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湖州軍,水營,三十余條大小不一的船只??吭诖a頭邊,隨著波浪的起伏而微微晃動,呂方身后跟著一個臉色黝黑的胖子,正是統(tǒng)領水軍的周安國,此時他滿臉苦色,低聲抱怨道:“這幾年來,水師的船只大半都沒有維修,這次隨軍南下也就不過十余條,剩下的大半都是收集來的民船。如今將軍卻要我與對岸的鎮(zhèn)海水軍對抗,這實在是為難的很?!?/br> 呂方臉色卻是輕松得很,笑著對周安國道:“幾年前皇天蕩一戰(zhàn),鎮(zhèn)海軍的水師已經損失的差不多了,再說也不是要你和他們硬碰硬的打水戰(zhàn),而是燒掉那些運糧船就行了,你又怕什么?!?/br> 周安國聽到呂方的話,話語中幾乎都有哭音了:“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兩浙漁民商船極多,現在就算樓船沒有,艨艟斗艦還是有不少的,少說也有百余艘,可我這里也就三十來艘,隨說水手都是老弟兄,可數量也差的太多了吧?再說不打掉那些護航船只,又如何能傷到那些運糧船呢?” 呂方看到周安國這臉苦相,心知此人本事是有的,可膽氣就不敢恭維了,讓他倚強凌弱,也就罷了,若是形勢不利之下,只怕到時候還沒上陣便會逃回來,那可就誤了大事了,說不得必須給他透點底了,便低聲道:“安國你放心,我湖州軍有上天護佑,賜有利器,至于遇到對方水軍,一用就能將其化為灰燼?!?/br> 呂方剛剛說完,便看到周安國臉上滿是失望的顏色,顯然對自己方才所說的話,半點也不信,笑了笑,便對站在一旁的陳允問道:“陳先生,那些從湖州運來的重要貨物可曾帶來?” 陳允答道:“已經存放在后營。” “嗯?!眳畏近c了點頭,便當先往后營去了,周安國看了看陳允的臉色,便半信半疑的跟了上去。 不一會兒三人便到了后營,只見有一處營帳四周十分奇怪,四周四五十步開外都沒有其他帳篷,陳允過去低聲吩咐了幾句,為首的校尉讓一旁的親兵進得帳內,不一會兒那親兵出來,手中抱著一件黑布包裹的物件,負責的校尉取出一份賬本,讓陳允簽了字,方才將那物件交給對方。 看到這物件看守的如此嚴密,周安國不由得興奮了起來,這陳允身為呂方的掌書記,軍中機密文書都是他經手,可以說莫邪都中的三四號人物了,連他取一件走,都要簽字為證,這物件到底是什么東西呢?難道還真如呂方所說是上天所賜的利器不成? 一行人來到營后的一個水塘,塘邊停了兩只小船,三人便上了其中一只小船,幾下便劃到了水塘中,相距另外一只船約有了四五丈遠,呂方將那物件上的黑布解開,里面卻是一根三尺多長的銅管,那銅管一端粗,一端逐漸變細。一只陶罐,還有一個卻是個小風箱一般的東西,上面有個把手,可供抽拉之用。呂方小心翼翼的將這三件東西連接起來,確認無誤后,將那銅管固定好,對準另外那條小船,對周安國道:“安國你仔細看好了?!?/br> 說罷呂方便推拉幾下那把手,只見隨著他的推拉,那銅管噴射出一股粘稠的黑色液體,落到不遠的小船上,那液體好生奇怪,落到水中便燃燒起來,火勢十分猛烈,一下子便將那木船點燃了起來,還冒出一股黃色的濃煙,雖然兩船相距甚遠,周安國也可以聞到那個刺激的味道,不由得雙目流淚,睜不開眼睛來。 那被噴中的木船,不一會兒,便被燒著,更稀奇的是,一旁的人無論是用水澆還是用物件拍打,都無濟于事,反而燒得更加旺了,不過一會兒功夫,便將那木船燒得散架了。 “好生厲害,到了水中還能燃燒,還不用明火去點,就連水澆撲打都滅不了,果然厲害。”周安國不顧雙目疼痛,強睜著眼睛看水中剩下的殘骸,待到確認完畢后,不由得嘖嘖稱奇,他作為一名水師將領,自然是能知道這兵器的厲害。