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節(jié)
眾人都是楊渥的心腹,也知道這等內(nèi)斗最是殘酷,對于對方的心腹人員,投降也難逃一條死路,不如死戰(zhàn)一場,也撈個墊背的,紛紛齊聲應和,拔刀沖了上去。徐溫卻對于戰(zhàn)局看都懶得多看一眼,轉身對嚴可求笑道:“這里嘈雜的很,嚴先生與我到廂房去商議要事可好!”說罷便伸手延請,將那血腥場面拋在身后。 二人進得屋來,親兵也將被捆得跟粽子一般的楊渥抬了進來。徐溫看了楊渥一眼,轉過頭來問道:“嚴先生,他應當如何處置呢?” 嚴可求看了看楊渥,冷漠的眼神好似不是看著一個活人,而是看一個無機質的物體,這讓不斷掙扎,用憤怒的目光看著嚴、徐二人的楊渥漸漸的靜了下來。過了半響,嚴可求答道:“若是大王愿意下書罪己,懲治jian佞,痛改前非,任用忠良的話,在下以為這位子還是不要換人為好!” 徐溫聽了嚴可求的回答,沉吟了起來,嚴可求的話語中頗有深意,下書罪己就是為徐溫、張灝的行動背書,承認他們的正確性,懲治jian佞就是自斷羽翼,所謂痛改前非,任用忠良自然是讓徐溫和張灝的部屬充滿王府,成為他們兩人的傀儡,同時提升他們的官位,使他們兵變得到的果實合法化。聽到這里,徐溫不由得暗自點頭,看來自己抓住嚴可求無路可去的機會,將其招攬到自己帳下是得了個寶了,畢竟用暴力獲得的權力不能用暴力來代替,到了最后還是要靠政治手段來抱住果實。 “休想!本王絕不會答應你們這兩個逆賊的要求!”突然躺在地上的楊渥厲聲吼道,原來也不知什么時候他咬斷了束在他嘴上的皮*條,將核桃吐了出來,此時他的酒早已醒了六七分,哪里還按捺的住胸中的怒氣,各種污言穢語連珠炮一般噴射出來。 嚴可求卻還是那副冷淡模樣,一點也不被楊渥的怒罵所刺激,伸手制止住一旁想要給楊渥重新塞上口的軍士,沉聲道:“若是大王執(zhí)迷不悟,那武忠王雖然子嗣不多,但也不止大王一人!只說是打馬球時跌死即可!” 楊渥的怒罵聲立刻停止了,好似被一把快刀斬斷了一般。嚴可求冷淡的聲音有一種奇怪的力量,讓楊渥不敢懷疑對方是不是在恐嚇自己。徐溫佩服的看著嚴可求,他也沒想到這么麻煩的事情這么容易就被對方搞定了。 “若是大王不再說話,那便是應允了在下方才所提的意見了?”嚴可求低聲問道,目光死死的盯著楊渥的雙眼,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話,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雙眼竟然是灰色的。 楊渥的嘴唇開合了一下,仿佛要說什么一般,可最終到了最后還是沒有說話,看到楊渥低垂的腦袋,徐溫笑道:“來人,請大王下去,好生伺候著,若有半份差池,某家定然饒不過你們!” 大侵攻 第533章 計謀(4) 第533章 計謀(4) 楊渥的嘴唇開合了一下,仿佛要說什么一般,可最終到了最后還是沒有說話,看到楊渥低垂的腦袋,徐溫笑道:“來人,請大王下去,好生伺候著,若有半份差池,某家定然饒不過你們!” 待到軍士將楊渥拖了出去,屋中只剩下嚴可求與徐溫二人,徐溫溫顏笑道:“此番若非嚴先生居中策劃,豈能如此順當,待到事成之后,先生但有所求,徐某只要力所能及之處,但無不允的!“嚴可求聽了徐溫的話,臉上還是那副沒有表情的模樣,但若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他那副淡然的表面下正發(fā)生著劇烈的變化,只是這劇變被他用強大的意志力給壓制住罷了。接著,嚴可求起身叉手行禮道:“徐公本就對小人有救命之恩。小人愚鈍,徐公不念舊惡,以大事相任,這便是大大的恩惠了,小人又豈敢再有所求!” 