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兩個人說話這會兒,外面飄來一陣食物的香味。 江姑姑帶著幾分怒氣道,“是住在隔壁那位鐘小姐的,她們怎么就有熱菜熱飯吃?” 一旁的丫鬟青竹道,“嬤嬤,我早上看到那鐘小姐身邊的大丫鬟拿了不少銀子給那驛站的官吏?!?/br> 江嬤嬤想著他們所剩不多的盤纏,馬上就沒脾氣了,她們家小姐太難了。 正在這時候,外面有人敲門,開了門,是一個穿著青色比甲的小丫鬟,別看一個小丫鬟,穿戴卻是比小戶人家的小姐還要氣派,頭上戴著金簪,腕上也套著金鐲,道,“我們小姐知道郡主就在隔壁,特意叫了酒席,想要招待郡主,不知道郡主能否賞個臉?!?/br> 江嬤嬤想要硬氣的替她們郡主拒絕,那隔壁的鐘小姐她也是見過,實在是一副暴發(fā)戶的模樣,叫人不喜,無奈她肚子卻是不爭氣的響了下,隨即想起她們郡主還沒用膳…… 自然很是心疼,想著到底是吃飽了重要,把心中的不甘壓了下去,道,“郡主,鐘小姐一番好意,咱們就去瞧瞧吧。” 驛站房間窄小,那丫鬟又離的近,自然聽到了江嬤嬤肚子聲音,面上雖然不顯,但心中忍不住鄙夷,想著端著什么架子,不也是窮鬼一個。 大家各有心思,卻都不點破。 驛站的客房都差不多大,但是鐘小姐顯然是十分闊氣的,被褥都換成了她自帶的紅綢錦緞,還有一應洗漱的用具,要不是破舊的地板,江嬤嬤還當走錯地方了。 只是這位鐘小姐…… 鐘小姐閨名叫鐘念秋,父親不過同進士,但是她有個十分有力的靠山,親姑姑是太傅顧大人的填房,所以家里一下子就起來了,二伯的生意越做越大,日進斗金也不過分,父親從小小的縣丞也擢升成了知府。 只是在江嬤嬤看來就是實打實的暴發(fā)戶,就比如今日的穿戴,手腕上套了兩個玉鐲,三個金鐲,然后脖子上光是項鏈就二條,不對是三條,還有一串小如米粒一般的東珠項鏈壓在最下面沒看清。 百寶的金項圈就十分顯眼了,幾乎掛滿了胸口,還有蓮子米大小的翡翠項鏈,最后則是東珠項鏈,雖然每一個首飾都很貴重,但是這樣湊在一起,就有種說不出來臃腫感。 至于頭上,倒也沒有多戴,是一套紅寶石頭面,但是一顆寶石就有鵪鶉蛋大小,一顆就價值連城。 這鐘小姐似乎恨不得把首飾盒里所有的東西都戴出來一般,實在是可笑的很。 鐘念秋對齊如珍很是熱情,起身來相迎,畢竟是郡主,還要行了禮,道,“民女見過郡主。” “莫要如此客氣,快起來?!?/br> 兩個人客套了一番坐了下來,鐘念秋一抬手,好家伙五個手鐲撞擊在一起,叮當作響,她卻想沒有聽到一般,一直我行我素,“這是鮑魚,這一碟子才四只,就要了我八十兩的銀子,這是鹵鴨舌……” 鐘念秋每一樣菜都要介紹下,到了后面江嬤嬤才看出點門道來,這哪里是介紹菜肴,根本就是想要炫耀自己手上的鐲子,畢竟其中有個鐲子還是很少見的珍品血玉鐲。 齊如珍卻是十分的從容,客氣而疏離,叫人找不到錯處來。 鐘念秋見齊如珍神色如常,顯然是有些懊喪,等著喝湯的時候,突然就漏了一些在胸口出,她朝著齊如珍挺了挺胸,道,“哎呀,居然把我的緙絲衣裳給弄臟了,可不得了,這一件就花了我上千兩……” 這一挺胸不僅是緙絲的衣裳,還有胸前項鏈,也是明晃晃的,在陽光下差點叫人閃瞎眼睛。 齊如珍依然沒什么反應,鐘念秋終于死心了,說了句失陪就去換衣裳去了,回來之后就顯得興趣缺缺的。 滿桌子的山珍海味齊如珍也就喝了一些鴿子湯,這才擦了擦嘴,道,“這個鮑魚做的腥了,那個鴨舌鹵的也不地道…… 這附近也就望月樓能做出這種菜肴來,但是這顯然不是望月樓的廚藝,鐘小姐恐怕被那官吏給騙了,不對,也不全是,也就這鴿子湯應該是望月樓做的?!?/br> “什么,俺們可是使了五百兩銀子,這還被騙了?”旁邊一個剛給鐘念秋換了衣裳的奶母賈氏忍不住喊道?!鞍痴宜麄兯阗~去!” “奶娘,您坐下,不許去。” “憑啥?” 