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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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被當(dāng)年自家的事情牽連了嗎? 郎伯伯與自家父親曾都在一家書院讀書,并拜一位大儒為師,有多年師兄弟名分,感情很深厚。 后來朝廷動蕩,連同孟家在內(nèi)的幾個大家族一夜之間分崩離析,其余關(guān)系親密的也多被遷怒,或貶官,或削爵,多年經(jīng)營毀于一旦。 “您……”孟陽才要說話,郎文逸卻先一步問道:“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我跟你伯母一直在四處尋找你的下落,奈何一直沒有消息……” 那么點大的孩子,獨自在外可怎么活呢? 這么多年沒有消息,他們夫妻不止一次的懷疑:是不是那個孩子已經(jīng)死了? 但每次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卻又被他們強行打散?;钜娙?,死要見尸,只要沒見到尸體,總還有活著的希望不是嗎? 回想起過去十多年的經(jīng)歷,孟陽一時也是感慨萬千。 不過他并不是喜歡抱怨和訴苦的人,既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又何必再提。 “就到處走,后來到了一個小鎮(zhèn)子,遇到了一些好心人……” 說走只是好聽的,最初兩年,他幾乎是四處流浪居無定所,如果不是桃花鎮(zhèn)的人,或許他真的早就已經(jīng)死了。 郎文逸自己也是從底下爬上來的,自然知道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想要存活是多么不易,不由一陣心酸。 不過現(xiàn)在看孟陽精神飽滿雙目有光,也略略感到一點安慰。 可短暫的安慰之后,卻又是鋪天蓋地的遺憾。 多么可惜! 這孩子自小天資聰穎,若未曾遭遇變故,必有三鼎甲之才…… 只是現(xiàn)在再說什么也沒用,只能嘆一句造化弄人。 “聽你的口音,倒像是在北地住過不少日子,”郎文逸揮去腦海中不切實際的念頭,關(guān)切道,“怎么又到這里來了?” 孟陽笑著指了指白星和廖雁,“總在家里憋著怪悶的,跟兩個朋友出來玩,也長長見識?!?/br> 郎文逸早就注意到他身邊這兩個年紀(jì)相仿的伙伴,雖沒開口問,但一眼望過去就覺得江湖氣甚重,也讓他越發(fā)好奇和心疼起這個侄兒過去這么多年的遭遇了: 若他還是孟家的寶,又怎會跟這些江湖客扯上瓜葛? 不過既然還有閑情逸致出來玩,至少能證明他這兩年的日子還能過得去吧? “多謝你們對陽兒的照顧,”郎文逸就像一位普通的家長對孩子的朋友那樣說話,他看了看兩人手邊幾乎空了的盤子,非常和氣地問:“再要點點心嗎?” 既然是外出,恐怕還是這兩位江湖小朋友照顧自家侄兒的時候多些吧! 白星和廖雁對和氣的人沒有什么抵抗力,但也從來不知道客氣,于是爽快點頭。 這里的點心真的很好吃呀。 甚至廖雁還特意點單:“那個黃色的五個瓣的多來點!” 郎文逸直接就笑了。 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過這么有趣的小朋友了。 簡單直白,赤子心性,很不錯,這樣的人跟陽兒打起交道來,彼此省心。 “既然來到這里就算到家了,”郎文逸緩緩?fù)鲁鲆豢跉?,對孟陽笑道,“你這兩個朋友也不要到處去了,都去家里住著,回頭若再想去什么地方玩,只管說與我聽。你伯母想得你苦,快叫她看看你,也省得日夜?fàn)磕c掛肚。”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他是萬萬不敢想有生之年,竟然能夠找到師兄的遺孤! 廖雁輕輕碰了碰白星的胳膊肘,小聲道:“這官兒好像還挺疼書呆子的……” 孟陽幼年的遭遇他不知道,但聯(lián)系對方的言行舉止以及日常生活習(xí)慣也略微能猜出一點來,如今見這位知府大人的關(guān)懷沒有一絲摻假,倒不像個壞人。 