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那隊“夜不收”發(fā)現何五,趕緊將其運了回去。鎮(zhèn)海軍雖然將對手堵在群山之中,同時也難以探聽對方軍營情況,這下有人從淮南營壘中逃了出來,自然是難能可貴的很,淮南營壘情況,當聽說到對方軍糧匱乏,士卒懈怠思鄉(xiāng),甚至有撤軍跡象時,覺得干系重大,趕緊報到全軍主帥顧全武那里,顧全武竟然將那何五招至中軍帳中,細細詢問,方才讓其下去將養(yǎng)。 “恭喜父帥,那李神福軍糧不足,不久便會自退,這次父親行軍神速,搶得要地,不費一矢便擊退強敵,正是兵法所說的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上之上呀。”顧君恩興奮的滿臉通紅,對父親的用兵之道佩服得五體投地。 “罷了罷了?!鳖櫲潆S手捋了捋頷下胡須,臉上露出自得的笑容,他心中也頗為得意,此時帳中又只有兒子顧君恩和自己二人,也不那么矜持了,隨口笑道:“其實也并非為父用兵如何神妙,只是本來淮南兩浙勢力相當,淮南雖然兵力稍優(yōu),且位居上游,可敵手甚多,無法傾全力于一域,若我無內亂,彼并無勝機,楊行密那廝只不過聽聞錢繆被殺的流言,便動用大軍入侵,兵事乃國家生死大事,豈可如此輕率?一開始便輸了三分,那李神福身為楊行密手下有數大將,卻不出言勸諫,置大軍于險地,久持不下,轉運消耗何止億萬,這般用兵,又豈是兵家所為,面對這等對手,我未開戰(zhàn)便又贏了三分,這臨安城乃錢王故里,百姓賦役皆輕,心向與我,便又贏了三分。剩下只要為父不犯大錯,使出一分力氣便可?!闭f到這里顧全武也禁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 顧君恩看到父親這般高興,趕緊從一旁倒了一杯熱茶,呈了上去,笑道:“父帥且飲盡了這杯茶,孩兒卻有一事相求?!?/br> 顧全武結果茶杯,喝了一口,看了看顧君恩道:“我知道你不過是想要在追擊淮南兵時,擔任先鋒一職,此事我卻不能應允你?!闭f到這里,顧全武伸手制止住兒子的爭辯,肅容道:“李神福雖然將大軍置于險境,可淮南士卒剽悍異常,非浙兵所能比的,加上這叢山之中,彼等沒有回旋余地,必然死戰(zhàn)求生,俗話說,一人求死,便是百人也難當其鋒芒,何況淮南萬余悍卒,自你長兄去世以后,為父只有你這一子了,又豈能將你再置身險地,錢王與我恩重,為父自當領兵當鋒鏑,報得那深恩便是?!?/br> 顧全武平日里對這個兒子都是疾言厲色,在軍中也從來沒有特別關照過,今日卻這般模樣,顧君恩一時竟有些接受不了,正吞吞吐吐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顧全武卻走了過來,輕輕的撫摸著顧君恩的頭發(fā),溫顏道:“那次石城山一戰(zhàn),為父的讓你領三千人吸引倍數與你的董昌軍,卻遲遲不發(fā)援兵,害得你身負重傷,幾乎殞身,那時在后軍看到你領百騎數次殺入敵陣,我心中實在是擔心到了極點,后來在看到你身負重傷,不省人事,我心中實在是后悔的很。為父也知道這般做,實在是不近人情到了極點,只是身負大軍,實在不敢以私念害公心,君恩你心中可莫要責怪為父呀!”說到最后,顧全武親情流露,竟然哽咽起來。 