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這時帳外突然有哨兵稟報:“陳允陳先生到了,想要求見將軍?!?/br> “他來干什么,不是還留在楓林渡口老營那邊養(yǎng)傷嗎?還來得真不是時候?!眳畏叫念^一陣不快,自己好不容易撈到和麗娘親近的機會,身邊放著這么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要不早點把生米煮成熟飯,放在前世還不被那幫損友罵成“禽獸不如”嗎?只得沒好氣的答道:“讓陳先生等一會,我這里正在梳洗更衣?!?/br> 沈麗娘何等聰明的人,間呂方這等口氣,立刻便把他的心思猜到了七七八八,雙頰不禁微紅,見呂方正氣哼哼的整理著衣衫,便從背后抱過去,大著膽子在呂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剛剛親完,便覺得大羞,轉身拿了水盆到了后帳去了,留下呂方獨自一人在那里回味那輕輕的一吻。 陳允進得帳來,拱手行了一禮道:“在下傷勢已經盡好,擔心沈小娘子抵御不住陸翔,便趕回來了,莽撞之處還請將軍海涵?!?/br> 呂方看陳允臉色蒼白,雖然和那天剛受傷時是好了許多,可說話時中氣還不甚足,想來陸翔胸口那一掌并沒有那么輕易好,心中也感念他的忠心勤勉,笑道:“陳先生何必如此自苦,在老營那邊調養(yǎng)好些再過來也不遲,我這里戒備森嚴,麗娘也時刻在旁戒備,陸翔那廝應該找不到什么機會的?!?/br> 陳允聽到這話,臉色一整,答道:“將軍此言差矣,如今莫邪都數(shù)千將士安危禍福皆系于一人,將軍豈可自誤。那陸翔才學武藝皆都不凡,原先不過存了個自保之心,又為家族所累,才首鼠兩端。如今他家族盡滅,再無什么牽掛,對將軍可說是恨之入骨,這等人物又豈可小視?!?/br> 呂方聽了也暗自點頭,正思量間,沈麗娘從帳后走了出來,也同意道:“陳先生說的是,這等事不可疏忽了,還是小心為上?!?/br> 陳允見呂方也接受了他的意見,笑問道:“方才在下在帳外聽到呂將軍說有良策渡河,卻不知能說與在下聽聽?!?/br> 呂方聽了一驚,自己方才和麗娘說話時聲音并不大,陳允當時離自己這邊距離至少有五六丈開外,還有帳篷遮攔,他怎么聽得見,若是他聽見了這些,那先前自己和麗娘的親熱話語該不會也讓他聽見了吧,想到這里,呂方的臉色不禁黑了起來。 陳允何等精明的人,立刻便看出了呂方的心思,笑道:“在下手上之后,耳力倒是好了不少,方才再帳外也就聽到了將軍這句話,在下方才進營的時候,也聽值班的軍官說了,暗想鎮(zhèn)海軍這般布置,倒是難纏得很,聽到將軍這般說,倒是惹出了好奇心,還望將軍告知?!?/br> 呂方聽到陳允承認自己是憑借耳力聽到的,不禁嚇了一跳,盯著陳允的腦袋,看看是否腦后藏著一對兔子般的長耳來。過了半響,才悻悻然的答道:“陳先生倒是好耳力,天下間豈有攻不破的防線,不過人力有時而窮,條件所限罷了,我一時也想不出什么辦法,方才也不過是順口回答麗娘罷了?!?/br> 陳允聽了,臉上卻無失望的表情,笑道:“在下倒有個法子,卻不知成不成得了,還請將軍聽聽?!闭f到這里,陳允上前一步,伸出手指在一旁的水杯中點了點,在幾案上邊畫邊說了起來,原來在浙江東岸上有一處水灣,深深的凹入河岸,其最深處距離運河不過一里多路。而陳允的辦法是挖一條運河,然后讓淮南的舟師從中走到運河來,這樣一來便克制了鎮(zhèn)海軍的水軍優(yōu)勢,也不用擔心渡河而被斷了歸路了。 呂方聽了精神一振,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辦法,但不知道具體土質地勢等情況,算不出具體的工程量來。