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妃喃喃道：“這謹(jǐn)蘭苑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月見薛妃目光中盡是疑惑，不由道：“娘娘可是覺得，此事有蹊蹺？”

    “我本還以為陛下是有心讓她撫養(yǎng)大皇子，看來是高估她了?！毖﹀^囑咐長歌道：“總之……你盯緊壽安宮就是了。”

    長歌道：“娘娘放心，只要有消息，奴婢立即過來。”

    “日后你把話傳給清月就好，人不必再來咸福宮，免得叫人說閑話?！毖﹀檬种盖昧饲米姥?，道：“一旦太妃不再喚她去壽安宮，你們就不必留在謹(jǐn)蘭苑了?！?/br>
    長歌躬身道：“奴婢明白?！?/br>
    經(jīng)此，宮中的謠言就像是燒開的水，再度沸騰。

    尚食局的人在竊竊私語。

    依大周的宮規(guī)，尚食局不只要管割烹煎和、酒醴酏飲之事，還要掌醫(yī)方藥物，管廩餼薪炭。

    司藥正在給謹(jǐn)蘭苑配活血化瘀的藥，小女史湊過來道：“姑姑，這藥，可是給那位秦美人的？”

    司藥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是，這是謹(jǐn)蘭苑的宮女過來要的?！?/br>
    小女史倒吸了一口寒氣，道：“這宮里的富貴，還真不是誰都能受的?！?/br>
    司藥道：“可不是么，對了，你不是還要給各宮送炭火嗎？一起吧?！?/br>
    半晌過后，尚食局司藥和女史一道朝謹(jǐn)蘭苑走去。

    司藥瞥了一眼小女史手中的分例道：“這謹(jǐn)蘭苑的炭火，是不是太少了些？”

    “姑姑，咱們這就算不錯(cuò)了，自上回起，尚功局那頭都不送東西了。”小女史嘆了一口氣道：“其實(shí)也不是咱們非要扣那點(diǎn)炭火，說到底，是沒法送啊……”

    司藥了然地嘆了一口氣。

    也是。

    先帝在時(shí)，后宮還不是如今這模樣。

    那時(shí)三宮六院住滿了人，最多的時(shí)候，共有二百零八位后妃。

    大周國庫本就空虛，朝廷各處都拿不出錢來，更遑論皇宮后院。宮里有很多女子，只承寵過一次，便再也沒見過皇帝。

    凍死的、餓死的、瘋傻的、自縊的、毒死的，比比皆是。

    司禮監(jiān)和六局一司常常忙得暈頭轉(zhuǎn)向。

    見風(fēng)使舵、捧高踩低居然成了分內(nèi)之事。

    小女史掂了掂手里的炭火道：“姑姑，您說這秦美人，究竟哪里得罪陛下了？”

    “你在宮里也伺候這么久了，難道還不知陛下是什么脾氣嗎？”司藥道：“若非秦美人犯了大錯(cuò)，何至于此啊。你啊，以后少嚼后宮的舌頭?！?/br>
    小女史道：“最后一句，就最后一句，姑姑，那秦美人不會再復(fù)寵吧?！?/br>
    司藥笑了一下，道：“寵？寵從何處來？她的身份地位與其他幾位嬪妃相差甚遠(yuǎn)，若無太妃護(hù)著，只怕這宮里的日子就更難熬了，可太妃……又能撐多久呢？”

    小女史了然地笑了一下，道：“明白了?！?/br>
    司藥囑咐道：“這些話，不要傳出去了?！?/br>
    小女史道：“是，姑姑?！?/br>
    ——

    壽安宮。

    秦婈的手腕又細(xì)又白，根本經(jīng)不住蕭聿的力度，早上他下了狠勁，就差要把骨頭捏碎，這會兒，手腕已是一片青紫。

    乍眼一看，還真像是受了什么刑罰。

    秦婈怕嚇著兒子，特意在袖口纏了張帕子。

    她進(jìn)屋的時(shí)候，孫太妃靠在椅上睡著了，蕭韞不出聲，就靜靜坐在一旁。

    太妃眠淺，聽到聲響，緩緩睜開了眼睛。

    太妃目光渾濁，眼底發(fā)青，顯然，這是比前幾日的狀態(tài)更差了。

    秦婈心里咯噔一聲。

    太妃的身子因何差到這種程度，秦婈是知曉的。

    孫太妃出身不高，原只是宮中一位女官，但因生的好看，又在御前伺候，很快就被先帝收了。

    孫太妃為人謹(jǐn)慎，不爭寵、不冒尖、也沒有子嗣，原本和其他幾位寵妃相安無事，可偏偏承寵沒多久就懷上了長寧。

    有了身孕后，便從七品才人升成了五品淑儀。

    后因誕下公主有功，又從五品淑儀，升成了三品昭儀。

    長寧生的玉雪可愛，還是后宮里唯一一位公主，自然得了皇帝不少偏愛，母憑子貴，有了偏愛，便遭了嫉妒。

    再此之后，太妃又懷過三次孩子，可沒有一次生下來了。

    最后那次，險(xiǎn)些丟了性命。

    其實(shí)三年前，太妃就已是湯藥不離手了。所以她開始并未想到韞兒會養(yǎng)在太妃這兒。

    孫太妃見到秦婈，輕聲道：“你來了?！?/br>
    秦婈連忙走過去，“臣妾給太妃請安。”

