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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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趕來的廖雁如法炮制,也如她一般二次借力,穩(wěn)穩(wěn)落下。 此時已經(jīng)能聽見連同地面的巨石臺階那頭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儼然是援軍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躍下墻頭,輕飄飄落地后當即發(fā)力朝著拴馬的位置狂奔而去,徹底將滿城混亂甩在身后。 阿灰和大黑馬早就等得不耐煩,正拿地上鮮嫩的青草撒氣。 它們也不正經(jīng)吃,只胡亂咀嚼,啃幾口再呸呸呸吐出來,沁涼干爽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青草香。 白星和廖雁剛一靠近,兩匹馬兒便抖了抖長耳朵,齊刷刷朝著遠處望去。 它們聽了片刻,終于確定來人身份,開心得不得了,兩匹馬八只蹄子在地上又蹦又跳。 稍后,兩道人影終于劃破深夜的薄霧,穿越樹林而來,阿灰迫不及待地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嘶鳴。 “乖仔!”白星上前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大腦袋,還順手幫它擦了擦皮毛上沾染的水汽。 阿灰眨了眨眼,輕輕往她身上拱了下。 廖雁也跟大黑馬簡單地敘了下舊,再回頭遙望杭州城,就見那里大半邊天都被墻頭上燃起的火把照亮,不知情的還以為太陽提前升起了呢! “可惜,倒是便宜了玉湖山莊!” 他們這么一走,短時間必然不便回來,可惜那玉湖山莊只出了五千兩,不過九牛一毛罷了。而只要有玉湖山莊在,包明杰就不怕沒有銀子來源……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br> 白星翻身上馬,“以后有的是機會,先走吧?!?/br>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他們好好活著,還怕沒有機會找玉湖山莊的麻煩嗎? 廖雁最后不甘心地瞧了眼,雙腿一夾馬腹,“得了,走吧!” 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能順利全身而退也該知足了。 有了這么多銀子,只要他們不隨處撒錢,接下來十幾、甚至幾十年都不愁沒得花。 兩人來時走的山路林木密集、崎嶇難行,此時夜幕深沉更添風險,不熟悉地形的話輕則迷路、重則受傷,他們便退而求其次,沿著山腳下的水邊大路疾行。 月色不甚明亮,但好在開闊的江面波光粼粼,反射水光后映出一片銀光,倒也看得清。 兩人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就瞧見了一個大碼頭,碼頭周圍停滿吃水深沉的大貨船,一色高高的風帆,約莫共有十多條,船身四周都挑著明亮的紅燈籠,上書“玉湖山莊”四個大字。 廖雁立刻停住馬匹,舉起馬鞭朝那頭一指,“看,那一窩子黃狗家的貨!” 因玉湖山莊一家子主人都姓黃,偏人品可惡,廖雁就給人家起了這個外號。 白星已經(jīng)沖出去幾丈,聞言又打馬掉頭回來,與他一起藏在岸邊樹影中觀察。 看清楚那些貨船的體格之后,兩人都不禁吃了一驚。 他們這一路南下,大大小小的船舶也算見識了不少,三層畫舫也是坐過的,可此時對比這些貨船,曾經(jīng)的龐然大物竟也像極了小巫見大巫。 如此巨大,每一艘貨船都像一座堅固的堡壘,又如潛伏在夜幕中的巨獸,令人望而生畏。 兩人對視一眼,腦海中同時冒出一個結(jié)論: 這是專走海運的海船! 海船吃水極深,船體又大,走內(nèi)陸江河很容易觸礁,根本沒辦法入城,所以必須在城外的轉(zhuǎn)運碼頭停靠,然后改用小一號的貨船運輸。 