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啦?！彼s回來坐著，心臟已經(jīng)嚇得砰砰跳了。一旦走遠(yuǎn)，方向感不好的自己找不到回帳篷的路就完蛋了。

    身邊的狼很安靜，仿佛在笑話他只敢出去一會兒。

    “我看不見啊，我眼睛不好。”宋撿給它們解釋，也是解釋給自己聽，自言自語，自欺欺人，“我看不見能怎么辦啊，不是膽小鬼?！?/br>
    幾只幼崽開始頂他的膝蓋，其中有一只是純黑色。

    天漸漸黑了，宋撿眼里的世界變得更暗。每個(gè)帳篷前都燃起篝火，只有宋撿這里沒有。小狼哥沒回來，他們的帳篷前就是黑的。

    “怎么還不回啊……”宋撿在帳篷里等著，雖然他不知道時(shí)間，可是往常天黑不久狼群會回來的。結(jié)果今天人沒有蹤影，狼也沒回來。

    難道是，路上遇到了其他的狼群，它們打架了？宋撿撓著膝蓋，眼巴巴往黑暗中張望。

    溫度一點(diǎn)點(diǎn)下降，墊著厚毯子，披著薄毯子，他不冷，只有害怕，怕小狼哥像爸媽那樣一走了之，嫌他是個(gè)累贅。

    怕自己再被扔一次。

    “小狼哥？”帳篷外又過去一個(gè)人，宋撿趕緊叫喚一聲。明明知道這個(gè)腳步聲不是，可他還是叫了。小半瞎聽力好，牢牢記住了男孩的足音。

    不知過了多久，溫度已經(jīng)很低了，宋撿披著毯子站在帳篷邊上，仔細(xì)聽，小狼哥沒回來，狼群也沒回來。

    直到一聲穿透力極強(qiáng)的長吼進(jìn)了宋撿的耳朵，他一抖，毯子掉在地上，急急忙忙往前沖了幾步。

    “哥？”宋撿搖搖晃晃地跑，撞上一個(gè)身體guntang的男孩。

    狼群護(hù)送著他，男孩最后一點(diǎn)力氣用完了，唯一的念頭就是回家。大腿上一個(gè)好大的傷口，血流了許多，流得他甚至?xí)灹诉^去，醒過來接著走回來。

    狼會向著最不舍的地方去，即便死掉，荒漠狼的頭也會指向巢xue。男孩一步一步地走回來，不怕死，死是荒漠里最常見的，但是他想回家。

    他有家，要回來。

    撲到宋撿身上那一下，力氣完全用光了。手里還緊緊抓著一塊巨大的崖蜜。

    第16章 熬過難關(guān)

    宋撿差點(diǎn)沒抓住，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讓他把男孩接住，慢慢放平的。

    “小狼哥？哥？”宋撿拍拍他的臉，還是熱的呢，“小狼哥你起來行不？我好害怕，小狼哥你理理我?！?/br>
    左拍拍、右拍拍，男孩都沒反應(yīng)，宋撿開始慌了，一直小狼哥小狼哥叫著，還彎下腰舔他的下巴，可人就是沒反應(yīng)。

    于是宋撿在他身上亂摸，因?yàn)楸亲永镞M(jìn)了很濃的血腥味。

    以前小狼哥吃完生rou，嘴巴里也是這個(gè)味道，可今天的血腥味不從嘴里來，像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兩只小手不斷亂摸，宋撿第一次摸到了小狼哥的臉。

    以前每次想要摸臉，都會被打手背，現(xiàn)在宋撿多希望小狼哥醒過來打他一下，說：“撿，不乖，打?！?/br>
    摸著摸著，宋撿摸到了，黏糊糊的，好像是傷口。他把手收回來放到鼻子下面聞，沒錯(cuò)，是血的味道，血有一股很特殊的味，像短刀上的鐵，絕對聞不錯(cuò)。

    小狼哥這是受傷了，受大傷，流了好多的血。宋撿趕緊站起來，拉著男孩的手往回拖，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拽得動，但人急起來什么都顧不得。

    拖著拖著，宋撿找不到方向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他是個(gè)小半瞎，只能看見光影明暗，分不出方向來。