水戰(zhàn)中,最毒莫過于火攻,無論是拍桿,弩炮,都及不上放火,相對于來說,最難的也是火攻,畢竟水戰(zhàn)之時,四周便有取之不盡的滅火之物,如果有一種水無法撲滅的火攻武器,那在水戰(zhàn)時便會處于非常有利的地位了。 “將軍,這物件是如何制作而成的?!贝藭r的周安國雖然雙目紅腫,臉上全是眼淚鼻涕,可早已一掃方才的垂頭喪氣的模樣,雙目放出興奮的光來。 “我方才不是說了,此乃天賜的利器,天機豈能隨便知道的?!眳畏讲挥麑⑦@等利器吐露出來,便隨口搪塞道。 周安國聽道呂方這般回答,只得應了聲:“末將明白?!蹦樕戏置鲄s是寫著一百個不相信??此@般模樣,呂方不由的郁悶的很,他這玩意便是西方東羅馬帝國的“希臘火”,以硫磺、瀝青、生石灰、松香、油脂等加熱后溶入輕油而成,東羅馬帝國將這個的配方列為國家機密,對外宣傳為天使加百列賜給皇帝的天火,若有人想要探聽,立刻會被上帝所燒死,仰仗這玩意,東羅馬帝國多次擊退了阿拉伯人、斯拉夫人對君士坦丁堡的圍攻,四周的那些蠻族倒也信以為真,連阿拉伯人在史書上也都這么記載,說那些異教徒求得魔鬼的幫助,使用“天上的閃電”攻擊他們,所以慘敗,可在古代中國,連周安國這等不學無術的兵痞都不相信自己的胡謅,更不要說陳允這等飽學之士了,看來在自己控制了足夠大地盤之前,這些穿越前的技術還是越少用越好,否則一旦技術擴散出去,實力弱小的自己只怕反而是受害者。 功高震主 第251章 水戰(zhàn)上 第251章 水戰(zhàn)上 浙江東岸,和對岸劍拔弩張,殺氣騰騰的景象不同,這邊卻是一片忙碌景象,雖然自從乾寧三年淮南軍于黃天蕩大破鎮(zhèn)海舟師,其已經大傷元氣,可叛軍和宣、湖二州軍水師更是缺乏,無慮對方渡江進攻。此時秋糧已經收割完畢,在杭州的越王錢繆已經下令以舟師運糧過江,以為持久計。碼頭上大群的民夫水手正忙著修補船只,搬運貨物,雖然鎮(zhèn)海軍舟師里面已經沒有兩層、三層的樓船大型戰(zhàn)船,可是艨艟、先登這類中型戰(zhàn)船還有二十余條,各類哨探小船也有六七十條,加上臨時征集來裝運貨物的民船,將碼頭上的四條棧道塞得滿滿的,當真是檣櫓如林??吹截浳镆呀浹b運的差不多了。鎮(zhèn)海軍舟師將領便命令士卒升起風帆,準備開出碼頭,為運輸船隊護航。 離碼頭不遠處的一個山丘,兩個漁民打扮的葛衣漢子看到鎮(zhèn)海水軍開出碼頭,趕緊手忙腳亂的取出火石打火,打著后便小心翼翼的點著了一旁早已準備好的四個火堆,很快,四股黑煙便筆直的向上飄去,周圍十余里外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兩人點著火堆后,便飛快的往下面的蘆葦蕩跑去,不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湖州軍水寨,一條黑胖漢子正躺在帳中,圓鼓鼓的肚皮隨著呼嚕聲有節(jié)奏的起伏著,手中兀自還握著一根啃了一半的羊腿骨,滿臉酒氣,睡的正香,正是湖州舟師統(tǒng)領周安國。正當此時,帳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人沖了進來,口中還喊著:“周統(tǒng)領,周統(tǒng)領,鎮(zhèn)海舟師出動了?!?/br> 那人進得帳來,看到周安國這般模樣,趕緊又是搖晃又是拍打,想要把周安國弄醒過來,可任憑那人怎么辦,他依舊是睡的如同死豬一般,鼾聲如雷。那人沒有辦法,看到一旁有個酒罐,取來晃了晃,好像還有不少,便一股腦兒從周安國頭頂上澆了下去,給他來了個醍醐灌頂。 周安國頓時醒了過來,一邊抹著臉上的酒水,一邊喊道:“方才我正在和兄弟們飲酒,怎的便落入水中了。” 