兩人推讓了幾番,嚴可求卻還是那么謙恭模樣,徐溫也沒奈何,通過這些事情,他知曉這嚴可求智謀多端,實在是未來在淮南政治*斗爭中的一大臂助,但若是落在敵人手上,則是一件極其厲害的武器,此番若不是楊渥不虛心納諫,只怕此時躺在地上的就不是他,而是自己和張灝二人了,但偏生這嚴可求來歷神秘的很,自己若不弄個清楚,又如何敢把機密告知呢?想到這里,徐溫暗自下定決心,此番事了之后,定然要想盡辦法,將這一切弄個水落石出方才罷休。 徐溫正暗懷心事,卻聽到嚴可求低聲道:“徐公,今日雖然順遂,可大事也只是成了一半。這些人不過是楊渥手下的二流貨色。范思從、陳潘等人尚在江西,麾下有大軍數(shù)萬,且居上游之勢,他們?nèi)舻玫酱碎g消息,必不干休,我等還是早作防備為上?!?/br> 徐溫點了點頭,沉聲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洪州與廣陵相距千里,只怕鞭長莫及呀!” 嚴可求站起身來,走到徐溫身邊附耳低語半響,徐溫臉上神色變幻,突然擊掌嘆道:“楊渥有嚴先生這等奇才卻棄之不用,當真是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徐溫站起身來,高聲下令道:“來人,快去招右?guī)莺铌愑觼?。?/br> 外間牙兵應答后,不過半響功夫,房門便被推開,進來一名披甲軍漢來,斂衽行禮道:“末將陳佑拜見上官!” 嚴可求上下打量著來人,只見這人體型微胖,頷下微須,淡黃色臉盤,不說話臉上也帶了幾分笑意,若非身上穿的盔甲,粗粗看上去倒有點象一個尋常的小商人。“難道徐溫要派這個人去執(zhí)行自己的計策。”嚴可求的心中不由得暗自打鼓起來。 “你在本將軍麾下也有七年了吧?”徐溫待陳佑行罷禮,突然沉聲問道。 “將軍好記性,再過一個月,末將在這這右?guī)斜阏吣炅耍 标愑与m然已經(jīng)站起身來,但還是執(zhí)禮甚恭。 “嗯,這七年來你只升了一級,許多原先位階低于你的現(xiàn)在也在你之上,陳佑你可有怨艾呀?” 陳佑聽了徐溫的問話,臉色不變,恭聲答道:“不敢,末將武藝并不出眾,無有斬首破陣之功,這一階之功也有些多了,又豈敢有怨恨之意!” “那就好,不過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破敵斬將的確不是你的長處,可這并不意味著你就沒有立功的機會,今日本將有一樁事交于你辦,若是辦成了,右?guī)加莺蛑槐闶悄愕牧?,你可愿意去做呀??/br> 陳佑身形一顫,他現(xiàn)在不過是右?guī)械囊粋€普通虞候,中低級軍官罷了,而徐溫方才許諾的淮南親軍右?guī)加莺騽t是淮南軍中的高級軍官了,掌管右?guī)姺ā⑶趧盏仁乱?,在右?guī)兄坏陀谥笓]使、兵馬使等區(qū)區(qū)幾人而已,徐溫許下的這塊餡餅不可謂不大,但是在這塊大餡餅后面的任務的危險和艱巨也是不言而喻的。陳佑一咬牙,兩頰的肥rou一陣顫動,現(xiàn)出兩條青色的大筋來。 “將軍有所差遣,末將敢不從命!”陳佑重新斂衽拜倒道。 “好!”徐溫點了點頭,轉頭對嚴可求吩咐道:“嚴先生,勞煩你一下了!” 嚴可求立刻走到幾案旁,取出筆墨紙硯,筆不加點,不過轉眼工夫便寫下兩封書信來,待到墨跡干后,又從懷中取出楊渥的大印,一一蓋上,收拾清楚后呈送給徐溫。徐溫走到陳佑身前,伸出雙手扶起陳佑道:“陳虞候,這里有兩封書信。我要你立刻出發(fā),盡可能快的趕到西南行營那里,將這第一封書信親手交給秦斐秦將軍,讓他依照書信中的要求行事?!罢f到這里,徐溫提高了語調,一字一頓的強調道:”記住,是要親手交給秦將軍,不可交由他人經(jīng)手,你記住了嗎?” 陳佑點頭答道:“末將記住了,是要親手交給秦將軍,不過若是秦將軍不按照那信中所要求的行事呢?他身為一軍之帥,位高權重,又是領軍在外,就憑這一封書信可未必能壓得住他呀!” “問得好!”