賈氏的日子顯然過的不錯,不僅穿金戴銀的,吃的也好,所以很胖,加上個子高,就顯得又高又壯的,那脾氣一上來看起來兇的不行, 讓齊如珍意外的是,鐘念秋好像是知道這件事,在她說出來之后,并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來,反而是苦笑著攔住了賈氏。 “姑娘,他們就是瞧不起俺們!”賈氏卻是氣壞了,顯然聽不進去,就要推了門出去。 “奶娘,你又犯倔了不是?”鐘念秋說著這話,就起了身,來到了賈氏跟前,也不知道如何…… 那賈氏突然發(fā)出一聲叫聲,靠在門上。 “姑娘……” 鐘念秋道,“我說的話你又不聽?!?/br> 賈氏見鐘念秋生氣,這才縮了縮身子,只是依然不甘心的說道,“奴婢不是心疼那銀子,就是氣不過,這前前后后咱們送了多少銀子了?就這樣糊弄俺們?!?/br> 鐘念秋卻不在乎的道,“伯父說過,和氣生財,不可輕易和人結怨?!?nbsp;又道,“再說雖然不是望月樓的,但這鮑魚真的鮑魚,倒也沒有太過火不是?” 那賈氏是徹底沒脾氣了,嘀咕幾句就退了下去。 這下齊如珍再去看鐘念秋卻又覺得不同了,覺得這姑娘雖然一副暴發(fā)戶的模樣,但是性情卻是少有的豁達通透,又看到剛才的手段,生出幾分好奇來。 那鐘念秋是個聰明的,自己討好了半天也不見齊如珍有反應,這會兒卻是看著自己,馬上就湊上前道,“我爹在葫蘆縣做縣丞,那地方窮的不行,縣衙附近連個像樣的綢緞莊都沒有,他怕是我受苦,就送到了我伯父家中,我伯父倒是很疼我,待我如同親女一般,但是我小時候還是差點被拐了,嚇的他不行,最后覺得靠人不如靠己,就花了重金找個人教我習武,練了這許多年下來,也是有所小成,要是遇到真正的高手我也頂不上,但是尋常人,對付一二個總不是問題?!?/br> 齊如珍很是羨慕鐘念秋這般英武的女子,更不要她剛才露的那一手,實在是讓她刮目相看,倒也收起自己的偏見來,道,“真是叫人艷羨,” 兩個人一下子就拉進了彼此的距離,兩個女孩都是離開父母要去京城還是困在同一個地方,一二來去的,就親如姐妹一般的。 江嬤嬤就有些不高興,委婉的對齊如珍道,“她那姑姑,一個書香門第的女子,卻是委身給大自己四十歲的老頭子做填房,不知道多少人說她為了攀龍附鳳不折手段呢,至于那齊姑娘,不是奴婢說,那穿戴做派,實在是叫奴婢瞧不上,您為何要和她來往,要知道您以后可是要做……” 齊如珍打斷了江嬤嬤的話,道,“看人不要只看表象,這鐘姑娘看似粗俗,卻是個大智如愚之人,倒也值得結交一番,以后說不定還能成為我的助力,莫要再說了,至于那個位置…… 我自然是志在必得,但是也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受了影響。” 過了幾日天氣終于放晴了,兩個人因為順路倒也一同上了路,那驛站的官吏送了那一餐假的望月樓酒席之后,一直都有些忐忑不安,卻被賈氏喊了過去,被塞入了一個大封紅,鐘念秋道,“這些日子勞煩大人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br> 那官吏收了紅包,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對鐘念秋就十分的熱忱,很誠心的親自騎馬送了她一段路,齊如珍看在眼里,指給江嬤嬤看,她這才不說話了。 一旁的紫竹問道,“郡主,嬤嬤,奴婢還是有些看不懂?!?/br> 江嬤嬤點了點紫竹的頭,道,“你這榆木疙瘩,跟著郡主那么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那官吏知道鐘小姐的姑姑是顧夫人,卻依然弄了假的酒席糊弄,可見他必然是有難言之隱,或許是家中有大事缺了銀子了,鐘姑娘這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給他一個活路,你說他能不感激嗎?