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瑤和朱佳淼一聽，連忙制止他們的攔截：“別喊了別喊了！他拉走的是章遇寧！”

    林躍身為計算機系新生中的系草，于幾個院系間小有名氣，章遇寧同樣是經(jīng)管學(xué)院里比較受關(guān)注的女生，小半年來章遇寧堅持倒追林躍的事跡全場半數(shù)的人有所耳聞，當(dāng)下情景無一不猜測是兩人終于要成事了，自然無人瞎摻和阻他們姻緣。

    章遇寧順利被帶出去，她不說話也不掙扎，目光只在他快她一步的身影和他牢牢捉著她的手之間來回徘徊。

    此般視角之于她丁點兒不陌生——高考結(jié)束的那個晚上，她就是這樣從電影院里出來的。

    這里是紫荊公寓范圍內(nèi)的學(xué)生社區(qū)活動中心，其他空間里還有學(xué)生在健身或者自習(xí)或者看電影。而他明顯不太熟悉，無頭蒼蠅般繞了好一會兒的路。

    章遇寧猜他要找出口。她就是故意不開口幫他帶路。

    不消片刻，他到底還是自己繞對了方向。

    但要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她身上單薄的裙子，又退回來，旋即他放開她的手，似乎打算自己走掉。

    章遇寧當(dāng)即反扣住他手腕，拉他回走廊。

    壓抑著情緒，她力求心平靜氣地開口：“林躍，你做什么？我愿賭服輸接受懲罰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雖然我說多個熟人多個照應(yīng)，但也不是讓你這樣照應(yīng)我?！?/br>
    “總不至于是瞿聞宣那個混蛋拜托你的吧？我寧可相信是你的個人行為?！?/br>
    “現(xiàn)在怎么辦？本來我們之間就有緋聞，這一走，肯定所有人以為我們一對兒。要不干脆坐實？”

    說罷章遇寧靠近他一步，微微仰面注視狗臉頭套。

    頭套上只有狗鼻子處有兩個通氣的洞，眼睛是綠色的，但他的視線既然不受阻礙，多半為塑料薄膜黏制。

    他穿的則和那幾個戴驢臉、馬臉、雞臉頭套的男生一樣，寬松的西服打領(lǐng)帶。

    章遇寧抬起一只手，輕輕摸上他的狗臉：“林躍，我挺喜歡你的。高考前一天我還讓瞿聞宣轉(zhuǎn)交過一封情書。你真的不考慮考慮我？”

    他還是默不作聲，倒顯得好像比平時的林躍更加淡薄而惜字如金。

    不過他抓住了她摸狗臉的手?？v使完全看不見他的表情，章遇寧也能從他的手掌的力度感知到他被激怒。

    對峙數(shù)秒，他似乎平復(fù)下來，再次松開她。

    章遇寧則冷著張臉，用力扯開他的狗頭。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不小心寫到了天黑……嗷嗷，宣仔，狗命拿來叭【實際上我更想唱“你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哈哈哈】。貌似這一章你們?nèi)绻u論給力的話，就能滿2000條的加更了，大概差50條。頭套如果沒概念是什么樣的話，可以到我圍脖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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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chapter 44

    他倒沒有閃躲或制止, 任由她卸下他的偽裝。

    小半年沒見的這張臉，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的五官，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深深烙印她腦海中, 不曾隨時間生出一絲模糊。

    陌生的是他難得沒沖她笑, 神情嚴(yán)肅, 依稀夾雜疑似羞于見她的愧怍。

    最大的變化當(dāng)屬他的發(fā)型, 剪得特別短，雖不至于到寸頭的程度，但鋼刺兒似的根根分明, 能隱約瞧見他的頭皮, 以前那種很好摸的絨絨蕩然無存，想必也再無法任由風(fēng)吹出隨性慵懶的恣意。

    章遇寧伸手，驗證如今的手感。

    果不其然和看起來一樣，扎得慌。

    還有，他皮膚的顏色, 也比記憶中深了兩度左右。

    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如果和他再見上面, 要先罵他?，F(xiàn)在千言萬語哽在喉嚨口，章遇寧直著眼, 喜悅和憤怒，分不出哪一種更多些。

    兩相無言約莫一分鐘, 瞿聞宣自她手中拿走狗頭，似乎又要戴起來走人，章遇寧死死抓住他, 怒目圓瞪：“你就一句解釋也沒有？！”

    瞿聞宣終于舍得開口：“我先回派對上幫你取衣服?！?/br>
    誤會他了？章遇寧將信將疑。

    “已經(jīng)把你從派對上拉出來了，我為什么還要一個人走？”瞿聞宣抿唇，“你穿這么少現(xiàn)在直接帶你出去, 你會凍死?！?/br>
    章遇寧果斷道：“一起。”

