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接下來虞曉羽這邊很忙，章遇寧也無暇思考太多。

    十點鐘左右，鄭耀帶著他的兄弟團浩浩蕩蕩前來迎親。

    虞曉羽非常狠得下心，放手允許姐妹團們往死里整他們，甚至好幾個整蠱游戲還是虞曉羽昨晚親自在姐妹團的群里增加的，由林怡和虞曉羽的一個大學室友帶頭cue流程，折磨了他們將近兩個小時才放新郎進門。

    鄭耀在林躍的指點下快速找到婚鞋，為虞曉羽穿上，再在大家的起哄下重新單膝跪地求婚、接吻，然后笑得像個二傻子似的抱虞曉羽下樓。

    清榮當?shù)氐囊幌盗辛曀淄瓿珊螅嵰珟е輹杂鹱匣檐嚒?/br>
    章遇寧也坐上提供給伴郎和伴娘的那輛車?？缮宪嚭笳掠鰧幇l(fā)現(xiàn)只有她一個，林躍并沒有過來，隔著車窗章遇寧親眼見到他和兄弟團的人上了一輛車。

    估摸著林躍是覺得和她單獨一輛車尷尬，章遇寧未在意，趁著空隙又復(fù)習一遍好友致辭稿。即便她已經(jīng)記得很牢了。

    到鄭耀家里后，又是一系列清榮當?shù)亓曀椎戎輹杂稹Ｕ掠鰧幧頌榘槟锔谟輹杂鹕磉呉矝]閑著，鄭耀那邊倒沒伴郎的任何事。

    下午兩點半左右，繁復(fù)的習俗總算結(jié)束。虞曉羽去換婚紗，沒往交待章遇寧要補妝，否則拍照不好看，還叮囑林怡監(jiān)督章遇寧。

    因為章遇寧也很久沒吃東西了，林怡找了點食物來投喂章遇寧，執(zhí)行虞曉羽的命令盯著章遇寧補妝，笑言：“怎么感覺今天不僅虞曉羽要嫁人，你也要嫁人？”

    章遇寧正就著吸管喝水，猛地嗆了一下。

    林怡笑話：“緊張什么？瞿聞宣又不在，你嫁給誰？”

    “不過好多人想嫁林躍。”林怡說，“你不知道，我今天像個媒婆，在虞曉羽的姐妹團里，不管有沒有男朋友的都向我打聽林躍有沒有對象。鄭耀的兄弟團全員單身，除了林躍也各自向我打聽看對眼的姑娘。我非常不忍心告訴他們，姑娘們中意的全是林躍?！?/br>
    章遇寧遺憾地透露：“林躍其實已經(jīng)名草有主了?！?/br>
    林怡也是個八卦的：“什么什么？草落誰家了？”

    “……”

    原定六點準時開始的婚禮，又推遲了一個小時。

    虞曉羽含糊其辭解釋鄭耀那邊出了點岔子。

    林怡抱怨鄭耀不靠譜怎么昨天沒彩排清楚今天還能出現(xiàn)意外。

    虞曉羽維護道：“不是老鄭的過錯，他這回很用心，連高考也沒這么仔細。”

    林怡：“是，鄭太太?！?/br>
    虞曉羽被打趣得又羞又惱。

    坐在沙發(fā)里脫掉高跟鞋歇腳的章遇寧忍俊不禁。

    司儀來找伴娘和伴郎確認一會兒幫忙遞戒指和交杯酒的事宜，虞曉羽直接說得麻煩章遇寧一個人搞定。

    林怡替章遇寧狐疑：“林躍這個伴郎是干什么用的？今天好像就沒見他做過事。對了，我記起來了，我看林躍今天好像連伴郎的胸花都沒戴?！?/br>
    虞曉羽的視線飛快掠過章遇寧，解釋道：“林躍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架子大。沒關(guān)系，隨他的便，反正伴郎也不重要，我的伴娘漂漂亮亮就成。你不知道吧？雖然我已經(jīng)提前讓老鄭告訴他的兄弟團別覬覦阿寧，但今天還是有人打聽阿寧?！?/br>
    林怡表示很傷心：“合著就我無人問津是吧？”

