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司馬相國”

    “家父?！?/br>
    “原來如此?！眳菑V點點頭，“不知司馬相國如何提議？”

    司馬喜整整衣冠，略微有些興奮，畢竟這可是他第一次經(jīng)歷這樣的大場面，接下來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決定中山國的生死。完全忘了，周圍還有一個張登的存在，而且，張登才是這次出訪趙國的正使，讓司馬喜擔(dān)任副使，完全是中山王照顧司馬晭的面子而已，不過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只要給他點陽光，他就以為自己能夠成為太陽。

    事實上，這樣的人，最終也的確喜歡攪風(fēng)攪雨。

    “家父身為中山國相，凡立意行事，皆以中山為重。故曾多次明言，中山與趙，乃是唇齒相依之邦，皆有四面出戰(zhàn)之困，故相互扶持才是相處之本，對立攻伐反而遭四鄰之覬覦，得不償失。是以，中山對于趙國，實則一直心存向善之念?！?/br>
    如果趙雍不知道司馬喜和司馬晭的關(guān)系，還能保持正常，但是司馬喜明明是司馬晭的兒子，但是為何兩人的觀點，卻截然不同呢？

    “然而此次，趙國一無戰(zhàn)書，二無檄文。數(shù)萬兵馬北伐南攻，已有數(shù)月之余，雙方將士流血漂櫓，幾甚于河。傷亡之重，以不可計數(shù)。至此，我王仍以兩國之修好為念，不肯輕開兵釁，是以石邑、東垣，相繼淪入貴國之手。君上此舉，定然影響兩國之友好?！?/br>
    “更何況，與趙國相比，中山與齊國和燕國的矛盾更甚。此境與趙國類似。故兩國的共同敵人，乃是齊國，甚至是燕國。而不是兩國相爭，讓燕齊兩國漁利，君上以為若何？”

    司馬喜一番話說完，在座的所有人都明顯受到了震驚。趙雍、樂毅和吳廣也就罷了，畢竟雙方是對立面，不可能十分了解司馬喜。然而張登卻也顯得非常驚訝，好像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么驚世駭俗的言論一樣。

    是的，司馬喜在說中山國要和趙國建立統(tǒng)一的聯(lián)盟，對抗齊國和燕國。

    五國相王之際，張登出使趙國，曾經(jīng)也發(fā)表過要聯(lián)合趙國對抗齊國的言論，不過無論是趙雍還是張登自己，都知道這只不過是一種外交上的辭令，誰都不會當(dāng)真。

    但是這個話，由司馬喜說出來，又別有一種意思，因為他的父親，是中山國的相國，那么司馬喜的言論，是否代表了司馬晭呢？

    要知道，司馬晭可是一個徹底的“親齊派”的相國，身為他的兒子，卻在發(fā)表著和老子相反的論調(diào)，的確讓人捉摸不透，司馬喜到底是什么用意。

    “既然如此，那么中山國是否同意剛才孤的和談條件呢？”趙雍說道。

    “答應(yīng)君上，并無不可。”司馬喜說道，“只是君上需承諾，若是齊國挑釁中山，趙國必須派兵施救。當(dāng)然，如果齊國攻打趙國，中山也將出兵增援，君上以為如何？”

    張登此刻的心情，五味雜陳。的確，他本次被中山王派來議和，中山王的底線也非常的明確土地可以給，只要趙國停止攻擊。也就是說，中山人很清楚，讓趙國吐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而取得的果實，千難萬難，所以干脆就議和息兵，他日報仇不晚。只不過身為談判之人，他是絕不能第一時間亮出自己的底牌。

    結(jié)果沒想到，趙雍獅子大開口，不但城池不想還，甚至還想要戰(zhàn)爭賠款，這可就讓張登非常生氣了。但是弱國無外交，古今通用，他能做的，也無非是盡量讓趙國息兵，取消戰(zhàn)爭賠款而已。

    然而司馬喜喧賓奪主，主動和趙國亮出底牌，將自己擺在了最不利的境地，讓趙國決定生死。雖然不失為一部好棋，但是卻非常冒險，萬一趙國繼續(xù)增加戰(zhàn)爭賠款呢？

    而最主要的是，張登深刻懷疑司馬喜的用心，就像是司馬晭自己說道，他就是一頭中山國內(nèi)的狼一樣！

    走出城主府，看著張登和司馬喜坐上了馬車，遠(yuǎn)遠(yuǎn)離開的背影。吳廣忍不住問樂毅“你猜君上該如何選擇？”

    趙雍面對司馬喜的提議，還是猶豫了起來。所以提議張登等人先回驛館，明日再進(jìn)行答復(fù)。

    “不知道。”樂毅搖搖頭，“恐怕會答應(yīng)吧?！?/br>
    “為什么？司馬喜這明明是以退為進(jìn)??？”

