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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 溫宏從四國飯店里出來,徹夜的應(yīng)酬、飲酒和打牌活動后,得到的結(jié)果不算特別理想,當然,口頭上得到了老客戶老朋友的兩番承諾。司機抱著手臂窩在駕駛座上打瞌睡,他過去敲敲車窗,鉆進后面的位置,道一聲辛苦了。 “還好還好,”司機忍不住張嘴大了個大大的哈欠:“現(xiàn)在是回去嗎?” 溫宏說先回一趟公司,把賬目再度盤算一下。 車子駛?cè)氪箝T,溫宏路過前臺的時候,叫人送熱茶和早報過來。何秘書早早就到了,欲言又止中說道:“老板,您父親前天來過。” 溫宏點頭,何秘書后續(xù)要說的話被電話鈴聲斬斷。溫宏脫去沾滿煙酒味的外頭,一手翻開賬本,一手接過聽筒。溫朝青在那頭先是撿了重要的說,道支票已經(jīng)備好,讓他回家一趟。溫宏臉上揚起了血色,掛完電話匆匆地回家。 溫朝青把一張三萬塊的支票放在茶幾上:“你也知道,去年因為雅雯的事,廢了一大筆銀錢,家里的日常開銷又大,在外面又是花錢如流水的各方應(yīng)酬,至于以前的那些投資,成本都沒收回來” 他的臺詞早已準備好,說得連貫而自然,重重地嘆氣。 溫宏捏著那張支票,深凹的眼眶更深,長睫毛闔下,并未對此作出任何回應(yīng)。 溫朝青頗為尷尬地輕咳兩聲,又拿出一紙合同:“你在法租界的宅子,我負責給你賣出去了,定金也收了,還算是個不錯的價錢。書房我沒動,你有時間把房契給人帶過去過個戶?!?/br> 溫宏猛地站起來,透支身體后憔悴的面相下,那雙眼睛波云詭譎著泛著驚駭和冷光。 珺艾無聲無息地回到公寓,她沒有找小順或是張媽,行李塞進衣柜里,找了水盆和抹布出來,自己動手打掃房間。房間算不上很臟,畢竟張媽半個月就要過來輕掃一遍??墒且驗殚L久無人居住,里頭散發(fā)著難聞的潮意和霉味。 下午的時候隨便吃了一片干面包,鑲著紅色木框的窗戶已經(jīng)打開,散著屋子里的味道。外客廳墻壁上的時鐘已經(jīng)停擺,可能是沒電池了?,B艾從行李箱里翻出一只白金表殼的女士小號手表,已經(jīng)快三點鐘。這手表是溫宏新年后叫人從國外預(yù)定送給她的。她朝表盤上呵一口氣,手指掛過水霧,再放到耳邊聽了聽。表殼里咔嚓咔嚓地響動,就像人的心臟一樣。 她出門的時候很小心,聽著樓道上的響動,希望不要碰到小順或者安少峯。順利地下樓,順利地攔下黃包車,珺艾去了東碼頭的辦公大樓。很湊巧,齊悅今天正在這間小公司里喝茶。 齊總似乎知道她的來意,把人清了出去,親自給她倒上一杯茶,臉上還是笑瞇瞇地當做不知:“怎么了?找我有事兒嗎,是不是這份工作做得不順手?” 珺艾捧著杯子,的確也是渴了,一口咕嚕咕嚕地喝干凈。她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大概算不上斯文,不過這些根本不重要。 “我知道大哥那邊,生意出了點紕漏。” 齊總伸著脖子準備避重就輕,珺艾抿一抿桃紅的唇:“您不用瞞著我,我總會知道不是嗎?我過來也不是為了添亂,只是想知道詳情。” 從大樓內(nèi)出來,外面飄著一股熱燥的空氣,夏天很快就要到了。