    虞曉羽：“你在上海的那個曖昧對象還沒跟你表白嗎？”

    “還沒。”林怡生氣，“我今天故意在朋友圈里發(fā)了和兄弟團互動的照片，那個傻子要是再沒動靜，我年后回學校就……”

    虞曉羽：“就什么？”

    林怡：“就拉下面子，他不表白我表白！”

    “……”

    章遇寧一直沒插話，無意識地抓著自己手上的腕花，注視著虞曉羽，若有所思。

    頃刻，虞曉羽察覺章遇寧的目光，望過來：“阿寧你是太累了嗎？”

    章遇寧搖搖頭：“還行?！?/br>
    “再累還能有你這個新娘累？”林怡見時間差不多，幫虞曉羽穿好鞋子。

    章遇寧也重新穿上鞋走過來，給虞曉羽理頭紗。

    虞曉羽通過鏡子與章遇寧對視，沖章遇寧舉了舉手里的捧花：“等會我會丟給你，你要記得接~”

    章遇寧欣然彎唇：“好?！?/br>
    七點整，虞曉羽和鄭耀的婚禮正式開始。

    章遇寧站在臺下一邊看著虞曉羽由虞爸爸挽著手臂慢慢走進場、交到鄭耀手里，一邊逡巡大廳里的每一張人臉。

    并未發(fā)現(xiàn)她想要見到的人。

    不過她意外捕捉到寧軍霞和瞿正民。兩人都穿得格外正式，寧軍霞身上的裙子還是章遇寧從未見過的，可能就是前兩天提到過瞿正民為寧軍霞新買的那件……？

    關(guān)鍵是，章遇寧從沒聽虞曉羽說邀請了寧軍霞和瞿正民，更沒聽寧軍霞和瞿正民說他們也會來參加。

    疑問一下子突顯，心底某種猜測亦陡然強烈，捺著期待，章遇寧愈發(fā)仔細地搜尋場內(nèi)的身影。

    臺上，司儀正在詢問新郎新娘對彼此的誓詞。

    章遇寧收斂心緒，掐準時機上臺送兩人的戒指，然后下臺。

    虞曉羽和鄭耀交換戒指。

    章遇寧再次斂回視線，幫忙送上交杯酒。

    隨后虞爸爸發(fā)表致辭，一開口虞爸爸便沒忍住哭腔，惹得虞曉羽也繃不住，直掉眼淚。

    章遇寧悄悄遞紙巾給虞曉羽擦眼淚。

    等虞爸爸情緒穩(wěn)定下來，講完剩下的感謝詞，便輪到好友致辭。

    而章遇寧還是在臺下一無所獲。

    婚禮都快結(jié)束了。

    章遇寧反思自己想太多了，那些她覺得奇奇怪怪的地方，并不足以證明瞿聞宣會趕回來參加鄭耀的婚禮。

    迅速調(diào)整回心情，章遇寧走上臺，接過司儀遞來的話筒，走到舞臺中間。

    “很開心和大家在這個美好的夜晚共同見證這場婚禮，我是曉羽的伴娘，也是曉羽從高二認識到現(xiàn)在的好朋友——”

    剛打個頭，章遇寧怔怔戛然，因為場內(nèi)所有人的注意力均不在她身上，而在她的身后。章遇寧同樣聽到了，聽到了瞿聞宣的聲音。

    她立刻轉(zhuǎn)身。

    只見原本循環(huán)放映虞曉羽和鄭耀婚紗照的大屏幕上，此時正播著視頻，視頻里的人是瞿聞宣。

    “章遇寧，現(xiàn)在是2015年1月3日，我們正式成為男女朋友的第三天。你呢正在樓下的院子里等我?！薄R頭轉(zhuǎn)動，從瞿聞宣自拍的臉上挪開，移到那個閣樓房的小窗戶前，往下拍，畫面里出現(xiàn)她和橘貓并排坐在秋千椅上低頭看書，陽光靜謐灑落她身周。

    鏡頭定格三四秒，重新挪到瞿聞宣的笑臉上，他的話也繼續(xù)：“章遇寧，你說如果我現(xiàn)在就跟你求婚，你會答應(yīng)我嗎？哈哈，時機確實沒到。但我還是想說：”