顧君恩從小到大,哪里見過終日嚴肅的父親這般流露親情來,抬頭一看,只見對方雙眼里滿是舐犢之情,心頭不禁涌出一股熱流來,跪下連連叩首道:“父帥怎能這般說,孩兒骨rou皆父親所賜,便是戰(zhàn)死沙場也不過是報的大恩萬一而已,更何況軍中本就以軍令為先,這般做本就是題中應有之意,孩兒又如何敢有怨尤之心?!?/br> 功高震主 第234章 追擊1 第234章 追擊1 一時間中軍帳中顧家父子二人真情流露,過了許久,顧君恩卻覺得不過一會兒似的,突然帳外有親兵稟告軍情,原來一直在山中靜靜相持的淮南軍行動突然頻繁了起來,好幾處哨所都遭到了襲擊,還有一隊出來樵采的鎮(zhèn)海軍士,碰到了做同樣工作的淮南兵,一般尋常兩軍對持,雙方都會形成一個默契,只要是在自己范圍內砍柴打水的,即使相遇,也只會自行其是,并不會互相攻擊,畢竟當兵的也要吃飯喝水,你能這么干,對方也能這么干,除非你可以單方面的控制對方的水源,否則這么干只不過是無意義的制造死傷。可今天的淮南兵仿佛發(fā)瘋了一般,看到出來樵采的地方軍士,紛紛一面呼喚己方援兵,一面丟下木柴水桶發(fā)起猛攻,鎮(zhèn)海兵不清楚對方底細,且戰(zhàn)且退向大營收縮,淮南一方看到并無什么便宜可趁,便也退兵了。 “哼,不過是虛張聲勢,欲蓋彌彰罷了?!鳖櫲淅湫Φ溃骸皝砣耍沙鎏阶忧巴茨媳鵂I處探查,我不管要死傷多少人,晚飯前一定要把敵軍的動向放到我的案前?!?/br> 兩名鎮(zhèn)海軍的探子隱藏在一個土坑里,他們探出腦袋,往下看去,只見斜下方的淮南軍大營內,螞蟻一般的士兵們正在將輜重搬到碼頭邊上的船只和臨時打造的木筏上,大營內一部分帳篷已經被拆卸下來,捆扎好,部分的軍士已經踏上了退軍的路途,遠遠的看過去黑乎乎的仿佛一條在草叢中行進的蝮蛇一般,很明顯,敵軍正在撤退。兩人中年齡較大的一個小心翼翼的縮回土坑,壓低聲音對同伴道:“你腿腳便捷,快些回去,將淮南軍撤退的消息報回去,少說也能拿到五匹絹的恩賞?!?/br> 年輕的那個探子嗯了一聲,正要起身,突然又停住了,低聲道:“那你呢,不同我一起回去?” “不了,我留在這里晚點再從另外一條路走,這等軍機大事,可不能有半點閃失,我們兩人分成兩條路,總有一人能夠安全回去?!?/br> 年輕的那人點了點頭,小心的轉身離去,他身手輕盈的很,不過半盞茶功夫,身影便消失在樹叢中。另外一人看到同伴消失,正要從另外一條小路返回,卻突然奇怪的咦了一聲,又蹲了下來,只見遠處的樹叢一陣晃動,那探子小心翼翼的弓下身子,手腳并用的爬了過去,他行動的十分小心,不過三十幾丈的路程,竟然花了好幾刻鐘。好不容易靠的近了,伸出腦袋一看,只見不遠處樹影遮攔下,蜿蜒著一條只容兩人并行的小路,想來是山間走獸踏出的小路,若是不小心還看不出來,遠處依稀看到十幾名淮南兵士卒的背影,這探子躡起腳步跟了上去,只見那小路越走越險,到了后來一邊便是峭壁,另外一邊便是萬丈懸崖,待過了一盞茶功夫,便看到那小路直通往一個人跡罕至的大巖洞,遠遠看去,巖洞黑乎乎的,不知有多深,洞口處堆滿了各種輜重,數十名淮南兵正在忙個不停,好似再搬用什么東西。