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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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陽,秦軍大營。 大帳之外,朔風吹得沙塵漫天,火炬妖嬈。大帳之內,燭火也被帶的東倒西歪,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樗里疾面色沉靜,跪在秦王蕩的棺槨旁邊。這幾日天氣尚且寒冷,不至于發(fā)臭。自從嬴蕩的棺槨送到咸陽之后,樗里疾就坐鎮(zhèn)大營,須臾不敢離開。嬴蕩離開之前,將兵符授予了他,命他節(jié)制咸陽附近兵馬,樗里疾又嚴防死守,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準踏入大帳一步。 這本是君主離開之后的例行之事,沒想到一語成讖。 樗里疾看著棺槨里遺體,滿肚子的憤懣和擔憂。 他生氣,自然是嬴蕩不聽自己的勸阻,貿貿然就去前線繼而妄自尊大,聽從小人挑唆,疏遠自己,非要去舉鼎s。結果自己身死異鄉(xiāng),而且死狀凄慘。特別是那段漏出的森森白骨,就連自己這個久經沙場的老將,都忍不住發(fā)抖。 他擔憂,自然是擔憂嬴蕩之死。秦國已經幾十年沒有面對過這樣的危局了,自己身為宗室,到底能不能帶著秦國遠離這次危機呢? 他不知道。 雖然沒有離開大營,但是他也清楚,咸陽城內已經流言四起,看似平靜的城郭之內,暗流涌動。 嬴蕩無子,卻有好幾個兄弟。n的兄弟個個實力不俗,各自有一批擁躉,未n也多少有幾個靠山,并非那么輕易就容易放棄。可憐秦國自孝公之后,國家終于傳承有序,兵強馬壯,生機勃勃。如今卻又游離到了內訌的邊緣,難道自己要看著這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在自己慢慢毀掉嗎? 比內憂更可怕的,是外患。 如今七國戰(zhàn)亂,秦國因為后發(fā)崛起,不可避免的占了他國的便宜,特別是楚國、魏國和韓國。楚國經過去年和秦國大戰(zhàn),元氣大傷,但是國力尚存,不可小覷魏國雖然已經風光不再,但是實力依然強大而最近,剛剛被秦國擊敗的韓國,雖然倉促之間難以對秦國構成威脅,也并非不能對秦國造成掣肘。而且最重要的,在這三國的身后,都若隱若現(xiàn)另外一個身影趙國。 樗里疾被冷落的這一段時間,讓他能夠有時間審視天下大勢。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趙國已經成為了一個可以與齊國比肩的存在。十幾年間,一個被諸侯欺凌的二流小國,如今吞并了中山,拓地千里在齊國和燕國之間上下其手,成為兩國之間的調停者聯(lián)姻楚國,和楚人南北呼應,并且憑借楚國,裹挾魏國和韓國結盟。不知不覺間,東方六國成為了趙國縱橫捭闔的棋子。 若是僅僅如此,倒也不足為奇。關鍵是趙國內部的實力,也讓人不得不擔心。 “相邦,左相有事,前來拜見?!?/br> “知道了?!遍死锛舱酒饋硎帐耙环瑴蕚涑鲩T相迎,無論如何,甘茂還是左相,按例他必須出迎。 待他出了帳門,見甘茂已經等待多時。雖然他面色沉靜,但是樗里疾看得出,他眼光中凝聚的焦慮。兩人心照不宣的寒暄一陣,各自屏退了左右,進了大帳,尚未及nb,甘茂就急忙忙的低聲說道“相邦,咸陽最近恐怕要生變亂。若是處理不好,恐怕秦國休矣?!?/br> 樗里疾點點頭,面無表情的帶著甘茂走到嬴蕩的棺槨前,示意他先行nb。甘茂這才想起來,趕緊上前行禮,然后兩人東西昭穆而坐。 “咸陽的事情,我大致了解了。”樗里疾頓了頓,也不怕甘茂疑心,“應該是有人在其中渾水摸魚,也有人準備火中取栗,更有人是隔岸觀火?!?/br> “無論哪一種,都對公子不利。你我受命托孤,到了此時此地,務必要謹慎小心?!?/br> 甘茂語氣中帶著些許的請求,樗里疾如何聽不出來。說到底,即便他甘茂是左相,事到臨頭,還是要聽自己這個出身宗室的右相的話。 “相邦可是打聽到了什么?”樗里疾問道。 “千頭萬緒,霧里看花。消息很多,有用的卻不多。只能大體看得出,和兩個公子有關。” “公子壯和公子芾。” 甘茂點點頭。 “那這背后之人?” 甘茂猶豫了一陣,謹慎的說道“據說,有一個人在其中攪風攪雨,只不過這個人的身份太特殊,某的消息不可靠,不敢斷言?!?