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正當此時,突然一人沖到攻城錘前,不顧箭臺上守軍的箭矢,拼命撲打著攻城錘上的火焰,一邊撲打一邊大喊:“吾輩自起兵以來,破城何止百十,今日又豈能為此所困,男兒生死有數(shù),份當今日死又豈能拖至明日?!蹦枪コ清N本是木質,又澆了油,更是燒得迅速,將四周照的如同白晝一般,兩邊人看的清楚,正是許無忌,鎮(zhèn)海軍士卒看到主帥如此英勇,士氣頓時大漲,一涌而上,一部分用盾牌遮擋箭臺上的箭矢,一部分用沙土撲擊火焰,箭臺上的守軍也拼命射箭,可進攻一方的士卒如同瘋了一般,有的人身中數(shù)箭還是拼死不退,不過一會兒功夫,竟將這火焰撲滅了。鎮(zhèn)海軍趁勢推著攻城錘猛撞起院門起來,隨著一下下的撞擊,院門逐漸變形,破碎,眼看鎮(zhèn)海軍就要攻進來了。 高家宅院內,此刻卻是一片死寂,挨著墻邊躺著十余條漢子,他們都是已經(jīng)苦戰(zhàn)半宿,傷勢沉重不能復起的人,高家所有還能站著的男人都手持兵器,站在院門口,準備做最后的抵抗。高昂肩上纏了塊白布,這是他方才在箭樓上倒油,被對手射中了一箭,平日里黝黑的臉龐此時卻由于失血和疲乏顯得蒼白起來。在一旁抱著幼子殷殷哭泣的正是他的正妻龐氏,高昂猛然一咬牙,手起刀落,竟將龐氏的腦袋砍了下來,頓時幼子大聲哭泣起來,其余的婦孺紛紛向四邊躲開,家主今夜屢經(jīng)大變,莫非是失心瘋了。 “將全部婦孺殺掉,屋子也放火燒掉,等會賊兵攻進來,我等自當與其死戰(zhàn),婦孺又要受一番苦楚,財帛又豈能留給他們。”高昂的眸子卻清明的很,走到正在哭泣的幼子面前,低嘆道:“不要怕,一下子就沒事了,一點都不疼?!闭f罷便一刀向他的脖子砍去。 院內很快平息下來了,最后一名婦女都已經(jīng)被殺盡,絕大部分婦女幾乎是一種平靜的態(tài)度面對了她們的命運,身后的宅院也已經(jīng)澆上了油,高家的守衛(wèi)者們渾身血污,臉上的表情平靜而又絕望,看著晃動著的院門,準備做最后的廝殺,他們不再奢求活下來,只是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命索取最大的代價。 “嘭!”高家院門終于倒了下來,進攻者飛快的清理著門后堆放著的雜物,一夜的辛苦總算到了收取回報的時候,女人、美酒、財帛這一切都在這堵門的后面。許無忌躊躇滿志的看著雜物一點點的被推開搬走,說來奇怪,剛才還在不停從箭臺向下射箭的對手也停了下來,應該是他們沒有箭了。西門的鼓聲吶喊聲還是那么激烈,不過顯然那不過是淮南軍的佯動,準備配合城內的內應,只要將這些高家叛賊一網(wǎng)打盡,那呂方也玩不出什么花樣來,若不是要在手下士卒面前保持矜持,他幾乎要得意的笑出聲來了。 一陣微風吹過,許無忌依稀聽到宅院外的街道上一陣腳步聲,“混蛋,眼看都要大功告成了,莫非還有那個不開眼的跑過來救援那高昂不成?”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猙獰起來,不過不要緊,他這里還有兩百兵,足以打垮城內任何一家湖州本地豪強的部曲,畢竟他們的主力都在城頭堅守的團結兵中,深夜里沒有他本人的兵符,而是不可能調動團結兵的,在天亮之前,他在安吉城內是無敵的。 功高震主 第168章 安吉縣9 第168章 安吉縣9 “將軍,東門遇襲,城外的淮南軍在蛇頸關的敗兵中暗藏有內應,里應外合,派精銳爬上了城頭,正在和我軍爭奪城門,形勢危急,還請派援兵?!币幻麣獯跤醯氖孔涔蛟诘厣?,大聲喊道。 許無忌的頭腦一陣眩暈,方才他以為是不長眼的本地豪強援兵的腳步聲原來是自己東門守軍的求援信使,他一下子從興奮的頂峰落到了谷底,這怎么可能?