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原本明月湖的所在只剩下一個大坑,四周的地面被烤的漆黑一片,像是燒黑的鐵板,表面還有高溫未散。以至于天空中飄蕩的雪花還未落地便被融化。 陸一漁站在湖邊,看著那個黑漆漆的大坑,不由一陣擔(dān)憂:“昨天太亂了,也不知晏兄有沒有出事?” 小師弟在一旁安慰道:“陸師兄別擔(dān)心。既然這件事是晏公子提前示警,我想他定有全身而退的方法。” 陸一漁點點頭:“也只能這么想了?!?/br> 當(dāng)日他和蕭無義比試即將結(jié)束時,晏危樓突然傳音,稱其發(fā)現(xiàn)崇山氏似乎在醞釀大陰謀,鳳還城中或許十分危險。 盡管這個說法沒頭沒尾,但與崇山氏相比,陸一漁自然更加信任晏危樓。 因此,在晏危樓的引導(dǎo)下,他與蕭無義進行最后一擊對戰(zhàn),有意將攻擊偏向了望月樓,幫助晏危樓完成一次試探。 至于對方從中試探出了什么,陸一漁就不清楚了。因為那之后他便去與師弟師妹匯和,這兩人傷勢初愈不久,倘若有危險來臨,還需要他的保護。 其實晏危樓只在重生前隱約聽說鳳還城發(fā)生過大事,但具體消息流傳不多。在天妖古鳳出現(xiàn)前,晏危樓一直以為,這所謂的大事就是崇山氏謀奪乾坤道圖。他之所以夸大危險,不過是為了方便支開陸蕭二人。 哪里想到居然一語成讖! 等到天妖古鳳破封而出,陸一漁都險些驚呆了——沒想到晏危樓居然說的這么準(zhǔn)! 不過,他自知以自己的實力上去只是送死,便沒有沖動,而是帶著師弟師妹在城中四處滅火,順便救人。 這師兄妹三人已經(jīng)忙活了一夜,倒是錯過了晏危樓與天妖古鳳的戰(zhàn)斗,更不知道那些幸存的百姓口口相傳的“斬滅妖魔的神人”就是晏危樓。 三人四處查探了一陣,小師弟猶豫著說道:“陸師兄,這次鳳還城出了大事,連早已絕跡的上古妖王都出現(xiàn)了。咱們是不是要盡早通知宗門?” 小師妹卻白了他一眼,嗔道:“有什么好說的!那妖王都被滅了,半點影蹤也無,難道來這里撿幾根鳳羽回去?真要是想查清楚前因后果,有陸師兄在這里,何必便宜了別人!” 那小師弟連忙縮了縮頭,訕訕一笑:“是我考慮的不周到?!?/br> 小師妹口中所說的“別人”指的正是滄海劍宗首席真?zhèn)髑镌掳?。而此人與陸一漁一向不是同路之人。 滄海劍宗共有十名真?zhèn)鞯茏?,陸一漁排行第七。按理來說,以他的排名,理應(yīng)威脅不到秋月白,不過這世上許多人本就不能以常理論之。 陸一漁就是這樣的人。 他天資極高,曾經(jīng)七日之間學(xué)會《滄海劍歌》第一式,甚至獲得神劍滄海認(rèn)可——滄海劍宗以神劍滄海為名,可想而知這柄劍有多重要。 且不說神劍滄海號稱攻伐天下第一,本就是絕世神劍,它更是代表著一份獨一無二的榮耀。 每一代最杰出的真?zhèn)鞯茏映錾叫凶咛煜?,都會有滄海劍隨身護持。但卻不一定能得到滄海劍認(rèn)可。 反過來說,一旦能獲得其認(rèn)可的年輕弟子,必然便是滄海劍宗當(dāng)代首席真?zhèn)?,將來九成可能成為宗主。沒有人能拒絕這樣一份榮耀。 除了三百年前的天劍蕭白寂。 令人意外的是,陸一漁卻拒絕了,用的還是“滄海劍使起來不趁手”這樣近乎敷衍的理由,他選擇了另鑄一柄黃金劍。 因為此事,宗內(nèi)不少長輩對陸一漁不滿,首席真?zhèn)饕猜涞搅饲镌掳椎念^上——當(dāng)然,按照實力來論,本就該是秋月白出任首席。畢竟陸一漁拒絕了滄海劍,不是滄海劍主。 看著兩位師弟師妹的表情,陸一漁笑了笑:“上古妖王出世,實在事關(guān)重大。這一次已經(jīng)解決了,那下一次呢?萬一還有其他的妖王出世呢?我們必須通知宗門,調(diào)查清楚,早做打算?!?/br> 小師妹急急說道:“但如今秋師兄持滄海劍行走天下,若是宗門得知此事,必定會讓他來調(diào)查?!?/br> “那就讓他來。” 陸一漁輕描淡寫地擺了擺手。 兩個師弟師妹年紀(jì)還小,不清楚他與秋月白一向不甚親近其實并非是滄海劍的緣故。而是源自于滄海劍宗一直以來的兩派斗爭。非要分的話,大概是出世派與入世派。 這兩派之人在宗門發(fā)展路線上一直互相別苗頭,各有各的想法,堅持認(rèn)為劍宗應(yīng)該按照他們的想法來。 