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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隔壁的小書生在線閱讀 - 第133節(jié)

第133節(jié)

    鬼曉得為什么只隔了幾日路程,方言就完全聽不懂了?

    “白姑娘?”

    白星正茫然間,卻忽然聽到背后有人叫自己,扭頭一瞧:

    “二當(dāng)家?”

    裴懷!

    第95章 能退,就退吧

    白星是真沒料到會在這里遇見裴懷,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如今黑風(fēng)鏢局大當(dāng)家袁明恐怕尚未完全復(fù)原,又要在明面上跟外人扯皮, 而三當(dāng)家坐鎮(zhèn)本家……開辟分局這種事情, 尚且不能獨當(dāng)一面的二代肯定是頂不住的,所以來的也只能是智囊裴懷。

    裴懷大概是才從外面回來, 雖然身上披著蓑衣,但衣服下擺和大半截褲子全都被細(xì)雨打濕。

    見到白星后, 他立刻滾鞍落馬, 十分欣喜道:“廖少俠和小先生他們也來了么?”

    說著, 就咳嗽了幾聲。

    白星點點頭, 只說了一句偶然來玩就沒再做聲。

    裴懷知道她素來寡言,也不當(dāng)回事, 當(dāng)即笑道:“老話說得好,相逢不如偶遇,如此看來, 大家緣分頗深。白姑娘今天來這里可有要事?若是不急,不如跟我去認(rèn)認(rèn)門, 日后到附近只管來住。”

    白星不是矯情的人, 聞言點了點頭。

    她對裴懷這人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足智多謀, 重情重義, 更難得出手大方……

    兩人邊走邊說。

    白星這才得知, 差不多是他們前腳離開綏山州, 裴懷后腳就來了云間府, 又一路找到這邊。

    白星三人雖然早出發(fā),但一路上游山玩水,又在云間府城內(nèi)做客數(shù)日, 來這邊路上也拖拖拉拉,自然先發(fā)后至。

    裴懷先想辦法跟本地知州聯(lián)系上,又進行了幾次不為外人得知的密談,然后就順利拿到了在本地建立黑風(fēng)鏢局分局的公文。

    畢竟在地方官看來,那些時常以武犯禁的游俠兒本就是不安定因素,堵不如疏,若能有黑風(fēng)鏢局這樣的業(yè)內(nèi)老大統(tǒng)一管理約束,既有利于維護地方治安,又可以增加稅收,自然再好不過。

    白星聽他說得平淡,好像只是今天早上多吃了一個包子那么簡單,可若換了旁人去做,指不定能不能成呢。

    此時分局尚未建好,里面也沒法待客,故而裴懷真就只是帶白星過來認(rèn)了門,然后就領(lǐng)她去街對面的酒樓坐。

    新建分局并不容易,從選址到規(guī)劃布局,再到調(diào)撥、征集人手,一步都錯不得。

    白星坐在酒樓里,就見已經(jīng)掛了“黑風(fēng)鏢局”匾額的大院子里不斷有人出出進進,運送各色石材、木料,忙得熱火朝天。

    裴懷幫她倒茶的工夫,就又低低咳嗽幾聲。

    人一咳嗽,手就抖,那橙黃色的清亮茶湯在半空中蕩開一道弧,幾滴茶水迸濺而出,打濕了一片桌面。

    “抱歉。”裴懷忙拿過布斤來擦拭,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對習(xí)武之人而言,倒茶手抖這種事,實在是匪夷所思。

    白星隱約聽見他胸腔內(nèi)似有雜音,不由眉頭微蹙,“舊傷復(fù)發(fā)?”

    之前綏山州外一戰(zhàn),裴懷當(dāng)時就受了傷,他功夫本非一頂一的好,事后卻完全顧不上休息,又冒著大雨進蘭和山谷尋人,后又在撤退途中再次受傷……

    先后兩次重傷令他元氣大損,然而局勢緊迫,他完全沒有留在綏山州休養(yǎng)生息的空檔,竟又直奔此地,四處奔走,忙活起開辟分局的事情。

    此處氣候潮濕,陰雨連綿,本就不易養(yǎng)病,偏他日日勞心勞力,舊傷復(fù)發(fā)不可避免。

    裴懷擺擺手,才要說話,卻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的咳嗽重且密集,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噴出來一樣,待到最后,頭臉脖子全都憋紅了,額頭也高高鼓起青筋。

    “無妨?!苯K于咳嗽完之后,裴懷才略喝了兩口熱茶水潤喉,沖白星笑了下。

    白星的眉頭皺得死緊,“你功夫本來就差,又添了這個毛病,若不好生調(diào)理,日后一咳嗽的空檔就要被人砍死了?!?/br>
    她并不擅長與人交際,混跡江湖多年,關(guān)系好的一只手就數(shù)得過來,如今還活著的,也不過三兩個。

    她素來對裴懷印象不差,經(jīng)過上回蘭和山谷浴血奮戰(zhàn)后,大家也算過命的交情了,總不希望有一人英年早逝。

    裴懷:“……”

    我知道自己功夫一般,但你也不用隔三差五就拎出來鞭尸吧?