他緊閉了一下眼睛,定了定神,竭力用鎮(zhèn)定的口氣問道:“東門上光團結兵就有兩個百人都,蛇頸關上的敗兵總共才幾個人,能做的了什么事,你們連那點敵兵都對付不了,還敢向我要援兵?”說到最后,許無忌的口氣里還是流露出一絲焦躁的氣息來。 “將軍,今日卻是不同,那兩百團結兵里面多有高家部曲蔭戶,夜里聽到他們主人家殺聲四起,早就軍心搖動,若不是東門的虞侯殺了好幾個領頭的,只怕早就彈壓不住了,如今又有淮南賊攻打,他們喊著說高家早就送款于淮南了,自己人不打自己人,那些團結兵便打得很不賣力,有的干脆拔刀反了,如今東門守軍里信得過的只有百人不到……?!?/br> 那信使的嘴巴還在一張一合,可許無忌的耳朵里什么都聽不到了,那呂方難道是惡魔嗎?居然計中套計,無論是在前面院中苦戰(zhàn)的高昂,還是眼前就是勝利的自己,都不過是隨著他手中絲線跳動的玩偶。那高昂應該沒有與其合謀買城,否則今夜自己偷襲之時,銅駝坊里不會防御如此松懈,院中部曲也不會只有這么點,那高尋在城頭被自己所擒也應該是呂方設的套子,至于信里所寫的午夜里應外合,買城也是子虛烏有的事情。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挑撥主客兩軍之間的關系,縱然此計不成,他損失的也不過是先入城的十幾名細作罷了,只要成了,便可兵不血刃奪取這安吉城,實在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只是,此人胸腔里跳動的還是一顆人心嗎? 猛然一陣嘶喊聲把許無忌從自己的世界里扯了出來,原來鎮(zhèn)海軍士卒正清楚院門雜物時,院內的高宅突然燒了起來,顯然是守軍眼看已經(jīng)抵擋不住,開始縱火自焚。外面正在清理院門里堵門雜物士卒們發(fā)出一陣不滿的喊聲,加快了搬開雜物的速度。前面的人干脆將兵器都丟到一旁,好空出雙手來搬東西,后面的人也一面不滿的叫罵著,一面盡量的向前擠,好等會搶在前面。大伙冒著箭矢沸油,辛苦了半宿,還不就是為了等會多搶點,現(xiàn)在里面著了火,要是進去慢了,那不是白白吃了這么久苦頭,天下間豈有這等道理,至于剩下的那些高家部曲,鎮(zhèn)海軍士卒們渾然沒放在心上,那幫也沒上過幾次戰(zhàn)陣的家伙,若是躲在墻頭射箭潑油也就罷了,刀對刀,槍對槍的廝殺,又有什么可怕的。 為首那人一腳將最后那張沉重的柚木長幾一腳蹬開,眼前的宅院和他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什么隔阻的了,在火光的映射下,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高家部曲的尸體,眼前的明堂相比起來顯得更加富麗堂皇,想起傳說中里面的財貨,心頭一熱,正要當先沖進去,突然小腹一涼,低頭一看,卻是一柄橫刀貫入腹中,刀柄卻是握在地上的一具“尸體”手中。他這時才感覺到疼來,大喝一聲,正要一刀將那裝死的敵人釘在地上,旁邊一人撲過來,干凈利落的將其首級砍了下來,在他最后的印象里,那人的眼睛竟是紅色的,好似凝固的濃血一般。 宅院內立刻被新爆發(fā)的戰(zhàn)斗給充滿了,宅院剩余的守衛(wèi)者們已經(jīng)苦戰(zhàn)了快一個時辰了,按說早就應該精疲力竭了,可是他們好像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疲累一般,動作敏捷的仿佛養(yǎng)精蓄銳許久,就等著這場廝殺一般。鋼鐵撕裂著rou體,鈍器相互撞擊,咒罵聲、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如同修羅地獄一般。沖進宅院的士卒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眼前的敵人有些不太一樣,他們不是為了打敗對手而戰(zhàn),而是為了盡量拖著更多的對手和自己一起去死。