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地回答，“應(yīng)、應(yīng)該是釘在墻上比較疼罷......”

    “好?！?/br>
    裴郁卿簡單地回了一個字，葉華年隱隱覺得自己的手掌似乎開始疼了......

    那蘇量雖沒有太過分的言行舉止，但總不動聲色地靠近。秦書牽著得體的笑意忍他許久，在他借口衣衫有瑕疵趁機(jī)撩她頭發(fā)后，佯裝被蟲子嚇得后退，狠狠踩了他一腳。

    她算準(zhǔn)著踩在腳尖，秦書很清晰地聽到他一聲咬牙悶哼。

    “哎呀，蘇公子，您沒事吧？”秦書楚楚可憐地垂首，擔(dān)憂中夾雜幾分自責(zé)道，“真是抱歉......”

    她軟聲這么道歉，對方哪里還有多余的氣。

    “沒、沒事......”蘇量穩(wěn)著聲音牽強(qiáng)地笑了笑，他的腳指頭又疼又麻，似乎沒了知覺。

    都這樣了，這人竟還賊心不死，想方設(shè)法地要在她這里占便宜。

    蘇量看著她身前的一雙素手，放低聲音道， “殿下，微臣可以幫您看看手相，臣觀殿下眉眼多情動人，一生情路似乎并不那么單一......”

    秦書忍住將鞋底拍在他臉上的沖動，手往袖子里藏了些，輕捏了捏拳頭，客氣道，“蘇公子會的倒是挺多，不過本宮不信神佛，更不信命相?！?/br>
    “信不信是一回事，不過是和祈福拜佛一樣，圖個講究而已?！?/br>
    他說著就要來牽她的手，秦書從不知道原來‘微臣’兩個字也可以被說的這般令人惡寒生怨。

    她一直覺得這兩個字無論是看還是言，都溫潤謙謙，平白令人心生柔意。

    溫庭之自稱如是，裴郁卿自稱亦如是。

    蘇量手還未碰到她袖子，溫大人恰如其分地抬袖而來，施禮道，“蘇公子，許久不見?！?/br>
    “溫大人?！碧K量立刻回禮，溫庭之朝他施禮，他哪里能夠但得住，便是父伯也要恭敬地回他一禮。

    他半個身子不過不錯，正好將她攔在身側(cè)。

    秦書倦然松了口氣，總算不必再對付這個人。

    溫庭之方才被人攀談脫不開身，這會兒才終于過來，秦書在身后輕輕扯了下他的袖子。

    他便隨意談了兩句，尋了個借口同殿下先行離開。

    “這蘇家公子還真是仗著蘇氏無法無天?！鼻貢f著縷過自己肩后一攏青絲嫌棄地拿袖子蹭了蹭，“豬蹄子也敢碰我的頭發(fā)。”

    溫庭之輕笑了笑，牽袖抬手理了理她那一縷發(fā)， “好了，不臟。”

    他似乎和自己一樣幼稚。

    秦書笑著拽過他的袖子，“走罷，我們?nèi)フ异o嘉出宮去，她肯定無聊死了。”