    “小狼哥你別怕，我?guī)慊丶摇！彼螕焓亲约涸诤ε拢@么黑的天，他不知道帳篷在哪里。直到一匹巨大的狼蹭過他的小腿，宋撿蹲下一抱，摸出了鼓鼓囊囊的狼肚子。

    是母狼，幼崽還沒斷奶，母狼的胸脯里有奶水，這是在自己帳篷里住的母狼。它們從宋撿手中接過男孩，咬著男孩的手腕，像叼幼崽那樣，把他往帳篷的方向拖拽。

    宋撿趕緊跟上它們的聲音，腳底下好像踩住了東西，黏答答，他抓起來才發(fā)現(xiàn)是一大塊崖蜜，趕緊抱起來去追狼。

    進(jìn)了帳篷，血腥味更濃了，宋撿把蜜放到一邊，整個(gè)人都發(fā)抖。小腦袋里嗡嗡直響，很多很多可怕的結(jié)果都被他想到了。

    如果小狼哥真的出事，自己也活不下去的，狼群不會再保護(hù)自己，沒有人給自己解開繩子，麻繩也會把自己勒死……突然，宋撿打了一個(gè)大哆嗦，眼淚立刻抖出幾顆。

    他不能讓小狼哥死掉，小狼哥不能扔下他。

    “沒事，沒事，受傷……會好的?！彼螕旃蛑フ冶嘲?，一直和自己說會好的會好的。好在背包里東西很多，拿出鐵皮水壺來晃一晃，里面有滿滿的水聲。

    “沒事的，小狼哥你等等，我……”宋撿使勁擰開壺嘴，先自己喝了一口，他太害怕，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能看見就好了，可這雙眼睛真不爭氣啊。宋撿喝了水，兩只手抖得不成樣，還拼命在男孩的胳膊上、腿上摸。

    是不是只有一處傷口?。克螕煲獧z查他，好在只摸到了一個(gè)大口子。口子很大，在左大腿的外側(cè)，摸起來血液好像凝固了，不再往外流，只是黏糊糊沾了滿腿都是。

    宋撿愣了愣，抹干眼淚，把水壺里的水往傷口上潑。

    “小狼哥疼不？你忍忍，忍忍就不疼了?！彼螕烀?，給男孩清理傷口，等皮膚沖干凈了還剩下半壺。他含了一口水，對著小狼哥的嘴巴給喂過去。

    平時(shí)熱熱的小狼哥，好像有點(diǎn)涼了。

    宋撿喂了幾口水，把寶貴的水壺收好，從背包里翻出那瓶碘酒。一打開木頭塞子，刺鼻的氣味把狼都嚇跑了。

    “對不起，我不是要趕你們，這是藥……”宋撿也不知道自己對著誰說，嘴里嘀嘀咕咕，可碘酒的氣味真難聞，他也不喜歡。

    左手摸到那個(gè)大口子，右手拿著棉簽，往傷口處小心得碰。宋撿也不懂自己涂得對不對，反正爸爸mama說過，傷口要用藥，不然會一直流血，還會爛掉。

    他不能讓小狼哥爛掉。

    涂了好多碘酒，宋撿才停下來，用背包當(dāng)小枕頭給小狼哥枕。旁邊全是不敢出帳篷的幼崽，它們擠來擠去，帳篷門口是不愿意走遠(yuǎn)的母狼，宋撿聽見它們喘氣。

    平時(shí)那些會對著月亮嗷嗚嗷嗚的狼，全都不見了，它們好像很安靜。宋撿躺在小狼哥旁邊，怪害怕的，因?yàn)樾±歉绲纳眢w又涼了，特別是手和腳。

    “你別怕，我和你最最好，我……我可有用啦。小狼哥你別怕，我給你上藥藥了，你別怕，啊，別怕。你別怕好不？”宋撿給他搓搓腳、搓搓手，怎么都搓不熱。這一定是冷著了，他又扯薄毯，把他們的身體蓋住，抱著旁邊沒有動靜的男孩等天亮。

    可誰料天亮沒等到，等到了一群流民。

    “就是他！”其中一個(gè)流民指著小帳篷，“他帶著狼群回來，現(xiàn)在那群野狼在營地里亂竄，掀帳篷！它們要吃人了！”