那些身負重傷的高家部曲們,躺在地上咬牙忍住戰(zhàn)斗者的踐踏,只是為了尋找一個機會一把抱住對手,一起滾到燃燒的宅院中去。終于,在一名高家部曲往自己身上倒上油脂,然后點火向對手去之后,鎮(zhèn)海軍士卒們的神經(jīng)終于崩潰了。有人開始掉頭向院門逃去,口中發(fā)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聲音,那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卒好似身后追著阿鼻地獄的惡魔一般,頭也不敢回,向院外逃去,可院門狹窄,雜物又沒清理干凈,頓時擠成了一團,外面還沒進去的士卒只聽到一陣慘叫,便沉寂了下來,接下來便是一陣刀劍砍在骨rou上的鈍響,聽起來讓人骨寒。 許無忌立刻就明白了現(xiàn)場的形勢,雖然他很著急趕去東門,挽回那邊的險情,可是眼下已經(jīng)攻了兩三個時辰,方才又莫名其妙的敗出來,士卒們已經(jīng)有點膽寒,若是自己領兵趕往東門,不一鼓作氣將眼前的高家全部斬殺,高家剩下的那點部曲倒翻不起什么大浪,一旦左右作壁上觀的其他本地豪強看到高家這等遭遇,只怕心中頗有兔死狐悲的想法,一旦兩者合流起來,城內的團結兵和青壯加起來可不下五千,便便大事去矣。許無忌回頭對身邊還在等待命令的那從東門趕來的信使吩咐道:“你快些到西門去,那邊還有三百人,讓他們趕快趕過來支援你們,這里形勢緊急,我也抽不出人手來?!?/br> 那信使聽了,只得應了一聲,躬身行了一禮,便轉身向西門那邊跑過去了。許無忌轉身走到從院內逃出的幾名潰兵面前,那幾人一個個魂不守舍,好似剛剛看到什么可怕的東西一般,他也不多話,喝道:“來人,快將這幾個臨陣脫逃,拋棄頭領的鄙夫全部捆起來?!?/br> 許無忌身后的親兵立刻如狼似虎的撲上來,三下五除二便將這幾人綁了個結實,許無忌也不多話,喝道:“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爾等棄袍澤不顧,獨自逃生,還有顏面獨生嗎?來人,全部給我斬了?!蹦菐兹巳鐗舫跣眩€沒開口呼救,便被身后的親兵砍下首級,血淋淋的首級被扔了一地。許無忌指著那幾人高聲道:“我輩武人,寧可死于陣前,豈能徇與軍法。等會敢后退一步者,皆斬!”外面的鎮(zhèn)海軍士卒轟然稱諾,聲如雷霆一般。 安吉縣城,東門城樓,并不寬敞的城樓上,數(shù)十人揮舞著武器殺做一團,不時有人受傷倒下,但是卻沒有聽到呻吟或求饒的聲音,莫邪都一方有部分是混進城內的蛇頸關敗兵,為了容易區(qū)分敵我,他們在右臂上都綁了一塊白布,在黑夜里頗為顯眼,從人數(shù)來看,東門守軍略占優(yōu)勢,可是偷偷縋上城頭的莫邪都選鋒都是呂方的旗下精兵,無論是武藝,兵器、盔甲都是優(yōu)中選優(yōu),為首的便是呂方的親兵頭目徐二。而且莫邪都一方也是沒有了退路,安吉城東門城墻足足有三丈多高,這漆黑的夜里,讓他們從那么高的城頭上跳下去,還不如拼死從眼前的敵人中殺出一條血路,打開城門,放己方士卒進城比較現(xiàn)實。 徐二竭力揮舞著右手里的橫刀,使發(fā)了性子的他幾乎舞成了一團白光,口中大聲的激勵著自己的同伴們。“保護住我的背后,再堅持半盞茶功夫,我們就贏了?!睉?zhàn)斗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長一會兒了,徐二都數(shù)不清在他面前倒下了幾名對手,他手里那把橫刀的刀鋒早已砍缺了口,變成了鋸齒形,雖然如此,由于他的武勇,身上的那幅精選的兩檔鎧,最重要的是好運氣,他并沒有受什么傷,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只要在城樓下保持中立的那些團結兵倒向敵人,就算自己身上披著的是呂方那件精選的鎖子甲,也別想活著走下安吉縣的東門城樓。