兩人講到這里,再也坐不下去了,趕緊出營去細細勘察地勢,沈麗娘跟隨在后,也沒有帶衛(wèi)隊,一行三人便騎馬沿著既定的路線跑了一遭,結果卻大失所望,原來這河灣和運河之間有一段路面乃是堅固的巖石,光這段石路,要開挖起來就不是短時間可以做到的,就算挖的過去,曠日持久,對面的鎮(zhèn)海軍也早就發(fā)現(xiàn)了,有了對策。一行三人喪氣的很,回營去了。 走到半路上,呂方突然腦中靈光一現(xiàn),想起昔日在書中看到奧斯曼土耳其蘇丹默罕默德二世圍攻拜占庭,那拜占庭位處亞歐兩大洲的交匯處,地勢極為險要,他本是一個伸入海中的一個半島,與陸地相連的地方都是堅固的城墻,而海面則由鐵鏈封鎖,加之盟軍熱那亞海軍精于水戰(zhàn),補給源源送來,默罕默德二世統(tǒng)領數(shù)十萬大軍,頓兵堅城之下,卻屢攻不下,曠日持久,眼看就得無功而返。后一人便獻了此計,一夜間將數(shù)百條小船通過這陸上橋梁,投入金羊灣中,建成浮橋,直逼城中,金羊灣那段城墻十分薄弱,一舉攻入城內,拜占庭的盟軍熱那亞水軍雖強,但都是大船,金羊灣中水淺,熱那亞戰(zhàn)船只得望洋興嘆,是以拜占庭腹背受敵,默罕默德二世終于一舉攻克拜占庭,改名為伊斯坦布爾,以此雄城為根基,終于建立一代霸業(yè)。 想到這里,呂方笑道:“我倒有一個主意,挖通運河不成,那便用木板搭起一條滑道,溝通浙江和運河,然后用人力拖曳,木板上用油脂潤滑,連夜將舟師中的快艇小船運到運河中去,豈不是又省功,又出奇不意?!?/br> 陳允聽了心里一驚,在心里細細謀劃一番,笑道:“若是滑道,只怕工程量太大,兼且太費力,不若先鋪上木板路,然后在船下墊上滾木,這樣更省力,不過用人力拖曳,只怕不是一夜能成,曠日持久,便失了軍機。” “此處白天風向朝向我們這邊,夜里則向鎮(zhèn)海軍那邊,可讓船只皆張帆,借用風力,再事先征集些牲畜,自然能成?!眳畏胶完愒识思毿闹\劃,不過一會兒功夫便將這計劃細節(jié)疑難處一一理清。這兩人都是智慧過人之徒,不過說上一句,對方便明了了自己心中意思,此刻計劃停當,心中頓生平生知交之感,不禁開懷大笑起來。 沈麗娘聽到這里,也是開心的緊,笑道:“既然你有這等妙計,下次軍議之時便說與那王茂章聽,省的受他這等奚落。” 呂方笑道:“那倒不急,王茂章和安仁義、田覠諸人不和,我等渡河進兵,便是有進無退之局,畢竟西陵乃是錢繆腹心之地,決不容失,一旦我等渡河,錢繆必全力與我相爭,不如等到楊使君擊破蘇州成及后,錢繆大軍北上,我等再避實擊虛,那豈不是容易的多。” 陳允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呂方方才說得話正和他的心意,心中更是感覺當日投靠呂方乃是平生最正確的決定,這等君臣相得,當真是孔明遇劉先主,王猛遇苻堅呀。 三人正談笑間,只見不遠處一隊人馬飛快趕來,為首的身形魁梧,依稀是王佛兒摸樣,待走近了才看到他神色惶急,仿佛有什么大事發(fā)生了一般,到了近前,拱手行禮后低聲說道:“高掌書記有緊急軍情來報,說是董昌那邊的消息?!?/br> 呂方聽了一驚,他自渡江以來,顧全武統(tǒng)領的武勇都便如同他背上的一根芒刺,時時隱隱作痛,畢竟他在前世歷史書上只看到過錢繆,可沒有董昌,是以定然顧全武討伐董昌是成功的,可什么時候成功,如何成功的他就不知道了。那董昌回師之后首當其沖的正是自己的莫邪都,是以他吩咐熟悉當?shù)厍闆r的高奉天,和遺留在那邊的親信聯(lián)絡,不惜代價,盡力探查那邊的消息,如有緊急軍情,無論什么時候也要立刻報給自己。 一行人趕緊回到營中,只見高奉天在帳中來回走動不停,顯然已經是焦急到了極點,看到呂方進得帳來,三步并作兩步的趕上前來,低聲對呂方稟報道:“大事不好了,董真死了?!?