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青杏娘叫道:“少夫人別落井下石,小的好好地在看著院子,連門都沒出?!?/br> 簡妍忙道:“還不住口,二叔領來的人哪里就能行出那事?” 青杏娘掙起來,就向莊二老爺身邊的屏風架子上撞,她meimei忙攔著她,姐妹兩個一同抱頭痛哭起來。 青杏姨哭道:“了不得了,出了這事,少不得咱們就是那個背黑鍋的,少不得咱們就是叫二老爺嚇唬著攆出去的……” 簡妍著急地道:“快住口,快住口?!?/br> 雖是著急,但神色既無威嚴,言語也是祈求居多。如此,誰瞧見了不當簡妍壓不住這兩個婆子。 莊二老爺漲紅了臉,畢竟是自己個惹得禍,領了人進來,因此心里本想就攆了這兩人,也不好開口。 朱姨娘急匆匆地過來,心想寧枉勿縱,莊政航要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會說得那樣肯定,倘若還叫莊二老爺信著那燕曾就不好,于是吞吞吐吐道:“老爺,原來那風箏就是燕公子放的,婢妾心想,約摸是那燕公子對府上的哪位姑娘起了意……” 莊二老爺眼皮子跳跳,朱姨娘的話更印證了婆子說的事,青杏娘約摸也看出莊二老爺氣更短了,越發(fā)鬧的兇。 “你勸勸她們兩個,侄媳婦還年輕,壓不住人?!闭f完,莊二老爺便向前頭去了。 簡妍假假地勸了青杏娘兩句,然后就由著朱姨娘許下銀子衣裳等物安撫兩人。 朱姨娘勞累一場,又不知莊二老爺那邊如何,對著簡妍賠了不是,就匆匆忙忙地回前頭去了。 青杏娘見人走了,抽了兩聲才有始有終地止住,堆著笑臉道:“少夫人?!?/br> 簡妍笑道:“辛苦了,回頭叫青杏拿了酒菜給你們,好好補一補。青杏的表妹日后也領了二等丫頭的例,也跟青杏一起看東西就好?!?/br> 青杏娘跟姨忙答應著謝恩。 簡妍叫人將屏風桌椅等物收了,伸手摸了摸那香樟樹,暗想來了這么一出,莊二老爺再厚的臉皮也不會再惦記著這園子里的怪石老樹了。 正想著,那邊姚氏就一個人過來了。 姚氏笑道:“你可別說沒人領著我,就叫我在你地盤上胡走,是你門上的媳婦不肯跟我來的?!?/br> 簡妍道:“嫂子不知道我最是看人下菜碟的人嗎?嫂子這樣尊貴,就怕請你你還不來,誰敢說你亂走?” 姚氏笑笑,道:“才剛弄了個園子,凡事就應該嚴厲一些,規(guī)矩一些。雖一時得罪了人,但也有長遠的好處。我就羨慕眼紅的很,可惜求不來。偏你又將禮數(shù)做足了,只有下頭無足輕重又是旁人房里的人有怨氣,上頭的叔伯嬸子都贊你體貼?!币蛘f著,就將自己的煩心事一一說了,不過也是些瑣事,但越是瑣事,才越叫人氣惱,“你說這是什么事?先前我聽著母親那邊的意思,約摸是舅老爺要來京,母親想著要替舅老爺省一些銀子,于是想拿了我園子里的東西去布置舅老爺?shù)脑鹤?;前頭老祖宗叫送來我們這一房的地契銀錢,母親又攔著留下了,你說我這家分的又有什么意思?先前的事,你做得,我就做不得,總歸沒有人轄制著你。旁人要有了道理才能跟你說,我那邊是不講理的,但凡丁點不順遂,就能對著我發(fā)作一通。我是白擔著分家的名,低下就沒干過分家的事?!?/br> 簡妍先不說話,之后想著既然定下同進退的法子,如今只有她一人嚴厲也不好,畢竟獨木秀于林的事還是不要做,于是笑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想來,是大嫂子太過懂禮數(shù)了。” 姚氏沉默了一會子,半響道:“你說的有道理?!币蛳虢柚f政航這一房的風分了家,可不能再借了他們的風與莊二夫人鬧,還該自己謀劃一把。 