突然,徐二的右手中的橫刀一頓,已經(jīng)砍入了對手的肩膀,徐二頓時一喜,他眼前這個對手好像是個小頭目,武藝頗為精熟,若是斬殺了此人,說不定眼前的敵人會垮下去,手上趕緊加力,想要將對手半邊肩膀給卸下來??赡菣M刀刀鋒早就鈍了,對手身上又有盔甲,徐二一時間竟砍不下去。那人被徐二這一刀砍得痛入心扉,大吼一聲,竟一把抓住刀刃,一沉肩便把徐二撞到在地,兩人在地上滾來滾去,扭打起來。 東門外的城壕邊,呂方正焦急的看著一邊看著城頭的廝殺,一邊看著手下驅趕著民夫搬運著裝滿泥土的草袋。夜風將一旁的火焰吹得不斷閃動,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形狀,火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可怖。他的計策,不,應該說是高奉天的計策到現(xiàn)在為止都很順利,信使落入了鎮(zhèn)海軍手中,自己故意寫給高昂的信也被那許無忌看到了,還有那一大袋金子。許無忌也中了計策,發(fā)動了對高昂的夜襲,在西門的佯攻也吸引了對手的兵力,否則就不能解釋城頭守軍的力量為何這么薄弱,湖州本地勢力的團結兵并沒有加入戰(zhàn)團中??墒沁@一切不等于勝利,在漆黑的夜里,少數(shù)精銳是可以在城頭有接應者的前提下,用繩子來爬上城頭,可是現(xiàn)在敵軍已經(jīng)有了準備,只要敵樓上有一個持弩的射手,就可以封鎖住那條通過繩索爬上城頭的道路了,現(xiàn)在能做的只能是組織著一大群有著夜盲癥的民夫和士卒們來填平壕溝,然后才能讓士卒搶在敵軍援兵趕到之前用長梯登城,最后打開城門,讓大軍入城。這一系列行動,只要任何一個細小的因素出了問題,整個計劃就會完蛋,先登城的選鋒,跌死在城下的親兵們,都會白白死去。雖然一直是個無神論者,呂方也不禁開始向上天祈禱起來。 功高震主 第169章 安吉縣10 第169章 安吉縣10 “嗖!”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只弩矢,將呂方身邊的一只火把射斷了,余勢未盡,還將一名正在用獨輪車搬運土袋的民夫射倒在地。那火把掉到地上,場景立刻黑了起來,那幫民夫本就是剛剛被強征而來的,只不過為強力所逼,才不得不半夜搬著土袋在這里填壕,立刻以為是城內的守軍出城逆襲了,頓時大亂,紛紛丟下獨輪車,如無頭蒼蠅般的亂跑。坐在兩邊養(yǎng)精蓄銳準備登城的兩個百人都也以為有敵軍夜襲,頓時一片兵器盔甲碰撞的聲音,動人魂魄。 “別亂動,不過是一支流矢?!币蝗舜舐暫鹊?,緊接著那火把也被人撿了起來,眾人借著火光看過去,安吉縣城的東門還是緊閉著,顯然方才不過是城頭射過來的流矢?!按蠹壹影褎?,快些填完了城壕,也好下去休息,今夜來干過活的,明早便可回家,軍糧也都不用出了?!闭f話的正是呂方,手里高舉著方才掉在地上的火把,那兩個百人都都是精選的,大半都是去年便和他在江南經(jīng)歷過陣仗的老兵了,聽到統(tǒng)帥熟悉的聲音,紛紛鎮(zhèn)定了下來。民夫們聽到呂方的許諾,動作也更快了,誰都想早點回到家中,正是收獲的季節(jié),誤了農(nóng)時可不是鬧著玩的,很快,護城壕便有五六丈寬的一段被填平了。 徐二和對手在地上滾來滾去,兩人力氣相仿,在這地上也使不出什么武藝,雙方的戰(zhàn)友也都不敢亂下手,免得誤傷了自己人。徐二被壓在下面,對手狠命的掐著他的脖子。徐二只覺得太陽xue上的那根血管跳的厲害,就好像有人在拿著鼓槌在上面敲打似的,隨時都會炸裂,血從里面噴出來。