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反之,一旦晏危樓洞察到她精神世界的破綻,或者本身就有著極其強(qiáng)大的神魂,同樣可以輕易給予她神魂上的重創(chuàng)。這可比身體上的傷勢難治愈多了。 面對晏危樓的嘲諷,女子的臉色一陣扭曲,整個人都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要知道,以往那些落入她幻境中的人,但凡再怎么鐵石心腸,總會有些許觸動。而面前這個笑容溫柔的少年,卻從始至終就像一塊真正的石頭。 “都說妖魔無情無義。為何這世上卻有人比妖魔還要無情?” 她突然開口,臉上露出一抹似譏似嘲的笑意:“可偏偏是你們這樣的人,反而總會獲得如此珍貴的情意……莫非無情之人,更懂得玩弄人心?” 說話時,她身體突然虛化,化作漫天點點火光,似乎轉(zhuǎn)瞬便要消失,只幽幽一嘆: “從始至終,你可是一句也沒有問起,你那位可愛又可憐的情人去了哪里呢……” ……情、人?! “???”晏危樓一臉莫名,“難道撕裂妖魂會導(dǎo)致智商下降?不過……” ——即便是萍水相逢之人,是否舍棄對方,也輪不到無關(guān)者為他做主呢。更何況,還有瀚海令…… 一個呼吸不到的時間,他像是瞬移一樣出現(xiàn)在女子身前,伸手探入那漫天火光之中,似乎抓住了什么東西。 “——我準(zhǔn)你走了嗎?” 第36章 入瀚海(6) 青陽府外, 無邊荒野中,通往大大小小村寨的一條必經(jīng)之路上,一座黑漆漆的山峰橫亙于此。 四周煙云繚繞,迷霧重重, 大群妖魔聚攏在一起形成的妖氣宛如烏云高懸于山巔,一眼看去便陰森邪異非常。 這便是附近赫赫有名的玄洞山。 事實上, 若是揭去這層詭異迷霧籠罩的薄紗,這座山也并沒有多么高大陡峭,看上去更是絲毫不奇險怪誕,就在一年前, 它甚至連名字也沒有。 當(dāng)時, 一位大妖魔突然降臨,非但為這無名山頭取了個名兒,且開辟洞府,廣招附近荒野中的小妖小魔, 短短一年過去, 此地光景便大為不同。 ——這座原本并不起眼的山峰,如今已然變成了不少過路人的噩夢。 這位玄洞山主人自稱霓裳夫人, 唯一的嗜好便是年輕俊美的男子,但凡有那相貌稍微出挑些的人路過此地, 便是有去無回的下場。 恰逢青陽府主閉關(guān)突破更高境界,府城中剩下幾名大宗師又要盯著其他行事作風(fēng)更兇殘的大妖魔, 以至于盤踞在玄洞山的霓裳夫人竟是一時無人能制。 清晨時分, 天幕尚未完全變得明亮, 玄洞山深處驀然爆發(fā)出一股轉(zhuǎn)瞬即逝的強(qiáng)大妖氣。 哪怕這氣息不過如曇花一現(xiàn),卻還是震得整座山峰都在顫動,一些實力過于弱小的妖魔更是直接被沖散了形體,慘叫一聲過后,魂飛魄散。 “霓裳夫人發(fā)怒了!誰?是誰惹惱了霓裳夫人?!” 山中一眾小妖魔在這股突然爆發(fā)的威壓中瑟瑟發(fā)抖,一個個匍匐在地,驚恐萬狀:“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br> 就在這些小妖魔撲通撲通跪地磕頭時,一雙深黑色的靴子突然出現(xiàn)在了他們視線里。隨之響起的則是少年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問路聲: “打擾了,請問玄洞山主人的洞府在哪里?” 眾多妖魔顫顫巍巍抬起頭,幾乎是齊刷刷向著山中某個方向看去。 于是,一路追著某只大妖魔跨越空間來到此地,卻被山中莫名的陣法所分開的晏危樓,看見這么多熱心妖魔熱情指路,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人!是人!好濃的人味!” 看著站在面前的人類少年,眾妖魔從恐懼中回過神,終于意識到剛才誤會了什么,在這妖魔的老巢之中,居然有一個人類主動跑了進(jìn)來,還不怕死地找他們搭話問路?! 意識到這一點,他們都忍不住流下了口水,團(tuán)團(tuán)將少年包圍在中間,就像是在看著一款美味又可口的小甜點。 天光已經(jīng)大亮,玄洞山中卻還是陰森幽暗一片。