那探子心中忽然閃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趕緊轉身往本方大營跑去,剛走了兩步,卻不小心踩到路上一小塊石頭,險些跌下崖去,好不容易站住了,那石頭卻從懸崖上掉了下去,此時已經是接近晚飯,在這人跡罕至的山間本就寂靜的很,這落石從懸崖上跌落,又帶落了好幾塊更大的石塊,聲音顯得尤為驚人,那探子立刻便聽到了身后傳來淮南口音的呼喊聲,也是知道此時便是生死關頭,竭盡全力沿著那山路向前跑去,他本是當地人氏,熟識地形,只要跑過這一段兩邊都無處可躲的小路,到時候往道旁的林中一躲,任你淮南兵有天大本事,在這茫茫大山中尋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眼看路口處就在前面不遠了,那探子只覺得心臟都要從嘴里跳出來了,突然小腿上一麻,幾乎是同時,幾只羽箭便射到道旁的石壁上,他一個踉蹌,接著便覺得背心一陣劇痛,喉頭一甜,一只弩矢已經從胸口穿了出來。那鎮(zhèn)海軍探子雙手揮舞著,仿佛要抓住什么似地,接著便從那懸崖跌了下去。 顧全武坐在馬上,兩天前自己腳下這塊土地還是萬余淮南兵的大營,可現在只剩下了一片廢墟,只有滿地還在冒出縷縷青煙的焦黑殘余木樁才能讓人看出這里淮南兵剛剛撤走。 “顧帥,請看。”一名鎮(zhèn)海軍軍官跑了過來,手里還捧著一撮黑灰,微風吹過,許多輕灰被吹走,里面還剩下許多還沒被完全燒掉的焦谷。那軍官看到顧全武微微皺起眉頭,低聲繼續(xù)稟告道:“那邊還有許多?!?/br> 顧全武點了點頭,策馬沿著那軍官所指的方向跑過去,只見在河旁的碼頭處,有好幾個尚未完全焚燒完畢的灰堆,仔細觀看,里面有尚未燒盡的糧食,布帛,兩邊還有許多未用盡的木料,顯然是淮南軍退得匆忙,將無法帶走的物質全部燒掉,那些木料應該是臨時制作木筏剩下的。 “父帥,淮南軍既然那么缺糧,又何必將糧食燒掉呢?莫非其中有詐?”問話的正是顧君恩。 “那倒沒什么奇怪的,李神福也是宿將了,就算軍中再缺糧,也會留下些七八日的以為緊要時用,淮南軍不是沒有糧食,只不過是道路崎嶇,運不上來,回師的兵站里肯定有先前運不上來的糧食留存,這里燒掉的便是多余的。”顧全武臉色淡淡的,他久經戎行,經驗豐富之極,淡淡的兩三句便把淮南軍的情況猜的七七八八,若是李神福在這里,也不得不佩服,原來李神福決定退兵時,便有詢問運糧的書吏,那書吏竟然一一將從臨安縣到宣州千秋關二十余處兵站留存的糧食一一道來,并且將可能的誤差都說明白,李神福才將多余物質燒掉,領兵撤退。 顧全武冷冷的看著那幾個還冒著青煙的灰堆,胯下的戰(zhàn)馬仿佛也感到了這里肅殺的氣氛,打著響鼻很不耐煩的樣子,顧全武轉過身來,目光掃過身后一名名隨自己東征西討的將佐,拔出腰刀,斜指向淮南軍退兵的方向,喊道:“斬李神福首者,賞錢萬貫,絹千匹?!?/br> 眾人轟然而應,大隊的軍士沿著道路往前涌去。 激烈的前哨戰(zhàn)立刻展開了,淮南兵的行軍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說有點慢,他們的大部分輜重都已經放在船只和木筏上,輕裝的軍隊本來可以走的更快,可是當斷后的軍隊發(fā)現了追兵后,大約有六千名淮南兵立刻停了下來,按照地形列成了陣勢,準備迎接敵軍的挑戰(zhàn)。 