和自己扭打的那人也是滿臉都是獰笑,顯然覺得勝利就在眼前了。突然,徐二右手無意思的一揮,擊打在對方的肩膀上,立刻感覺到對手掐著自己脖子的雙手軟了一下,他立刻反應到這時自己先前在對方肩膀上的那一刀留下的傷口。徐二立刻一把抓住對方肩部猛地一扭,只聽到一聲慘叫,他立刻感覺到脖子上那雙手松開了,趕緊深深吸了口氣,猛地一下翻過身來,將對手壓在身下,左手抓到一塊硬物,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狠狠的向對手頭上砸去。一下,兩下,三下,徐二感覺到身下那個拼死掙扎的身體足見軟弱下來,他隨手將那物件扔到一邊,原來是半塊墻磚,身下那人早已眼珠凸出,腦漿迸裂,他想要站起來,突然感到全身一陣無力,一屁股坐了下去,卻被身后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仡^一看,卻是陳五,幾具長梯搭在城墻邊緣,大隊的莫邪都士卒正沖上城來。 “高家這幫混蛋居然這么難纏,花費了我這么多功夫,也不知道東門那邊到底怎么樣了?!痹S無忌站在高家堂前的臺階上,四處滿是橫陳的尸首,眼前的明堂已經(jīng)燒得如同一座小火山一般,灼熱的火焰讓相距長四五丈遠的許無忌臉上都微微作痛,顯然是守兵潑了油再放火的。身后的士卒們在翻動著守兵的尸首,一面尋找著高昂的尸體,一面也看看能不能撈點油水出來,眼看財貨婦女都要到手了,卻被一把火燒個干凈,夜襲的鎮(zhèn)海軍士卒一個個都滿腹怨氣,這他媽的是什么一回事呀! “將軍,沒有找到高昂的尸首,想來是在屋中自焚了,高家上下婦孺老小的尸首都在左邊耳房的前面,想來是高家部曲眼見抵擋不住,不愿留下婦孺受辱,全部都殺了?!币贿叺男N竟矸A告道,許無忌煩躁的揮了揮手,怎么今夜一切都不順利,不過高家滿門被滅,也算給其余的本地豪族提了個醒,讓他們看看背叛鎮(zhèn)海軍的下場,短時間內應該也不會有人再玩什么小動作了吧。如今最要緊的是守住東門,若是讓莫邪都攻進來,那也就不用考慮明天的事情了。想到這里,許無忌下令道:‘快些集合,到東門去?!?/br> 東門外,已經(jīng)是四更時分,遠處的地平線上天色已經(jīng)有點發(fā)白了,站在城樓上可以依稀看見大隊的莫邪都士卒列成一個個方陣,等待著城門被打開,城外的護城壕已經(jīng)被填平了好長一段,羊馬墻也早已被推平,在守軍和莫邪都之間只剩下那一道城墻了。白熱化的戰(zhàn)斗正在城樓上展開,陳五帶著那兩都兵登上城后,那些一直在一邊旁觀的團結兵立刻倒向了莫邪都一邊,殘余的鎮(zhèn)海守軍眼看就要被一掃而空了,可恰好,被派往西門調兵的信使帶著那三百兵趕回來了,那領兵校尉頗有經(jīng)驗,立刻從拆掉一旁的民居,壘成了一個矮土坡,分了百人上了城墻,他知道對方既然已經(jīng)占了城樓,自己便變成了仰攻,形勢對自己不利,而且對方還可以通過長梯源源不斷的從城外派援兵上來,可鎮(zhèn)海軍在城內除了許無忌帶著正在圍攻高家那兩百兵外,其余的都分散在各處城墻上,彈壓控制著各處團結兵,拼兵力消耗自己是絕對不是敵軍的對手的。 那校尉的計劃果然厲害,一開始他對東門城樓發(fā)動佯攻,陳五毫不費力的擊退了幾次敵軍進攻,便居高臨下攻了下去,想要奪取東門,讓大軍進城??蓞s被沿著城墻上側擊過來的那隊偏師打了個措手不及。丟了四五十條人命,被圍在東門城樓上,那鎮(zhèn)海軍校尉趁機引領著援兵上了城墻,立刻下令放火,準備將上城敵軍全部燒死在城樓之中。 東門城樓內,擠成一團,那城樓不過方圓十余丈的地方,卻幾乎塞了近百人,幾乎都是先前登城的莫邪都兵,倒戈向淮南軍的團結兵看到形勢逆轉立刻就腳底抹油,溜了。他們都是本地人,地形熟悉,又是夜里,三轉兩轉便跑的干凈,鎮(zhèn)海軍也急著想要奪回東門,對于逃兵也都放走,免得把他們都堵在絕地,反而逼得敵軍死戰(zhàn),徒然多傷士卒。