    間隔一秒，他神情認真：“章遇寧，嫁給我?！?/br>
    畫面切換——瞿聞宣明顯正躺在家里的那張床上，單手閑恣地枕在腦后：“章遇寧，現(xiàn)在是2015年正月初七凌晨三點半。聽到?jīng)]有？你在隔壁咳嗽。你病了四五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好。很想過去照顧你，可是我爸像盯賊一樣盯著我，搞得好似我真會胡作非為。你說難道以后我們結(jié)婚了，他也這樣嚴防死守嗎？應(yīng)該不會吧。那要不我們明天就去領(lǐng)證好不好？行行行，我知道，我們還沒到法定結(jié)婚年齡。但求婚沒有年齡限制：章遇寧，嫁給我吧。”

    畫面切換——背景似乎是個便利店，瞿聞宣穿著眼熟的藍色t懟在鏡頭前，隱約能看見他額頭上的細汗，他神情十分無奈的樣子：“現(xiàn)在是2015年7月5日晚上9點17分，我們白天一起過了我們倆的十九歲生日。章遇寧你可太能耐了，逼得我躲到這兒，我長這么大除了在你面前，就沒犯過慫。丟死人。我現(xiàn)在還不敢回去。沒辦法了，所以剛才我決定，我就盯著這個門，如果半個小時內(nèi)進來的人數(shù)一共是單數(shù)，我不回民宿了，等天亮再說；如果進來的人數(shù)一共是雙數(shù)，那我回民宿后就……”

    他這個厚臉皮的家伙又露出少見的難為情，但維持不過兩秒鐘，他把他們那張拍立得取出來，在鏡頭前晃了晃：“你不知道我白天多想直接拿這張紅底照片去和你領(lǐng)證。結(jié)了婚，我也不用一直這樣狼狽。章遇寧，你白天沒回答我，如果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到了法定年齡，你愿不愿意馬上和我領(lǐng)證？”

    畫面切換——轟隆轟隆的火車哐鏘動靜，瞿聞宣坐在過道的折疊椅，只露半張臉，另外半個畫面留給窗外不斷閃過的茫茫白雪：“章遇寧……”

    他的聲音又沉又啞，開口很艱難的樣子：“現(xiàn)在是2016年2月5日上午9點，我上火車一個多小時了，也和你分別了一個多小時，你發(fā)來的短信我也來回反復(fù)看了一個多小時，還是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你。我想，不回復(fù)了。章遇寧，我只想跟你求婚。章遇寧，你嫁給我吧。你等我回去娶你，你一定要等我?！?/br>
    畫面切換——瞿聞宣躲在被子里，屏幕泛藍的光打在他的臉上，清楚地照出他邋遢的胡茬，他自己邊摸下頜邊笑：“喂，章遇寧，不許嫌棄我的樣子，下回錄視頻前我一定記得先捯飭干凈?？瓤龋F(xiàn)在是2017年1月27日，大年三十晚上9點34分，一個小時前我剛和你通完久違的電話。雖然手機不能用，但還好，能留在手里，否則我想你的時候，連自言自語都沒個能記錄的工具。不過其實也沒其他要說的。章遇寧，嫁給我好不好？”

    畫面切換——一出來是餐盤，餐盤里裝滿飯菜，然后才出現(xiàn)瞿聞宣的臉：“現(xiàn)在是2018年7月5日中午12點54分，章遇寧，還記不記得每年的今天是我們倆共同的生日？你吃蛋糕了沒？吃大餐了沒？反正我是沒有，剛剛你看到的就是我今天的伙食，不算磕磣，也遠不及豐盛，晚上還會多一只雞腿吧。手藝其實不差，但和霞姨比差得遠。而且吃完后也沒得慶祝，還得繼續(xù)工作。章遇寧，你快恭喜我，恭喜我終于滿22周歲，終于到可以結(jié)婚的年齡了。我太嫉妒你了，比我早兩年。國家這法律設(shè)定得有問題吧。憑什么男人要比女人晚兩年？合著男女不能同齡結(jié)婚？——算了，不提氣人的事兒掃興?！?/br>
    話鋒一轉(zhuǎn)，他倏爾壞笑：“喂，章遇寧，我能結(jié)婚了，你嫁我不？嫁我不？嫁我不？”