以后少不得要夸贊鐘姑娘,她的好名聲要就傳出去了?!?/br> “原來是這樣?!?/br> 江嬤嬤說完也是服氣了,道,“這鐘姑娘倒是有些意思,做事看起來雜亂無章,卻都撞到了點子上。” 到了京城郊外兩個人就要分開了,鐘念秋很是不舍齊如珍道,“郡主,您要不去我家中吧,我在京城也有一棟五進的宅子,房間多得很?!?/br> 江嬤嬤這一路可算是見識過鐘念秋的財大氣粗了,知道有個這么大的宅子也不驚訝了。 齊如珍道,“你的好意我領了,只是還是住在自家舒服?!?/br> 鐘念秋也知道是這般,但還是依依不舍,帶她來京城的是她堂哥,在前面等了許久也不見鐘念秋道,“小妹,在不進去就要關城門了?!?/br> 齊如珍道,“快去吧,你有空可以來玩?!?/br> “我姑姑可不會讓我出門了,她說要好好拘著我學一學規(guī)矩,才好給我找個夫婿!”鐘念秋哀怨的說道。 鐘念秋忍不住笑,道,“你姑姑也是為你好,再說,過陣子太后壽宴的時候不就見到了。”齊如珍是來參加太后壽宴的,鐘念秋則是來投靠她姑姑。 既然是顧夫人的侄女,自然會帶著出席太后的壽宴,兩個人自然會見面。 兩個人分開之后,齊如珍坐著馬車來到了郊外的秀佛山,車夫嚴梯道,“郡主,前面就是咱們的宅子。” 江嬤嬤扶著齊如珍下了馬車,只是看到眼前的場景卻是愣住了,在她們想象當中的別院自然是白墻綠瓦,林木花開美不勝收的大宅子,可是這宅子是個小小的一進的院子不說,墻皮脫落,門口半開,有個穿著補丁干瘦的男子正躺在門口呼呼大睡。 齊如珍嘆氣,想著家中的境況,道,“我早就應該猜到,也不會什么大宅子。” 因為沒想到宅子這樣的,自然是沒有準備,江嬤嬤帶著幾個下人,收拾了好幾個時辰才覺得這地方能住人了,但是現(xiàn)在的問題是晚上吃什么? 那朱二剛換了一身衣裳,但是看著依然干瘦,他委屈的道,“已經(jīng)一整年沒送供養(yǎng)了,銀子也早就花光了,小的也是沒辦法了,宅子里如何還能準備糧食?您要在不來,小的就要去隔壁要飯了?!?/br> “隔壁還住著人?” “可不,而且那飯菜做的…… 每次到了飯點,那個味道,哎呦,來了,郡主您自己聞聞?!敝於柿讼驴谒?,忍不住說道。 第21章 聞著隔壁傳來的香味,齊如珍不爭氣的咽了下口水,她向來嘴刁,對吃食很是挑剔,這要得益于她的父親魏國公,要說魏國公府也不至于落敗成如今這個模樣,畢竟餓死的駱駝比馬大,但壞就壞在魏國公是個天生的吃貨。 他不好色不好賭,唯一的愛好就是享用美食,曾經(jīng)花了一萬兩銀子只為了吃一口極其珍貴的蘑菇,就可見癡迷的程度,玩物喪志也不過如此。 “也不知道隔壁住的是誰,這廚藝倒是不錯?!饼R如珍道。 朱二道,“嘿,郡主,說出來嚇您一跳,這隔壁住的是王尚書的下堂妻林氏?!?/br> 當初王正澤和林瑤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的,自然是也傳了出去,齊如珍在家中也是聽過一耳朵,不過她聽到的版本是夫妻兩個人情深意重,互相扶持,終于丈夫登高,擢升至尚書,那之后妻子就功成身退,自請下堂,讓出正妻的名分來,為的是讓丈夫在娶個美貌能生育的女子。 “原來是她。” 齊如珍在家中睡了一覺,說起來這地方雖然有些破舊,但是比起在路上自然是安穩(wěn)的多,但是她卻沒有睡沉,因為明日就要去覲見太后了。 起了個大早,梳妝完畢,齊如珍就乘著馬車去了宮里,遞了牌子進去,等了半個時辰這才被人領著去了壽陽宮。 路上種著許多的雞爪槭,嫣紅一片,就好像昭示著她以后的道路一般,非常的美麗,她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來。 這并不是齊如珍第一次入宮,她九歲的時候就跟著母親來給太后祝壽,還見到了皇帝。 