陳五氣喘吁吁的穿行在行列里,一面罵著一面拳打腳踢的把士卒們重新推進行列里,他心里氣惱到了極點,在呂方手下武將中,他一向自視極高,以為呂方之下第一人,可呂方引兵南下,卻以王佛兒為莫邪都副指揮使,留守丹陽,連南下的精兵都留了大半給他,已然是執(zhí)掌方面。陳五心中立功之念愈熾,本來這等帶著兩個百人都先登的事怎么也輪不到他來干,他也搶著來干了,可卻陰溝里翻了船,被敵兵堵在城樓中。正要開口激勵士氣,一口氣將敵軍從城頭上趕下去,突然外面一陣響動,接著便聞到焦味,原來鎮(zhèn)海軍從城下搬來了些許守城用的油罐,投擲了過來,接著放起火來。那東門上的城樓建造時為了抵御城外的火攻,面朝城外那邊都是用磚石砌成,所有木梁等易于燃燒的部分全部都在朝城內那邊,可沒想到這次火攻卻是來自城內,頓時便燒了起來,眼看莫邪都那先登的近百人就要全部被燒死在城上。 城樓外一旦火起,里面剛剛恢復了點的秩序立刻混亂了起來,有人被推倒在地自相踐踏起來,眼看便是全軍覆滅的局面。猛然一人從人群中沖出,發(fā)瘋抱起樓中放在一邊當做礌石用的一段龍首石,陳五一把抓住那人叱道:“你瘋了嗎?還不快回到行列里,一起沖門口沖出去。” 那人回過頭來,用袖口抹了一下臉上的污跡,卻是徐二,大聲解釋道:“敵兵定然用弓弩封住門口了,我等用這石柱撞開側面的墻壁,才能夠殺他們措手不及?!?/br> 陳五聽了大喜,趕緊帶了四五名身強力壯的士卒一起搬起石柱,幾下功夫便撞開了側面的墻壁,眾人魚貫而出,那時天色還昏暗的緊,守軍都手持弓弩,瞄準城樓的出口,準備射殺從門口沖出做拼死一搏的淮南兵。卻沒防備到一伙人從側面殺了過來,頓時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那隊淮南兵從火海中逃生出來,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混沒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的。此消彼長之下,形勢頓時倒轉了過來。那鎮(zhèn)海軍的校尉猶自大呼酣戰(zhàn),卻被一支投矛擊中,接著便被后面沖上來的士卒割下首級,鎮(zhèn)海兵頓時一發(fā)不可收拾,跨了下來。陳五順勢沖下城去,打開了安吉縣東門。 許無忌一路往東門趕來,一路上他碰到了些許潰卒,他也不由分說,立刻編入自己行伍之中,等會的激戰(zhàn)中,哪怕多一個人也是好的。行到離東門還有百余步時,猛然聽到一陣馬蹄聲。許無忌頓時臉色大變,這安吉城中沒有半個騎兵,就是拉車用的駑馬也不過二十余匹,聽著蹄聲整齊,顯然是久經(jīng)訓練的鐵騎,不問也可知淮南軍進城了。剛要開口命令手下列陣相抗,一聲弦響,肩膀上已經(jīng)挨了一箭,緊接著便是“嗖嗖”羽箭飛射之聲大起,前面的鎮(zhèn)海兵倒了一地,若不是身邊親兵護衛(wèi)的快,只怕那許無忌尚未與淮南兵打照面,便已經(jīng)被射成了刺猬。緊接著數(shù)十騎披甲騎兵便如同夜叉一般,從昏暗的晨霧中沖了過來,殺了鎮(zhèn)海兵一個措手不及,前面的士卒立刻如同紙人一般被砍倒撞翻,后面的鎮(zhèn)海兵也不是傻瓜,以自己的血rou之軀抵抗加起了速度的騎兵,紛紛向道路兩旁跑過去,鎮(zhèn)海兵便如同擊打在礁石上的海浪一般,潰散了,粉碎了。 功高震主 第170章 折沖1 第170章 折沖1 劉滿福沖在當先,手中的長槊已經(jīng)沾滿了紅的白的,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來了,蛇頸關一戰(zhàn)后,呂方對折損十余騎心疼的要命,在前世的時候,看史書里寫的動輒“控弦數(shù)十萬,鐵騎萬余”之類的滿篇都是,可等到了穿越之后才知道,騎兵在古代中國中原地區(qū)是多么寶貴的東西,尤其是在南方,無論是騎兵還是懂得指揮騎兵作戰(zhàn)的騎將,那都是當寶貝護著。