    他們觀選未盡便離了宮，裴郁卿身負(fù)陛下御欽，偏還不能想走就走。

    銀杯太小，喝兩口便沒了。

    他順手將一旁葉華年倒好的杯中茶水一飲而盡，闔蓋的瓷杯，放下時磕到案桌，一不小心又將這杯子給敲裂了。

    葉華年心里暗暗嘆氣，想重新給他拿個杯子，思來想去，干脆作罷。

    照兄長這般氣性，百十個杯子也不夠他碎的。

    裴大人熬過了武選，揮袖回府。

    比試結(jié)果也未得知。

    這本來就同他沒什么關(guān)系，誰贏了又有什么重要，葉華年不參加都無所謂。

    裴大人回程的路上亦在想，要不要讓葉華年再多嘗嘗情愛之苦。

    他之前分明死活不樂意當(dāng)這破駙馬，靜嘉撒潑一找他便沒了原本的堅持，堂堂男兒，如此沒有原則，怎成大事？

    當(dāng)真好一招以退為進(jìn)、欲擒故縱、故作姿態(tài)。

    憑什么他能如此輕易抱得美人歸。

    這必然是不正確的。

    情愛哪有這般容易，不給他們倆長點記性，人生這漫漫長路，只怕相伴難守。

    裴大人恍惚間，似乎真的就這么說服了自己的良知。

    回到府邸。

    晚膳期間，裴大人整理了一切情緒，拋開了一切世俗的欲念，一心一意想著贏回公主殿下的芳心。

    他毫不在意兩人之間微滯的氣氛，時不時替她布菜，秦書剛開始兩回會停住筷子看他一眼，他便回以情深難解的目光。

    他知道她愛吃的菜，也了解她許多。

    只要她不排斥，他便有機(jī)會。

    兩次之后，她無動于衷地收回視線，任他做什么也沒再分他一個眼神。

    準(zhǔn)備就寢后，裴大人十分自覺地抱了書房的被褥在臥房整齊地鋪好，一切都很自然。

    同床共枕不一個被窩，她定懶得和他計較。

    然而秦書盯著他看了稍刻，將他的被褥和枕頭扯下來丟在了地面的絨毯上，自己爬上床鉆進(jìn)了被窩里，隨后便是無情的后腦勺對著他。

    裴大人并不氣餒，抿唇看了眼地上被褥，轉(zhuǎn)身去柜子里再拿了床被子，鋪在毯子上。

    睡在地上有什么所謂？

    在同一個房間里，便相當(dāng)于在同一張床上，又相當(dāng)于睡在一個被窩里，再相當(dāng)于一下，差不多可以算作云雨一番了。

    所謂知足常樂。

    裴大人很滿足。

    “殿下，你睡了嗎?！?/br>
    好不容易有機(jī)會和她獨處，裴郁卿把握機(jī)會，按壓著沉悶緊張的心跳聲開口和她說話。

    意料之中地沒有回應(yīng)，他枕著手臂望窗外的夜色，又道，“今夜星辰特別好看?！?/br>
    他翻了個身，看著她的背影，唇角勾著淡淡的弧度，“不過若是和殿下一起看，我恐怕就看不進(jìn)星辰了。”

    裴郁卿知道她醒著，也知道她會聽到。

    他聲音低低沉緩，像要慢慢地每個字都落進(jìn)她心里。

    “殿下，微臣不告訴你什么，是因為不敢?！?/br>
    裴郁卿撐起身子，單手支著腦袋認(rèn)真看她，“殿下每一眼，每一句話，時時刻刻都在壓制著微臣想要和你坦白的心。我太害怕在那之后，眼前的你又成了我最心疼最無力的樣子?！?/br>
    “阿珩，我不敢......”

    他袖下指腹摩挲著手中一枚針繡玉扣，裴郁卿低眸看著這玉扣，輕覆至唇，落吻道，“殿下，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我都只想要你而已。”

    她那天問他的話，他未能應(yīng)聲，此刻方才寸寸解意。

    這玉扣，是她霞帔衣裙的領(lǐng)扣。

    只此一枚，在距離心口最近的地方。

    是他新婚夜，從她衣裙上拆下來的。

    他前世存了一生，至死仍在他懷里。

    而今生新婚夜，他做了同樣的事情。

    那時，他純粹坦蕩，了無情掛。

    第45章 風(fēng)云無常 （三）   你再回頭看我一次。……

    蘇氏蘇暨幾乎是毫無意外和阻礙地穩(wěn)居榜眼, 觀武選下來，便能看出他不凡的武藝。

    樓臺相隔，層層雕欄。

    陛下自御花園一路隨心繞著路漫步, 身側(cè)則有太子殿下和上卿大人隨駕。

    眼下暖春初時，風(fēng)輕云淡。

    陛下時不時搭兩句話, 其間談到了另一個榜首，葉華年。

    靜嘉很早就跑過去同陛下迫不及待地交代, 直接讓葉華年當(dāng)駙馬就成, 不要再這個選那個選。

    可即便她一心只想要葉家少爺, 那也得按公理來。葉華年最終和蘇暨的比試是完全不可避免的，勝負(fù)之下，就看那小子有沒有這個本事尚公主了。

    聊了兩句駙馬的事情, 文帝將話帶到正題， “這些日子，朕頻接奏報，附屬兩國蠢蠢欲動，大有攀附桑邶反我大郢的意圖?！?/br>
    “溪羅和戈番百年來皆是大郢藩屬國, 彈丸之地, 野心勃勃?！?/br>
    行至樓閣抬步上階，裴郁卿微提了衣擺繼續(xù)道, “桑邶又素來將大郢視作威脅, 是他們無論如何也吞不下的一塊骨頭。如今這般勾結(jié), 倒也不奇怪。”

    上了樓臺，納蘭楮望了眼攬闊景色, 負(fù)手道，“不過是卑族夷狄，畏威不懷德, 有小禮無大義?！?/br>
    文帝沉沉笑了兩聲，轉(zhuǎn)著手上的扳指問， “依太子看，該如何？”

    納蘭楮回眸，眉梢眼角涼薄淡色，“ 驅(qū)之除盡?！?/br>
    “殿下一句話，可謂輕若鴻羽又重比泰山?！?/br>
    烽火狼煙，豈是兒戲。

    文帝漫不經(jīng)心地賞著高處好景，眼底蘊著耐人尋味的笑意，未開口說什么。

    太子殿下幽靜的目光繞向裴大人，嗓音攜著淡笑之意，“上卿大人，可是又要替黎民百姓cao心了？”

    裴郁卿不甚在意地低眉勾唇道，“不為百姓，何來社稷?！?/br>
    “那孤倒是想問問上卿大人，對于夷狄的看法。”

    “畏威不懷德，小禮無大義。此言鑿鑿，臣亦認(rèn)同?！?/br>
    納蘭楮袖下掌心攏著翡翠玉鼎，指腹壓著紋絡(luò)，“如此蠻族，無根無基。卑劣本性在骨子里剔除不盡，今日可在龍爪下卑躬屈膝，明日若不驅(qū)盡除之，總有一日，會狠狠反咬回來，后患無窮。”

    清風(fēng)裹著初春花香路過陣陣，裴郁卿微微凝眸，開口道，“殿下，可烽火連天之際，踐踏的又何止是他國疆土，犧牲的又何止是卑族蠻狄。”

    “或者在殿下眼里，認(rèn)為戰(zhàn)場身死的將士，都不過是草芥之輕？”

    他眼簾微覆，嗓音穩(wěn)沉，“可微臣曾聞言道，人之性命當(dāng)是無分貴賤的?！?/br>
    文帝聞言微微沉眸，這話不用問也知道是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