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南：……？

    她倒是忘了，好像確實(shí)有這個說法，麥芽糖，是馬匹很喜歡的一種食物。

    她一回頭，使了個眼色，馬上就有人默契地去牛車上又拿了一袋麥芽糖來——伊南一伸手，打算全遞給杜木茲。

    誰知杜木茲沒接。

    他已經(jīng)把這枚小小的，乳白色的麥芽糖遞到了棗紅馬面前。馬兒似乎難以抗拒甜食的誘惑，伸出長長的舌頭，在杜木茲手心“掃”了這么一下。

    杜木茲手里的糖已經(jīng)不見了。

    可是杜木茲依舊伸著這只左手，似乎歡迎棗紅馬隨時品嘗。他另一邊身體，已經(jīng)轉(zhuǎn)向了馬兒的脖子。

    他輕輕地，溫柔地，撫上了棗紅馬的脖子。

    馬兒看起來沒有半點(diǎn)戒心，反倒意猶未盡，時不時伸出舌頭，在杜木茲手心“吸溜”那么一下，美滋滋的。

    “咦——”

    “原來這樣也行的呀！”

    早先被這烈性子的棗紅馬狠狠坑了一道的馴馬人們面面相覷，仿佛被這吃貨馬兒給欺騙了。

    也有人覺得杜木茲太慫：“都沒膽量上馬，算什么馴馬？”

    說時遲那時快，杜木茲突然一抱棗紅馬的脖子，飛身躍上了馬背。

    這一躍來得太突然，不僅周圍旁觀的人們沒預(yù)料到，連那只馬都沒反應(yīng)過來，愣了片刻，才暴跳如雷，再次奮力跳躍，想要將背上的人甩下來。

    ——這才是真正的考驗(yàn)。

    只見杜木茲咬緊了牙關(guān)，雙手十指緊緊攥住棗紅馬的馬鬃，膝蓋扣在馬背兩側(cè)，身體隨著馬匹的劇烈起伏而起伏。

    棗紅馬暴跳一陣，漸漸軟了下來，耷拉著腦袋，似乎終于服輸了。旅行團(tuán)的少年男女們齊聲歡呼，似乎他們進(jìn)入烏魯克的資格已經(jīng)唾手可得。

    誰知這匹棗紅馬相當(dāng)狡猾，慢慢放松就是為了讓背上的人以為自己被馴服了因此分神。它剛歇下沒兩分鐘，突然一聲長嘶，人立起來，背上杜木茲的身體迅速地向下滑動。

    所幸杜木茲早有準(zhǔn)備，這時，他已經(jīng)一手抓住了馬脖子上套著的繩圈，另一只手抓著馬鬃，隨著馬身人立，他卻依舊緊緊貼在馬背上。

    這時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嚇了一跳，在發(fā)瘋一般的野馬面前讓開了一道缺口。

    棗紅馬一下就沖了出去，帶著背上的杜木茲。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這一人一馬在烏魯克郊外的田間道路上狂奔，路上的行人紛紛閃躲。

    棗紅馬跑得飛快，似乎覺得只要自己足夠快，就能將杜木茲從背上甩下來。

    這馬也確實(shí)如高階祭司所言，是一匹極具靈性的良駒，跑得飛快，一眨眼就不見了影子，留下一群圍觀群眾，彼此望望，都在為杜木茲擔(dān)心。

    到時有個馴馬人雙手一攤，說：“這下可好，你們那個同伴帶著馬逃了，把你們落在這兒，我們上哪兒再去找這匹馬去？”

    旅行團(tuán)的少年們同仇敵愾，一起動嘴反駁：“誰說杜木茲跑了，等他馴服了馬兒自然會趕回來?！?/br>
    “那你們敢不敢答允，他要是沒回來，你們就都留下來在烏魯克做苦力？”一名高階祭司冷冰冰地開口。

    “這個……”少年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點(diǎn)這個頭。

    不過想想也是，杜木茲平時在村里就是一個沒什么存在感的人物，沒有顯赫的家族為他撐腰。日常諸如認(rèn)慫、躲、藏，都是容易令人忽視或者看不起的cao作。

    伊南卻表情鎮(zhèn)定，施施然坐了下來，還伸手招呼大家：“別都站著，都坐下來等啊！”

    “做不做苦力可以之后再討價還價，但是現(xiàn)在就算是為了自己隊(duì)友，也得在這里等個結(jié)果出來再說，對不對？”

    一聽伊南這么說，旅行團(tuán)們別無選擇，紛紛坐下。

    尷尬的立即變成了對面的祭司們。高階祭司們有感覺被伊南那句“討價還價”的內(nèi)涵所冒犯到，其他中等祭司莫名郁悶：怎么突然就得在這兒耗下去了？

    但面前一群年輕人都有說有笑地坐下來等了，連馴馬人也紛紛表示要等個結(jié)果再說。祭司們之前把話說得太滿，這時候要就此走掉，好像也不大對。

    但要他們和對面的人一樣，一撩袍子直接坐在地上，祭司們又拉不下這個面子。

    三撥人就這么一起干耗著，中間夾雜著老?！斑琛毖蛉骸斑氵恪?。

    也不知過了多久，高階祭司終于不耐煩了，一甩袍角，瀟灑地轉(zhuǎn)身，打算把這件事交給下屬們。

    “這群外鄉(xiāng)人，要是牽不回敬獻(xiàn)給女神的良駒，就別放他們進(jìn)烏魯克。”

    “誰說牽不回的——”

    遠(yuǎn)處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伊南一骨碌翻身跳起來。她看見杜木茲正端坐在棗紅馬的馬背上，慢慢朝這邊過來。一人一馬，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這時的棗紅馬，早已沒了剛才的暴烈，現(xiàn)在倒像是四蹄發(fā)軟，一步三搖地晃悠回來。杜木茲則端坐在馬背上，偶爾伸手拍拍馬脖子，竟在鼓勵馬兒向前走了。

    “啊呀呀呀——”

    “成功啦！”

    來自巴德提比拉的年輕人們一起歡呼出聲，仿佛在歡迎他們的英雄。

    伊南站在一旁，看著杜木茲過來，臉上掩飾不住笑意，卻偷偷比了一個眼神。

    杜木茲會意，在距離人群還有十幾步的時候就一躍下馬，牽著棗紅馬脖子上的繩圈，來到祭司們面前，將右手貼在心口，躬身說：“我，巴德的牧羊人杜木茲，將這匹良駒，敬獻(xiàn)給神圣的伊南娜女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