    他輕笑出聲,有些無奈的搖搖頭。

    但白星沒笑。

    裴懷原本是笑著的,明顯想把這一茬混過去,可沒想到白星壓根兒不吃這一套,一直直勾勾盯著瞧。

    裴懷被她看得沒脾氣,唇角弧度終于一點點拉了下來。

    他幽幽嘆了口氣,收斂笑意,轉(zhuǎn)過頭去看窗外。

    他的視線極其平和,就這么淡淡的穿透窗子,穿透雨幕,又穿透街對面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的在建分局,一直看到誰也不知道的遙遠(yuǎn)的彼岸。

    白星沒問他看什么,因為類似的情景,也曾在自己身上不止一次上演。

    人在有這種神情的時候,心里總是很惆悵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良久,裴懷幽幽嘆了口氣。

    兩人算是忘年交,他倒也不怕跟對方說點心里話。

    “誰不惜命呢,可有些事,不得不去做罷了……”

    黑風(fēng)鏢局?jǐn)U張到眼下的局面,儼然盤踞一方的龐然大物,早已不是單一一個人想收就收的了。

    莫說他這個二當(dāng)家,就是風(fēng)光無限的大當(dāng)家袁明也不成。

    做買賣搶地盤,勢必要與人起沖突,遠(yuǎn)的不說,只看紅枝鏢局就是了,兩家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這次是有驚無險,那么下回呢?

    若他們這幾個領(lǐng)頭的真想退出,那么黑風(fēng)鏢局一夜之間就將化為一盤散沙,待到那個時候,手下數(shù)千弟兄必將為人魚rou!

    他們賺夠了錢,可下頭的人呢?

    他們像全身而退,可別人肯嗎?

    沒了黑風(fēng)鏢局這桿大旗,只以個人之力抗衡全江湖的壓力,能行嗎?

    他們憑借黑風(fēng)鏢局這桿大旗占盡便宜、出盡風(fēng)頭,又何嘗不是被它禁/.錮在這黃金打造的囚/籠里?

    這樣的道理,白星自然是明白的。

    但明白歸明白,她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裴懷又笑了笑,只是習(xí)慣性的動作,沒什么特別的含義。

    “你還年輕,若能退,就退吧……”

    第96章 二更!

    能退, 就退吧……

    裴懷說完這話,白星也沒馬上接,兩人相對無言, 只有喝茶。

    外面的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 很有點優(yōu)柔寡斷的意思。

    因為下雨,今天稍微有點涼, 杯中熱茶不斷升騰起氤氳的水汽,像山間云霧一般, 沒頭沒腦地懸在上空。

    常年多雨的氣候, 頻繁的雨滴, 屋檐下一溜兒堅硬的青石磚都被砸出來一排淺淺的小坑。

    也不知過了多久, 白星才問道:“退了之后,又怎樣呢?”

    她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杯壁, 能感覺到微微發(fā)燙。

    裴懷愣了下,本能地接道:“自然是……”

    可才說了幾個字,他就說不下去了。

    是呀, 退了之后,會怎樣?

    他們這些人, 一輩子都在江湖里打滾, 骨子里流淌的就是爭斗的血, 雖然偶爾會感覺到疲憊, 也會心生退意……但這份退意里面, 究竟有幾成真?

    就像對方說的, 就算仇家放過自己, 可自己能放過自己嗎?

    習(xí)慣了爭斗和廝殺的人,真能完全適應(yīng)那些乏味的,日復(fù)一日的重復(fù)生活嗎?

    白星忽道:“我曾經(jīng)見過一個人, 一個退出江湖的人,他斷了一條腿……”

    她說的自然是桃花鎮(zhèn)的康三爺。

    康三爺退出江湖的方式不可謂不狼狽,但相較那些客死他鄉(xiāng)的,又何其幸運。

    他致力于勸阻其他人不要闖蕩江湖,也曾無數(shù)次或明或暗的表示過后悔,若當(dāng)年沒有遠(yuǎn)走他鄉(xiāng)就好了。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白星不止一次看過他發(fā)呆,是那種空洞而茫然的呆滯,就是這個人的rou/體雖然在這里,但心和靈魂都飛走了,飛向不知名的遠(yuǎn)方。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一點,但作為同道中人的白星,卻一眼就能看穿:

    他的心里有一部分已經(jīng)干涸,剩下的全是茫然和不知所措,唯獨在面對吳寡婦時,隱約有那么點活氣。

    她有時候也在想,康三爺是死里逃生吃盡苦頭才這般悔過,那如果當(dāng)年他功夫再好一點,受過的挫折再少一點,還會是如今的想法嗎?

    他會不會仍馳騁于江湖,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意恩仇的日子?

    就算因為某種原因全身而退,又會不會在某些夜深人靜的時候后悔,后悔沒有再堅持幾年?

    人總是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也總是在吃了苦頭后才知道回頭,那么,如果沒有呢?

    白星捏起一塊淡綠色的葉子形狀的點心放入口中,又含糊不清地問裴懷,“你如果退隱,會干些什么呢?”

    這點心是揉了茶葉烘焙而成,不似尋常糕點般油膩,反而帶著一股清香之氣。

    她肯定的點了點頭,并決定等會兒走的時候也帶一大包給書生吃,他一定喜歡。

    裴懷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一時被她問懵了,喃喃道:“干些什么……”

    是啊,他雖時常痛苦不得脫身,可真追究起來,其實也沒有那般迫切地劃算過退休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