齊如珍早就知道被召喚來的不會是自己一個人,畢竟太后要選后,肯定要多看看幾個人,但是看到屋內(nèi)坐著的幾個熟悉的面容,也是倍感壓力。 等著出宮的時候,齊如珍看到了同樣是出宮的楊家三小姐,和齊如珍略顯冷清而顯得高高在上的性子不同,楊小姐圓臉,笑起來酒窩淺淺的,是很招人喜歡的模樣,主要是她的身材…… 高挑豐腴,按照老話來講是很適合生孩子的。 宮里現(xiàn)在缺什么,就缺一個皇長子! 楊小姐見到齊如珍,笑著打了招呼,又道,“郡主,國公爺如今怎么樣,身體可是好點了?我聽說他為了吃一頓新鮮的魚膾,跟著人去海上,卻是遇到了暴風雨,不得了,是被人抬著回來的?!?/br> 這話看似關懷,但其實句句都是諷刺,一個堂堂國公爺正經(jīng)的事情不做,跑出去跟船只是為了吃一口魚膾,怎么看怎么是敗家子。 齊如珍臉色不變,從容的笑了笑,比起楊小姐,顯得大氣端莊,道,“多謝楊姑娘惦記家父,家父已經(jīng)好多了,我出門前已經(jīng)可以下地走路了?!庇值?,“聽聞楊小姐家中又添了一個弟弟,可真是恭喜?!?/br> 楊小姐臉色就不好看了,她父親納了個小二十歲的填房,已經(jīng)給她添了倆弟弟了,大姐上周本想回娘家,卻是被后娘找了借口勸了回去,大意是現(xiàn)在忙得很,根本就沒空招待她。 “你……” 等著上了馬車,齊如珍松了一口氣,江嬤嬤道,“大小姐,宮里怎么樣?可是見到陛下了?一直聽聞陛下也是少見的美男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個模樣?!?/br> 齊如珍道,“陛下不在宮里…… ”隨后想起壽陽宮那幾個勁敵,摸了摸手上的玉鐲,道,“得想辦法知道陛下去了什么地方?!?nbsp;要是能提前接近皇帝,齊如珍覺得按照自己的容貌和手段,很是有自信可以贏得皇帝的歡心。 “那可是打聽不到,要是都知道陛下去了哪里,可不就糟糕了?!?/br> “這倒是?!饼R如珍閉上了眼睛,“我小歇會兒,到了喊我。” *** 自從上次一同上山摘了野葡萄釀酒之后,趙恒和林瑤之間就好像打破了某種看不見的墻壁…… 趙恒也不會一成不變的在自己的別院里用膳了,偶爾會來這邊串門一同吃,順道看看自己釀制的葡萄酒。 林瑤收了許多菘菜在院子里,系上了藏青色的圍裙,隨意束了個圓鬢,打扮很是干凈利落,帶著幾個人開始做泡菜。 “這泡菜腌好了,酸甜酸甜的,冬日里最為下飯。” 菘菜去掉了外面的干皮,用鹽腌制幾個時辰,在洗去鹽水,里里外外的每一寸地方都抹上準備好的調(diào)料就可以了,看似簡單,但是真正做起來,卻是每一個步驟都不能錯。 趙恒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林瑤正在往菘菜上抹調(diào)料,辣椒醬鮮紅,看著就十分辛辣,一愣,道,“別是辣到手了。” 不過一句話,卻是帶著十足的關懷,林瑤看了眼趙恒,他今日穿著一件月白色菖蒲紋的箭袖長袍,腰身和袖子都收的非常利落,倒是越發(fā)顯出他高挑的身材來,十分的疏朗英俊。 “這調(diào)料不辣,這辣椒粉在搗碎之前去掉了辣椒籽,而且不是那種辛辣的品種?!绷脂幮χ忉尩?,“三爺,您要不要試試?” “這可不行!”趙恒還沒說話,李莧就率先開口道,上次一起捏葡萄就算了,畢竟不是什么臟活兒,就當捏著玩了,但是這個可是顏色鮮紅的辣椒粉,就算林瑤說不辣,但是怎么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再說讓皇帝蹲著做泡菜…… 怎么看怎么不合適! 趙恒看了眼李莧,李莧頓時就說不出來話來,一息的功夫就沒骨氣的接了一句道,“不過這整日呆坐著也不好,動一動才行?!?/br> 趙恒這才點了點頭,道,“咱們?nèi)ハ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