他摸了摸下巴,“書呆該不會呆在這兒不走了吧?” 白星一愣,拼命搖頭:不可能! 他說好了要跟自己去看荷花的! 孟陽卻搖了搖頭,語氣雖然溫和卻也很堅定的說:“登門拜訪是應(yīng)當(dāng)?shù)?,只是……只是我們過不幾天就要去往別處了,倒不必再往府上叨擾?!?/br> 白星暗自松了口氣。 郎文逸是何等聰慧人物?瞬間明白了他的擔(dān)憂,“當(dāng)年的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你不必想太多,更不必?fù)?dān)心連累誰?!?/br> 這孩子打小就早慧,偏又經(jīng)歷那么多磨難,想必心思越發(fā)細(xì)膩了。 孟陽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一針見血道:“可伯父,您還是被連累了不是嗎?” 郎文逸張了張嘴,想說什么都化作一聲長嘆,“你呀,小小年紀(jì)的人。不要想那么多?!?/br> 若真要說他一點沒被波及,那是謊話。 先生都曾說過他是天生做官的材料,如魚得水,左右逢源……這些詞都可以套在他身上。 早在當(dāng)年事發(fā)之前,他已官至知府,乃是一干師兄弟之中官階最高之人,可謂前途無量。 奈何世事無常,孟家一夜之間被連根斬除,他冒死上折子求情,非但沒能挽回,反而惹得龍顏震怒,被貶去西南偏遠(yuǎn)之地做了縣令。 西南邊陲之地悶熱潮濕,又有毒蟲瘴氣,還時常有倭寇滋擾,被打發(fā)去那兒的官員可謂九死一生。他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長途跋涉過到那里根本不適應(yīng),全家老小一病半年,險些就死在那兒了。 可能他們家人天生命硬,竟硬生生扛了過來。他本人也并未因此而一蹶不振,反而奮發(fā)圖強,短短五年之內(nèi)就讓那個破落小縣城大變樣。 他的政績實在太過突出,而且皇帝其實也頗為欣賞他危機時刻還不忘同門情誼的人品和心性,就順?biāo)浦厶岚嗡麨橹荨?/br> 也是通過這件事,郎文逸看到了希望,于是接下來幾年幾乎是玩命一樣的干,終于又一步步爬回十年前屬于自己的位置…… 此時再說這些,好像也不過三言兩語的事,但只有親身經(jīng)歷的人才知道這中間有多少風(fēng)險。 但凡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fù)。 郎文逸今年也才四十六歲,可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更落下一身病。 偶爾夜深人靜,因為各處疼痛睡不著覺時,郎文逸也會對著月亮感慨萬千…… “其實當(dāng)年的事,陛下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既然已經(jīng)過去,他……”郎文逸的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從相認(rèn)之后一直都溫和柔軟的侄兒忽然暴躁道: “不要再提個人了!” 莫說郎文逸,就連白星和廖雁都被嚇了一跳。 后者手一抖,淡黃色的五瓣杏花餅掉到地上,咕嚕嚕滾出去老遠(yuǎn),最后撞到桌角才不情不愿地停下來。 相互認(rèn)識這么久了,他們從未見孟陽如此激動,又如此失態(tài)。 他的眼圈迅速泛紅,抓著椅子的手關(guān)節(jié)都泛白了,額頭上也青筋暴起,顯然壓抑到極致。 “陽陽……”白星立刻握住他的手。 手背上的溫暖瞬間驅(qū)散了徹骨的寒意,孟陽好像從噩夢中驚醒一樣狠狠喘了一口氣,面色慘白,勉強沖她習(xí)慣性扯了扯嘴角,“我沒事。” 白星的眉頭皺得死緊。 怎么會沒事呢?你的臉都白了呀。 “那個人?”郎文逸愣了會才回過神來,驚道:“你是說陛下!” 孟陽兩片嘴唇用力抿著,牙關(guān)緊咬,雖然沒有做聲,但他身上的每一根頭發(fā)都透出肯定的意味。 