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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下節(jié)度在線閱讀 - 第100節(jié)

第100節(jié)

    呂淑嫻姐弟二人剛進得院門,只看到父親正坐在堂前的座椅上,身形消瘦的驚人,衣服下面好似只有一副骨頭架子,只是一雙眼睛還如同往日一般有神。

    看到這般景象,呂淑嫻姐弟二人胸中頓時一陣酸楚,搶上前去,跪在呂深身前泣道:“孩兒愚鈍,老父年高,竟不在膝旁承歡,實在是不孝之極?!?/br>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呂深看到這般景象,不由得歡喜的流出淚來,伸出手來撫摸了一會兒兒女的頭發(fā),便要伸手扶兒女起來,卻只覺得身上一陣乏力,不由得悲從中來,呂淑嫻姐弟趕緊隨著父親的手站了起來,侍立在兩旁。

    “‘日告耽瘁月告衰。形體雖是志意非。言多謬誤心多悲。子孫朝拜或問誰。指景玩日慮安危。感念平生淚交揮?!眳紊钤佌b到這里,不禁搖頭嘆道:“好一個‘子孫拜來或問誰’,尚喜呂某今日還認得出自己這兩個孩兒,也罷,我總要將賊子掃盡,勿留子孫憂方才能安心入土,淑嫻,任之可有同來?!弊詈竽蔷湓拝s是對女兒呂淑嫻說的。

    呂淑嫻左右看了看,低頭在父親耳邊低聲答道:“夫君聽十七叔說了后,以為此事幕后必定有人主使,便領兵在莊外靜觀其變,讓我們在莊中見機行事?!?/br>
    呂深點頭笑道:“好一個呂任之,也不枉我這寶貝女兒當年下嫁與你,如此這般,我便放心了,可惜淑嫻你不是男兒身,否則有你在,那賊子又豈敢有覬覦之心?!眳紊钫f到這里,滿臉都是恨恨之色。

    “夫君孤身一人,又入贅到我呂家,雖非父親骨rou,又有何區(qū)別:再說他才具勝我十倍,呂家能有今日,大半皆是他的功勞?!?/br>
    呂深點頭嘆道:“你說的也是,可到今日他也未曾有一子嗣,如今任之已為朝廷四品大員,必然要納妾的,若這般,將來只怕對你不利?!眳紊钫f到這里,臉上已滿是憂慮之色,這梟雄此時卻如同尋常父親一般,臉上滿是對兒女將來的擔憂。

    呂淑嫻搖了搖頭,正要安慰父親幾句。呂深卻挺起胸膛,沉聲道:“待此間事了,我定要與任之好好談談,定然不能委屈了你,我拼卻了這條老命,也要為你辦成了這件事。”

    正說到這里,只聽到院外傳來爭吵聲,好似有什么人要強行進來一般。呂深一家三人對視一眼,呂淑嫻走到院門前,高聲道:“院外何人喧嘩,難道不知道我父親身體不適,要好生靜養(yǎng)嗎?”

    呂淑嫻話音剛落,外面的爭吵聲頓時停了下來,接著便有一個粗豪的聲音喊道:“是淑嫻侄女嗎?我是五叔呀,今日我尋來上等好藥,來送與大哥,這廝賤奴卻不讓我進去,這成什么體統(tǒng),難道我這親兄弟都不能見哥哥不成?!闭f罷,便聽到一陣推搡聲,一條粗壯漢子便沖了進來,臉上滿是粗鄙得意之色,身后跟著七八條精壯漢子,正是呂深的親生弟弟呂廉,原來呂家排行是諸房一齊排下來的,雖然呂廉排行老五,其實是呂深的同父異母兄弟,呂深父親只有三個兒子,老兒已經早夭,剩下的兩個便是呂深與呂廉二人,如此說來呂廉要求“代管”族長事務,倒也有幾分道理。

    呂沖帶著幾名家丁跟在呂廉一行人后面,看到呂淑嫻站在院門口,臉色漲得通紅,對呂廉低喝道:“你這廝好不講理,我方才說族長有病在身,要好生靜養(yǎng),你卻為何強沖進來?!?/br>
    呂廉臉上卻滿是不屑之色:“我與族長是一父之子,骨rou相連,兄長有病,我為何不能前去探望,你不過是遠支罷了,家奴一般的人物,又憑什么在這里多言?!?/br>
    呂沖聽了大怒,正要上前和他廝打,呂廉身邊那七八條精壯漢子立刻圍了上來,正在此時,卻聽到呂淑嫻道:“叔父,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家夫君昔日制定法度的時候,便有說過,若觸犯法度,便是父子至親也不能輕枉,你若要見我父親,遣人通報,在外靜候便是,這般闖入是何道理,更不要說十七叔乃是莊中執(zhí)事,你辱罵與他,便是不敬法度,可是要治罪的?!?/br>
    呂廉被呂淑嫻這一陣話語說的頓時啞了,他本是個粗鄙無文的漢子,否則也不會為族長親弟,卻并無半分職事交付與他,今日他聽說呂淑嫻、呂之行二人回來了,便假借送藥為名,想要來探聽一下究竟,順便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沒想到還沒進門便被搶白了一通,正想仗著身后那人的勢力用強發(fā)火,院內走出一人來,正是呂之行說道:“父親吩咐讓五叔進來。”