看那吃水線的樣子,這海船船隊應該剛到不久,還沒等到貨船前來接應,所以暫且在此處歇息一晚。 每一艘海船都需要一二百名水手同時cao作,根本不怕有誰能偷了去,況且玉湖山莊乃是杭州一帶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地頭蛇,便是官府的人見了也要給三分顏面,無人敢捋虎須。所以對他們而言,進了杭州地界就算到家了,難免放松警惕:這么多船,竟只很敷衍的派了三四個人值夜!甚至還正湊在一處說笑呢。 “嘿嘿,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廖雁搓著手jian笑道。 他才感慨了不能打擊玉湖山莊一回,偏回來的路上就看見了他家的船隊,怕不是天意如此? 白星沉吟道:“黃永壽極其擅長做買賣,聽說名下有一支出海船隊,專門將本地的絲綢、瓷器和茶葉運往國外,再回來出手藩國的各色香料、寶石、西洋玩意兒等,一趟海船走兩趟利,恐怕就是這個了吧……” 隨著朝廷漸漸對海運解禁,國內(nèi)迅速涌現(xiàn)出一大批一夜暴富的海商,當然,有一夜暴富的,就有一夜傾家蕩產(chǎn)的,畢竟跑海運這種事情成本極高、風險極大,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稍有差池就是血本無歸,上吊都沒得棺材收斂。 饒是黃永壽這些年如此風光,當初剛跑海運時還栽過一回呢,若非老黃莊主留下的家底厚,還夠他咬牙再折騰一次,早就餓死了。 廖雁嘖嘖出聲,夜色下的眼睛里瘋狂閃動著光芒。 白星瞧了他一眼,“單憑咱們兩個不行。” 且不說倆人都不會cao作海船,就算會,兩個人四只手也不夠湊數(shù)的呀! 廖雁冷笑幾聲,“自然是開不走的,不過么,他們也開不走了?!?/br> 玉湖山莊之所以如此囂張,不過是仗著日進斗金罷了,若給他們斷了財路…… 白星瞬間心領(lǐng)神會,“你要放火燒船?” 今兒燒上癮了是嗎? 不過,這確實是個釜底抽薪的好辦法! 包明杰和玉湖山莊一直狼狽為jian,前者是后者的□□,后者是前者的錢袋子,兩邊根本就是一條賊船上的王八,若不同時搞死,早晚會再死灰復燃。 沒了船隊,玉湖山莊就斷了囂張的根本; 而沒了玉湖山莊,知州包明杰自然也就沒了斂財?shù)囊淮髞碓矗斦媸且患p雕! 在這之前,兩人壓根兒沒想到會碰見玉湖山莊的船隊,所以身上根本沒帶火油之類的引燃物。不過夜晚江風極大,水波連天,幾千料的巨型海船都被吹得上下顛簸,但凡有一點兒火星子,轉(zhuǎn)眼就能演變?yōu)闊o法撲滅的大火。 偏那些船彼此間距離極近,只要一艘燒著,恐怕剩下的也不能幸免于難…… 白星和廖雁安撫了阿灰和大黑馬一番,再次將它們安置在岸邊密林中,反復觀察后認定一艘離碼頭最遠的船。 那里正是風口,距離碼頭又遠,此時船上沒有水手,等岸上的人發(fā)現(xiàn),早就來不及救火了! 卻說玉湖山莊船隊的幾個護衛(wèi)正在碼頭上閑聊。 夜深了,人干站著本就容易困倦,再被涼絲絲的江風一吹,越發(fā)懶怠起來。 “要我說,上頭的人也是閑得慌,”其中一個嘴巴里嚼著煙葉子,很是不屑道,“都到家門口了,能出什么事?偏連覺也不叫咱們睡?!?/br> 夜晚巡邏是苦差事,上頭的人自然是不會親自干的,苦的都是底層嘍啰。 其余兩人附和著點頭。 玉湖山莊的船跑了不是一天兩天了,那么多年下來愣是一回事兒都沒出,何苦費這個工夫! 原本四人各站一方,可大半宿過去了都沒個狀況,他們早就耐不住寂寞,干脆湊到一起說起話來。 “可算家來了!”另一人用力伸了個懶腰,渾身骨骼噼啪作響,“在海上一飄大半年,人都快泡腫了,偏船上連個娘兒們都沒有……” 那幾人就笑,又擠眉弄眼地碰他腰腹,“靠岸時你怎的不去耍?要娘們兒還不多得是?” “呸!”那人笑罵道,“番邦的女人也算娘們兒?一個個曬得黑不溜秋,要么就是些個黃毛怪,哪里比得上咱們自家的皮rou細嫩!我竟下不去嘴!” “你懂個屁!”