    太妃拍了拍秦婈的手背，有氣無力道：“不必多禮了?！?/br>
    袁嬤嬤見太妃醒了，連忙將熱好的湯藥端過來，秦婈伸手接過，道：“嬤嬤，還是我來吧?！?/br>
    袁嬤嬤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美人辛苦了?！?/br>
    秦婈跪坐在一旁，伺候太妃服藥，藥汁有些熱，還冒著白煙。

    見狀，蕭韞連忙湊過去呼呼，可小孩子控制不好力度，一吹，藥汁便灑了幾滴。

    蕭韞意識到自己幫了倒忙，立馬退后了一步。

    孫太妃看著他不由一笑，對秦婈道：“他這孩子，總是讓我心疼，倘若是那天來了，除了長寧以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br>
    秦婈喉間一酸，道：“太妃別說這樣的話，來，臣妾喂您喝藥。”

    藥汁很快見底，孫太妃拉過秦婈手，一字一句道：“我萬分慶幸，你能入宮來?！?/br>
    秦婈恭敬道：“臣妾能在壽安宮伺候，是臣妾的萬幸。”

    孫太妃拍了拍她的手，忽然道：“伺候我哪有用啊，秦氏，這后宮里，終究是要有寵的，不然你養(yǎng)不了他?！?/br>
    秦婈一僵，沒想到太妃會把這話直接說出來。

    “臣妾明白?！?/br>
    太妃仰頭想了想，須臾過后，索性直接道：“韞兒這孩子呢，別看他開口說話晚，卻比誰都聰明，你待他好，他日后也會待你好?！?/br>
    孫太妃又道：“他其實(shí)特別想他父皇，每次都盼著來，可只要見了人，總是上前兩步，退后兩步，日后若是你帶他，記得在背后推他一把，皇子啊，還是得勇敢點(diǎn)?！?/br>
    蕭韞在一旁攥緊了拳頭。

    秦婈眼眶一紅，道：“臣妾記下了?！?/br>
    孫太妃喘了幾口氣，道：“韞兒跟他娘一樣，愛吃rou，但不吃魚，你就是給他挑了刺，他也不吃……”

    還沒說完，孫太妃便又開始咳嗽。

    袁嬤嬤在一旁道：“太妃快別說了，多休息會兒?！?/br>
    太妃喉間嘗到一股腥味，連忙拿出帕子，背過身，擦了擦嘴，如往常一般，對秦婈道：“你陪著他，我先去歇會兒?！?/br>
    秦婈怎會不知。

    太妃不是去歇會兒，而是怕嚇著蕭韞。

    孫太妃走后，蕭韞懨懨地坐在椅子上，垂頭不語。

    秦婈用手指夾了一下他的臉蛋，柔聲道：“這是怎么了？”

    蕭韞黑黢黢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他抬起兩只小胳膊，沖秦婈伸手，秦婈連忙抱住他，“別哭，我在呢。”

    蕭韞摟住秦婈，極小聲同她耳語，“我知道，太妃病了。”

    秦婈撫著他的背脊，一遍又一遍。

    “韞兒，沒事的，明天太醫(yī)會來的，會好的。”

    ——

    養(yǎng)心殿。

    為了分內(nèi)閣之權(quán)，養(yǎng)心殿的折子，一向是堆積如山。

    哪怕夜以繼日的忙碌，仍是拿走多少，送來多少。

    外面的黃門打起簾櫳，盛公公捧著茶盤進(jìn)來，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皇帝今日沒在批奏折。

    而是垂眸在看一個(gè)桃木色的匣子，不言不語。

    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突然起身朝門口走去。

    盛公公心里一跳，連忙跟了上去。

    第23章 相對（2合1）   我是你丈夫，還罰不得……

    皇帝突然夜臨謹(jǐn)蘭苑。

    謹(jǐn)蘭苑的太監(jiān)宮女們心都跟著一哆嗦。

    秦婈自打從壽安宮回來，便一直在對屋里的炭火、燭火數(shù)，正思忖如何才能將此事不經(jīng)意地說與他，他人就來了。

    正好。

    秦婈低頭拆下了手腕的帕子，手上這一片青紫，就該給他看看。

    趕在蕭聿進(jìn)屋前，秦婈將屋內(nèi)剩下的兩根蠟燭塞到了炕幾上的琺瑯瓶中，又從妝奩拿出辰粉，均勻涂抹于指腹，蹭在嘴唇上。

    人頓時(shí)虛弱了幾分，如臨風(fēng)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