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陳榆,你真的愛我嗎?”陳桉問他。 而陳榆面色如常,沒有半點猶豫:“是?!?/br> “你真的能分得清楚親情跟愛情嗎?” “我們這種關(guān)系又能持續(xù)多久?” 她也問得冷靜,一連串的問題顯然已經(jīng)在腦海里想過無數(shù)遍。 陳榆凝神看著陳桉:“可是,桉桉,你又能分得清楚嗎?” 他明白他們之間的這一場談話,是一場割據(jù)。如果不想失去陳桉,他必須占據(jù)優(yōu)勢。 陳桉很冷靜:“陳榆,現(xiàn)在是我在問你?!?/br> 她何嘗沒有想過這個,只是現(xiàn)在最要緊的問題不是這樣。軟刀子磨人,快刀才能斬亂麻。 陳桉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道:“如果我沒有來杭城,你還是會像之前那樣只當我是個符號,對吧?再者,我們的越界也是在這幾個月才有的,對吧?” 她從桌上找到了一個略小的玻璃杯子,將陳榆先前放著的水倒了一些進去。 “這兩杯水是你跟我?!?/br> 兩杯水的水平面相齊。 陳桉繼續(xù)倒,小杯子的水將溢未溢時,她停住了:“陳榆,這杯水是我,我已經(jīng)到了承載的極限,我沒有那么多容量去承載你的感情。我會毀滅,你會枯竭。你應該把自己的感情投向其他人?!?/br> “所以…” 陳桉把小杯子里的水倒了回去:“把一切恢復成原狀是最好的選擇?!?/br> 她看向陳榆:“你明白了嗎?” 而陳榆只覺得陳桉可愛。 她根本不明白她之于他的意義。不是meimei,是愛人,是獨占欲與保護欲發(fā)酵而成的獨一無二。 “但是,我們已經(jīng)越界了?!?/br> 他伸出手臂遞給她看:“你的手指甲劃出來的?!?/br> 陳桉選擇低頭不看,卻被陳榆強硬地用左手握住了下巴,動作輕柔地擺正。 陳桉直視著陳榆,她的下巴處的軟rou不停傳來陳榆的體溫,不容忽視。 而他坦然自若地單手解開了襯衫的領(lǐng)帶,解開扣子,慢條斯理地扯下了襯衫的領(lǐng)口,露出大片裸露的皮膚,帶點性感的蜜色,更重要的還有陳桉留下的吻痕。 “桉桉,我們真的能回到最開始嗎?” 他問。 陳桉咬著牙不回答。 她咬得用力,在嘴唇上留下齒痕。 陳榆知道她算是鐵了心想要一個了斷。他頓了頓,又掏出手機來。 他慢悠悠起身,走到陳桉的背面,雙手環(huán)過她的上半身,把她按在座位上,再握住她的右手。 陳桉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面前的支付寶界面。是陳榆的。 一個默認的灰色頭像。 陳榆在她的面前點開了安全中心,點開了指紋一欄,然后握著她的手指,一步一步把她的指紋錄進他的賬號中。 他連支付密碼都沒有對她隱瞞:“980427,是你的農(nóng)歷生日?!?/br> 她生于1998年的農(nóng)歷四月二十七。 陳榆對她的生日記得清清楚楚,那她記得陳榆的生日嗎? 陳桉竟然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在家里,總有父母記得他的生日,她無需記得。 心底的天平歪來歪去,她忽得嘆了口氣。 陳榆心神都在陳桉身上,他當然聽到了這一聲嘆氣,他低頭想看陳桉,卻只看見她的發(fā)旋。兩個。 老人總說“頭頂雙旋之女,自幼六親少緣”,命理師也曾講:額有旋毛,有反叛精神,刑可父母。 海城靠海,同樣靠海吃飯,民俗跟閩南地區(qū)相似,迷信得很,對這些民俗很是推崇。