然而胸腔中沉著一座沉重地山峰,她感到呼吸困難,吸進肺里的都是濃郁的燥郁。 珺艾在馬路邊呆立了半刻中,不斷地有過路的黃包車問她要不要車。目光飄忽不定地望向?qū)γ?,那里有間亭子,賣香煙的柜臺旁擱著一只陳舊的電話機?,B艾拔腿就走,丟給老板一塊銀洋抓起電話。 徐定坤立馬聽出了電話這頭是誰,跟他打交道的女人通常都是性感魅惑的聲線,只有這位溫小姐既是嬌滴滴地聲線,又是冷淡的態(tài)度。徐定坤不對稱的嘴角勾起笑容,兩條腿架到桌面上,覺得有點意思。 珺艾沒有請求他幫忙,因為他們每次的通話和見面都是交易。 “徐老板,您幫我關(guān)注一下啟天證券公司?!?/br> 白有白道,黑有黑路,獲得的消息也會不一樣。 徐定坤晃著腦袋說沒問題,談到酬勞的時候,他倒是大方了一回:“我們也算是老朋友了,這次就算了,咱們來日方長不是?” 他料想也不會是什么好事,好事還需要關(guān)注什么?在壞事面前,他會有大把掙錢的機會。 夜晚的街道上,亮起萬家燈火。 溫宏原本會來得早些,可是何秘書打來電話,說是誰誰誰又來拜訪。終于從拿頭脫身,他卻沒有立即出發(fā)。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手臂搭在說面上,手指里捏著一根快要燃到盡頭的香煙。他拿食指扣了扣桌面,這桌子是上好的黃梨木,價格不菲。前頭的書柜也值點錢,茶幾對面的意大利撞鐘大也值點零零總總,他在腦海里估算了一個數(shù)字。然后一把掃凈了桌面,零碎的東西摔得四分五裂。 他怎么可能想得到自己在一個男人最黃金的年齡段里,會遭遇這樣重大幾乎是無可挽回的滑鐵盧?一個男人立足于世的最基本的東西即將分崩離析。他從來沒有缺過錢,從來沒有缺過機會。他的人生自小到大都是穩(wěn)妥的,只會越過越好,到了三十多歲時,會有一位賢惠的妻子和兩個伶俐聽話的孩子。這些原定的軌跡,不是已經(jīng)消散,就是立刻將要消散在面前重重的迷霧中。 滑鐵盧的不光是他的事業(yè),還有他的家庭。父親的行為令他心寒,而小艾,他對她不確定。 如果公司破產(chǎn),債主上門,他要怎么維護他們之間的生活?就是一個不經(jīng)意見,她甚至被爸爸從房子里再次驅(qū)趕出去。 溫宏從來沒覺得自己如此的無能。他的自信心和自尊在瓦解,心臟不斷地撕裂卻流不出血。 她住的這棟公寓算不上什么好地方,樓道上的木板不怎么上蠟,保養(yǎng)不好,踩上去會有站不穩(wěn)的感覺。 這也許是他的錯覺。 抬手扣了兩下門板,十幾秒過去,腳步聲在后面響起,房門朝內(nèi)拉開,小艾面上帶一點紅暈的玫瑰色,伸手握住他的兩根手指搖了搖。 進門、擁抱、親吻,綿密得仿佛永無止盡的濕吻。 珺艾從他的懷里騰挪出來,牽著溫宏的手領(lǐng)他到沙發(fā)邊坐下。溫宏朝后靠去,發(fā)現(xiàn)這張女士風格的麻布料沙發(fā)竟然也很舒服。 珺艾親親他的臉,問他吃晚飯沒有。 溫宏撐住自己的眉頭,疲憊地笑笑:“不用弄了,我一會兒還要出去一趟?!?/br> 珺艾說好,扭頭去給他弄熱茶和熱毛巾,轉(zhuǎn)回頭來時,溫宏已經(jīng)仰頭閉目昏睡過去。 ρó —①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