    張牧舉著火把，每個(gè)人手里都有火把，如果光線充足，大家手里的槍還能和狼群一戰(zhàn)，可是現(xiàn)在是晚上25點(diǎn)，夜色濃重，人類處于弱勢，根本沒法和那群神出鬼沒的狼一較高下。

    宋撿聽見叫喊，醒了，他害怕，摸了背包里的短刀，一步一猶豫地走出去。“你們是誰??！你們……你們走開！”

    一個(gè)小孩兒從帳篷里出來，兇兇地拿著刀，可刀尖的方向都指錯(cuò)了，一下讓所有人看出他眼睛不行。

    “把狼崽子交出來！”一個(gè)拿著槍的人在喊，“我家的帳篷和推車都被掀了，讓狼崽子血債血償！”

    “你才……你才血債血償……你說誰呢？你說誰呢！”宋撿朝著聲音那邊喊，嗓音一下尖上來，還是稚嫩的童音，“我小狼哥才不是狼崽子，你們走開！”

    那拿槍的剛想上前，幾匹皮毛濃密的成年狼從帳篷的入口鉆了出來，它們擦過宋撿的腳踝和小腿，仿佛看不到宋撿一樣，只盯著外來的這群流民。

    每一匹，都皺起了鼻子。

    “別過去！”張牧拉住了同伴，“這些都是剛生產(chǎn)完的母狼，攻擊性最強(qiáng)，它們?yōu)榱吮Ｗo(hù)幼崽會殺光你們。”

    “放他媽屁！老子有槍！”那人說。

    幾只膽子比較大的幼崽從帳篷口探出頭來，體型非常小，可眼睛在夜色里已經(jīng)會反射綠光了。它們是狼，不是家養(yǎng)的狗，只是還沒長大。一旦長大，又是一群。

    “你能一下殺光整群嗎？”張牧熟知狼群的野性，荒漠狼眥睚必報(bào)，復(fù)仇心極強(qiáng)，除非有足夠的人力、火力，確保一次性瞬間殺光，一匹不留。否則只要留下禍患，那才是流民營的滅頂之災(zāi)。

    幸存的狼會把更多的狼引來，像吃大餐那樣，趁著夜色將人一個(gè)一個(gè)叼走。畢竟人需要夜里睡覺，狼可以隨時(shí)休息，專等獵物放松警惕。

    這一句話提醒了所有的人，大家開始退后。相比狂躁的公狼，帶著崽的母狼更不能招惹，因?yàn)槔翘斆髁?，它們有母性，所以理解人類的母性，它們要是被激怒，會專門捕殺流民營地里的孩子。

    可宋撿不知道這些，還以為這些人是害怕自己的刀才退后?！澳銈儎e過來，我很厲害，你們過來我就捅你們！”

    “宋撿！是我！”張牧怕宋撿用刀傷著他自己，“我不讓他們開槍，你把你小狼哥叫出來，狼群瘋了！”

    “狼才不瘋呢！”宋撿守著他的帳篷，“你……你們走啊，走開，我不要你們，我和小狼哥好好的呢，我們可好了，你們走！”

    這孩子說不通，像嚇壞了，狼還守著他，沒法過去。張牧正一籌莫展，只看歪歪扭扭的小帳篷里動了一下，一個(gè)瘦高的男孩，扶著帳篷的簾子走了出來。

    “回來，撿?！蹦泻⒌淖齑酵赋霭咨黠@失血過多。

    宋撿聽到了，眼淚嘩一下流出來，哇哇哭著往后走，還把刀扔掉了。他太沒用，看不見，就算手里拿著刀都沒用，萬一沒拿好，還會傷著小狼哥。

    “撿。”男孩攬著宋撿才能站直，頭發(fā)披著，臉上透著火把映出來的紅，和復(fù)仇的眼神。但他的暫時(shí)清醒沒有持續(xù)太久，是聽到宋撿在喊，強(qiáng)撐著走出來的，眼前漸漸變黑，又趴在了宋撿的肩上。