四人中年紀最大的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伸出雙手做了幾下抓取的動作,□□道,“番邦娘們兒自然有番邦娘們兒的好處,皮rou是粗糙了些,可那兩處,嗯?懂吧?當真是又軟又大!” 話音剛落,四個人便都心知肚明的哄笑起來,倒把困意驅(qū)散了七、八分。 四人笑了一回,又說笑幾句,忽其中一個人抽了抽鼻子,疑惑道:“什么味兒?” 江風正盛,等閑味道一吹就散,其余三人也不大往心里去,都說他聞錯了。 那人滿面疑惑,卻又重重吸了吸鼻子,臉上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真有,不哄你們!都往我這里來,快聞聞!好像什么東西燒著了!” 那三人見他不似玩笑,便紛紛上前來聞。 現(xiàn)場先是一靜,繼而大驚: “火!” “是火的味道!” “燒著了!” 四人也顧不上什么娘們兒不娘們兒了,慌忙將腦袋甩成撥浪鼓,繞著碼頭狂奔,仔細尋找起火點。 船都是木頭做的,上頭的貨物也不耐燒,此時風又大,最怕的就是起火。 “著火了!”最先聞到煙火味兒的那人眼睛也尖,很快就發(fā)現(xiàn)遠處水面上搖曳的火光,驚慌失措地喊道,“船,船帆著了!” 海船用料扎實,往往一根木頭就要數(shù)百斤,一時半刻根本點不著。但船帆卻不同! 白星和廖雁跑出去老遠了才停下,扭頭一瞧,就見江面上被大火映紅一大片,空氣中浮動著木料、布匹和各色香料燃燒后釋放出的復雜氣味。 江水起到了很好的隔絕作用,大火只局限在江面上,熊熊火焰扭曲了空間,橙紅色的火苗竄起來老高,細小的灰燼下雪一樣飄蕩在空中。 兩人連夜趕路,終于在東邊天際泛起魚肚白時與徹夜未眠的孟陽匯合,三人相視而笑。 接下來的兩天,三人沒急著趕路,就如跟船夫約定的一般在當?shù)匦菡?/br>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短短兩日,杭州城內(nèi)外發(fā)生的大事就經(jīng)由往來船只傳遍了。 “聽說杭州衙門半夜倒塌,露出個寶庫來,里面數(shù)不清的金銀財寶哩!” “老天爺,竟真有此事?難不成是老天犒賞?” “凈扯淡,犒賞個屁!就包明杰那貪官,老天爺不一道雷劈了他就不錯了,還犒賞……” “噓,你們都不知道,我二爺家的表妹她侄兒媳婦在衙門里做飯哩,聽說是咱們知州大人的棺材本兒,準備送禮呢,誰承想哈哈哈哈!” “對了,你們聽說了嗎?玉湖山莊的船隊被燒啦,連帶著上頭海外運回來的寶貝,一發(fā)都沉了底,如今正派人打撈呢?!?/br> “打撈個屁,江水湍急,那些個破船沉底之后早不知被沖到哪里去,還撈個甚!” “話不好這樣講,到底是半輩子心血,上頭的財物暫且不提,光那船,一艘就要數(shù)萬兩之巨,哪里舍得哈哈哈哈!” “你笑那么大聲做什么,萬一被玉湖山莊的人聽見了哈哈哈哈……” 那人不許旁人笑,自己卻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玉湖山莊在本地橫行霸道多年,同樣的買賣,只許他自家做,卻不許人家做,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讓百姓點燈,偏官府也袒護,叫人求告無門。 如今倒好,這沆瀣一氣的兩家都遭了難,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好漢一夜間做下好大事業(yè),不知多少人家要替他們供長生牌哩! “大家夸你們呢?!泵详栒驹谕忸^碼頭上聽了幾句,笑著回頭說道。 阿灰和大黑馬都不大喜歡坐船,每次都要主人安撫許久,今天又要啟程,白星和廖雁少不得多多得用零食“賄賂”。 “這有啥?”廖雁渾不在意道,“老子被夸的時候多了去呢?!?/br> 白星朝孟陽伸出手去,“上船吧?!?/br> 在這里停了足足三天,熱鬧也看夠了,消息也確認了,也該回家了。 孟陽點點頭,最后一次看了眼碼頭上的酒店,以及酒店里談笑風生滿面喜悅的人們,終于心滿意足地轉(zhuǎn)過頭,握住白星的手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