/br> 下江南 第127章 逆轉 第127章 逆轉 這句話便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打在眾人的頭上,帳內這幾個人除了沈麗娘一人外,都知道董真乃是董昌那邊的中流砥柱,自開戰(zhàn)以來,董昌那邊連戰(zhàn)連敗,若不是董真激勵士氣,收拾余燼,扳回了些局面,只怕董昌早就如同那秦宗權一般,被獻俘去了,自然楊行密也不用派兵南下救援了。 呂方趕緊詢問詳情,高奉天從懷中取出一封帛書,遞與呂方,一面細心解釋起來。原來顧全武聯(lián)合明州刺史攻下余姚后,便包圍了越州城,可在董真的頑強抵抗下,加上越州城地勢險要,器械糧秣儲備雄厚,顧全武也無機可趁,于是雙方便相持了起來。于是顧全武便將一名原董昌手下的降將派回越州城中,使了反間計,董昌身邊的寵臣害怕董真手中兵權太重,便設計殺了董真,還要盡殺董真手下的親信將佐,可是事情中途泄露了,寵臣反而被董真手下將佐所殺。 一時間越州城中大亂,顧全武乘機攻破了外城,大半董真手下皆投降了顧全武,董昌慌忙只見逃入內城死守,城中十余年苦心經營的糧秣甲杖皆為顧全武所有,光錢帛金銀就不下三百萬貫。 高奉天一席話說完,帳中一片死寂,眾人額頭上都是一片冷汗,呂方和高奉天二人頭發(fā)最短,最是顯眼。那些錢財糧秣也就罷了,畢竟江南沒有北方那樣,受到那沒嚴重的戰(zhàn)爭摧殘,想辦法還是搜刮的出來的,無非是百姓日子過得苦些??赡切┘渍染筒煌?,尤其是盔甲,這些軍國之器,生產的很多原料都是來自各地,現(xiàn)在各地交通隔絕,就是有錢也買不到,可以說是用一件就少一件了。呂方手下甲胄的來源一部分是上司的獎賞,再就是繳獲??涩F(xiàn)在出征的莫邪都士卒披甲率還不到一半,留在丹陽的就更不用說了,過了四分之一就偷笑了。 董昌割據兩浙十余年了,手中的積攢這下盡為顧全武所有,還有那么多降兵,一想到自己將要面對這樣的敵人,呂方的頭便疼了起來。 旁邊陳五看到大家這般喪氣,試探的說:“不是越州內城還沒攻下來嗎?情況也許不像我們想的那么糟糕吧、” 陳五話剛出口,高奉天搖頭道:“越州內城的確十分堅固,可董真已死,忠臣被殺,軍心士氣已經喪盡,顧全武得了這么多積蓄,定然大賞士卒,雙方士氣相差如此之大,勝負已經不問可知,無非是早幾天,晚幾天的區(qū)別罷了?!?/br> 莫邪都中如果說對吳越情況清楚的,高奉天敢說第二,就沒人敢說第,也不過時存了點僥幸之心罷了,這下高奉天下了結論,眾人更是沮喪得很。 呂方看到眾人都這般摸樣,知道再商量下去也說不出什么來,只得下令手下加緊防備,自己準備去王茂章營里一趟,將這等大事通報與他,畢竟這對淮南諸軍來說都是大事。 眾人離開時,陳允卻落在后面,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對呂方說:“在下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想請將軍為我解惑,不知可否?” 呂方看他神情,知道陳允有話要與自己說,不愿讓旁人聽到罷了,反正現(xiàn)在肯定不能攻打西陵了,也不缺這點時間,便點了點頭說:“也好,反正這里也就你我二人,先生有什么疑問便直接說吧。” 陳允也不客氣,找了個墊子坐下,示意呂方在對面坐下,呂方一直不習慣古人那種跪坐,便干脆一屁股坐下,盤膝坐下。陳允看了一笑道:“我觀將軍氣度恢弘,仿佛高祖、魏武,卻不知當年為何起兵呢?” 呂方聽了臉上微微一紅,他過去時也算讀過《史記》、《資治通鑒》,知道這漢高祖劉邦和魏武帝曹cao都有個習慣,儀容不整,不尊禮法,陳允這么說的意思就是說自己這么做不和規(guī)矩,只得坐直了些,答道:“我出身低微,實在不習慣那般跪坐,陳先生便饒了我吧,至于當年起兵,不過是因為四周亂兵叢生,盜匪成群,如不束兵成伍,無以自存罷了。” 