    呂淑嫻聞言,轉身讓開一條路來,呂廉哼了一聲,一頓足走了進去,卻不復方才那般囂張氣焰了。

    功高震主 第217章 家廟1

    第217章  家廟1

    呂廉進得院來,對坐在屋門口的呂深唱了個肥喏,笑道:“兄長今日可覺得舒服些,小弟尋了些藥來,還請收納。”

    呂深臉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揮手讓呂之行上前接過藥包,道:“老五費心了,這把老骨頭,也就是拖得一日算一日了,留在這世上也是圖受苦楚?!?/br>
    呂廉笑了笑,隨口安慰了幾句,轉身對呂淑嫻笑道:“這次侄女回來,卻不知要住上多久,怎么姑爺沒有一同回來?”

    呂淑嫻正要答話,呂深卻接過話來:“任之身為一州刺史,事務繁忙,聽說湖州那邊又出了事情,這次就不能回來了,至于淑嫻這孩子,擔心我的身體,大概要住上一段時間再回去。”

    “淑嫻這孩子果然是孝順,兄長還是有福氣呀!任之這么做可就說不過去了,雖說他現在是朝廷命官,可好歹也是他的泰山大人重病呀,說句不該說的話,若不是兄長當年收留與他,還將愛女許配給他,只怕他早就死在哪條土溝里了?!眳瘟焐显诖舐曋赋獠辉趫龅膮畏?,可臉上卻忍不住露出喜色來,呂廉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說不再打攪兄長休息了,還請呂淑嫻姐弟過兩人來他家做客。

    待那呂廉走出院門,呂之行恨恨的罵道:“這廝今日來定是來打探消息的,看他得知任之哥沒回來的那幅嘴臉,嘿嘿,我倒要看看攤牌時候那廝的嘴臉,想必是精彩的很。”呂之行說到這里,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呂深靜靜的看了兒子一眼,呂之行的笑聲立刻啞了,看到兒子這般模樣,呂深禁不住搖頭嘆道:“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可怎么還這般輕佻,你五叔那點本事算得了什么,若不是顧忌他身后的人,我反掌便可滅了他,你這般模樣,我又怎么敢將諾大家業(yè)交給你?!闭f到這里,呂深不禁頓足嘆道??吹嚼细高@般模樣,呂之行趕緊上前跪倒請罪。

    呂深嘆了口氣,輕聲道:“起來吧,若是生在太平年間,倒也無妨,可如今這等亂世,呂家諾大基業(yè),像你是擔不起的了,若是你jiejie是個男兒身,那該多好呀?!?/br>
    呂淑嫻上前給父親輕輕的捶了捶背,低聲安慰道:“弟弟也不過少了些歷練,胸中少了些城府罷了,大伙兒替他多看待點,也就是了,父親還是小心靜養(yǎng)為好?!?/br>
    “也只好如此了,你們二人且在家中好生休息,再過四五天便是春分,祭祀谷神和呂家先祖的日子,我這族長病重,不能主持祭禮,那廝定然要做些動作,且看他如何行事?!眳紊钫f到這里,語音里已經露出一絲殺機。

    呂廉宅院中,滿是手持兵刃的精壯漢子,怕不下五十人。本來按照呂方昔日制定的法度,鼓勵百姓習武,家中鼓勵擁有短矛,長弓,佩刀等兵刃,但像盔甲、長槊,強弩等軍國之器則在軍械庫中保存,出戰(zhàn)時方會發(fā)放,可這些精壯漢子衣服下面鼓鼓囊囊的,稍微熟習軍事的一看便會發(fā)現竟都有披著甲胄,這可是違反法度的事情,若是論罪便是斬刑。

    “這老賊好生難纏,竟然將他那一對兒女喚回來了,眼看便要開春了,天氣也一分分的暖和起來了,我今天看他氣色又好些了,若是他病痊愈了,定然要治罪于我,那可如何是好?!眳瘟诎盖埃樕蠞M是六神無主的模樣。

    “呂叔又何必憂心呢?那兩人你又不是不明白,呂淑嫻乃是那呂方的妻子,總不能一直在這淮上呆下去吧,至于那呂之行,有幾分斤兩,你我還不清楚,有我兄長支持你,你就放寬心等著坐上這呂家族長之位吧,只是那時呂叔莫要忘了小侄,多分潤些好處。”說話的是一條矮壯漢子,臉上滿是諂笑,面容倒和那王家嫡子王俞有七八分相似,正是王俞的親弟王成,王俞去壽州朱延壽麾下做事后,他便做了權知徐城屯田使,執(zhí)掌了王家留在徐城的剩余實力。

    “賢侄說的哪里話,若我當了這呂家族長,自然以王押衙馬首是瞻,呂家這數千丁壯任憑押衙指揮。”呂廉聽說王俞支持他,心神才定了三分,立刻拍著胸脯向王成保證起來。

    “如此便好,只是當真呂方那廝沒有回來,你可打探清楚了?”