那人趕緊解釋道:“統(tǒng)領,對岸的細作已經發(fā)來信號,鎮(zhèn)海軍水師已經出動了,一共有四股狼煙,按一股十艘來算,已經有四十艘了,只怕此次便是他們護航運糧大隊了。”他卻不知道那兩名細作害怕對方覓著狼煙趕過來,只來得及點了四堆便逃走了,卻不知道對方一共竟有近百余條戰(zhàn)船。 周安國此時已經完全明白過來了,大聲下令道:“快取我衣甲來,命將士們升帆起錨,在船上準備好沙子,點起火爐來。” 那人趕緊領命而去,周安國站起身來,摸了摸頭發(fā),將手指頭在口中舔了一下,抱怨道:“當真可惜了這好酒?!?/br> 待到周安國來到江邊,碼頭上已經是一片忙亂的景象,軍官們一面驅趕士卒和槳手們上戰(zhàn)船,一面將那些秘密武器運上船去,一來是因為保密起見,更重要的是那瓦罐中的黑色粘液極易燃燒爆炸,放在船上萬一失火,那湖州水軍僅剩的這點家什也就沒了,那時可就欲哭無淚了。 湖州軍的水軍一共有三十余艘,不過其中只有七艘是中型戰(zhàn)船,有七八丈長,可裝士卒二十余人,槳手四十余人,其余不是只能裝十余人的小船,便是臨時征集來的民船,自然是無法和鎮(zhèn)海水軍相匹敵的,待到湖州水師離開碼頭,往江心駛去,鎮(zhèn)海軍的水師已經快要到杭州城旁的碼頭了。 “已經來不及了。”周安國沮喪的搖了搖頭,眼看對方離碼頭不過半里路了,自己這邊就算肋生雙翼也是決計追不上了,一旦敵船靠上碼頭,岸上那么多弓箭手掩護下,就算自己手中有那等利器,也決計討不得好去,看來只能等敵軍返回時,看看能不能燒掉幾艘民船了。 周安國還是不甘心就這樣,便吩咐船隊靠近對方的碼頭,此時鎮(zhèn)海軍舟師已經逐漸靠近了碼頭,他們將戰(zhàn)船排在外側,讓裝運糧秣的民船靠近碼頭,準備裝卸貨物,由于一時間靠過來的民船太多,沒有那么多泊位同時裝卸,于是大部分民船都在碼頭附近的水面拋錨,等待輪到自己卸貨。 鎮(zhèn)海軍水師也看到了跟過來的湖州舟師,他們只是派出了十來只哨探小船過來,監(jiān)視著敵軍戰(zhàn)船,主力戰(zhàn)船還是??吭诖a頭附近,警惕的盯著敵軍畢竟他們的此次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護航運糧船,而不是消滅敵軍。 周安國仔細的觀察了幾次對方的布置,也派出了幾只快船想要挑起沖突,引誘戰(zhàn)船出來交戰(zhàn),好使用秘密武器一舉摧毀對手,可是對手也看出了他的意圖,不欲多事,只是用小船將其驅趕遠便返回了。 “這可怎么辦呀!”此時的周安國仿佛一只熱鍋上的螞蟻,他知道呂方在聯軍軍議時提出的長時間圍困的計劃,可是眼下一旦這近百艘船只的糧秣一旦運入杭州,便意味著圍困戰(zhàn)略的破產,自己在莫邪都中奮斗了五年的成果也會隨之完蛋,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主帥的震怒,作為一個沒有根基的降將,自己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周安國想到這里,三步并作兩步,跳上一旁的一條小船,決定親自去靠近看看敵軍的陣勢,看看有無什么機會,此時的他就如同一只在寒冬里餓極了的狐貍,在雞窩的籬笆外仔細查看,想要找出一個縫隙,可以進去飽餐一頓。 周安國所在的小船圍著鎮(zhèn)海軍水師繞了三四圈,鎮(zhèn)海軍還好像習慣了對手的舉動,連那些小船都只是慢慢的劃動,懶得過來驅趕,只有在敵船靠的太近了才向對方射幾只箭,與其說是攻擊,不如說是示警。 “從正面進攻不行,對方的數量優(yōu)勢實在太大,而且有差不多一半的船只都有沖角,只要從兩側包圍過來,就能輕而易舉的把我們撞碎,側面倒是有一段江面沒有戰(zhàn)船,可那邊太靠近岸邊了,一旦被對方從外側逼過來去就很容易擱淺,慢著?!