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眼看激烈的戰(zhàn)斗終于結(jié)束,百里開外的那片雪原已被夷為平地。 天空中四道流光極速劃過,一者遠遁在前,三者緊隨在后,所過之處,宛如滔滔洪流沖刷而過,有著驚人的破壞力。 幾人追擊的方向也是向著南方大雍境內(nèi)而去,不過天人速度何其之快,轉(zhuǎn)眼間就消失在了晏危樓二人的視線里。 “……看來,是渡九幽敗了啊……” 一對三,這個結(jié)果半點都不出乎意料。剩下的疑問是,在三位天人追擊下,渡九幽能否逃出生天,而那三人又會不會被他拼死帶走幾個? 結(jié)合渡九幽過往的事跡,以及他偏激瘋狂的性格,哪怕做出同歸于盡的事情來,也不意外。 不過,這四位天人的離開,對北漠卻是一件好事。以他們今時今日的境界,若是放開手腳戰(zhàn)斗,簡直是移動天災(zāi),再在北漠呆下去,只怕整片雪原連同建立在雪原上的諸多城池都要不見了。 宿星寒沒有運轉(zhuǎn)陣法將神山重新顯露出來,而是將之繼續(xù)隱匿在雪原上。 神山風(fēng)光獨秀,兩人也不著急,在山中遍游數(shù)日,甚至還有閑心一起釀了一壺桃花釀,將之埋在桃源中。一直等到六月十五,月上中天之際,銀月光輝遍灑神山,這才相攜下山而去。 山腳下的奉圣鎮(zhèn)早已覆沒,神山也在陣法中緩緩隱匿,兩人回首四望,只見一片茫茫無際的冰雪荒原,天空與大地仿佛連成一片,視野之中只有無邊無際的雪白,蒼茫如畫。 此時這茫茫天地間,似乎唯有二人。 “差點忘了……這張臉可不能就這么大搖大擺暴露出去?!?/br> 懸天峰發(fā)布的通緝令,可比上次瀚海令帶來的風(fēng)波大多了。晏危樓在乾坤戒中翻了翻,本是想找點易容的道具,不經(jīng)意間翻出一張面具。 漆黑的面具、暗金色的紋路,半邊神圣莊嚴,半邊猙獰鬼魅。 這是……他剛剛重生的那一天,祭元日上使用過的那張神鬼面具! 回想到那一次祭元日,又看了眼身邊的宿星寒,某些記憶便不可避免從腦海中淌過,晏危樓遲疑著開口: “對了,明光,上次祭元日,你可曾去過什么特殊之地?” “一線牽”上那驚鴻一瞥,晏危樓并不以為是幻覺。那時他所遇見的白衣人,定然就是宿星寒。 他總感覺那件事不一般。 “……特殊之地?”宿星寒目光中露出些迷茫,“阿晏你指的是……?” 晏危樓心頭莫名升起幾分心虛,他輕輕干咳一聲,將這古怪的情緒壓下去,含糊一聲:“譬如說……一線牽?” 宿星寒歪頭:“一線牽?那是什么?” “咳,盛京又謂之‘姻緣橋’?!?/br> 在宿星寒好奇的目光中,晏危樓解釋了一番姻緣橋的由來。 “其實那本是一座普通的石橋,不過后來被人發(fā)現(xiàn),每逢特殊時日,橋上便會升起一層淡淡薄霧。一旦有人踏入霧中,就會陷入一片迷茫的空間里,仿佛身陷迷陣,找不到出路……” “不過這只對武道修為還未掙脫rou身十二重枷鎖的人起作用。一旦身陷其中,就有重重幻象誕生,徹底迷惑五感,讓人分不清虛實真假……” “在這樣的迷陣中還能遇到一起的男女,便是上天注定的有情人,彼此之間纏繞著姻緣線,受蒼天眷顧與祝福?!?/br> 宿星寒聽得入神,眸中露出幾許憧憬。 但下一刻,他這憧憬就被無情打碎。 晏危樓絲毫不解風(fēng)情地說道:“不過這都是民間傳說,純屬無稽之談?!?/br> “據(jù)我推測,一線牽靈機匯聚,有上古陣法痕跡,很可能是一個上古早已失傳的宗門靈秀宗用來篩選弟子的陣法……” 妖魔覆滅,人族興起后的很長一段時間,神州浩土都是處于混亂狀態(tài)。天下無皇朝、無世家,卻有三千宗門遍布神州浩土,各立道統(tǒng),互有競爭。 而這些宗門選擇弟子的條件千奇百怪。有的是在山門處統(tǒng)一考核,有的是每代弟子出師后游歷天下時隨手收幾個好苗子,還有的宗門會選擇設(shè)置某些苛刻條件,將觸發(fā)裝置遍布天下,如同廣傳機緣,有緣者得之。 靈秀宗便是如此。 靈秀宗的功法比較特殊,所修行的乃是陰陽大道,功法以雙劍合璧為主。需求兩名弟子心意相通,默契無間。 這種默契甚至不是后天所能培養(yǎng)的,更像是一種先天注定的互補。 因此靈秀宗在神州浩土四處布下陣法,也就是一個又一個入口。無論從哪一個入口誤入陣中,最后都通向山門。 