陳家父母對陳桉的不上心多少也有這些民俗的影響。但他們又做不成徹底的壞人,嘴上說著:“都是封建迷信?!眳s始終忌憚陳桉會與他們離心,處處限制,把陳桉塑造成一個乖乖女,不越雷池半步。也正是因此,一步一步地把陳桉往外推。 如今看來,陳桉的少緣應在了父母緣上,陳榆巴不得,他巴不得斷了這段緣。 陳榆在搜索欄找到了母親的支付寶賬號。他握著陳桉的手,在轉(zhuǎn)賬界面的數(shù)字上輸入了60000。 陳桉從陳榆按下第一個6時就覺得不對勁:“你在干什么?” “如你所見。我在給母親轉(zhuǎn)賬?!标愑苈曇粲鋹?。 手機界面上顯出指紋支付的圖像,陳榆握著陳桉顫抖的手指,按在了感應器上。 “第一筆生緣,兩清了?!?/br> 當那個勾出現(xiàn)在陳桉眼前的時候,她難得失神了片刻,心底涌起的居然是快感。 6萬塊錢對陳桉來說,確實像是一個心魔。在高叁大考前,她整晚整晚地失眠,心里不斷重復的就是母親說這句話的樣子。事實上,她當時的文化課成績與??己细褡C足以讓她上國內(nèi)的任何美院了。但她還是害怕達不到父母的要求,被一口一個的6萬元羞辱。 在他們的眼里,金錢不就是能代替感情的嗎 ?那么,還給他們。 接著,陳榆在陳桉的耳邊輕輕道:“第二筆,養(yǎng)恩。各類學雜費加起來,我定了一個數(shù)字,五十萬,桉桉你來轉(zhuǎn)?!?/br> 他完全放開了陳桉的手。陳桉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機,她盯著手機的眼神,仿佛是一個潘多拉寶盒。 她想起了自己畢業(yè)時沒有收到任何父母滿意的offer被父母罵:沒出息,學美術(shù)這么多年花了這么多錢,到頭來連份工作都找不到。 她考研落榜是因為她不努力學習嗎?不是的。 是母親高頻度的電話催促她向家鄉(xiāng)的中學投遞簡歷成為美術(shù)老師,是父親說:“去考公考編,進入體制內(nèi),你這樣才好在海城找對象?!?/br> 理智告訴她如果順從父母的意愿,她會繼續(xù)成為父母口中炫耀的對象,光耀門楣的吉祥物,唯獨不是活生生的人。她需要掌握自己的人生。 但情感又會因為父母在電話中透露出的些許柔情而變得軟弱。 “桉桉,你哥哥已經(jīng)在杭城安家了,我們不想再失去你了。” 被需要,是人類永恒的情感訴求。尤其是陳桉從未被父母如此急切地需要過。 理智與情感拉扯,又加上畢業(yè)季的迷茫,她在徘徊中喪失了更進一步的機會。 心不靜,自然也畫不好畫。 陳桉始終記得復試結(jié)束后畢設(shè)指導老師失望的神情,才驚醒她到底錯過了什么。 所以才這么想彌補。 如果真的能就此一刀兩斷。 陳桉看著那轉(zhuǎn)賬界面,最終下定了決心,轉(zhuǎn)了賬,就像陳榆說的那樣,生緣與養(yǎng)恩已經(jīng)了結(jié)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已經(jīng)自由了。 這個想法令她暢快,她抬起頭看向陳榆:“我會還你錢的?!?/br> 而陳榆把代表著陳桉的那個小水杯拿起,往代表著他的水杯倒了叁分之一的水:“桉桉,我只是求你的些許的愛?!?/br> 他笑著說:“畢竟桉桉,你是自由的了,我們之間再無親緣關(guān)系?!?/br> 陳桉知道這不可能。 血緣上他們還是兄妹。 但她還是在想:“萬一呢,陳榆是真的愛我呢?” 她愿意賭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