因心里有了事,姚氏與簡妍說了兩句就要走,臨走時問:“你可是不待見你家三姑娘?我就納悶,如夢那冷冰冰的子你愛得了不得,三天兩頭多尊貴的東西你也舍得送;胡姨娘也不見你當真多厭煩,外頭說她丟了賊不走空的名,我卻知你是三不五時地留她在你這吃碗燕窩百合蓮子的;你怎對你們?nèi)媚锞筒焕洳粺岬??” 簡妍笑道:“大嫂子來替人打抱不平呢?!?/br> 姚氏啐道:“咱們是什么話都說了,雖后頭認識的,卻也是交情匪淺。我哪里會替她打抱不平,只是納悶,想問一問罷了。” 簡妍道:“我不愛她那子。如夢那邊交情夠了,你就是幾萬兩的東西給了她,她也能坦然的收了;胡姨娘那邊,便是一碗甜湯,她吃了也不覺委屈。獨有那三姑娘,給輕了怕她心里不自在,說看不起她;給重了,更是斗米成仇。誰耐煩給人個東西還要不停地猜人心思?!?/br> 姚氏咋舌道:“不想你也這樣清楚。實不相瞞,外頭瞧著她跟我好,實際上我給她東西也要費些心思的,原先也不耐煩過,后頭瞧著毛毛一年四季的肚兜子她都給做了,人又熱情,每常來陪我說話,不好就跟她冷淡,于是就這么著過了幾年?!?/br> 簡妍笑道:“可見嫂子的子比我好,還能忍著幾年?!?/br> 姚氏笑道:“我是有些日子才看清這些的。偏她又只會跟我這樣,上頭的夫人們又都贊她,下頭的婆子媳婦又都愛戴她,因此我也不敢說什么,唯恐人說我小人,不肯送東西,還嘰嘰咕咕猜度人?!?/br> 因那邊露滿來說莊二夫人叫姚氏回去搜搜園子,免得叫姑娘們瞧見那風箏,姚氏于是忙辭了出去。 姚氏去后,簡妍看著人將東西收拾好,鎖緊后頭庫房里,又就近去了清漪苑,翠縷、碧枝兩個忙迎了出來。 簡妍進去瞧了瞧,見兩人已經(jīng)將屋子收拾妥當,叫人補了幾個擺設,就又回了棠梨閣。 進了門,玉環(huán)就悄悄地往里頭指了指,道:“少爺說他中暑了?!?/br> 簡妍心想中秋都過去了,哪里會中暑,進去了,見金枝殷勤地站在一邊,阮mama親自擰了帕子給莊政航敷著額頭。 簡妍摸了摸他的手,并不覺他發(fā)熱。 莊政航道:“我發(fā)燒了,嘴里沒味,你去做了面筋湯、烙了薄餅來給我吃。” 簡妍眼皮子一跳,心想越活越回去了,這裝病的手段也用上了,忙了一日,他竟然還給她添事,道:“生病了就該清清靜靜地養(yǎng)著,餓兩頓就好了。” 莊政航閉了眼哼哼。 阮mama道:“我去弄?!?/br> 莊政航道:“mama別去,我知道妍兒手巧,就叫她去?!?/br> “少夫人哪里會弄那個?!?/br> 簡妍瞧出莊政航是要給她找麻煩,于是叫阮mama、金枝等人出去,坐在床邊,道:“你這是做什么?” 莊政航手里轉著帕子,道:“不做什么,就想你洗手為我做羹湯,你若是不會那兩樣,就做了旁的端來。” 簡妍瞪了他一眼,道:“我忙了幾日了,你……” “再忙一日又怕什么?難不成燕曾逗你樂了一日,你給你親相公做碗飯都不能了?若是我再不指使了你,誰知道你還記得你如今姓什么不?” 簡妍見他這無賴模樣,氣道:“我做了,你吃了就能成仙?” 莊政航懶懶地道:“雖不能成仙,但有你這女大王服侍,我也算是賽神仙了?!?/br> 簡妍閉了閉眼,笑道:“你保證吃了之后不再拿著這事尋我麻煩?” 莊政航嗯了一聲。 簡妍伸手掐他一把,轉身就向外去。 莊政航道:“若回頭叫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說著,見她回頭瞪他,于是就不說話。 72 苦rou計上 簡妍果然去了廚房洗面和面,將面筋湯薄餅給莊政航做出來,就叫人端給他。// 莊政航吃著,不見簡妍,就問了玉葉。 