出世派原本是滄海劍宗主流,一心追求劍道,不愿理會紅塵俗事。 在他們看來,滄海劍宗作為修行圣地,只需一直保持高高在上的超然地位便是了,實力才是一切的根本。像是陸一漁這些年輕弟子,每年派出來做些任務(wù)增長一下閱歷就足矣。不必過多摻合江湖朝堂中的事情。 入世派則誕生于八百年前。 當(dāng)時碧落天聲勢如日中天,壓得正魔兩道萬馬齊喑。不少滄海劍宗的老前輩深感恥辱,毫無安全感,他們一心要發(fā)展滄海劍宗勢力,也是在那個時候與東黎國的皇室有了牽扯,甚至在東黎爭奪天下時出了不少力,彼此結(jié)下不少因果。 這些入世派始終認(rèn)為,單只是一個正道圣地的名聲遠遠不夠,還要更加深入俗世,在方方面面都有觸角,如此才能保證滄海劍宗世世代代興盛,即便陷入低谷,也能再次振興。 他們的做法也的確讓滄海劍宗愈發(fā)壯大,此后數(shù)代宗主都熱衷入世,入世派的勢力漸漸壓過了原本的出世派。直到三百年前蕭白寂橫空出世,單憑一身實力橫掃天下,出世派才又漸漸壯大起來,現(xiàn)任宗主便是出世派。 雖然意見不合,但這兩派都是一心為滄海劍宗考慮,因此也沒有鬧出太過激烈的矛盾,傳到外界去。滄海劍宗內(nèi)部卻一直在彼此競爭。 陸一漁與秋月白作為兩大派系年輕一代最優(yōu)秀的人物,即便彼此之間并無仇怨,也不得不對立起來。 哪怕兩人不合,但涉及上古妖王,絕不是小事。即便小師妹有些不忿,陸一漁仍是用最快的速度聯(lián)系上了滄海劍宗的人,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傳回了宗門。 不只是陸一漁,鳳還城中還有不少外來者,都早在第一時間便將此事傳給了背后的家族或是皇朝宗門勢力。 姬慕月當(dāng)然也不例外。 只不過,方才通過秘密渠道將這件事傳回?fù)u光殿,一回到鴻運賭坊,他就得知了另一個消息。 ——晏危樓二人向他辭行了。 “你們要走?” 姬慕月一臉驚訝地看著晏危樓,目光掃過宿星寒那間客房所在的方向,宿星寒就在那里閉關(guān)養(yǎng)傷。 “本宮沒記錯的話,以宿公子如今的傷勢,不宜長途跋涉吧?” “也不算是離開鳳還城。”晏危樓笑道:“九公主殿下應(yīng)該知道,我一向同逍遙樓主交好,前幾日曾收到書信,聽他說逍遙樓將會開到鳳還城來?!?/br> 他笑得極為燦爛,似乎真心實意為友人的事業(yè)發(fā)展而喜悅:“我已經(jīng)同明光說好了,之后便暫時搬去逍遙樓,一直麻煩公主殿下也不好?!?/br> “不麻煩,不麻煩。”姬慕月擺了擺手,笑得很是勾人,“我可是求之不得哩?!?/br> 他輕佻地沖晏危樓眨了一下眼睛,曖昧十足:“更何況,還有些事情,本宮也很想知道后續(xù)發(fā)展哩……嗯,不知道世子殿下對宿公子怎么看?” 晏危樓微不可查皺了皺眉。 ……這個家伙!該不會在明光面前也總是亂說話吧?會不會明光就是因為成日里被這家伙瞎攛掇瞎暗示,所以誤會了對自己的感情?果然還是早點離開為妙,省得這家伙教壞明光! “明光他很好?!?/br> 對姬慕月的節(jié)cao實在不能放心,晏危樓面上神色一正,鄭重說道:“還請公主殿下不要在他面前亂說?!?/br> “……我亂說什么了?”姬慕月一頭霧水,滿臉問號。 晏危樓卻不理他,繼續(xù)說道:“更何況,我已經(jīng)有了未婚妻?!?/br> “未婚妻?你是說方清薇?”姬慕月拋開剛才的疑問,驚詫非常,臉色隱隱有些焦慮,“不是已經(jīng)解除婚約了嗎?” 晏危樓搖了搖頭:“不是她……” 姬慕月連忙追問:“那是誰?” 一道聲音驟然從門外飄了進來,隨著聲音一起飄進來的是一朵緋色煙云。 “——是我?!?/br> 第93章 會相逢(15) 賭坊正門大開, 一行十余人大搖大擺走了進來。為首的紅衣少女早已當(dāng)先一步掠入堂中, 身形站定之際,目光便自然而然投了過來。 她展顏一笑,美得令人心驚。 天光暗淡, 滿天鋪陳的烏云沉甸甸壓在上空,徐徐向下方投下淡淡的陰影。鴻運賭坊中布置的各種防御陣法早已被一夜的“流星火雨”耗去了靈光。墻壁上還有被火焰炙烤的痕跡……整個畫面一派灰暗蒼白又冷寂。 