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那是一片天昏地暗的戰(zhàn)場,以天妖古鳳的第一視角來看,它翱翔于天穹之上,俯瞰著下方連綿千里的廢墟與焦土,數(shù)不清的尸體倒在廢墟中,將焦土染成血紅。這是天妖古鳳離開妖族秘境,進(jìn)入人族疆域后,所屠殺的一座大城。 下一刻,天妖古鳳發(fā)出一聲哀鳴,從天空墜落于地,千里廢墟都被強(qiáng)勁的狂風(fēng)刮平,一只仿佛遮天蔽日的虛幻手掌從天而落,它毫無反抗之力地被這只手抓起。即便只是暫時進(jìn)入這段記憶之中的晏危樓都能感覺到它無與倫比的恐懼。 下一秒,它被那只手掌毫不猶豫地撕成兩半,鮮血與內(nèi)臟灑落長空。 赤金色火焰在半空中燃燒,天妖古鳳剛剛重新涅槃復(fù)活,就被那只手再次撕成兩半。赤金色火焰再次燃燒。 之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而幕后之人一言未發(fā),一面未露,宛如年幼無知的孩童撕裂蝴蝶翅膀一般,透出一種輕描淡寫的殘忍。 直到九次過后,平靜的男聲這才響起:“有意思。天妖古鳳一族,通過燃燒血脈涅槃復(fù)活,真是神奇的血脈。不過九為極數(shù),以你現(xiàn)在的血脈濃度,恐怕無法再涅槃復(fù)活了吧?” “元!是你?!” 盡管是妖族語言,但或許是因為進(jìn)入了天妖古鳳記憶中,此時的晏危樓竟然聽懂了它這一聲憤恨而絕望的吶喊。 它瞪大的赤紅色雙瞳中,倒映出一道身影。起初只是半空中一團(tuán)模糊的水墨,緊接著水墨散開,像是一支畫筆徐徐在半空中勾勒,一道人影便由模糊到清晰,出現(xiàn)在天妖古鳳視線中。 他一身上古時代的黑色長袍,其上繡著尊貴異常的紋路。烏發(fā)披散于肩,臉上罩著一張半神半鬼的面具,左手手腕上還懸著一枚血色妖核,暈開瑩瑩血光。 神秘人靜靜站在半空中,周身都散發(fā)著滄桑、古老,而荒涼的氣息。 “唔?” 他正要對天妖古鳳下手,將之徹底了結(jié),卻突然發(fā)出一聲驚咦,低頭與那赤紅色雙瞳相對視。 “我有預(yù)感,你還有用?!?/br> 說完這話,這神秘人隨意伸出手,一橫一豎,凌空向地面畫了一個“十”字。 轟隆??!地動山搖! 空氣中的靈氣劇烈波動起來,似有一陣颶風(fēng)將大地切割,露出深淵般的漆黑裂縫。天妖古鳳慘嚎一聲,身體重重向著“十”字中心跌落進(jìn)去。 無數(shù)詭異的陣法符文宛如漫天星光從那人周身彌漫開來,以他為中心凌空而起,組成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wǎng),向著天妖古鳳所在的裂縫撲過來。 大地緩緩合攏,深沉的黑暗頃刻降臨。天妖古鳳徹底被封印進(jìn)地底深處。 晏危樓的意識隨之陷入黑暗,最后一秒,他只感覺,靜默立于半空中的“元”向他投來了淡淡一瞥。 面具之下,兩輪時之晷緩緩轉(zhuǎn)動,他看見了一雙燃燒著燦金色光芒的雙瞳。 大量的光陰之力向他洶涌而來,晏危樓的左眼突然一陣脹痛。 嗡…… 逍遙樓的地下室中,一股龐大的妖魂波動飛快逸散著,天妖古鳳周身的生氣迅速淡去,只剩下一片深沉的死寂。 ——妖魂徹底破滅,它死了! 晏危樓驟然睜開眼睛,左眼中不受控制地彌漫出一片燦金色光華,一輪時之晷如同小太陽一樣旋轉(zhuǎn)著,無形無質(zhì)的光陰之力恍如流水在四周沖刷而過。 地下室的鐵鎖變得銹跡斑斑,墻壁暗淡一片,在晏危樓完全無法控制的情況下,地下室周圍的光陰之力紊亂起來。 在扭曲的時光中,周圍的一切都混亂起來,有些東西短短數(shù)息間腐朽,還有些東西則是片刻間恢復(fù)嶄新。 光陰之力作用下,天妖古鳳的尸身上燃燒起一層赤金色火焰,從原本灰撲撲的狀態(tài)重新變成一只華美異常的金紅色鳳鳥,每一片羽毛都精美異常。 在晏危樓混亂的時間感知中,足足過了十幾息,不受控制的光陰之力這才收斂,他左眼瞳孔中的時之晷前所未有的璀璨奪目,像是一個長期挨餓的小孩,終于美美飽食了一頓。 瞳孔重新變?yōu)榧兒?,晏危樓久久不語,臉上一片震驚。 “那是……” 若是他沒猜錯的話,方才那個天妖古鳳記憶中的神秘人,便是人族傳說之中的上古圣師“元”。 