玉葉道:“前頭七姑娘病了,妙娥來尋少夫人,少夫人叫人用她的名請了何太醫(yī)過來?!?/br> 莊政航道:“怎這事還要她去?前頭不是叫平繡管著嗎?” 玉葉道:“平繡姨娘如今是萬事不敢做主,大事問老夫人,小事問少夫人。前頭有個太監(jiān)來,平繡姨娘還現(xiàn)請了少夫人去拿主意,少夫人就叫她跟老爺說,說是給了銀子就是又開了那個無底洞,不給大姑娘在宮里自然更艱難,叫老爺瞧著辦。老爺猶豫后,只說不給。” 莊政航道:“分家了,怎還這樣藕斷絲連。”說完,再三問過,知道東西當真是簡妍做的,心想這必是跟了蒙興的時候學的,不然跟燕曾的時候還有些銀錢,哪里就學做這粗野的吃食。因又想那時候她該是個瞎子了,竟然也不服輸,就跟人學做這個。 過了一個時辰,簡妍沒回來,卻是玉環(huán)領著妙娥來拿一兩犀角。 莊政航也隨著簡妍瞄了幾眼醫(yī),知道一些藥用,問:“怎那樣厲害了,就要用犀角?” 玉環(huán)道:“不是七姑娘用,是老爺要用,老爺先前酗酒,傷了脾胃,才剛少夫人叫太醫(yī)給老爺把了脈,又聽說老爺痰中有血絲,就開了犀角這一味。” 莊政航眉頭微顰,倒也沒說話。 晚間簡妍回來,兩人洗漱之后就睡了。 半夜,莊政航忽地夢中聽人哼哼,醒轉過來,就見身旁簡妍口中不住呻吟,裹著被子不住蠕動,忙推醒她。 簡妍微微睜開眼,聲音輕飄地道:“你去叫了玉環(huán)來,然后去翠縷、碧枝那邊睡吧?!?/br> 莊政航起身剪了燭花,然后拿了蠟燭過來,只見她臉上有些薄汗、面色蒼白、眉頭微顰,伸手摸她額頭,手下只覺冰涼一片。 “你這是怎么了?” 簡妍道:“沒怎么,就是來潮了。” “你的小日子不是該還有五六日才到嗎?” 簡妍勉強笑道:“你還記著呀,想是這幾日事多,累著了,誰曾想這身子這樣不經(jīng)用?!闭f著,又催促道:“你扶了我去恭桶那,然后叫了人來,就趕緊去歇著吧?!?/br> 莊政航聽她聲音跟沒有根一樣,當即心里一涼,立時急躁起來,拿了衣裳給她披著。 簡妍下了床,忽地眼前一黑,腳下一軟,幾乎跌倒。 莊政航忙伸手扶起她,見她幾乎走不了路,就扶著她到隔間屏風后,將她扶到恭桶上,又看她連脫褲子的力氣也沒有,忙又幫她脫了,因又聽她呻吟幾聲,忙出去叫了玉環(huán)來。 玉環(huán)、金枝兩個忙送了熱水,幫著簡妍洗了,換了被褥,又將她扶到床上睡著。 莊政航先是瞧著兩盆血水端出去,后見她抱著被子咬牙挺著,恨聲道:“你這到底作踐誰呢?大夫人的前車之鑒,你還沒看夠?” 簡妍道:“你就去了翠縷那邊吧,免得明日跟三叔讀沒有精神。” 金枝咬著嘴唇望了眼莊政航,然后又低下頭。 莊政航對金玉兩人道:“你們出去吧。” 金枝不甘愿,但也只得跟玉環(huán)走了。 莊政航上床,進了簡妍的被窩,一邊攬著她,一邊伸手去揉她肚子。 簡妍道:“你出去吧,別蹭你身上了?!?/br> 莊政航道:“怕什么,親都親過的地方,我還能嫌了你?”又道:“也不知你這是跟誰學的做派,都分家了,何苦將自己累成這樣?前頭還說要生孩子,你就先自己不愛惜自己。” 簡妍道:“并不是分家就沒有事做。如今才分家,正是事最多的時候,萬幸如今都料理清楚了,日后也沒有什么大事了。” 莊政航無奈地道:“你這么個人……你這么個人……上輩子也是,臨走了還將家里料理的清清楚楚,我見著還當你定要后悔回來呢,誰成想你當真不回頭地走了。就是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也沒見誰非要連那鐘都擦得錚亮的?!?/br> 簡妍啐道:“還不是叫你們家人逼的,多少年了,一絲一毫也不敢做錯。這都成了骨子里的毛病了,不是想改就能改的。