    “那是自然,他們親口說的,湖州那邊生變,那短毛賊趕著去了,再說那廝現在都是四品大員,要是回來,少說也帶了一兩百的親兵衛(wèi)隊吧,這里四周都有我們的眼線,又如何會看不到?”呂廉滿臉都是不以為然。

    王成點了點頭,沉聲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在五天后的祭日行事,逼迫呂深將族長之位讓與你,那些各房長老也都收了我們的好處,也該讓他們出力了,我這里還有五十精兵,到時候若是形勢不利,便以武力相脅,萬無一失。”王成說到這里,看似忠厚的臉上現在滿是陰狠之色,原來乾寧三年,呂方派陳五和呂雄二人來淮上募兵,結果一下子將許多擔心為未來入侵的宣武軍淮上百姓招募走了,搞得后來王俞募兵時幾乎無兵可募,王俞氣的將王成大罵一通,結果王成就把呂方恨上了,趁呂深重病之機,打著兄長的旗號,收買呂家中的叛徒,想要一舉吞并呂家這數千莊丁,一雪前恥。

    堂上二人商議停當,便分頭去布置不提。

    轉眼間,五日便過了,呂家祭祀先祖和谷神的儀式這幾日準備的緊鑼密鼓。古人云“國之大事,唯祀與戎?!惫糯袊覈环郑漓胗袌F結人民,提高士氣的重要作用,其重要性幾乎和戰(zhàn)爭不相上下。呂家為方圓數十里數一數二的豪強,田畝數百頃,勝甲者不下兩千人,軍事實力已經不下于和平時期的州縣兵了,祭祀更是隆重無比,只見家廟中煙霧繚繞,供奉著呂家的歷代先祖的靈位,家廟外的廣場上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頭,全是呂家的低輩子孫。

    由于族長呂深身患重病,其子呂之行便身著玄衣,代替其父祭拜祖先,其剛剛走到祖宗靈位前,擔任贊禮的長老正欲開口,卻聽到一個聲音喊道:“且慢!”

    廟中眾人頓時往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一名白發(fā)老者拄著拐杖慢悠悠的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這人姓呂名德,輩分比呂深海高一輩,如論年紀,只怕這廟中之人無人比他更大了,此人見識平庸,平日里也很少說話,今日不知為何卻在這祭祀祖先的重要時候出言打斷,本來肅靜的家廟中頓時滿是疑惑的議論聲。

    負責贊禮的長老見狀叱喝道:“祖先靈位之前,豈能喧嘩,還不肅靜?!?/br>
    眾人靜了下來,他才對那呂德詢問道:“老公,家廟之中,有何事不能稍后再說?!?/br>
    那呂德卻走到眾人面前,昂然道:“事關重大,又豈能等到以后再說?!?/br>
    長老見狀眉頭頓時皺了起來,若是一個尋常子弟,這般亂來,只怕不等自己出口,其父便亂棍打出廟外了,可這老翁年齡如此之大,族中只怕以為首了,也不好破了他的顏面,只好嘆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德公還是快些說吧,莫要誤了祭祖的時辰?!?/br>
    呂德站在眾人之前,頓了一下拐杖,提氣大聲道:“這主祭乃是族長之職,呂之行不過是后生小子,豈有此資格,老夫以為還是換人為妙?!?/br>
    那長老聽了,以為呂德老糊涂了,忘了族長呂深重病在身,上前答道:“德公,族長呂深重病在身,無法親身來家廟中祭祖,之行他代親父致祭,又有何不可,德公還是快些下去吧,莫要誤了時辰?!?/br>
    呂德卻是脖子一梗,大聲道:“連祭祀祖先這等大事,都不能親身前來,呂深還有臉在這族長之位上,好生可笑,不如換個人吧。”

    廟中頓時嘩然,眾人沒想到祖先靈位之前,家廟之中,竟然冒出這等事情來。呂之行聽到這里,禁不住笑了起來,走到呂德面前笑道:“德公以為我父親無顏呆在這族長之位上,莫非你要來坐這個位置不成?”

    “那怎生可以,老夫年邁力衰,如何能做得這族長。這淮上危機四伏,我呂家定要選一個年富力強的有能之人方能保證宗嗣綿延。”呂德肅容答道。

    呂德這話說的大義凜然,聽起來又頗為在理,廟中的各房子弟紛紛暗自點頭,有與呂深交好的便大聲道:“德公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便讓之行兄弟繼任者族長之位吧,子承父業(yè),倒也順利成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