    畫面切換——瞿聞宣靠坐在床頭，下巴微微有胡茬青青，左手吊著繃帶，一開口先安撫：“別怕，只是小傷，我好著呢，最近食欲不錯，還吃胖了兩斤。章遇寧，現(xiàn)在是2019年12月24日下午3點58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jīng)成功申請調(diào)職，之后會分配到不用連和家人都不能聯(lián)系的崗位上。不過還需要兩到三年的脫密期。章遇寧，快了，很快我能兌現(xiàn)對你的承諾。章遇寧，我等著你接受我的求婚：嫁給我，章遇寧?！?/br>
    畫面切換——遠遠的一架軍用飛機成為背景，同樣作為陪襯的還有又高又藍的天空，隱隱透露著大西北的風沙味，因為陽光過于晃眼，瞿聞宣不得不將墨鏡重新戴上：“現(xiàn)在是2020年12月31日下午1點12分。章遇寧，再過三個小時，我就要回到北京了。說實話，呆久了，我還有點舍不得這兒。”

    話至此，他轉(zhuǎn)身環(huán)視一圈，再轉(zhuǎn)回來，輕輕笑一下。因為他的膚色較之幾年前深不少，所以反襯得他的牙齒異常白：“不過我在這里的工作已經(jīng)告一段落，比起舍不得這兒，我更舍不得你，章遇寧。真想飛機一落地北京立刻去找你。但還不行，我還得辦些手續(xù)。章遇寧，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這片遙遠的土地上向你求婚。”

    下一秒，他沖天空大喊：“章——遇——寧——嫁——給——我——吧——”

    畫面迅速再切換——瞿聞宣整個人清爽且干凈，身著挺括熨帖的黑色西裝，又盡顯沉淀的男人味：“現(xiàn)在是2021年2月10日，章遇寧，你今天漂亮得我想把你藏起來。五年了，對不起，整整五年我沒法陪在你身邊。此時此刻，正式宣布，我趕回來了，我瞿聞宣趕回來娶你了。章遇寧，你到底嫁不嫁我？”

    明明是求婚，最后一句卻橫得不行。

    辨認出當下這個畫面背景分明就是虞曉羽和鄭耀舉辦婚禮的這個酒店門口，章遇寧從驚喜、感動與幸福中回神，心跳加快到極致，飛速轉(zhuǎn)身往外跑。

    方才跑出兩步，便見延伸向宴會廳大門的紅毯盡頭，高大頎長又挺拔的一道人影，捧著束火紅的玫瑰花，自暗處慢慢走出來到明處，直直朝著她的方向。

    章遇寧赫然駐足。

    全場盡是sao動，可此時此刻她全部感官只集中在這個男人身上。

    這個她從少女時期喜歡到現(xiàn)在、長達十年的男人。

    他面部棱角分明而鋒利，線條硬朗，眉眼間幾乎不見了他全部的少年氣。

    可當他腳步穩(wěn)而堅定且有力地停定在她的跟前，遞出玫瑰花塞進她手中，緊接著單膝跪地仰頭向她打開戒指時，他俊逸的面容上浮現(xiàn)的分明還是昔日那個陽光少年恣意又張揚的笑容。

    “章遇寧，你愿意嫁給我嗎？”

    他專注而充滿期待地注視她，黑漆漆的瞳仁閃爍璀璨的光芒。

    光芒的中心是她的倒影。

    也只有她的倒影。

    章遇寧第一次確信無疑自己是漂亮的。

    是最漂亮的。

    就在他的這雙眼睛里。

    奪眶而出的眼淚有多洶涌，她便笑得有多熱烈。

    又哭又笑之中，章遇寧伸出右手，取代哽咽在喉嚨中無法出聲的“我愿意”三個字。

    瞿聞宣當即將戒指戴到她的無名指上。

    尺寸不大不小，將將合適。

    就像他們一樣。

    他年少有為。

    她年華正好。

    他們在最美的時光相遇，又在最好的時間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