所以朱瑾帶著五六千沙陀騎兵逃到淮南來后,楊行密可以說是倒履相迎,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官位更是直接給的高,直接給到了節(jié)度使的高位。固然朱瑾名重關東,久負盛名,可楊行密心里更看重的只怕是他帶來的那幾千沙陀騎兵,有了這些寶貝,淮南才有能和已經(jīng)控制了中原大地的宣武朱溫對抗的資格。好不容易才積攢了八十余騎,可那劉滿福竟一下子折損了近四分之一,偏生他有立下頭功,也不好責罰。呂方干脆說接下來的攻城戰(zhàn)非騎兵所長,把所有騎兵全部關在營中,待到打開城門后,才讓其沖進城內,直取中樞,防止守軍將糧倉軍資全步燒毀。那劉滿福便如同脫韁的野馬,一頭便撞了進去,正好碰到許無忌的援兵,立刻將其沖了個七零八落,劉滿福正得意間,突然看見前面有十余名鎮(zhèn)海兵正向右邊的小巷退去,倒好似護著什么緊要人物一般,他立刻踢了一下座下馬肚子,向那邊沖去,一邊沖一邊大聲呼喊,正在四處砍殺潰逃的莫邪都騎兵聽到喊聲,也圍了過來,那十余鎮(zhèn)海兵雖然拼死抵抗,但眾寡懸殊,不一會兒便被殺了個干凈,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護著的那人若不是劉滿福多了個心眼,害怕是什么重要人物,才被一矛桿打到在地,綁了個結實拴在馬后。 待到呂方進城時,已是天明時分,由于安吉城的其余兩座城門都被守軍自己堵得嚴嚴實實,結果莫邪都進城后,剩下的鎮(zhèn)海兵分散在四處城墻上的團結兵種,根本來不及打開城門逃走,要么四散逃走,要么就被手下的團結兵反戈一擊,砍了腦袋獻給淮南兵那里以為投名狀。呂方看到夜里一波三折的激戰(zhàn),連手下大將陳五和徐二都差點在城頭上變成烤豬,本以為進城后還有一場激戰(zhàn),占領城門后,先奪取了東門旁的幾個坊里,修筑壁壘,絕不給對手反撲的機會。結果沒等來預料中的敵兵反撲,卻只看到本地豪強一個個陪著笑臉,領著部曲帶著鎮(zhèn)海兵的首級和俘虜過來覲見,自己這邊長槊如林倒似小家子氣了些,老臉也有點忝然。 可在那些豪強眼里,只見入城的淮南軍軍容嚴整,通往呂方幕府的道路兩旁夾道站莫邪都的旗下精兵,一個個刀出鞘,箭上弦,身上的盔甲兵刃依稀還可以看到昨夜里廝殺的留下的血跡,那些豪強一路上過來時已經(jīng)看到街邊昨天戰(zhàn)斗留下的痕跡,眼下又看到呂方這般陣仗,一個個身形是越走越矮,到了最后走進呂方的幕府中時干脆一個個跪服在地上,連抬頭看呂方一眼的膽量也沒有。那朱姓縣尉腹中更是大罵縣宰高昂,派什么人出城去和淮南賊溝通,現(xiàn)在倒好,不但撐破了,連自己也丟了性命,那短毛賊莫不會如同在丹陽一般,一股腦兒將己輩全部給屠了吧? 呂方坐在上首,看到那幫人一個個跪在地上,好似一大排磕頭蟲一般,正想裝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開口讓他們起來說話。一旁的卻伸出一只手扯了一下衣袖,一看卻是高奉天,只聽他低語道:“這幫人都是搖擺不定的小人,唯力是從。唯有恩威并施方能驅策。如今正是以將軍神威震撼其心,賞其有功者,罰其有罪者,才能使喚的動他們。若是一味寬厚,只怕這幫小人會以為我等可欺,又暗中和鎮(zhèn)海軍勾結?!?/br> 呂方聽了暗自點頭,高奉天的話說白了就是大棒與胡蘿卜兩者不可偏廢,現(xiàn)在如果只給胡蘿卜,也許在這里這幫家伙覺得還好,只怕一轉身就會覺得莫邪都離不開他們,看輕了呂方,又會玩兩邊下注的把戲。