    他一出來，那些母狼全部退回帳篷，把被吵醒的幼崽一只只叼回去。流民這邊的眼睛里像噴了火，出于對野生力量的恐懼，也出于對狼群庇護(hù)的嫉妒。

    “等一下！”張牧突然叫住他們，“他受傷了，腿上是刀傷，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撿正要扶小狼哥回去，小狼哥的身體猛地一軟，跪在了沙面上。他也跟著跪倒，用小小的身體護(hù)住男孩：“我……我不知道，小狼哥出去找蜜，回來就流血了……救救啊，誰來救救啊，求求了，求求你們了?！?/br>
    這就對了，張牧早覺得這事有異樣。

    狼群跟隨營地一年半，從來沒有發(fā)狂的時(shí)候，今晚卻突然狂了，在帳篷之間跑竄，撕扯。它們不是要傷人，是在找人。

    有人把狼崽子給傷了，它們循著氣味去找兇手，它們要復(fù)仇，以牙還牙。

    “快，大家快散開，各回各帳篷清點(diǎn)物資，看看到底有沒有人受傷。只要你們沒傷害狼崽子，那些狼不會傷你們的家人，快回去！”張牧立刻說。

    其他人都愣了，可是一下都反應(yīng)過來，原來狼不是朝他們來的，是有人動手再先。洗清了狼崽子的冤枉大家都散了，只有張牧留下，看著宋撿吃力地拉著男孩，往帳篷里拖。

    “你們有狼，我過不去?！睆埬猎诓贿h(yuǎn)處喊，“給他喝水，吃藥，記得嗎？”

    宋撿臉上兩道淚痕，只顧得點(diǎn)頭。

    “他們都走了，你不用怕！”張牧又喊，“記得給他吃藥，讓他多吃點(diǎn)兒食物，明早我會把水送過來。”

    宋撿慢慢站起來，拿起了他的木棍，一戳一戳往外走。戳到他的短刀趕緊撿起來，再退回帳篷里，半天才喊出一句：“謝謝啦！”

    張牧只覺得剛才地上那把短刀眼熟，仔細(xì)一想，那不是自己家的刀嘛，笑著搖了搖頭才離開。

    這一鬧，一直鬧到天亮，營地里許多人都沒睡，都能聽到狼群呼哧呼哧穿行于各家?guī)づ?，挨個(gè)去聞。

    天亮了，狼群才安靜下來，回到男孩和宋撿的帳篷外面休息。張牧一整夜都醒著，生怕自己推測錯(cuò)誤，也算是賭一把。

    結(jié)果他賭對了，狼群沒有傷害流民，倒是副手們來報(bào)告，說有三家的帳篷沒了，是連夜逃了的。

    看來就是他們，但逃也逃不遠(yuǎn)，不是死在狼群口中就是死在天災(zāi)里。這種事張牧不想管，盡管他也動過把狼崽子神不知鬼不覺清除的念頭，可現(xiàn)在看來，還真沒人能輕易動他和宋撿。

    宋撿也一夜沒睡，幾次困得不行，可還是堅(jiān)持用嘴巴給小狼哥喂水，還吃了一顆消炎藥。爸媽說，有傷口就要吃這個(gè)藥。

    好在他平時(shí)攢了食物和水，rou干也有，崖蜜也有，還有果果干。男孩在天亮的時(shí)候醒來，沒說話，只是掰了一塊蜂巢塞進(jìn)自己的嘴里，又給宋撿塞了一塊。

    “疼不？”宋撿心疼死了，“疼不疼？疼死了吧？”

    “疼?！蹦泻⒄碓诒嘲希樕€是不好，“撿，不乖?！?/br>
    “我怎么不乖了？我哪兒不乖了！”宋撿語氣兇兇的，趴在男孩胸口慫慫的，“小狼哥你餓不？我還存了rou干，就咱倆吃?！?/br>
    男孩又吃了一口蜂巢，像一匹野生的狼，受傷靠進(jìn)食瘋狂補(bǔ)充體力?！澳玫叮还?，打。”

    “你別打我，我和你最好了?！彼螕炻牭叫±歉缒苷f話，就知道他挺過來了，往前爬了爬，趴在男孩耳邊輕輕說，“昨晚那些人，要進(jìn)帳篷，都是我嚇走的呢……小狗可有用啦，汪汪汪?！?/br>
    男孩慘白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個(gè)虛弱的笑容。

    第17章 穿上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