了。 · 一顆顆碩大渾圓的夜明珠點綴于石壁之上,將封閉的石室映得滿室生光,一枚又一枚亮晶晶的靈石鋪滿地面,帶著一股讓人深深戰(zhàn)栗的撲面而來的壕氣。 若是有人知道這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枷鎖六重修行者的閉關之處,只怕都要忍不住大罵喪心病狂。 神州浩土浩渺無窮,武道修行廣傳于天下,修行之路分為五步:后天(枷鎖十二重)、先天(洞見三境)、入道、天人,以及最神秘的神游境。 按照武道理論而言,人類天生孱弱,體內(nèi)有枷鎖十二重,對應十二條主要經(jīng)脈。若要踏上修行路,首先必須貫通全身經(jīng)脈,即破開枷鎖十二重。 如此便可吸納天地靈氣入己身,有機會打通天地之橋,沖擊洞見境。 這個過程另有一種說法:登十二重樓,開天門,通天地之橋,后天入先天。 也就是說,在突破十二重枷鎖之前,后天修行者根本無法主動吸納天地靈氣,只能通過修煉內(nèi)功心法蘊養(yǎng)體內(nèi)真氣,貫通經(jīng)脈,這個過程自然需要水磨功夫。即便是大勢力出生,也不過是功法等級高一些,多磕一些丹藥而已。 但晏危樓的修煉方式顯然不同。 隨著他將最后一枚靈石放好,地面上驀然綻放出明亮的陣法光輝。濃郁的靈氣在室內(nèi)升騰,凝聚nongnong的白霧。 晏危樓坐在一堆靈石中間,也是小聚靈陣的核心之處。濃郁靈氣在陣法運轉之下向他洶涌而來,甚至凝聚成了靈雨。 ……無法主動吸收靈氣,就讓靈氣來主動沖擊他。 倘若說他體內(nèi)的經(jīng)脈是河床,那么洶涌而入的靈氣則是滔滔不絕的水龍,在晏危樓神魂指引之下,淌過干涸的河床,沖開一處又一處大壩,浩浩蕩蕩奔行而過,氣勢勢不可當。 時間似乎變得極為漫長,又極為短暫。 晏危樓聽見體內(nèi)重重枷鎖破碎的聲音。他的心臟有力地跳動著,血液在血管中奔騰,單薄的身體在靈氣的沖刷洗煉之下漸漸發(fā)生變化,隱約可見衣襟下優(yōu)美而流暢的肌rou線條。 轟! 體內(nèi)最后一重枷鎖轟然破碎,晏危樓站起身來,四周的靈石盡數(shù)枯竭,化作厚厚的粉末堆積一地。 他舒展身體,頓時體內(nèi)骨節(jié)發(fā)出一連串爆鳴之聲。 夜明珠柔和的光暈幽幽灑落在他身上,那輪廓深刻近乎鋒利的臉部線條愈顯深邃,他漆黑的雙眸里似有電光閃過。 “果然還是氪金大法好!”望著遍地靈石碎末,晏危樓感嘆一聲。 僅僅是他剛剛消耗掉的這些靈石,恐怕都抵得上一個普通的洞見境修行者積攢大半輩子了。這燒的都是錢啊。 換作其他人,即便有這么多靈石,也不可能如此敗家。畢竟枷鎖十二重,突破過程中的經(jīng)驗本身便是一種積累。如同打地基一般,靠靈氣沖破,必然不如一步一步來基礎更為深厚。 這種喪心病狂的舉動,也只有晏危樓這種境界出奇之高,本就相當于轉世重修,又不在乎靈石消耗的氪金玩家才干得出來。 晏危樓一臉心滿意足。 這些靈石都是十年來雍帝為示恩寵賞賜下來的。過不了多久他便要離開此地,既沒有儲物裝備將之帶走,倒不如用來提升實力。 “還有二十天……” ……有些事情,也該早做準備了。 一點金輝驀然自晏危樓瞳孔深處亮起,如火焰般游動,最終在他左眼瞳孔中交織成一輪金燦燦的「時之晷」,散發(fā)出神秘深邃的色彩。 那金燦燦的「時之晷」閃爍了一下,儲存的時間之力飛速消耗。 在晏危樓雙眸注視之中,一道虛幻人影在他面前的空地上緩緩形成,數(shù)息之間凝成實質(zhì)。 寬衣博帶,一頭烏發(fā)由玉冠束起,容貌俊逸,修眉薄唇。他雙目溫柔含情,看上去儼然一位溫柔多情的世族公子。 “燕無倫”低頭看了一眼這具時間投影之身,沖著面前的本尊微微一笑。 “……那么,我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