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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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恫嚇
“你!你這是為何?”商錦忠瞪大了雙眼,戟指指向宋二郎,剛向前邁了兩步,只覺得傷口處一陣絞痛,腳下一軟,竟跪了下來。
“老四,你不要怪我,是你逼我要殺你的?!彼味沙谅暤溃藭r的臉上滿是悲戚之色:“如今吳軍已經(jīng)三面包圍,我們已是死地了,若不就撫,只有死路一條??赡氵€固執(zhí)己見,若是你只是個尋常頭目,我最多將你軟禁個十幾天,待到事成之后,再放你出來,向你陪個禮,也算是全了你我兄弟間的義氣??善阍谲娭袠O有聲望,若是不殺你,稍有變故,大伙兒都落得個沒下場?!闭f到這里,宋二郎轉(zhuǎn)身對一旁的三當家道:“老三,給四弟一個痛快!”
“喏!”喜出望外的三當家來到商錦忠側(cè)后,拔出腰刀,大喝一聲便一刀將其頭顱斬落,落地的首級在地上滾了兩圈,停了下來,只見其雙目圓瞪,仿佛生時一般。
宋二郎走到首級旁,蹲下身子,低聲道:“四弟,你且放心,你那兩個孩兒我便當做自家孩子一般看待,絕不會虧待了他們的。”說到這里,宋二郎伸出右手將其雙目合上。
數(shù)日后,潭州城刺史府。崔含之坐在首座之上,兩廂將佐肅立,當中一人跪伏在地,正是三當家。崔含之看完了呈送上來的書信,將其放到一旁,用一種矜持的聲音問道:“這么說來,衡州的亂民是要求撫啦!”
三當家在地上磕了兩個頭,才高聲答道:“回相公的話,吾等受jian人蠱惑,犯下了滔天罪行。正悔恨不已,得知圣主下旨寬撫,只誅首惡,脅從不問。我輩便將起事的jian人盡數(shù)誅殺,解甲以待王師,各返家鄉(xiāng),還望相公恩準。”
崔含之點了點頭,問道:“jian人的首級和名單呢?”
“首級便在殿下!”三當家從懷中取出一卷帛書雙手呈上,早有一名軍官接過帛書轉(zhuǎn)呈了上去,崔含之接過一看,卻是一份名單,以及各自在流民軍中的官位。這時堂下有人流水般的送了數(shù)十個個木盒上來,打開一看,里面卻都是一枚枚用蠟封了的首級,一一擺列開來,右邊第一個便是商錦忠的首級,木盒的側(cè)面刻了五個大字“賊梟商錦忠”。這時旁邊傳來崔含之的聲音。
“汝等反戈一擊,斬殺賊首自信,本官頗為欣喜,來人!賞這位壯士布帛百匹,銀鋌二十!”
“多謝相公賞賜,多謝相公大恩!”三當家又驚又喜,他本來對于此行還有些忐忑不安,但卻想不到一切如此的順利,不但這位崔相公接受了自己的歸降,還給予他這么多賞賜,這種突然而來的幸福讓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是你應(yīng)得的,本官素來有過必罰,有功必賞。光看這些首級便知道這些都是窮兇極惡的巨寇,若非你這等壯士,如何能將其斬殺!此番事了之后,本官定然要上書吳王,委任壯士州郡之位,才算得人盡其才,酬其大功呀!”
三當家此時面孔緊貼節(jié)堂上的青石地面,路上心中的忐忑早已被以外的狂喜和感激一掃而空,他狠狠的用磕了幾個頭,抬起頭來,露出涕淚橫流的臉,高聲道:“罪臣敢不盡心竭力,效犬馬之勞,以報吳王大恩!”
夏口,其地正處江、漢匯合之處,襟帶吳、楚。自古以為變?yōu)橐獩_之地。楊行密破杜洪之后,其地便并入楊吳,其后呂方攻入廣陵,并吞楊吳,此地便落入?yún)螀鞘种?。呂吳定都建鄴,下游三吳、兩浙、淮南為其根本之地,其敵國馬楚、荊南、梁國皆處其上游之地,上游若有事,夏口便為其必爭之地,呂方在此地設(shè)為武昌軍,駐有精兵良將,修建巨倉堅城,以存儲軍實。此次呂潤性領(lǐng)大軍北上,主要的軍資糧秣便是由此地沿著漢水轉(zhuǎn)輸至前線的,馬楚舊地民變之后,呂方領(lǐng)大軍出鎮(zhèn)此地,為的就是坐鎮(zhèn)后方,既可以隨時支援前線,也可以震懾四周居心叵測的其他勢力。
節(jié)堂之上,呂方錦袍寬帶,儀態(tài)舒閑,手中正拿著一封書信細看,身旁一人身形魁梧,滿臉虬髯,雙目如電,雖然年近五十,但腰桿卻挺得筆直,絲毫不顯老態(tài),整個人便如同一頭正值盛年的獅子,威武而又雄壯,正是呂方麾下大將朱瑾。
“朱公!請看!”呂方看罷書信,將那封書信遞了過去,笑道:“那‘賊王八’遣使來了!”
