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第38章 入瀚海(8) 天穹澄碧如洗, 自無邊荒野向著更遠(yuǎn)處延展, 無際無涯。 遠(yuǎn)處山巔, 一只巨大的怪鳥猝然起飛,通體金燦燦的身軀在天幕上飛過,兩只宛如鋼鐵鑄造的翅膀卻輕柔地攪動著四周的云煙, 仿佛擔(dān)心驚動了什么。 金翅大鵬鳥現(xiàn)在有點慌,也有點懵。 ——它分明是靈王派來宣召一只鄉(xiāng)巴佬妖魔的尊貴使者, 怎么只是和對方打了個照面,就莫名其妙淪為了可悲的坐騎兼車夫? 最可怕的是, 這位摸不清楚喜怒的玄洞山主,目光時不時便在它身上打轉(zhuǎn), 總盯著它身上rou最多最肥美(不是)的地方,其想法不言而喻。 為了不被當(dāng)做點心吃掉, 金翅大鵬果斷拋棄了節(jié)cao。它動作輕柔又緩慢地從天穹上飛過, 背上有什么東西反射了一片燦燦陽光,看上去有些晃眼。 那是一架華麗非常的攆車,足有半間房間大小,珠玉為簾,鯨油點燈, 最頂級的妖魔皮毛鋪成床塌,旁邊還擺放著精致的點心與靈果……處處精致妥帖, 宛如一座縮小的行宮。 行宮中傳出少年懶洋洋的聲音:“不錯, 倒也勉強合我心意?!?/br> 金翅大鵬鳥:“……” ……這能不合您心意嗎?所有東西都是它掏出來的, 幾乎掏空了它的全部小金庫, 多年積累,一朝成空。 悠悠然躺在攆車中的兩人并不能體會到這只金翅大鵬鳥的悲傷。 兩人此時正肩并肩坐在一張軟榻上,中間只隔著一方棋盤大小的矮桌,向著彼此傾斜的上半身挨得極近,以至于幾縷發(fā)絲糾纏在了一起。 晏危樓膝上擺著一本攤開的話本,那是他從霓裳夫人私藏中搜刮出來的東西。離開前,晏危樓便將這話本也順便帶了出來。 這是他的秘密武器。 ——盡管之前在宿星寒面前一副信誓旦旦、自信滿滿的樣子,甚至連劇本都寫好了。但活了兩輩子都是單身狗的晏危樓顯然并不懂該怎么撒狗糧。 也就是說,他不清楚該怎么演繹出“喜歡”這樣的感情。 倘若說穿越前他也曾對愛情抱有期待,那么如今的他,自認(rèn)已然看透人世間的一切情感,本質(zhì)都不過是利用。為愛癡狂這種人設(shè),簡直是在為難他自己。 因此,這話本對他而言就尤為重要了。 按照晏危樓的邏輯,霓裳夫人既然如此喜歡這話本,想來這故事必然是符合妖魔審美的。 不清楚該怎么表現(xiàn)出一副戀愛腦的樣子?照著主角的行為去做便是了。 這么一想,思路真是清晰明了呢。 在心中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大大的贊,晏危樓抱著認(rèn)真學(xué)習(xí)的態(tài)度翻閱著手中話本,時而皺眉,時而沉吟。 他認(rèn)認(rèn)真真看著兩個主角在一起的片段,尋找著可供借鑒的地方: “嗯……獨處一室時,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點心……莫名其妙,這不是耽誤時間嗎?為什么要這么費勁?難道這點心很難吃,所以故意互相推脫,這倒是個聰明的辦法啊……” 正喃喃念著,一枚剝好的靈果突然遞到了他唇邊,拈著靈果的兩根手指蒼白而修長,說不出的好看。 沉浸在話本中的晏危樓下意識一口咬住靈果,緊接著便是一愣。 他偏頭看向宿星寒,唇角不經(jīng)意從那截指尖擦過,臉色微窘。像是說好了輕輕松松考滿分,卻被人發(fā)現(xiàn)晚上熬夜偷偷補功課一般,有些小小的心虛。 少年眸光微閃,輕輕眨了下眼睛,尷尬而不失禮貌地悄悄傳音道:“哈,原來明光你也看了這話本啊,還這么快就活學(xué)活用了……等等!” ……這劇本不對??!難道不應(yīng)該是霸道山主強行喂靈果,被擄來的人族小公子不情不愿拼死拼活也要反抗嗎?我這是被搶了戲份? 說好的為愛癡狂霸道山主與不假辭色冷淡小公子呢?你好像拿錯人設(shè)了喂! 他臉上表情一時很是精彩。 宿星寒朝他看過來:“怎么了?” “不,沒什么?!