郎文逸簡直被驚呆了。 那可是九五至尊呀,怎么能如此不敬? 若換作旁人,他必然要出聲斥責(zé)的,可面對這個孩子,他卻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 郎文逸重重嘆了口氣,努力把聲音放的和軟,“你是在怨陛下嗎?其實當(dāng)年的事情他也很后悔,但是沒有辦法呀……” 這些年他也時常與留守京城的友人書信往來,聽說陛下曾無數(shù)次不經(jīng)意間喚“孟卿”,偶爾還會見到他頗為落寞的神情。顯然,當(dāng)年的事情并非像外界猜測那樣,沒有在他心中留下一絲遺憾。 “我為什么不能怪他?”誰知孟陽非但沒有聽勸,反而越發(fā)激動起來,抬高了聲音喊道。 郎文逸啞然,“為了朝堂穩(wěn)定,為了天下大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呀,如今陛下說每每說起也十分唏噓。” 縱觀歷史,每朝每代不都會有類似的事情上演嗎? 這就是朝堂,這就是政治。 “真的只是為了朝堂穩(wěn)定,為了天下嗎?”孟陽冷笑道,“我覺得不是這個樣子的,他是為了自己的兒子,為了自己的江山!知子莫若父,那么多年下來,他的兒子什么樣子他難道不清楚嗎?但凡有心約束,幾十遍都約束得來!不,他是清楚的,只不過是假裝不知道,坐山觀虎斗,后來種種,也不過是為了保全自己的兒子而已……” 當(dāng)年的事情塵埃落定之后,幾位皇子分別被削爵圈/禁,下場不能說不凄慘。但與他相關(guān)的人們呢?死的死,散的散…… 誰更慘?誰更無辜? 他為了自己的兒子犧牲了別人的兒子,別人的父親,現(xiàn)在卻又來假惺惺的關(guān)心?有用嗎? 孟陽越說越激動,雙目圓睜,不知不覺流下淚來:“當(dāng)初讓大家輔佐他兒子,讓大家用心辦事的是他自己,回頭又說大家有私心,想要謀害朝廷也是他! 所謂的是非黑白,所謂的忠誠或是謀逆,都只在一人的一念之間,這難道不是很可怕的事情嗎?” 就在不久前,他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徹底擺脫過去的陰影,從今往后可以勇敢的面對生活中的任何困難和挑戰(zhàn),但現(xiàn)在看來……他不行。 已經(jīng)發(fā)生的就是發(fā)生了,不管是仇恨還是喜悅,早已深入骨髓,永生永世都無法擺脫。 他抬起頭,直視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 頓,“真是令人作嘔!” 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自己分明什么錯事也沒做,卻要被抄家問斬,難道即便如此也要叩謝圣恩嗎? 他做不到,恐怕孟家上下一百多號亡靈也做不到。 哪怕時至今日,在每年孟家人忌日的那一天,他還會聽到血染現(xiàn)場里祖父和父親他們泣血的哭訴: “臣……問心無愧!” 所以他恨這個朝廷,恨朝堂之上金龍寶座內(nèi)端坐著的那個人,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自私的真小人! 朝堂上的權(quán)術(shù),對人心的玩弄,還有這些所謂的迫不得已……一切的一切都令他覺得惡心。 這么多年來,孟陽一直苦苦支撐,苦苦壓抑,然而或許是外界的溫暖讓他足夠堅強,有底氣喊出自己的心聲;或許是昔日親朋長輩的不理解讓他感到由衷的憤怒…… 總之,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徹底爆發(fā)。 廖雁已經(jīng)因為過分驚訝而忘記了吃點心。 嘶,這書呆子真是人不可貌相,有種啊! 郎文逸整個都被他喊懵了,過了許久才回過神來,忍不住站起甚,朝孟陽伸出手去,“你,你怎么能有這種想法?” 讀書人不就該忠君愛國嗎?為穩(wěn)固這千里江山,犧牲也是在所難免的事。 這就是政治的本來面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