戰(zhàn)斗是在一個四面都是山的小盆地展開的,這種盆地在從杭州通往宣州的官道路上有無數個,道路一側便是鋪滿了鵝卵石的河灘,另外一側有幾間茅房,旁邊有幾塊薄田,再延伸過去便是崎嶇而又貧瘠的山坡,長滿了不知名的雜木,激烈的戰(zhàn)斗便在官道兩旁展開,至于想要通過山坡去繞過對方側翼攻擊后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且不說如何保持隊形通過那密集的雜木林,就算你可以通過樹林,十月份的林間已經滿是枯干的枝葉,只要幾十個弓箭手一陣火箭,就能把你的偏師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 鮮血很快便讓河灘的鵝卵石變得又濕又滑,那幾件茅房也很快被推倒,由于戰(zhàn)場的狹窄,雙方都采用了中央突破的戰(zhàn)術,排成密集的隊形往對方的將棋方向猛攻,想要突破對方的中央陣線,摧毀敵方的指揮系統(tǒng),一舉取得全勝。密集的長矛在穿刺,弓弩手在向對手頭頂射完箭囊中最后一支羽箭后,也拔出腰刀,填補上戰(zhàn)線的空隙。戰(zhàn)斗最激烈的區(qū)域便是官道上,由于官道的地勢平坦,而且為了排水方便,官道會比兩邊的河灘和土地要高上七八尺高,雙方不約而同的將將棋放在官道上。在兩側戰(zhàn)斗較為不那么激烈的地方,還可以聽到不同口音的喊殺聲,但是在戰(zhàn)場中央的官道上,只聽到金屬的撞擊聲,兵器砍在裹著甲胄的rou體上的沉悶聲,人臨死前的短促慘叫,還有急促的呼吸聲。人群的士兵仿佛都失去了害怕、疲憊等正常人所有的感覺,揮舞中手中的武器,竭力的將敵人向后面壓過去,雙方就如同兩個正在摔角的巨人,抱住對方的身體,彎曲自己的膝蓋,腳上拼命的勇力,竭力扭斷對方的脖子,折斷對方的肋骨,將對手摔倒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有十條以上的生命飄逝而去,但是戰(zhàn)線一會兒前進,一會兒后退,一時還看不出誰取得了決定性的優(yōu)勢。 功高震主 第235章 追擊2 第235章 追擊2 “久聞淮南兵精,甲于南方,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别埵穷櫲渖須v百戰(zhàn),可像看到像這般慘烈的戰(zhàn)局也不禁變色,他所在離廝殺最激烈的前線不過百余步的距離,不時有箭矢飛過,他雖然也預先猜想過李神福被追上后,困獸猶斗,戰(zhàn)斗肯定會很激烈,可卻沒料到對方竟然會留下這么多軍隊斷后,甚至發(fā)起那么兇猛的反撲,畢竟對方攜帶的軍糧有限,只有攻取不下,便是全軍覆滅的結果。顧全武正驚疑間,對面淮南軍主帥將旗旁突然又升起一面大旗來,皆是以白色錦布制成,華麗異常,背面繡著“兩浙招討使”,正面繡著一個鮮紅的“李”,竟然是此次淮南大軍的主帥李神福,難道他身為一軍主帥,竟然親自領兵斷后。隨著大旗的升起,淮南軍陣營響起一陣激烈的戰(zhàn)鼓聲,接著便是一陣陣“萬勝“聲,仿佛山呼海嘯一般,接著戰(zhàn)線最中央的區(qū)域沖出一隊黑衣淮南士卒,個個身披重甲,彪悍異常,呼吸間便突破鎮(zhèn)海軍的陣線,將對方的防線深深的打凹進去,他們面對的鎮(zhèn)海兵也是浙兵中的健者,可與之一放對起來,便相形見絀,眼看淮南兵便要殺到顧全武面前來了。 “黑云都,李神福這廝根本就是假意退兵,引誘我軍追擊,然后孤注一擲,想要一戰(zhàn)定勝負。”顧全武恨聲道,雖然他這次帶領的軍隊足足有一萬兩千,遠遠超過對面的淮南兵,可在這山間盆地,地勢狹窄,根本施展不開,李神福就倚仗淮南兵精悍勝過對方,想要賭一把決勝。 “君恩,你領千人逆擊,定要將他們給打回去。”顧全武臉色鐵青,大聲下令道。 