更何況如今是自己單獨的家,更是心甘情愿要料理的清清楚楚。況且也不是沒有好處,你沒見老祖宗樣樣護著我,只跟那邊沒人幫著說話的嫂子一比,我就自在了許多。.說完一串子話,又覺口干舌燥,推了推莊政航,叫他去倒茶。 莊政航起身,才倒好了茶,阮mama又來敲門,端了湯藥過來。 莊政航忙接了,又扶起簡妍,攬著她喂她喝湯藥。 阮mama落淚道:“少爺先去旁處,今晚上我跟少夫人睡,我給她揉著。” 莊政航忙道:“mama回去睡吧,不礙事,我給她揉著也是一樣。” “嫁人前都調(diào)好的身子,怎么又這樣了?”阮mama說著,不覺就望了眼莊政航,又唯恐簡妍是小產(chǎn),因她不懂事才當做是來了月事,于是又反復問簡妍身上如何,差點就問出可是莊政航將她打成這樣的。 簡妍心疼她一把年紀,心想方才該跟玉環(huán)說,叫玉環(huán)別將阮mama喊起來,忙笑著勸道:“mama,我這邊有人呢,你快歇著去吧?!?/br> 阮mama見她渾身無力,又強撐著要送自己出屋子,忙一邊抹淚,一邊向外去了。 莊政航拿了杯子又給她漱了口,道:“再怎么樣,你也該跟我說。我雖不甚聰慧,但是你劃下道來,我也能替你辦了事。你何苦將自己累成這樣?你沒見著大夫人走了,父親那孤苦伶仃的模樣,誰看見了不說他可憐?”因說著,又覺她身上一時冷,一時熱,就又在被子里給她按手上xue位。 簡妍嘴里哼了一聲,只覺得肚子撕裂一般疼,嘆道:“你如今好不容易靜下心來讀,我哪里敢叫你分了心?” 莊政航道:“你還當你現(xiàn)在的身子是那摔打慣了的粗皮老rou,回回見了舅舅,舅舅就跟我念叨幾句,說你是金尊玉貴養(yǎng)出來的,打不得罵不得。你要那個強做什么?本來舅舅就怕我對你動手,反復說換季你就要病一場,如今正是你身子弱的時候,你偏還來這么一出,你究竟是自己求死,還是想叫我死?本就累著,還成日里去背那醫(yī)典,你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簡妍摟著他脖子,又覺腹中一陣墜痛,一股熱血涌出,不禁又皺眉呻吟,然后笑道:“你別信他們的,我換季的時候頂多咳嗽幾聲,哪里像他們說的那樣病弱。我學著,也是想著世事無常,倘然還避不了上輩子的禍,起碼咱們兩人中有一人有個手藝,能勉強糊口,這樣也免得一家子衣食無著,白生下兒女來,又叫他們怨咱們將他們生下來受苦?!?/br> 莊政航沉默了一會子,心想簡妍果然是無時無刻不為日后打算,偏他如今安逸了一些,就將日后抄家入獄的事全忘了,開口道:“你別費那樣多的心思了。我又不是要考狀元,后頭鋪子里的賬我來看就是,如今我也沒整日都讀,又不礙什么事,便是看一看醫(yī)也沒什么要緊??倸w這家該是我養(yǎng)著的,哪里能里里外外全叫你一人擔著。” 簡妍見他終于開口了,心中自然高興,道:“你肯主動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雖不一定能成才,但也該給后頭兒女做出榜樣,別叫他們跟你學坐吃山空,叫他們甭管貴賤,都給自己找個活命的營生,世事無常,誰知哪一日就能用上,可好?我雖要強,要靠的人還不是你,你瞧三叔有本事,三嬸就是不管多少事,也沒人敢說她的不是……” 莊政航道:“你都拿命逼我了,我還能不應?聽我的話,前頭就交給祖母去管,告了病在家臥床歇著。你要學醫(yī)我也替你學了,你就安心歇著吧?!?/br> 簡妍道:“當真叫我臥床?你不要吃餅喝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