“哦?那廝有何勾當!”朱瑾接過書信,細看起來。原來呂方口中所稱的“賊王八”便是五代時前蜀的開國開國皇帝王建,此人乃是陳州人,未發(fā)跡時乃是個鄉(xiāng)里無賴,以偷屠宰牛驢和販賣私鹽為生,是以鄉(xiāng)里有個諢號“賊王八”。呂方此時用這般稱呼他,顯然心中對其輕蔑之極。
那書信心中內(nèi)容頗為簡單,朱瑾很快便看完了書信,將其放回幾案上,冷笑了一聲道:“這廝信中說什么要替兩家講和,他哪里有這般好心,分明是居心叵測,看到我方有亂起,想要從中撈些好處!”
“那是自然,這廝豈會做沒好處的事情!”呂方笑了笑:“不過我看他心中也無甚把握,這使臣只怕是來探我方虛實的,看看有無好處可撈!我先見見那使臣,也探探那廝的底!”
“大王所見甚是!”朱瑾笑道。呂方高聲喚來屬下,吩咐召見蜀王使臣。半響功夫之后,一名緋袍男子,對呂方斂衽下拜道:“外臣張格拜見吳王!”
呂方打量了一下來人,只見來人生的修眉長目,皮膚白皙,儀容舉止頗為得體,覺得頗為眼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稍一猶豫笑道:“張公儀容俊偉,果然是名士風度,只是眼熟的很,不知在哪里見過了?!?/br>
張格微微一笑,又斂衽對呂方拜了一拜笑道:“臣下有個兄弟在大王麾下為官,臣下與他生得有些相似,大王眼熟想必是因為我那個兄弟的緣故吧!”
呂方聞言一愣,問道:“竟有此事,寡人怎么不知道,那是何人?”
張格笑道:“先父本是先朝左仆射!”
“原來是他!”呂方腦海中一閃念,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呂方麾下的李儼本是唐之左仆射張浚之子,因護駕有功,才得唐昭宗賜姓為李,后來奉昭宗密詔,沿江而下,宣諭各鎮(zhèn)節(jié)度一同討伐宣武軍朱溫,便留在了廣陵,后來投入?yún)畏谨庀?。而張浚致仕之后,隱居長水,參與了青州王師范起兵反抗朱溫的密謀。朱溫在即將篡奪大位時,唯恐此人又勾連天下藩鎮(zhèn)反對自己,便讓張全義密遣部將楊麟喬裝為盜賊,密襲張浚。永寧縣吏葉彥與張浚素來交厚,得知楊麟將至,便密告張浚。張浚知道自己不可免禍,便將其子張格托付給葉彥,葉彥帥義士三十人將其送渡漢進入荊南而還,張格遂自荊南入蜀。王建占據(jù)蜀地后十分喜愛儒士,張格出身宰相世界,家學淵源,很快就得到了王建的寵信,擔任了翰林學士的官職。
呂方聽到這一段曲折的敘述,不由得笑道:“原來如此,想不到竟然是李金吾的同胞兄弟。張仆射對朝廷盡忠竭智,二子雖分居二國,但都居高官,也算是一段佳話了!李金吾現(xiàn)在和州刺史任上,離這里也不遠,張郎君待到諸事完畢,大可一聚,以敘別情?!?/br>
“多謝大王!”張格躬身行禮,謝過了呂方的好意,起身道:“我主的書信想必大王也看過了,不知大王以為如何?”
呂方并沒有立即回答張格,他轉(zhuǎn)身看了朱瑾一眼,微微一笑。朱瑾立即領(lǐng)會了呂方的意思,沉聲道:“蜀王信中要我歸江陵與高氏,還襄州與梁國,各還各國,與民休息!卻是好大口氣!”
張格笑道:“我主并非只修書與吳王一人,也有修書與粱國。如今諸國交攻,天下紛紛,我主便想解開仇怨,大伙共享太平,豈不為美?”
朱瑾冷笑了一聲:“篡國巨jian未死,何談太平?”他兄、妻皆為朱溫所害,對于梁國乃是切齒痛恨,此時的口氣自然不客氣的很。
張格微微一笑:“吳王若是不允,那四五月間,正是春水當生之時,一舟可載兵五十,并載兩月之糧,數(shù)萬大軍,沿江而下,不過旬日之間便至武昌城下。那時只怕便不好看了!”