/br> “孟說?”樗里疾淡淡說道。 甘茂猛地一震,的確,他的線人告訴他的的確是這個名字。這也讓甘茂瞬間抓住了一絲明悟,想來這孟說,定然是在其中散播了什么消息。也對,一個本來就死去的人,結果活著回來了,他還親自經歷了秦王蕩去世的全過程,自然更有說服力。 孟說逃跑知道的人本就不多,甘茂為了逃避罪責,才敢上報說他已經死亡。如今線報竟然說出來他的名字,如何讓甘茂不害怕呢?這也就是為什么,咸陽已經到了失控的邊緣,甘茂才來折節(jié)拜見的原因。他原本希冀能夠率先抓住孟說,這場叛亂他就能夠控制,但是自己一直沒有機會,而公子稷眼看就要到達咸陽,再不發(fā)動恐怕釀成滔天大禍,這才無奈前來拜見樗里疾。 看來,對方號稱智囊,果然非虛言。 樗里疾見甘茂不說話,心中已經了然,看來自己沒有猜錯?!叭绱?,敢問相邦,大王駕崩之前,是否真的要傳位于公子稷,請如實相告?!?/br> “這一點,相邦無需懷疑。甘茂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謊報遺命?!彼鞂斎涨樾斡謴褪隽艘槐椤?/br> 樗里疾閉目思索,終于能夠領會到嬴蕩的意圖了。是了,自己貪圖一時的興起進攻韓國,如今占了宜陽,必然會受到東方六國的敵視。想要避免兵燹,必然要緩和與六國的關系。而環(huán)視左右,只有公子稷最為適合。 一方面,公子稷的母親在咸陽宮內勢力較大,弟弟又握有兵權,可以方便控制公室叛亂二來東方六國,如今以齊楚趙為尊。齊國太遠,輕易不會攻打秦國,楚國元氣大傷,但虎視眈眈,而趙國陰狠低調,未必沒有窺伺之心。但是這一切對于公子稷來說,都有機會消弭。一來他和楚國的血緣關系,二來他在趙國為質,若能回國,定然會讓趙王欣喜不已。 如此,公子稷繼位,也就順理成章了。 樗里疾心里不停的感嘆嬴蕩即便是執(zhí)拗了一點,也為此付出了代價,但是在臨終的時候,還是裝著秦國大業(yè)啊。 樗里疾收拾了一下心情,看著甘茂希冀的眼神,緩緩說道“請相邦坐鎮(zhèn)咸陽,某在大營之中安坐,靜等公子前來?!?,然后語帶殺伐的說道“這天,還變不了?!?/br> 甘茂心中大定,他這次來的目的,就是希望取得樗里疾的支持,這樣至少自己在剿滅叛亂時,能夠保證公室其他子弟的中立,現(xiàn)在,他的目的達到了。 樗里疾站在營帳之外,看著甘茂遠去的身影,束手不語。這一陣,風吹得更緊了,也許過兩天,就能春意盎然了。 “傳我命令,今夜起,所有士卒枕戈待旦,隨時準備拔營。沒有某的軍令,一兵一卒不得妄動。違令者,斬!” “諾!” “庶長,恐怕情形有變?。俊?/br> 公子雍急匆匆的趕到公子壯的府邸,說話都喘著氣。 “怎么了?樗里疾他們起兵了?”公子壯臉色一緊,難道對方先發(fā)制人了? 公子雍連連擺手,“非也非也?!惫佑憾硕ㄉ瘢敖袢找辉?,某先去大營,準備去勸說右相,結果到了大營一看,情形有些不同尋常。” “如何不同尋常?” “那營盤之中,士卒個個束甲齊整,披堅執(zhí)銳,巡邏之人也比平日里更多更細。似乎是在準備打仗?!?/br> 公子壯眉頭一皺。 “不僅如此,某試圖前去探營,結果卻被門口的士卒擋了回來。某叫嚷自己的身份,對方卻并不買賬,并說得到帥令,除非手持令牌,否則不得放一兵一卒出營,亦不得放一人一馬進營?!?/br> “好一個樗里疾!”公子壯聽到這里,再也按奈不住,“這是要威脅我等就范啊。” “此話怎講?”公子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問道,說起來,他的確沒有起兵n的膽量。 公子壯一邊往里面走,一邊派人聯(lián)系自己的親信前來拜見,“很明顯,他是聽到了風聲,說是我們意圖謀反。但是他又沒有證據,就擺出這種陣勢,威懾一下我們?!?/br> 他說著,讓人穿戴起鎧甲,“哼,某若是順了他的心,恐怕公子稷歸來之日,就是某梟首之時!” “公子你” 公子壯將寶劍掛在腰間,看著公子雍,再也不用將自己的野心掩藏起來。 “今日就是某和他們決一死戰(zhàn)之時。若是想要明日的榮華富貴,就跟著某起兵,奪取咸陽宮。若是還是謹慎小心,就且在一旁看著,等某繼位成功之后,也不會難為你等?!?/br> 說著健步如飛,先行往前院去了。公子雍愣了半晌,終于知道現(xiàn)在退無可退,只能鞍前馬后,跟著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