徐溫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xù)解答道:“如果他不按第一封信中的要求行事,你就把第二封信給他,但如果他看到第一封信就照辦的話,你就不用把第二封信給他了!你懂了嗎?” “末將明白了,不過若是秦將軍詢問廣陵城發(fā)生了什么事,末將該如實回答嗎?” “無妨,你只管實話實說便是?!毙鞙貜难g取下一枚銅牌,遞給陳佑道:“你立刻出發(fā),憑這枚銅牌出城,記住,這廣陵城現(xiàn)在城門緊閉,內(nèi)外隔絕,但最多明天午時后就必須開城,所以你必須盡快趕路,越快越好,為了任務也為了你自己安全,懂了嗎?” “末將明白了!”陳佑點了點頭,此時他臉色凝重,平日里那股子笑意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顯然徐溫給他的書信中所寫的和剛剛的兵變有莫大的關系,若是讓消息在他之前傳到西南行營中,只怕他這個由廣陵而來的信使就有殺身之禍。想到這里,陳佑斬釘截鐵的說道:“末將便是不眠不休,也要趕在消息之前將這信送到秦將軍手中!” 洪州,自從淮南軍在蓼洲大敗鎮(zhèn)南軍,生擒健將劉楚之后。在城中的鎮(zhèn)南軍留后鐘匡時便已經(jīng)喪膽,再也不敢出城迎戰(zhàn),聽任城外的淮南軍占據(jù)要點,征發(fā)民夫修建長圍土山,打制器械,完成攻城的準備工作。每日里只是在府中向菩薩祈禱,等待撫州危全諷的援兵和前往杭州的陳象的回音,只是讓他失望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期待中的援兵并沒有來臨,等來的只是城外敵軍一波高過一波的猛攻。 東陽門,乃是洪州東北面的一座城門,元和四年,刺史韋丹更筑城東北隅,從此此時的洪州城才倍于漢時舊城。由于洪州城的東、南、西三面分別面臨東湖、南塘、贛江,大股軍隊機動并不困難,所以淮南軍的主要進攻方向其實就是集中在東北和北面的東陽門、北門、北西門這三座城門處,尤其是東陽門,因為韋丹所建的新城形成了一個突出部,深深的楔入淮南軍的陣線中,如果不先攻取此地,圍攻其余兩座城門的淮南軍不但會遭到側面火力的射殺,更重要的是要防備從這個突出部沖出的鎮(zhèn)南軍反擊兵力,所以這東陽門就成了淮南軍進攻重點之中的重點,戰(zhàn)況也尤為慘烈。 “嘭、嘭、嘭!”隨著一聲聲沉悶的鼓聲,淮南軍的攻城部隊開始緩慢的向前移動,在最前面的是被驅趕的當?shù)厍鄩眩@些民夫背著沉重的柴捆沙袋,一步一步的向城墻移動而來,在他們的身后則是千余名手持利刃的淮南軍士卒,夾雜著大量的云梯、木驢等攻城器械,他們要等到這些民夫將城墻前的深壕填平后再發(fā)起猛攻。 城墻上又是一番景象,民夫們正抓緊時間將箭矢、油脂、石彈等物質運上城頭,將傷亡的士卒運下城頭。守城士卒們則盡可能的將身體隱藏在女墻后面,手中拿著長滿弦的弓弩,豎起耳朵等待著軍官們的號令聲。隨著時間的流逝,城下的民夫們離城壕越來越近了,守兵們不由得回過頭看著望樓上的將旗,他們知道開火的命令最早就是由那里發(fā)出的。 恒五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放慢自己的腳步,竭力不露痕跡的退到第二或者第三排的民夫中去。作為一個聰明人,他知道在隊形還沒有打亂的時候,絕對不能當逃跑的出頭鳥,否則后面的那些淮南軍絕不會介意拿自己的腦袋作為威嚇民夫們的工具,但是也不能走的太前面了,否則很可能會成為城頭守軍第一波猛烈箭矢的犧牲品。如果自己能夠躲開第一波箭矢,抓住機會扔下草袋,說不定還能逃得一條性命來。想到這里恒五看了看左右的同伴,又原地踏了兩步,這樣一來他便又拉后了兩步,此時在他前面的同伴已經(jīng)有五六個了。 大侵攻 第534章 苦戰(zhàn) 第534章 苦戰(zhàn) 突然,隨著一陣奇怪的風聲,恒五突然注意到前面的幾名伙伴身體僵住了,撲倒在地,接著他才聽到身后的鼓聲變得急促起來。