但這少女出現(xiàn)的一瞬間,卻像是一團火焰將整副蒼白暗淡的畫面都點燃了。仿佛黑白畫卷突然添加了色彩。 饒是姬慕月也不免怔了怔。 ……方才還在說未婚妻的話題呢, 這就變了個未婚妻出來,而且還是一個如此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這也未免太快了! “公主殿下, 久仰了。我是燕清霜?!?/br> 少女優(yōu)雅地行了一禮,唇角含著一抹淡淡微笑, 顯出大家小姐的從容氣度, 卻又隱隱透著讓人高不可攀的距離感。 姬慕月注意到她的說詞并非“我叫燕清霜”, 而是“我是燕清霜”, 簡簡單單一字之差, 給人的感覺卻全然不同。且短短五個字沒有加上絲毫身世背景。平淡的語氣中,卻好像有種天然的傲慢。 即便兩人同樣一襲紅裙,容色姝麗,但彼此的氣質(zhì)對比卻如此鮮明。姬慕月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斥著誘惑,而燕清霜即便是微笑燦爛,也仿佛拒人千里。 姬慕月還是第一次見到能將“艷若桃李, 冷若冰霜”這八個字完美而和諧地組合在一起的人。 晏危樓臉上適時表現(xiàn)出幾分驚喜, 幾步上前迎向突然出現(xiàn)的少女:“我只知道逍遙樓要開到鳳還城來, 想不到會是你親自前來坐鎮(zhèn)?!?/br> 說著,晏危樓看向一邊的姬慕月,介紹道:“這是逍遙樓大小姐燕清霜,也是我的未婚妻。” “見過燕大小姐!” 姬慕月勾起一抹撩人的笑,以女子裝扮極為自然地拱手一禮,嫵媚中又透出一股利落的英氣。 他笑容慵懶而勾人,又帶著幾分懊惱:“唉!不曾想逍遙樓中居然還藏著燕大小姐這樣的美人兒哩,只后悔在下晚來一步,讓世子殿下捷足先登了?!?/br> 他的眼神和語氣都極為真摯,末了還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被人當(dāng)面表白心意,“燕清霜”卻沒有一般女子的局促,反而落落大方一笑:“殿下說笑了。以殿下您的風(fēng)姿,天下哪個女子堪與相提并論?” 她看了一眼晏危樓,微微一笑:“更何況,晏大哥在我心中是不可替代的?!?/br> “燕清霜”開口就是一句極為大膽的表白,臉上神色卻是無比自然,如同陳述事實。而被表白的對象似乎也并不覺得這是什么驚世駭俗之事,反而微笑與燕清霜對望一眼,倒顯示出奇妙的默契。 姬慕月內(nèi)心終于有些捉摸不定了。 他原以為這個所謂的未婚妻只是晏危樓一時拿來充當(dāng)擋箭牌的,只為了掐滅宿星寒的心思。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不一定。 這兩人的眼神、語氣、動作、姿態(tài)……諸多小細節(jié)之中,雖然看不出彼此之間有多少愛意,但卻有種驚人的默契。 ——仿佛兩人早已認(rèn)識了許久,彼此之間沒有絲毫秘密遮掩,有著世間其他人都無法插入的親密無間。 那他原本設(shè)想的計劃…… “聽說前夜城中大亂,還要多謝殿下收容晏大哥他們在此落腳。不過,我已經(jīng)帶了人來,將要在鳳還城開一間逍遙樓。地址就在城西,到時還請公主殿下前來捧場!” 燕清霜突然開口,露出一抹優(yōu)雅微笑。 “至于現(xiàn)在,逍遙樓開門在即,諸事繁多,就恕我失禮,先將人帶走了!” 姬慕月語氣擔(dān)憂,似乎不經(jīng)意向旁邊走了兩步,有意無意攔在了通往后院的側(cè)門處:“宿公子傷勢不輕,恐怕不宜貿(mào)然離開。何不再多等幾天?” 燕清霜堅決地?fù)u了搖頭,語氣溫和,態(tài)度強硬:“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在這里耽誤。我逍遙樓中奇珍無數(shù),說不定便有盡快治好宿公子的法子。至于殿下的擔(dān)心,更是大可不必?!?/br> 見姬慕月一副張口欲言的樣子,“燕清霜”玩笑般說道:“難道是公主殿下舍不得剛結(jié)識的兩位朋友,不愿意放人?” 她微笑的眼中多了幾許銳利。 “這也好辦。不如公主殿下也一同前往逍遙樓做客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