    “司馬喜這一次以退為進(jìn)并不高明，君上并非不清楚。然而君上之所以猶豫，恐怕是對于司馬喜的提議有些動心?！睒芬阏f道，“如果中山國真的和趙國能夠結(jié)盟的話，那么對于趙國來說，齊國就不是那么危險了。攻打中山，本就是一次小試牛刀，最重要的，還是趙國國內(nèi)的各種勢力需要化解，君上的改革還要繼續(xù)。對于趙國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就是時間?！?/br>
    “可是我覺得，中山不可能真心和趙國結(jié)盟?！眳菑V說道，“何況中山和趙國結(jié)盟，對于趙國來說，還是弊端重重，以后想要再次攻打中山，就要背信棄義了。實在得不償失?！彼麚u搖頭，在他看來，中山和趙國乃是世仇，根本無從化解，何況趙國若是占領(lǐng)了中山，國立肯定有大幅度提升，根本也就不再擔(dān)心齊國的威脅了。

    “話不是這么說的，大司馬?！睒芬阏f道，“和中山結(jié)盟，即使是名義上的結(jié)盟，對于趙國來說也非常有用。其一，可以堂而皇之的拒絕齊國使者的要求了，應(yīng)為中山自己放棄了對趙國的討伐，齊國還有什么借口？其二，趙國不能攻打中山，同樣的中山也不能進(jìn)攻趙國，至少一段時間之內(nèi)，兩國的邊境線都是非常穩(wěn)定的，不可能有大的戰(zhàn)事了；其三，那就是離間了中山和齊國的關(guān)系”

    “等等等等。”吳廣趕緊打住樂毅，“你的前兩點，我還清楚，但是離間中山和齊國的關(guān)系，這也是司馬喜的本意？他不會這么傻吧？”

    “是啊，這就是在下想不明白的地方?？峙戮?，也是對此非常疑惑吧！”樂毅悠悠的說道，真不知道，這司馬喜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樂毅想到。

    看著那輛馬車，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不過樂毅忽然響起了一個問題，立刻讓他從擔(dān)心司馬喜的陰謀，變得擔(dān)心起自己來。

    馬車安安穩(wěn)穩(wěn)的行進(jìn)在石邑的大路上，朝著驛館駛?cè)?。司馬喜掀開車上的窗簾一角，看著來來往往的趙軍，有的在巡視城防，維護(hù)城中秩序，有的卻在幫著城中百姓修葺房屋，這倒讓他感到耳目一新。

    “趙軍和石邑百姓相處如此融洽？”他搖搖頭，看了看張登。后者卻不置一詞，只是看著司馬喜，終于，司馬喜忍不住苦笑道“先生，為何如此看著我？”

    不錯，從兩人離開城主府開始，張登就一臉嚴(yán)肅的看著司馬喜，任憑司馬喜說什么，張登都是視若無睹，也不回一言，久而久之，終于讓司馬喜坐不住了。

    “因為在下實在是看不透公子?！苯K于，張登應(yīng)道。

    “如果先生是因為剛才小子的無禮，那么小子在這里向先生道歉?！闭f著，司馬喜在車廂內(nèi)站了起來，深施了一禮。

    “公子應(yīng)該知道，某不是因為這件事情生氣?！睆埖菓?yīng)道。

    “那是因為什么？”司馬喜佯作不知。

    張登看了一眼司馬喜，不知道該不該點破，猶豫一陣，還是說道“公子想以趙國制衡齊國，無異于火中取栗，趙國和齊國，都不是良善之輩，豈能任由我們擺布？”

    司馬喜眼中精光一閃，他何嘗不知，以張登之精明，如何能夠瞞得過他?！跋壬搜?，小子不敢茍同。齊國也好，趙國也好，無非都是利益驅(qū)使。既然齊國能夠為中山屏障，趙國有何不可？”

    “不一樣?！睆埖钦f道，“趙國與齊國相比，物產(chǎn)、土地、糧食與人口，皆不占優(yōu)勢。齊國擁有中山，無非是錦上添花，而趙國若是據(jù)有中山，則脫胎換骨，立刻又比肩齊國的優(yōu)勢。是以對齊國來說，中山并非必須占領(lǐng)之國，而對于趙國來說，則是志在必得之地。”

    司馬喜微微一笑，“先生所言有理。然而對于齊國來說，一旦趙國和中山結(jié)盟，那么趙國就成為了心腹大患。更何況趙國與宋國交好，難保不會共同討伐齊國。您覺得，齊國會束手待斃嗎？”

    “只恐怕此次與齊國背信棄義之后，齊國以后難得再救援中山。若是趙國真的要攻打中山，我國將失去最大的援軍了?！睆埖钦f道。

    “那就和趙國真的結(jié)盟。中山土地肥沃，卻不及齊國。如果趙國真的和中山結(jié)盟，兩國共同討伐齊國，未必不是一條通天大道?！彼抉R喜似乎胸有成竹。

    張登微微一嘆，緩緩說道“無論公子所言如何，其實都只有一個原因?！?/br>
    司馬喜面帶微笑，神情自若的看著張登，似乎一點都不驚訝，“敢問先生是什么原因？”

    “結(jié)趙國以自固，對抗公孫弘等人，對否？”張登看著司馬喜，不卑不亢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