若是有天南海北的兩人,在同一時間誤入陣中,又能在顛倒錯亂的空間中相遇,那就代表著兩人身上有著極深的因緣,這樣天生羈絆深厚的弟子,正適合修煉靈秀宗的功法。若是同修陰陽大道,定能一日千里。 既然這陣法本就與兩人之間的默契和羈絆有關(guān),那些早已心意相通、真心相戀的情侶踏入其中,自然會在短時間里遇上彼此。這不過是陣法的附帶作用。 久而久之,卻成就了民間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的美名,也算是測試一對情侶之間緣分與真心的試金石。 說到這里,他還總結(jié)了一下:“所以說,世人往往只看表面之事就妄下論斷,事實真相或許差了十萬八千里?!?/br> 宿星寒:“……” 沉默好一陣,看著少年臉上永遠淡然自信的神采,還有他說著那些推斷時旁征博引的意氣風(fēng)發(fā),宿星寒終于還是無奈一笑,點頭附和道: “阿晏說的是?!?/br> 晏危樓后知后覺感覺不對。 莫名的,他竟從宿星寒略顯無奈的語氣與笑容中,聽出了淡淡的溫柔與縱容。仿佛自家孩子再熊再傻再不會說話,也要寵著。 晏危樓:“???” 這奇怪的比喻剛剛從心中誕生,就讓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晏危樓迅速結(jié)束話題,正色看向宿星寒:“上次祭元日,我仿佛在一線牽見過你,明光你確定不曾無意陷入某處陣法中?” 宿星寒恍惚一瞬,瞳孔驟縮,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不記得時間了,我在山中沉睡太久。只記得數(shù)月之前做過一個夢,夢中曾見過阿晏一面……” 這個夢對他來說仿佛一種預(yù)兆,預(yù)示著他將會與這個人重逢。那之后不久,他便蘇醒過來,下山入世。 晏危樓若有所思:“夢?天地之靈聚散無常,或許你以為是做夢,其實是自身的部分靈性誤入了靈秀宗隱藏的陣法,這才遙跨數(shù)千里,來到一線牽?!?/br> 這么說來,神山附近還隱藏著一處靈秀宗陣法,這樣的情報……將來哪天或許有用。 諸多念頭在心頭浮現(xiàn),晏危樓低頭琢磨著各種陰謀詭計時,并未發(fā)現(xiàn)宿星寒眼眸里突然亮起的明晃晃的光,比最璀璨的星河還要絢爛三分。 一線牽……嗯,他喜歡這個名字:)。 第119章 入局中(17) 兩人既下了山,其他事情都可以稍稍延后, 首當其要的是找到神劍朝暮的碎片, 讓宿星寒得以擁有靈性寄托之所, 以后就不必繼續(xù)受神山限制。 按照宿星寒所感應(yīng)的方向一路南下,行過數(shù)百里荒涼雪原,便出了北漠疆域,進入大雍境內(nèi),人煙漸趨繁華。 由于兩人行走的路線與幾位天人一路追逃的方向有部分重合, 因此,在沿途中也看到了不少戰(zhàn)斗留下的痕跡。 有仿佛被直接鏟去一大塊的平原, 有像是龍卷風(fēng)過境的村寨廢墟, 亦有改道的河流, 坍塌的高山……直到一路進入大雍虞州,來到一座名為濟北城的小城。 大橫山脈就在虞州西北邊陲, 濟北城百里之外, 延綿近千里。 兩人沒有直奔大橫山脈,而是先入城吃飯, 休息一二,順便探聽一下消息。 大雍國師、北漠供奉,以及懸天峰圣主三人, 親自前往攔截北斗魔宮宮主渡九幽的消息, 在這段時間, 早就隨著南來北往的人傳遍天下。 濟北城中更是有不少人親眼目睹了那幾道人影從城池上空飛掠而過, 仿佛浩蕩長風(fēng)刮過天穹, 氣勢驚人。 從那天起,關(guān)于這場戰(zhàn)斗的話題便取代了原本的種種江湖八卦,成為了濟北城最新最熱的話題。誰讓天人不?,F(xiàn)世,而這一回居然一次出現(xiàn)了四個呢? 一間酒樓里,臨窗坐著兩個人。 左邊的少年一襲黑袍,容貌俊美得咄咄逼人,唇邊的微笑卻中和了這份凌厲。外表年齡看上去不大,周身氣質(zhì)卻幽遂神秘,有一股超乎年齡的氣度; 右邊的白衣人就外表上看來似乎大上兩三歲,神情亦是冷冷淡淡,高不可攀一般,偏偏一雙眸子清而純粹,坐在少年身邊有些莫名的安靜乖巧,似乎一身冰雪般的氣息都軟化了。 這兩人坐在一起,仿佛天生自帶氣場,讓其他人都不敢輕易靠近打擾,角落中一片安靜。 而來自酒樓中其他人的聲音,卻一字不漏,源源不斷傳入兩人耳中。 “好消息!最新的消息!渡九幽那個大魔頭三日前終于伏誅了!