想到這里,便故意懶洋洋斜倚在座椅上,只是隨意的把玩著腰間的橫刀,不時將那刀拔出一半又插回鞘中,發(fā)出一下下金屬的碰撞聲。 呂方不說話,自然這幕府也不敢有人發(fā)出聲音,唯一打破寂靜的唯有帳外的秋風吹動牙旗和呂方橫刀和刀鞘的碰撞聲。安吉的本地豪強們跪在地上,那一聲聲仿佛敲打在他們心尖上一般,趴在地上,斜著眼睛只能看到兩旁侍立的莫邪都將吏的靴子,再想起帳外站著的大隊披甲持槊的士卒,只覺得這時間是分外的難熬,那李明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身材又頗為肥胖,跪在地上時間久了,只覺得兩腿膝蓋處先是酸,接著是針刺般的疼,到了最后已經(jīng)是沒有了感覺,完全麻木了。他李明生來便是席厚履豐,哪里受過這等苦楚,可在這幕府之中,竟連稍微挪動下身體也不敢,生怕那點惹怒了上面的呂方,掉了腦袋。 正當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人嘶馬鳴的聲音,接著便聽見有人叫喊著:“呂帥、呂帥?!迸吭诘厣系谋娙苏@疑間,這幕府乃是將帥出征之時,中軍議事之機構,何等肅穆的地方,方才這么長時間,帳中這么多將吏連咳嗽聲都沒聽到一下,莫邪都軍紀之嚴可見一斑,此人居然在外面喧嘩,好大的膽子。 呂方在上面正思量找個理由給下面趴著的家伙一個下馬威,偏生那些本地豪強好似商量好了一般,一個個跪伏在地上動也不動,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正沒奈何間,卻只見外面沖進來一人,正是進城后沖在最前面的騎兵都隊正劉滿福,只見他滿身血跡,口中喊著:“呂帥,這安吉城中鎮(zhèn)海軍的頭領被我抓到了?!闭f話間,外面兩名親兵推進一個綁的結結實實的人來,只見其滿身是傷,頭發(fā)披散著,一條胳膊還奇形怪狀的扭曲著,顯然是折了,正是安吉城中的鎮(zhèn)海軍最高將領許無忌。 呂方看了看許無忌,只見他臉上滿是血污,發(fā)髻又散亂的很,莫說他一件未曾見過他,就算見過,只怕現(xiàn)在也認不出來,隨手指著跪在最前面的??h尉,問道:“你看看這人是否是那許無忌。” 那??h尉跪在地上,看到呂方指著自己,心中倒是歡喜的很,起碼可以起身動動,跪在地上這么久,骨頭都酥了。趕緊爬起身來打量了兩下許無忌,才轉過身來叉手行了個禮道:“正是許無忌那廝。” 呂方聽了點了點頭,那劉滿福看到主帥點頭,笑的更是裂開了嘴,這破安吉縣城之戰(zhàn),首功自然是先登的徐二陳五二人,可自己擊破敵軍援兵,生擒敵軍主帥,這功勞也不小了,加上先前的蛇頸關上的大功,莫邪右都從宣州出兵以來,功勞最大的便要數(shù)自己了,先前留守丹陽被同伴拉下的仕途總算可以趕上去了。劉滿福正算著自己在勛書上該加上幾轉功,突然聽到呂方大聲說道:“劉滿福你奮勇陷陣,擒拿敵酋,本帥有功必賞,便依律賞你青絹百匹,銀兩百兩?!?/br> 呂方話音剛落,劉滿福那張大嘴已然咧開的足以塞進一個胡瓜了,定在那里怎么也合不上了,卻是喜得呆住了。站在呂方右側第一位的范尼僧卻變成一張苦瓜臉。原來唐時銀價極貴,玄宗時,湖州刺史想要回到中樞,行賄給李林甫,也不過是銀千兩罷了,已是極大的手筆,青絹百匹也就罷了,那兩百兩銀子可是貴得很。而范尼僧乃是呂方的主薄,軍中錢糧都是歸他調配,如今呂方從淮上募兵以后,又出兵湖州,花錢便如同流水一般,待到九月兵下了蛇頸關后,范尼僧囊中便如同水洗過一般,此刻讓他出這么一大筆錢,好似在他身上硬生生割去了一塊rou一般,若不是呂方在眾將面前開了口,范尼僧就要跳出來勸諫了。 那劉滿福正要說躬身行禮謝賞,卻聽到呂方接著說了下去:“可你在軍帳前喧嘩,也犯了軍律,你也是老行伍了,這是什么罪也該明白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