隨著援兵的趕到,勝利的天平又向鎮(zhèn)海軍一邊傾斜了,黑云都士卒雖然精悍,但也不可能在側后方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往前猛沖,隨著體力和銳氣的消耗,軍隊數量更多的鎮(zhèn)海軍總能夠投入更多的生力軍,替換已經疲憊的士卒,顧全武看了看太陽,離晚飯還有一個半時辰,大概不會耽誤晚飯吧,他不自覺的笑了起來,這是今天勝利離鎮(zhèn)海軍最近的時候。 在鎮(zhèn)海兵的后陣,兩邊的山坡收縮到了相距只有二十余丈的距離,山坡上長滿了馬尾松,被替換下來的疲憊士卒和傷兵們突然驚恐的發(fā)現,兩邊的松林被點燃了,充滿了松脂的樹林燒得非常快,強勁的山風夾雜著濃煙吹來,讓人掙不開眼睛,士兵發(fā)出驚恐的聲音,亂哄哄的向后退去,軍官們在盡力的彈壓著,驅趕著士兵們去砍伐還沒燒著的樹林,清理出一道隔火帶來,可是從山火后面?zhèn)鱽淼膽?zhàn)鼓和喊殺聲立刻就告訴了鎮(zhèn)海兵們一個可怕的事實:他們被包圍了。 顧全武轉過身,在他面前顯現出一片可怕的場景,后陣山口兩側的松林已經燒著了一大片,透過濃煙和鮮紅的火焰,傳來陣陣的戰(zhàn)鼓和喊殺聲,即使沒有這些,他也能分辨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畢竟這么快的火勢,只有可能是有人有意縱火,一片不安的顫抖掠過了每一個鎮(zhèn)海軍士卒的心頭,無論是在第一線廝殺的,還是站在主帥身旁的牙兵,顧全武立刻便明白,全軍的崩潰就在眼前,自己能夠做的就是盡可能挽回損失,保住臨安縣城,只要臨安城還在鎮(zhèn)海軍手中,淮南軍就無法以那里為據點圍攻杭州。 “君恩,本帥令你為先鋒,領兵沿著后路突圍,回到臨安城后,堅守不出,以待錢王援兵?!鳖櫲渫蝗淮舐晫倓偦氐阶约荷砼缘膬鹤?。 “喏?!鳖櫨鲬曨I兵而去,待到兒子走遠,顧全武拔出佩刀,對麾下親兵大聲喝道:“我軍如今身處絕境,如今之計,只有一心向前,不是我斬得李神福之首,便是我等全軍覆沒。”話到這里,顧全武跳下戰(zhàn)馬,來到戰(zhàn)鼓旁,一把搶過鼓槌,奮力擊起鼓來,手下將士受其激勵,又知已無退路,士氣反而漲了幾分,全力向淮南軍“李”字大旗殺去。 天復元年十月,淮南兩浙招討使李神福佯裝退兵,留行營都尉呂師造伏兵于青山之下。兩浙將顧全武領兵追擊,李神福自領兵斷后,兩軍激戰(zhàn)正酣,呂師造縱火焚林,兩浙兵大驚,殊死突圍,呂師造斂兵三面,獨缺一隅,兩浙兵遂爭先奔逃,自相踐踏死者無數,呂師造縱兵逐北,斬殺無數。后又領兵與李神福合圍,俘兩浙將顧全武以下四千人,獲軍資億萬,斬首級五千,大獲全勝,回師圍臨安,兩浙震恐。 杭州,兩浙節(jié)度使府,此時已是深夜,除了偶爾傳來府中水塘中的蛙聲外,一片寂靜。錢繆正躺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突然依稀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哪_步聲,立刻便坐了起來,他出身低微,當上這兩浙節(jié)度使后,更是謹小慎微,每日取一硬木為枕,睡的稍微熟一點,便從枕頭上墜落驚醒,便起來處理政事,其勤勉可見一斑,眼下其愛將顧全武又領兵在臨安與淮南軍相據,他干脆就在節(jié)堂后的書房睡覺,隨時可以處理緊急問題。 