恒五還來不及反應,便感覺的自己被人群一擠,不由自主的向前涌去,雨點般的箭矢劈頭蓋腦般的射了過來,不斷有人倒下,但所有的慘叫聲卻被鼓聲給壓住了,他進入了一種非常奇怪的狀態(tài),仿佛被什么精靈控制了軀體一般,飛快的扛著草袋向前沖去,踏著同伴的尸體跑到了壕溝旁,向溝中扔下草袋。也許是祖先保佑,恒五在這一系列過程中居然連油皮都沒有被擦破一點。 正當恒五準備轉身逃走,背上卻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他絕望的揮舞了一下雙手,想要抓住什么東西,便跌入壕溝中。溝底雖然有鋒利的竹簽,但幸運的是絕大部分竹簽已經(jīng)被草袋壓住了,恒五并沒有受傷,他爬起身來,雙手抓著溝壁上泥土就要向上爬,但立刻就被同伴扔下的草袋砸倒,還沒等他爬起身來,接二連三落下的草袋一下子就把他埋住了,恒五對這個世界最后的印象就是一只飛快落下的草袋。 “嗯,填的差不多了!”小丘上,陳潘滿意的點了點頭,沉聲下令道:“傳令下去,擊鼓,攻城!” 隨著小丘上大旗的搖動,淮南軍的先頭部隊開始移動了,數(shù)十臺木驢、云梯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號子聲中開始緩慢的向前移動,扔完草袋的民夫們惶惶的從軍陣的空隙中逃回,城頭上射程較遠的床弩、投石機等器械也開始發(fā)射,盡可能在接戰(zhàn)前殺傷攻城軍,如果可以阻攔甚至摧毀一部分攻城器械那就更好了,隨著雙方距離的縮短,淮南軍前鋒的死傷在急劇增加。終于,攻城軍越過了壕溝,開始拆除后面的羊馬墻,好讓后面的攻城器械接近城墻,隨行的弓弩手也開始向城頭放箭,掩護袍澤的行動,城頭的守兵也開始出現(xiàn)傷亡,不時有人中箭跌落城頭。 在攻方士卒的努力下,很快羊馬墻便被打開了幾個缺口,木驢和云梯開始通過缺口向城墻靠攏了,城頭上的箭矢更加密集了,甚至還有火箭,但是攻方士卒一般都有大盾掩護,木驢本身也有防護箭矢的功能,造成的效果有限的很,而且淮南軍還乘著守城火力集中在登城軍的機會,將投石機床弩等器械移到了較近的位置,開始向城頭發(fā)射,守軍的傷亡一下子多了起來。乘著這個機會,十余架云梯搭上了城墻,身披鎧甲,口銜鋼刀的淮南選鋒魚貫而上,向城頭爬去。 “快,快用狼牙拍!”魯四厲聲喝道,他負責防守的碟口正好就在東陽門旁,眼看一架云梯已經(jīng)搭在了一旁的城頭,鋒利的倒鉤深深的嵌入墻縫中,推是決計推不下去的了,由云梯上的震蕩來看,怕不有四五人已經(jīng)爬上來了。以他的經(jīng)驗來判斷,像這等選鋒一般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銳,所用的甲兵也是最好的,弩機都未必射得透,還是大家伙比較好用。 隨著魯四的喝聲,身后幾名軍士小心的抬上一根三尺多長,合抱粗細的木樁來,這木樁兩端都系有粗索,樁身上滿是刀刃,寒光逼人,便如同狼牙一般,想必這“狼牙拍”便是由此得名。眾人將那“狼牙拍”抬到梯口,喊著號子,猛的一下推了出去,頓時聽到外間一陣慘叫,想必云梯上的淮南選鋒都被這“狼牙拍”砸下去了。 “快拉,快拉上來!”魯四厲聲催促道,手下士卒趕緊拉起那粗索來,原來這“狼牙拍”耗費甚多,制作不易,若是只砸上一次,頗為不值,于是在兩端都系有粗索,砸完一次,還可以扯回城頭重復使用,也算的頗有巧思了??墒孔鋫兝藘上聟s拉不動,好似被卡住了一般,再一用力便扯了個空,只看到一根粗索上來,看斷口處應該是被城下的淮南兵給砍斷了。 “該死的!”魯四吐了口唾沫,云梯的末梢重新開始震動起來,顯然方才的打擊并沒有嚇阻住敵方,淮南軍的選鋒又從云梯上來了。身后的守軍士卒拿起長槍對準云梯末端,但魯四并沒有和部屬站在一起,而是貼緊女墻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