敝馨矅X海里突然靈光一現,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雖然風險很大,可是如果成功,不但能擊破敵軍水師,連敵軍運上岸的糧食也能燒掉七七八八,想到這里,他一咬牙,大聲對槳手喊道:“快調頭,我們回船隊去?!?/br> 那小船一靠上旗艦,周安國便跳了上來,一旁的副將低聲問道:“統(tǒng)領,可要回師?!?/br> 周安國卻并不理會副將,自顧大聲對一旁的親兵下令道:“命令全體船隊升帆提速,成兩行縱隊前進,準備好火箭,噴筒,目標。”說到這里,周安國拔出腰間佩刀,直指那段沒有鎮(zhèn)海軍戰(zhàn)船阻攔的江面。 那副將沿著周安國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不禁大驚失色:“統(tǒng)領,那邊離岸邊太近,不但容易擱淺,而且岸上的敵軍也會向我們放箭,是死地呀!” 副將的嗓門很大,四周的士卒聽到他的聲音,往看了過來,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原來鎮(zhèn)海軍戰(zhàn)船在碼頭外面圍了個半圓,將己方的運輸船護在當中,可能是因害怕離岸太近容易擱淺,岸上也有己方,只在靠近岸邊的地方留下一塊空缺,無船把守。 那副將正大聲勸諫,卻沒看到周安國臉色鐵青,目中露出兇光,口中呵斥道:“汝在軍中多年,可知軍中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 副將聽出周安國話語中的殺意,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正要開口辯解,卻聽到周安國已經大聲對一旁的親兵喊道:“來人,此人調用之時,面有難色,口中有推托之詞,拉下去斬了!” 副將剛要開口求饒,早就被如狼似虎的親兵拖了下去,片刻后一刻血淋淋的人頭已經送了上來。周安國指著那人頭對眾兵丁喝道:“此人怠慢軍令,已經斬了,汝輩若再有遲疑,便如他一般。等會你們依照本將軍令行事,定能大破敵軍,那時人人皆有厚賞?!?/br> 船上士卒水手看到副將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放在面前,再無一人爭辯,趕緊依照周安國所下的軍令,排成兩行,帆槳并用,飛速的往那個缺口駛去。 鎮(zhèn)海軍主將看到敵軍如此行動,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淮南軍無人矣,竟然派了這等傻瓜統(tǒng)領水師,那段水道甚淺,又無回旋余地,這等用兵,豈不是自尋死路嗎?!?/br> 四周的鎮(zhèn)海軍部將也紛紛贊同,于是他們便用小船繞過來圍攻敵船,其余大船留在深水區(qū),阻攔敵軍戰(zhàn)船沖到深水區(qū)去,準備將湖州水師一鼓而殲。 “統(tǒng)領,敵方小船已經離得近了,可要下令所有船只下帆?”一旁的校尉問道,古代水戰(zhàn)接近交戰(zhàn)時,一般都要將帆降下來,一來方便cao縱船只,二來也減少易燃物,還有受彈面積。 “不必,下令全軍加速劃槳,不必理會那些小船,”周安國鐵青著臉,站在船樓上,雙目看都不看側面的敵軍小船,只是死死盯著那塊缺口水面。 “是?!蹦切N緞傁腴_口說些什么,可看到懸掛在一旁的那顆血淋淋的人頭,便閉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