    “不一起，你又打算多繞五分鐘？”

    她雷厲風(fēng)行，立刻拉他朝假面派對所在的活動室折返。

    兩人一前一后，情境和出來時完全相反。

    活動室里大家正熱火朝天進(jìn)行第三輪游戲，只見已摘掉羽毛面具的章遇寧帶著仍舊頂著狗頭的林躍悄無聲息地開門回來，分別取走他們的外套，又無視他們?nèi)咳说哪抗?，一聲不吭地一起關(guān)門離開。

    走出活動中心，迎面的冷風(fēng)令章遇寧下意識打個激靈，她掏出手套戴上。

    瞿聞宣摘掉他的狗頭，視線掠過她的手套，在她戴好后，捉過她的一只手，揣進(jìn)他的外套口袋里。

    章遇寧愣是掙扎著抽出來，并和他保持半步的距離，平視前方跟著他繼續(xù)走，側(cè)臉線條倔強。

    瞿聞宣看了看她，眼神黯淡，沒勉強。

    今晚又到公歷年的最后一天，此時還在校園里穿行的人，多數(shù)只把這一天與以往任何普通的一天平等對待。

    路燈靜默地杵在似乎永遠(yuǎn)消散不干凈霧氣的北京的冬夜中，見證他們兩人的一路無聲。

    走出東門，繼而往五道口方向去，沒到熱鬧的商業(yè)區(qū)時轉(zhuǎn)進(jìn)一棟老舊的商居兩用樓。樓道又臟又黑，電梯的按鍵沾滿油膩，轎廂的邊角處處污垢，頂上的燈閃爍得仿佛隨時會滅掉。

    抵達(dá)四樓，出電梯，迎面好幾個易拉寶廣告，小學(xué)生書法班、美容院、棋牌室等等，以電梯為中間點，分別往左右兩側(cè)延伸出兩條相反方向的走廊，烏漆墨黑，辨不分明。

    瞿聞宣走向左邊，沒幾步在和電梯同一側(cè)的墻體面前駐足，鑰匙叮當(dāng)響。等他進(jìn)去開了燈，光線映照出來，章遇寧才發(fā)現(xiàn)墻上原來鑲嵌一扇防盜門。分明原本不存在于大樓的設(shè)計中，而是房東為了更多的租金強行硬鑿出新的空間。

    章遇寧跟進(jìn)門。

    明亮而干凈，與外面的環(huán)境形成鮮明對比。約莫十五平方米大小的空間分隔為兩部分，小的部分是衛(wèi)生間，大的部分，目之所及可見一張簡陋的上下鋪木板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椅和地面均有一些空酒瓶。唯一比較值錢的，當(dāng)屬桌上那臺電腦。

    章遇寧定在門口：“你住這里？”

    瞿聞宣扯掉掛在窗戶前晾衣繩上的褲衩隨手塞進(jìn)上鋪的被子里，回頭，熟悉地勾了一勾唇角：“如果住這里呢？”

    章遇寧沒給他相應(yīng)的熟悉表情。

    瞿聞宣見狀斂色，收起插科打諢，解釋：“林躍租的地方，我偶爾借來住一個晚上。就這樣他還問我拿住宿費，小氣得要命?！弊詈笠痪錈o疑是吐槽。

    “偶爾是多偶爾？”章遇寧問，“偶爾偷偷跟在我身后看我吃烤地瓜看我蹲在雪地里抹眼淚？”

    瞿聞宣臉上有種被她當(dāng)面揭穿的赧然和窘迫，背過身站在桌子前往電熱水壺倒礦泉水：“進(jìn)來，門口門縫吹風(fēng)冷，我燒熱水?！?/br>
    并不冷。房間里暖氣很足，這一會兒她已經(jīng)開始覺得熱。章遇寧邊脫手套和外套，邊走來下鋪的床邊坐下。

    咕嚕嚕燒水聲。

    衛(wèi)生間洗杯子聲。

    倒水聲。

    最后搪瓷杯遞來她跟前。

    章遇寧接過把手。

    瞿聞宣剛記起來脫掉累贅的外套和西服，包括襯衣和領(lǐng)帶，只留下最里面他的白t。拉過張椅子，他反過來落座，雙手枕著椅背，細(xì)細(xì)端詳她，不言語。

    這樣的他又更接近她熟悉的那個少年。章遇寧也打量他：“說話。”

    “你變兇不少。”瞿聞宣評價，笑意灼灼，還是半年前那個少年的模樣。

    章遇寧即刻垂眸，掩飾泛紅的眼眶。

    瞿聞宣歪下腦袋來瞅她：“章遇寧，別哭，我錯了，對不起。”