而對方居然能夠隔著一段虛無縹緲的記憶,隔著近萬年時光,將光陰之力傳遞給自己? ……這究竟意味著怎樣的力量?又意味著怎樣的秘密? 晏危樓腦海中一片混亂,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量訊息所充斥。 “元”雙眼中各有一枚時之晷,早在八千多年前便預(yù)見到晏危樓的出現(xiàn),甚至故意將天妖古鳳封印在此。又以天妖古鳳的記憶為媒介,將浩瀚到難以計數(shù)的光陰之力灌輸給八千年后的晏危樓。兩人之間必然有著極深的聯(lián)系。 “……難道說,我左眼中這枚時之晷,本就繼承自他?” 晏危樓不負(fù)責(zé)任地猜測著。 “或者說,時之晷不是物品,而是一種與妖魔的血脈神通類似的東西,只是「元」覺醒得更純粹?而他早早預(yù)見到我這個后世的覺醒者,特意相幫?” “抑或是……” 晏危樓想到剛剛重生時從沈老手中獲得的那卷《補(bǔ)天訣》原本,想到上面那些熟悉的方塊字。 “……穿越者不受此界時空約束,自帶時之晷這一金手指,「元」就是更久之前的穿越者前輩?” 種種猜測,不一而足。晏危樓一時腦洞大開,險些忘記了原本的目的。 半晌,他才將這些雜念全都收束起來,開始思考自己剛才在天妖古鳳記憶中找到的其他有用訊息。 按照天妖古鳳的記憶,盡管神州浩土或許還有其他大妖封印之地,但那些妖王的壽命都比不上天妖古鳳,絕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因此倒是不必?fù)?dān)心還會有下一起類似的事件發(fā)生。 同時,晏危樓還得知了一些沒能流傳下來的上古秘辛,其中就包括圣師“元”的種種傳聞。 以前他只將“元”視作神話傳說中的人物,對方那些事跡只有個大概的印象,但剛才發(fā)生的神奇一幕卻徹底勾起了晏危樓的好奇心。 他從袖中抖出一卷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古卷,低聲問道:“你可認(rèn)識‘元’?” 稚嫩的童聲輕哼了一聲:“當(dāng)然認(rèn)識,還陰差陽錯欠了恩情。要不是為了報恩,本君堂堂造化神器,才不會暫時向你這小鬼屈服?!?/br> “據(jù)天妖古鳳聽到的傳聞,‘元’來歷神秘,很可能是天外之人,還得到天道氣運所鐘,才能以一己之力戰(zhàn)勝妖魔,這是真的嗎?” “氣運”這種說法,在如今的神州浩土是不流行的,但上古似乎很吃這一套。開啟瀚海令的其中一個條件不就是人道氣運嗎?不過晏危樓對此抱有懷疑態(tài)度。 他不信所謂的命中注定,更不信氣運之說,然而這個世界就是有著種種總是顛覆他常識的事物存在。 乾坤道圖的器靈靜默了一會兒,這才說道:“天外之人應(yīng)該是真的。是否天道氣運所鐘,多半也是吧?!?/br> “……我曾經(jīng)在‘元’身上,感應(yīng)到極為濃郁的天地之靈氣息,他一定很受某個天地之靈喜歡?!?/br> 見晏危樓好像沒聽懂,乾坤道圖的器靈繼續(xù)說道:“山川有靈,水脈有靈,一方天地亦有靈。每一個自然誕生的天地之靈,必然都是受天道氣運眷顧。那么能獲得天地之靈喜愛的‘元’,應(yīng)當(dāng)也是受天道氣運所鐘吧?!?/br> “聽起來靈族好像很不一般?” “當(dāng)然了!”稚嫩的童聲滿懷驕傲,“世間萬物要想誕生靈性實在太難了。我們每一個靈族誕生都不容易,只要能誕生,必然都是上天的寵兒?!?/br> 晏危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口說道:“有道理。神劍滄海不過是后天鑄造的神兵,但孕養(yǎng)出器靈后,便可稱攻伐天下第一。乾坤道圖身為自然誕生的造化神器,總不至于被比下去吧?” 他自然而然轉(zhuǎn)換了話題,乾坤道圖當(dāng)即跳腳:“笑話!本君怎么可能比不上區(qū)區(qū)一后天神器!” “是嗎?那除了測算天機(jī),給當(dāng)事之人按照天資潛力排名,你還會什么?”晏危樓一臉好奇,又透出隱隱的懷疑,“要知道神劍滄海攻伐無雙,入道大宗師持此劍甚至可以暫時抵抗天人。” 乾坤道圖果然被他刺激到了,那稚嫩的童聲冷哼道:“沒見識!暫時抵抗天人又算得了什么?