标涛枪麛鄵u頭。 兩人此前的對話都是通過傳音進行,因此明面上沒有什么破綻??戳丝赐饷尜u力飛行的金翅大鵬鳥,晏危樓決定在抵達(dá)妖魔大本營之前,將差點脫軌的劇本趕緊拉回來。 他認(rèn)真回憶了一下那話本中的情節(jié),伸出一條手臂一把將宿星寒?dāng)堖^來,另一只手則直接抄起桌上的一盤靈果,遞到他面前,強硬又不容拒絕地說道: “放開了吃,這都是你的?!?/br> 這語氣,這姿態(tài),一點也不像是把珍稀靈果獻給心上人,更像是反派boss在威逼正派主角吞毒藥。 “……”宿星寒微怔。 “你已經(jīng)是本山主的人了,別不舍得。便是想吃妖王rou,本山主都能給你弄來。像是金翅大鵬這類等閑妖魔,更是想吃多少有多少!” 好端端飛著的金翅大鵬鳥打了個哆嗦,險些一頭從天上栽下去。 對自己在感情戲方面的演技沒有絲毫自覺的晏危樓,扮演霸道山主不亦樂乎,一雙眸子一眨不眨凝視著懷中人。那雙漆黑的眸子里,看似溫柔的表面下,瞳孔深處泛著獸類般的冷酷兇殘。 他抬起懷中之人的下巴,目光緊緊鎖在他臉上:“嗯,記住了嗎?” 宿星寒一下子撞入他專注的目光中,看著那雙冰冷的瞳孔,唇角不由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乖乖點頭:“嗯!” 晏危樓:“???” 看宿星寒真的開始乖乖吃靈果,晏危樓再次感覺劇本不對,他忍不住給宿星寒傳音:“明光你怎么了?可是太緊張了?其實你只需按照自己平時的樣子來就好。” 宿星寒剛剛伸出去的手指微微一僵,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表情無辜。 “……我忘了?!?/br> 他目光直直注視著晏危樓,語氣和眼神都有種意外的坦然:“抱歉,對上你的眼神,我總?cè)滩蛔⊥泟”尽?/br> 晏危樓心中驟然掠過一抹極其微妙的情緒,轉(zhuǎn)瞬即逝。隨即便是哭笑不得。 這是在變相夸他剛才演技太好,神情太溫柔,以至于讓他秒秒入戲,一不小心就答應(yīng)了嗎? 宿·濾鏡一米厚·星寒,認(rèn)真反駁道:“并不只有剛才?!?/br> ——是從來都很溫柔。 晏·毫無自知之明·危樓有些苦惱起來。 原來演技太好也會成為一種煩惱。分分鐘讓同伴沉溺其中,以至于居然崩了人設(shè)。唉,這該死的無處安放的演技! 天空中,金翅大鵬鳥發(fā)出一聲長唳:“妖王大人,到了!” 被他這么一提醒,晏危樓才反應(yīng)過來:“這么快?” 金翅大鵬鳥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小的全速飛行只需一個時辰,為了讓妖王大人坐得舒適,這才放緩速度,多費了兩個時辰。” 它心中腹誹不已:再慢下去,別說靈王大人會不會責(zé)怪,它自己也堅持不住了。這兩人在上面卿卿我我,好不快活,而它卻孤孤單單在寒風(fēng)中飛過……單身妖就活該受此慘無妖道的虐待嗎? 懷著滿腹怨念,金翅大鵬自云間一路俯沖而下,翅膀撲扇起一陣狂風(fēng),最終落在一片荒野上——確切的說,是被茫茫無邊的妖潮所占據(jù)的荒野中,唯一一片空地處。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 自高空俯沖而下,兩側(cè)狂風(fēng)掀動起車簾,晏危樓一眼便看見地面上黑色海洋般的妖潮,宛如被潑墨涂黑的畫卷,以及中間留白地帶,由各種奇形怪狀的建筑拼湊起來的妖魔聯(lián)軍總部。 即將落地之時,晏危樓突然掀簾而出,就著懷中攬著一個人的姿勢,直接從半空中跳了下去,卻又在落地的瞬間卸去了所有沖力,雙腳輕輕踩在地面上。 半空中的金翅大鵬鳥也化作一個人身鳥頭的形象,落在晏危樓旁邊,指著其中一棟建筑的入口向晏危樓介紹道: “靈王大人就在里面?!?/br> “不急?!?/br> 晏危樓喉嚨里溢出懶洋洋的兩個字。一把將正要抬步向里走的金翅大鵬拉住,目光向著前面十幾步開外的地方望去。 “那是……” 只見十多頭小妖魔正聚在一起,滿臉艷羨地將另一只有著人身,腦袋卻形似獵豹的妖魔圍在中間。 此界妖魔中,只有真正的大妖魔才能完美化為人形,實力不夠的小妖魔總有各種各樣的瑕疵。因此看上去奇形怪狀。 而即便是大妖魔,除了霓裳夫人這種情況特殊的,一般也不喜歡完全變成人。在他們的審美之中,還是自己的原型最為美麗。 真正吸引晏危樓注意的并非它們的奇形怪狀,而是那妖魔手上拿著的“東西”——那是一截雪白細(xì)膩的人類大腿,看上去應(yīng)該是來自一位嬰兒。 人頭豹身的妖魔張開自己的血盆大口,一口便將之吞了進去,連骨頭都沒吐出來一根,他得意洋洋地向周圍其他妖魔炫耀:“這是我的戰(zhàn)利品,你們?nèi)粝搿?/br> 話還未說完,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機感驟然降臨,這妖魔瞳孔瞬間縮成針尖狀,身體一下子彎成弓形,下意識就要逃跑,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一抹冰冷詭異的刀光夾雜著森森妖氣橫掃而來,將連同他在內(nèi)的十多只小妖魔一口氣斬成了兩截。鮮血內(nèi)臟與破碎的肢體落了滿地。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讓周圍所有的小妖魔都呆了一呆,便看見一名容貌俊美的玄衣少年走了過來,手邊還緊緊牽著一名神情冷漠的人類。 逼人的戾氣兇意與他身上散發(fā)的淡淡妖氣混合在一起,在他瞳孔中形一層幽邃漩渦,竟是令每一只與他對視的妖魔都不敢再抬起頭來。 “住手!” 這時,一道渾厚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建筑中響起,震得大地隆隆震動。 “你是在挑釁本王嗎?” 第39章 入瀚海(9) 瀚海秘境自成一界, 生活在其中的生靈無論人族或是妖魔, 許多甚至終其一生都沒能走出過一座府城, 自然不知天地之外還有天地。 對他們而言,瀚海界就是整個天下。 人族與妖魔相爭上千年,只為奪取此界一切疆域與資源, 更好地生存下去。站在雙方各自立場上看,其實并無對錯。 青陽府亦不例外, 兩族在這片土地上爭斗了如此之久。直到二十三年前,新任府主齊禮上任, 形勢才發(fā)生變化。 此人論修為雖不算頂尖,卻精通陣法之道, 剛剛上任,便將府城的陣法重新祭煉了一遍, 又將府城之外大大小小的村寨也納入了大型陣法之中, 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整個青陽府城都被他利用各種奇妙陣法連為一體,防御堪稱固若金湯。 最狡猾的便是,這些事他都只是默默做了,從未對外宣揚過這些陣法的作用。于是,當(dāng)那些大妖魔們像以往一樣進攻青陽府時, 直接被他坑了一大批。 雙方就此結(jié)下深仇大恨。 而今二十多年過去,齊禮突破失敗而身死, 那陣法核心中再也無人主持。簡直是讓一眾大妖魔驚喜萬分。 在共同的敵人面前, 他們暫時壓下了彼此之間的積怨, 聯(lián)合在一起發(fā)動妖潮。其中, 血脈最高貴,實力最強大的靈王,便是最初的發(fā)起者。 不出所料,浩浩蕩蕩的妖潮大軍順利將青陽府城圍困起來。 沒有人主持的陣法應(yīng)變相當(dāng)死板,很快他們便憑借著無數(shù)小妖魔做炮灰,生生用堆積成山的血rou將外圍的層層陣法攻破。直到最后一步,又遇到了阻隔。 “姓齊的老東西還真是豁得出去!” 府城外的曠野上,臨時拼湊出來的一間大殿中,一道粗豪的聲音罵道: “人都已經(jīng)死了,居然在死前還將自己的魂魄煉成陣靈,這是生怕自己不能魂飛魄散嗎?” 一只長著狐貍臉的妖王裝模作樣搖了搖手里的扇子,狹長的眼睛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