    “誰哭了？”章遇寧復(fù)抬頭，眼神格外凌厲，“我要聽的不是你一句輕飄飄的道歉?！?/br>
    瞿聞宣的一只手在腿上輕輕蜷握起來，黑漆漆的眼睛專注地注視她：“我……”

    他似乎不知從何說起，頓挫之后，將主動權(quán)交到她手里：“你問，我回答?！?/br>
    章遇寧立即丟出話：“你當(dāng)兵去了？”

    “沒有?！宾穆勑χ嗣约旱哪X袋，以前嘴皮子上的臭屁現(xiàn)如今好像轉(zhuǎn)移到無聲的動作上，儼然透露著“怎樣？我這個發(fā)型是不是照樣很帥”的意思。

    “不過，”話鋒一轉(zhuǎn)，他補充，“我的學(xué)校半軍事化管理，非常變態(tài)。開學(xué)前軍訓(xùn)被拉進(jìn)深山老林里一個月，那時候全部剃了頭，比現(xiàn)在還短——櫻木和流川楓的光頭差不多?！?/br>
    章遇寧要被他氣笑，還有閑情帶灌籃高手出場。給出場費沒有？

    瞿聞宣繼而惋惜：“其實可以再留長些，但我前一陣違反校規(guī)，又被剃過一次。”

    關(guān)鍵問題是——“你到底去了哪里上學(xué)？”

    瞿聞宣很含糊告知：“某所軍工類院校?！?/br>
    她懷疑過軍校，也揣測過警察學(xué)院，現(xiàn)在他口中的這個軍工……章遇寧于腦海中搜羅。

    瞿聞宣正襟危坐：“別猜了，招生簡章上沒有。我們簽了保密協(xié)議?！?/br>
    章遇寧蹙眉。

    瞿聞宣表情些許嘲弄：“招生組聯(lián)系我、詢問我意向的時候，我起先當(dāng)他們是電話詐騙。后來我也考慮了很久。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了半年的學(xué)，我還是沒辦法確定，要不要繼續(xù)留那里。”

    章遇寧火氣躥上來：“聽到這里我也沒明白為什么不能和我講清楚？難道你們的保密協(xié)議要求你對身邊的人一句話不交代直接鬧失蹤？”

    他跟了他mama之后，瞿正民幾乎失去和他的聯(lián)系，根本不了解他的情況，瞿正民也拉不下臉直接問她，還是她和寧軍霞通電話時，寧軍霞代替瞿正民關(guān)心幾句瞿聞宣。在沒弄清楚瞿聞宣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之前，章遇寧也不好讓瞿正民跟著一起擔(dān)心，只能幫忙隱瞞，模棱兩可地撒謊瞿聞宣和她一個學(xué)校，過得還不錯。

    她打過雎雎的兒童電話，雎雎一個小孩更加什么都不懂，她通過雎雎輾轉(zhuǎn)要到葛媛的號碼，以高中同學(xué)的身份詢問瞿聞宣的去向，葛媛分明是個不在意這個兒子的母親，言語間很稀里糊涂，說瞿聞宣在北京上學(xué)，章遇寧都判斷不了是否該相信。

    瞿聞宣挺了挺脖子：“這兩年我們上的是基礎(chǔ)課程，等大三，如果我們同意繼續(xù)，就不會再留北京，不知道上哪兒去。”

    而鄧稼先人間蒸發(fā)數(shù)十年、去時青絲歸來翁的故事，是他們上的第一堂課。今時雖不同往日，但類似的事情依舊不斷有人在經(jīng)歷。誰又能說得準(zhǔn)，以后會不會也發(fā)生在他身上？

    “我付出那么多努力，為的就是在北京和你一起上學(xué)，也給了你承諾?？勺詈箨P(guān)頭，我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選擇了另外一條沒辦法一直在你身邊的路。章遇寧，我不敢見你。”瞿聞宣兩只手均蜷握成拳，指節(jié)泛緊，瞳仁一寸寸收縮，“我怕我動搖，也怕你說沒關(guān)系，或者你愿意?！?/br>
    章遇寧胸口劇烈起伏，心里如浪濤翻滾：“所以你干脆一聲不吭玩失蹤？”

    “我知道我的處理方式存在很大的問題?！宾穆勑私┯?，嗓音沉一分暗啞，“可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蛟S大學(xué)生活會讓你忘記我?！?/br>
    “那你今天晚上出現(xiàn)干什么？過了今晚不就徹底一刀兩斷？你還出現(xiàn)干什么？”章遇寧霍然起身，搪瓷杯的杯蓋掉落在地，沿著光滑的地面滑出去，撞上墻角，哐哐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