國師大人出手就是不凡吶!” “什么?真的假的?” “你從哪聽來的假消息?天人哪有這么容易死?不都說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嗎?魔道功法詭異霸道,指不定渡九幽現(xiàn)在不知道藏在哪里療傷呢!” “渡九幽死沒死我不知道,不過三位天人圣者傷得不輕是事實,國師大人不久前剛剛出關(guān),又要閉關(guān)療傷了……他們都這樣傷重,那渡九幽就算沒死,恐怕也離死不遠了吧?” “我聽說好像是身死魂飛,神魂遁逃……” 酒樓里的竊竊私語自然逃不過真正高手的耳目,不多時,人群中發(fā)出一陣陣歡呼,許多人呼出一口氣,臉上浮現(xiàn)出發(fā)自真心的笑容。 這些人對魔道本就沒有好感,但以往都是聽正道中門宣傳洗腦,本身并沒有真正受到魔道迫害。畢竟魔道式微,躲著正道追殺都來不及,哪里有閑工夫如正道宣揚的那般去“荼毒江湖”? 而這一次渡九幽的行為就太過惡劣了。數(shù)日之間屠戮近十萬人,或許三山九寨大多都是盜匪,但那幾座大雍城池又有多少是無辜百姓?這些人感同身受,自然驚恐萬分。渡九幽一日不死,他們就一日不能安心,擔(dān)心哪天也步上后塵。 晏危樓聽了一耳朵,使人招來其中一個最活躍、消息也最靈通的江湖風(fēng)媒。 風(fēng)媒這一行,最緊要的就是消息靈通。而如何消息靈通?自然要耳聰目明,不放過任何小細節(jié),還要時常同各色人物打交道。因此,這位江湖風(fēng)媒一眼就看出了兩位大主顧的不凡。 他立刻提起精神來。 晏危樓也沒讓他失望,出手豪爽,直接將對方手上大部分情報都買了去,基本都是關(guān)于這段時間江湖上的大大小小動向,最后還要了一份大橫山脈的地圖。 等人一走,宿星寒才疑惑開口:“阿晏,之前你不是說過,現(xiàn)在逍遙樓發(fā)展卓有成效,同樣也在暗中經(jīng)營情報網(wǎng)嗎?為何不去找隱藏的逍遙樓分樓?” 聽宿星寒主動提起逍遙樓,晏危樓才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 從兩人離開鳳還城起,宿星寒從未主動問過“燕清霜”的情況。就連當初兩人拋下“燕清霜”一走了之,宿星寒也不曾有半點猶豫,更不曾開口干涉。這冷漠絕情的表現(xiàn),仿佛當初對“燕清霜”驚為天人的那個人,不是他一般。 但晏危樓心知他并非這樣的人。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心中浮起。 莫非……宿星寒從頭到尾就知曉真相?身為最特殊的天地之靈,又曾經(jīng)與“元”有所交集,他會不會早就清楚時之晷的用法,還能準確認出馬甲? 這念頭一生出就不可遏制,看了一眼宿星寒純粹疑惑的神色,晏危樓試探道:“嗯,逍遙樓的情報我一直了如指掌,此次不過是想要對比看看情報網(wǎng)發(fā)展到什么地步,與真正經(jīng)營情報的江湖風(fēng)媒相比又如何?” 宿星寒絲毫沒有質(zhì)疑他一個外人為何還時時刻刻對逍遙樓之事如此清楚,反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如此,那結(jié)果如何?” “不出所料,發(fā)展很不錯。” 單單只靠逍遙樓明面上擴張的生意當然是做不到這么快的,這不是還有當初安平徐氏行商天下遍布的秘密網(wǎng)絡(luò)嗎? 宿星寒果然沒有多問:“那就好?!?/br> 真不知他是無條件相信晏危樓說的每一句話,還是真的如晏危樓猜測那般…… 出人意料的猜測在心中打轉(zhuǎn),晏危樓立刻回想起當初自己的種種戲精表現(xiàn),久違的羞恥心涌了出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決定快刀斬亂麻,不再一個人瞎想,便問:“明光,你是否早就知道我和燕清霜、徐淵之間的關(guān)系?” 宿星寒無辜回望他,微微歪頭:“對啊,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阿晏,我配合的還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