陳允點了點頭,道:“不錯,將軍出身淮泗之間,乃四戰(zhàn)之地,如不自強,則無以自保,但如今將軍麾下數(shù)千,位至五品,若一心事上,楊王氣度恢弘,善于養(yǎng)士,雖不敢說位至儀比、開府,執(zhí)掌一州之地,嬌妻美妾,還是沒問題的。可我看將軍平日作為,格局廣大,并非刺史之流可以局限?!?/br> 呂方聽了一愣,暗想自己心懷異志,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怎么突然說出這些話來,一時間搞不清楚陳允的意思,說不出話來。 陳允也不在乎呂方不說話,自顧說了下去:“如今亂世,如無吞噬他道則無以自強,宣武朱溫至鎮(zhèn)時,隨從不過百人,夷門外皆是敵軍,秦宗權、朱瑄、朱瑾等人皆強于己,然其志氣不墮,不過五年,強敵皆以夷滅。將軍見微知著,識天下大勢如觀掌紋,可天下事如此繁雜,又豈是可以盡算出來的,諸葛孔明長于謀劃,亦有街亭之失,有些時候只有拼死一搏,方能敗中求勝,將軍此時處境比起宣武朱溫那時勝過百倍,彼能為者,將軍亦能為之?!?/br> 呂方聽到這番話,心中一動,笑道:“在下本為楊王手下將佐,自然一心事主,朱溫乃是朝廷大臣,位至郡王,尊榮無比,陳先生卻拿在下與他相比,莫不是喝醉了吧?” 陳允兩眼緊盯著呂方,神色嚴肅得很:“那朱溫雖然官職遠勝于將軍,可在我眼里與將軍與他并無差別,神器本無主,有德有能者居之,如今天下已有鼎移之勢,那些朝廷授予的名器又有何用。若將軍安心于楊王手下一將佐,在下就請求去,陳允雖然無能,但為天子之臣尚可,若為一臣子之臣,那還不如歸隱山林罷了。” 呂方聽了陳允的話,心里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感到自己太過精細了,自跟隨楊行密以來,每次與敵交戰(zhàn),都是以有意算無備,一旦局勢不利,自己就慌張起來了,天下間豈有次次都是打別人悶棍的道理,縱然顧全武全軍到來,最多兵對兵,將對將廝殺一番罷了,上天讓自己穿越而來,定然要做一番大事業(yè)來的,自己怎能未戰(zhàn)先怯了。想到這里,呂方對陳允笑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不過今日的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足為第三人道也?!?/br> 陳允點了點頭,也不說話,一雙金魚眼里滿是興奮的光芒。 兩人正要起身出帳,卻聽到帳外有人稟告,說王茂章將軍派人來請,說有緊急軍情,要與將軍商議。這話倒把呂方嚇了一跳,自己這情報是高奉天的親信送來,莫非王茂章也知道了,那倒麻煩了。 一行人又驚又疑,趕往王茂章的大營。待進得帳來,卻只見滿營中都是喜色,王茂章平日里那張鐵鍋臉也少有露出了笑容,這倒把呂方這一行人弄糊涂了,莫非王茂章這么勇猛,能夠一口氣干趴下對岸的守軍還有顧全武的得勝之師。 看到呂方來了,王茂章仿佛根本忘了早上被人搶白的不快,對身邊的兒子王啟年說:“快些拿個胡床來讓呂將軍坐下,呂將軍不喜歡跪坐?!?/br> 呂方聽了嚇了一跳,幾乎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看到王啟年送來胡床,口中一面謙讓著,一邊細心打量著帳后,看看有沒有刀斧手,等著擲杯為號,出來把自己砍成rou醬,直到確定一切正常,又看了看身后的王佛兒和陳允二人,才敢放心坐下。 呂方屁股剛挨上胡床,王茂章便笑道:“列位,我這里有一個好消息,三日前,楊王統(tǒng)領淮南軍于皇天蕩大破鎮(zhèn)海軍,如今已經包圍蘇州,成及小兒已為甕中之鱉,早晚為楊王所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