錢繆剛剛從榻上坐了起來,房門便被推開了,只看見手下蘇州刺史沖了進來,臉色惶急,顯然發(fā)生了什么不妙的事情,身后緊跟著的便是自己幕府中參掌機要的掌書記羅隱,身上披了一件錦袍,顯然也是剛剛驚醒了。 成及進得門來,也顧不得行禮,上前走到錢繆身旁附耳低聲道:“淮南李神福大破我軍,如今我軍營寨盡失,敵軍已經包圍臨安城,形勢萬分危急?!?/br> 這消息宛如一個響雷打在錢繆頭頂上,臨安不但是杭州城外的重要鎮(zhèn)戍,相距杭州不過一日的路程,而且還是錢繆的故鄉(xiāng),他祖上墳墓便在臨安城外的衣錦軍。他強自壓制住心中的情緒,低聲道:“成兄弟莫急,現坐下喝口水,那全武可好。”他心中還存了萬一的希望,他知道顧全武足智多謀,又深得軍心,如今雖然戰(zhàn)敗,杭州城中還有三四萬精兵,還有挽回敗局的機會。 “顧帥生死不知,據回城的敗兵說,好像是為李神福所俘,如今在臨安城中堅守的是顧帥公子顧君恩?!背杉澳樕幇?,低聲答道。剛剛說到這里,只聽到咯噔一聲,錢繆竟然一頭栽倒在地上,昏死過去,成及、羅隱二人趕緊搶扶起來,羅隱深諳醫(yī)術,趕緊猛掐人中,好一會兒功夫,錢繆方才咳出一口濃痰來,幽幽醒轉過來,失聲道:“既失良將,痛殺我矣?!闭f到這里,竟失聲痛哭起來。 羅隱、成及二人見錢繆這般模樣,不禁面面相覷,平日里錢繆深沉有大志,喜怒不形于顏色,哪里見過他這般模樣,過了半響,錢繆止住哭聲,抬頭問道:“某方寸已亂,已經惶然無計,兩位都是某家腹心之任,如今突喪大將,當如何相對,還請直言?!?/br> 羅隱成及二人對視一眼,成及上前道:“淮南雖然僥幸獲勝,但是重要關隘還都在我軍手中,只要小心把守,敵必然不能久持,那時再做計量吧?!?/br> 羅隱點了點頭,補充道:“成將軍說的不錯,李神福勞師遠征,又野無所掠,其軍中定然積蓄無多,所以才施詭計破我軍,如今之計錢王應領大軍出杭州,彼若圍城則襲其背,彼若不攻則為臨安聲援,穩(wěn)定軍心。臨安城乃是大王故里,民壯皆有同仇敵愾之心,只要有援兵在后,淮南賊定難破城,如今已經是十月,彼求戰(zhàn)不得,必然有退兵之意,顧慮我軍襲其背,定然會求成,那時再想法將顧帥換回來?!?/br> 錢繆聽到這里,起身一邊穿衣一邊對成及道:“如此甚好,我出城時,府中軍務便偏勞成兄弟了。” 臨安城外,數十騎站在城外的小丘上,卻是李神福領著一眾將佐,正在觀察著守軍的情況,只見不遠處的臨安城城墻約有三丈左右高,一隊隊民夫正在往城頭運送材料,好像正在加高城頭和修補女墻,城門早已緊閉,看搬上城頭的礌石滾木形狀,許多干脆就是城中百姓的房梁。城頭守軍看到城外土丘上的數十騎,發(fā)出一陣陣的驚呼聲,顯然已經是驚弓之鳥,再也經不起驚擾。 “呂兄,既破顧全武,又當如何進兵?”李神福手中馬鞭斜指著遠處的臨安城,幾有“投鞭斷流”的模樣。 “李帥考校末將了,敢不從命?!眳螏熢煨Φ溃谄祁櫲渲壑芯庸χ羵?,領偏師先是縱火,然后讓開有死中求生之念的敵軍,尾隨追擊,斬首數千,可手下只損失百余人,連李神福也稱他精通兵法。他捋了捋頷下長須,肅容答道:“臨安乃是錢繆故里,我軍雖然大獲全勝,可這臨安城卻毫無降意,攻之圖傷士卒,兩浙眾將以顧全武為首,如今顧既亡,余子碌碌,為李帥計,不如休養(yǎng)士卒,若敵兵來,能勝則戰(zhàn),不能勝,以顧全武為質,亦能求和,亦能不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