天上、地下、石壁中,山林里,一只只奇形怪狀的妖魔冒了出來,拖拽著漫天幽影向晏危樓撲去,一時好似天上地下一同陷入了昏暗。 包圍圈中的少年停住腳步,突然嘆了一聲:“……可惜!” 他抬起眼來。 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空氣中仿佛有什么凝重而詭異的東西沉甸甸壓下來,一眾妖魔都不可避免地望進(jìn)了那雙深黑的眸子里,看見了一閃而過的鋒銳的光。 驀然一現(xiàn)的刀光! 晏危樓左眼之中劃過一抹燦金的色澤,瞬間加速自身時間,頓時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變成了一幅驚人的、不可思議的畫卷,凝固定格在半空中。 在漫天妖氣凝聚而成的團(tuán)團(tuán)烏云下,由無數(shù)死者的怨氣匯聚而成的迷霧之中,面對那天上地下無處不有的漫天幽影,少年不緊不慢緩步而過,速度看似極慢,偏偏卻閃過了所有的攻擊。而他漆黑的衣袍與發(fā)絲卻自始至終纖塵不染。 而少年手中那柄鋒利的彎刀卻像是一彎弦月,刀光蕩漾間,仿佛一泓月光幽幽灑落。沿途所遇到的眾多妖魔便像是主動往他刀口上撞一樣,數(shù)之不盡的鮮血飛濺開來。 待晏危樓終于停下腳步,身后已經(jīng)留下了一地的尸體。 從高空俯瞰會發(fā)現(xiàn),這些斷肢殘骸直接鋪成了一條筆直筆直的直線,鮮血淋漓,中間沒有任何蜿蜒曲折之處,簡單粗暴到了極點。 玄洞山深處,一間與幻象中別無二致的華麗宮殿出現(xiàn)在晏危樓腳下。他居高臨下俯瞰著下方。此時這里已經(jīng)被重重守衛(wèi)了起來,一只只人形妖魔組成的隊伍密不透風(fēng)地來回巡邏著。 “霓裳夫人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下了這種全面防御的命令?難道是其他大妖魔要入侵了?” “如果我沒感應(yīng)錯,剛才她通過陣法匆匆傳送回來時,受傷極重。所以才來不及交代任何東西,反而要我們保護(hù)?!?/br> “此事當(dāng)真?不如我們……” 一群各有心思的妖魔互相交流著眼神,其中一只話還沒說完,便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而旁邊的同伴們還一無所覺。 在他視線中,一抹黑影于瞬息間從天而降,裹挾著凜凜風(fēng)聲,猶如蒼鷹撲兔一般,向著他們撲過來,動作快到只在他視線中留下一抹殘影。他只看見一雙漆黑漠然、毫無波動的眼睛。 …… 稍稍花費(fèi)一些時間解決掉了守在宮外的衛(wèi)士,等晏危樓踏入殿中,推開大門的下一刻——轟! 劇烈的火光充斥著眼前的一切空間,一片洶涌火海驟然從中涌出,猶如guntang的巖漿?;鹧嬷谐涑庵鴺O端的毀滅之意,宛如無盡洪流傾瀉而出。 猶如突然雪崩的雪山,這一下襲擊實在是太急,太突然,且毫無征兆,一般人稍不留神,恐怕便會被火海所吞沒。 晏危樓卻是不慌不忙,還有時間伸出一根手指。“嗤”地一聲,一縷白色火苗從他指尖冒起,森白色的火焰猶如黑暗中搖曳的燭光。 原本洶涌而來、似乎要將他淹沒的火焰立刻如有靈智一般分成兩半,一左一右,從晏危樓身邊涌出,在他周圍形成了一條真空地帶。 “怎么可能!”隱藏在暗中的紅衣女子忍不住發(fā)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面前這一幕實在超出了她的常識范圍,仿佛本身不具備任何靈智的火焰,在這少年面前突然間誕生了恐懼之心。 而晏危樓的身影也在這一剎那消失。 直到一襲陰影突然籠罩下來,冰冷的刀鋒抵在她心口,紅衣女子這才遲鈍地抬起頭,怔怔地望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這枚令牌你認(rèn)識,對嗎?”晏危樓掏出自己那枚瀚海令,在她面前晃了晃,“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br> 紅衣女子沉默片刻,突然勾了勾唇。 “如果我說了,你會放過我嗎?” “我會讓你死的利索點。” “那我又何必說!”她似乎是自嘲地發(fā)xiele一句,突然開口,“怎么?你那小情人的行蹤,你不想知道了嗎?” “……他的性命可就在我一念之間?!?/br> 女子輕笑起來,那張美麗的臉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晏危樓:“……哦?!?/br> 他目光一瞬不瞬凝視著對方,再次點了點令牌,重復(fù)道:“說出你所知道的一切?!?/br> “算了,還是我自己來?!彼蝗挥指牧丝?,手中寒月冰冷的刀鋒向前一送。 鮮血汩汩涌出的同時,晏危樓另一只手突然憑空一攝,將女子即將逃脫的妖魂攝入手中。 晏危樓突然閉上眼睛。 “想不到陰魁門那些人抽魂煉魄的手段,今日倒是用上了……” 良久過后,他睜開雙眼,目光中已是一片了然:“找到了?!?/br> 利用陰魁門的法門,晏危樓從女子的妖魂中提取出了不少關(guān)鍵的信息,除了瀚海令相關(guān),還有宿星寒的下落。 這只自號為霓裳夫人的大妖魔,若是將實力換算成人類的說法,大約相當(dāng)于一位入道大宗師。只不過妖魔不需要像人類那樣領(lǐng)悟道意,而是本身擁有著獨屬于自己的天賦,譬如剛才的火焰。 晏危樓如今不過初入洞見,居然能夠擊殺媲美入道的霓裳夫人,這聽上去委實不可思議,卻也合情合理。 一者,是因為妖魔無法擁有道意,對他不存在入道大宗師的道意壓制;二者,則是晏危樓剛好克制對方的緣故。 霓裳夫人本身戰(zhàn)斗力并不出眾,天賦基本都點在精神幻境方面,而這對晏危樓毫無影響。稍微有些攻擊性的便是她覺醒的火焰,偏偏這更加被晏危樓克制。因此,她在面對晏危樓時或許只能發(fā)揮出三成戰(zhàn)斗力,這才如此輕易被解決。 但若是換做其他人,卻沒有那么容易從她布置的幻境中掙脫了。 若是心中的執(zhí)念與漏洞太大,還有可能陷入更深層次的幻境中,也被稱作“蜃境”。那是一個虛實結(jié)合的地方,由每個人潛意識中最深刻的一段記憶所組成,如若不能走出,將會一直困在其中,直至心神衰竭。 宿星寒便是如此。 他似乎已經(jīng)意外陷入了“蜃境”中。 “麻煩了。希望他沒有陷得太深……” 畢竟同行一場,也算相談甚歡,晏危樓認(rèn)真想了一想,沒有轉(zhuǎn)身就走,而是按照霓裳夫人妖魂中的記憶,從她的寶庫中搜刮出了一支特殊的引魂香。 ——據(jù)說引魂香可以讓人進(jìn)入另一個人的蜃境之中,只要對方潛意識不排斥。 呼…… 點燃引魂香,裊裊白煙蕩漾開來,四周的畫面似乎開始變得模糊。 晏危樓此時似乎再次變成一抹幽靈,附身在這個蜃境的主人身上,通過他的雙眼,看見了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以及在他視線中越來越遠(yuǎn)的一道背影。 “不,不要走……” 晏危樓聽見一道稍顯稚嫩的、說話還有些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從蜃境的主人嘴中吐出,但這具身體卻只能一動不動立在原地,默默望著那道影子漸漸消失。 “……”晏危樓有些好奇,“難道他一直被困在這個蜃境中?” 想了一想通過引魂香喚醒人的步驟,他嘗試著輕輕喚了一聲:“醒醒,明光……” 正當(dāng)晏危樓準(zhǔn)備繼續(xù)下一步的時候,眼前的畫面突然間破碎,宮殿中彌漫的裊裊白煙轟然消散。 晏危樓:“???” ……說好的想要將人從蜃境中喚醒相當(dāng)困難呢?他還沒真正開始呢。 煙霧眨眼間消散,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不覺出現(xiàn),烏發(fā)雪衣,恍如冰雕玉砌。 晏危樓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伴隨著極淺極淺的冷香,一具軀體突然靠入了他懷中。那人伸手緊緊抱住了他,身體還在微微發(fā)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