本君最巔峰時,打他十個八個天人都不成問題!” 晏危樓眉梢微揚,露出幾分訝異:“這么厲害?!” “咳!”乾坤道圖干咳一聲,又補(bǔ)充道,“不過那需要消耗海量的本源氣。本源氣乃是靈族的根本,本君可不會亂花。不然的話,像那個姓宿的小鬼一樣,消耗了太多本源氣,再想補(bǔ)回來可就難了!” 聽它提到宿星寒,晏危樓怔了一下,眉心不知不覺擰起,心中情緒一時復(fù)雜。 他輕聲問道:“本源氣很重要嗎?要怎么才能補(bǔ)充?消耗太多有什么隱患?” 還有,宿星寒不過是動用了一次天地之力,后果居然會如此嚴(yán)重嗎? 乾坤道圖理所當(dāng)然說道:“那當(dāng)然重要了!雖說靈族壽命近乎無窮,但本源氣就像你們?nèi)俗宓木?,若是徹底消耗一空,就會性命不保?!?/br> “至于要怎么補(bǔ)充,你們?nèi)俗迨窃趺囱a(bǔ)充精血的?無非就是通過漫長時間和天材地寶進(jìn)行調(diào)養(yǎng)。但對靈族有用的‘天材地寶’就實在是太稀少了?!?/br> 說到這里,它又忍不住恨鐵不成鋼:“那個小鬼以前就不知消耗了多少本源氣,身體本來就虛,就是強(qiáng)撐著而已。這一次還敢繼續(xù)消耗本源氣強(qiáng)行掌控天地之力。再不回歸本體,我看絕對是沒救了!” 晏危樓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 見狀,乾坤道圖又道:“我可說好了,只是為了報恩才暫時留在你身邊。本君遲早還是要回到界外虛空,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趁早說吧。至于救那個小鬼就不用提了,只有他自己才能救自己。” 看來要盡快解決這里的事,早些離開鳳還城了。晏危樓笑了笑:“放心,不是這件事。我要你幫我做另一件事。” “……是什么?”乾坤道圖好奇道。 “沒什么,就是幫忙打十個八個天人而已?!?/br> “……” 第97章 會相逢(19) 晏危樓的話當(dāng)然是說笑的。 不過, 如今鳳還城中風(fēng)雨飄搖, 暗潮涌動,的確遠(yuǎn)遠(yuǎn)沒有表面上那般平靜。 不說別的,只說這短短數(shù)日間,試圖以各種各樣方式闖入逍遙樓的人,都被他以雷霆手段清理了一遍。就連廚房的廚娘都換了七個,差不多一天一個。 隨后晏危樓更是率先出手,徹底攪亂了這表面上的平靜。 “——宣告天下,不日逍遙樓將會在鳳還城開設(shè)分樓。當(dāng)日有一場特殊拍賣會, 天妖古鳳的完整軀體將會作為壓軸拍賣品?!?/br> 披著“燕清霜”馬甲的少年隨口下達(dá)了這個命令,露出一抹悠然微笑。魚餌已經(jīng)撒下去,就看有哪些魚會上鉤了。 果不其然,這消息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傳播開去,當(dāng)即引起了不少人的興趣。 這可是一具上古妖王的軀體! 且不說妖王的每一分血rou都是何等珍貴的材料,或許世間僅此一份。 只說天妖古鳳的特殊血脈,壽命悠長,又有鳳凰涅槃這樣的絕頂神通…… 江湖上甚至流傳著, 若能吃鳳rou、飲鳳血,壽命或可逾千載……這樣毫無根據(jù), 卻又誘惑力滿滿的說法。 若真有人從天妖古鳳的血脈中研究出什么,定然受益匪淺。 尤其是對那些壽限將至的修行者而言, 這無疑是他們最大的希望。 無數(shù)修行者源源不斷自四面八方涌入鳳還城, 這一次的動靜可比不久前崇山氏的試武大會大多了。 不少大人物的目光都被牽動, 不約而同投了過來。 北斗魔宮。 坐在首座上的渡九幽輕笑一聲, 俯視著下方諸多下屬:“蕭無義就在那里,哪位殿主若是對天妖古鳳感興趣,自去便是。如今雍齊戰(zhàn)事膠著,本君還要坐鎮(zhèn)戰(zhàn)場前線,防備裴不名那個家伙!” 他在防備大雍國師裴不名的同時,裴不名也同樣在防備著這個大魔頭。 更何況,對大雍皇朝而言,如今戰(zhàn)場上正是關(guān)鍵之時,每一份戰(zhàn)力都很重要。天妖古鳳再如何稀罕,若是在這件事上投入過多,導(dǎo)致戰(zhàn)爭失敗,那才是真的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