張格說到這里,已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屋中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了。
“郎君所言甚是!”呂方伸手制止住雙目圓瞪的朱瑾,笑道:“只是沿大江而下,易進而難退,如今江陵、岳州皆在我手,蜀王雖然兵精,倉促之間未必能勝吧?蜀中空虛,若有一二不豫之事,只怕后悔莫及,這豈是智者所為之事?”
“大王與大國構(gòu)兵,耗竭民力,新得馬楚之地民變四起,烽煙四起。以臣下所見,還是先退一步,持盈保泰的好!”張格口舌十分便利,一步也不退讓,與呂方針鋒相對,屋中氣氛一時間僵住了。
天意 112大進軍
正當此時,外間有一名si從輕手輕腳的來到呂方身旁,附耳低語了幾句話,又雙手呈上一封帛書。呂方接過深信,起身走到屏風后,避開張格看信。張格見呂方這般舉動,心中不由暗自揣測著帛書中到底寫了些什么。
過了片刻功夫,呂方又從屏風后走了出來,臉上滿是喜色,跪坐下來后,呂方便大聲笑道:“張郎君,你回去告訴蜀王。我與粱賊有弒君之仇,不共戴天,非我滅彼,則彼亡我,蜀王大可擇一而從,無需多言!”說到這里,呂方便擺了擺手,做了個示意讓其退下的手勢。
此時兩名si從看到呂方的手勢,已經(jīng)來到張格的身后,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準備將其強制帶下堂去。張格心中又是驚訝又是疑o,他已經(jīng)猜想得到呂方態(tài)度發(fā)色這么大轉(zhuǎn)變的原因便是在那書信之中,只是不知道其中究竟,他此次來是向王建á遂自薦的結(jié)果,如果這般被趕回去,只怕在其心中的和朝中的地位都會大受影響。情急之下,高聲喊道:“此事干系兩國禍福,還請吳王三思呀!”
呂方微微一笑,做了個示意si從暫停的手勢,起身走到張格面前,看著對方略帶驚惶的面孔道:“汝回去之后,替我轉(zhuǎn)告王光圖王建的字光圖,多則五載,少則三載,我呂方自會領(lǐng)兵來成都拜訪他,讓他好好準備吧!”說罷便一甩長袖,那兩名si從趕忙將張格連拉帶扯的帶下堂去。
朱瑾見呂方如此,心中不由暗喜,若論吳國君臣之中,與梁國仇怨最深的便是非他莫屬。他本是個心思頗為縝密之人,已經(jīng)對那書信中的內(nèi)容猜出了七八分,此時堂上只剩下他與呂方二人,也無甚拘束,便笑問道:“敢問大王一句,莫非是崔安撫那邊有好消息過來了?”
“不錯,果然瞞不過朱公!”呂方此時的心情顯然非常不錯,他將那封書信遞給朱瑾,笑道:“崔含之果然是個棟梁之才,無論是在中樞還是鎮(zhèn)撫一方都能勝任。上任才不到兩個月,便bi迫賊眾斬殺首領(lǐng)歸降,使得潤xing孩兒的后方穩(wěn)定了。更重要的是,他殺戮不多,生俘青壯f孺二十余萬,然斬首不過千余級,沒有傷湘中元氣,不留后患。實在是人才難得,人才難得呀!”
“這也是大王慧眼識人,又委以重任,崔安撫才能大展拳腳,將làn民一舉平定?!敝扈ξ挠峙牧藚畏揭粋€馬屁。也無怪呂方如此歡喜,俗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惫艜r絕大部分軍隊的紀律都不敢恭維,像這等官軍追剿流寇,兩邊若是來往過幾次,只怕兵鋒所到之處,只剩下一片白地,沒有個三五十年是恢復不過來的。像崔含之這般迫使流民內(nèi)訌,斬首來降的,不但這二十余萬人口都活了下來,而且房屋田地也沒有收到破壞,只要稍加賑濟,便能恢復生產(chǎn)。
朱瑾讀到信的末尾,突然問道:“嗯?崔公信中說要淮鹽五千引,去其陪犢帶牛,以為安民之用,這是何意?”
呂方笑道:“崔舍人在信中前面提到山蠻多以畜牧為業(yè),牛馬蕃茂。而湘中大變之后,軍器流入民間甚多,百姓習于剽掠而不事耕作,是以一夫倡làn,則萬人景從。崔舍人便y效漢代名臣龔遂故智,以淮鹽與山蠻互市,換得耕牛,再用耕牛jiā換流失在民間的軍器,使民安于本業(yè),以求長治久安!”
朱瑾這才明白了崔含之在信中的含義,點了點頭道:“大王得此賢臣,當真是可喜可賀,不過那賊王八位居上游,若是如那張格所言,乘n水而下,不可小視呀!”
呂方冷笑了一聲:“那廝不過一自守賊而已,若我湘中民變未平,倒還要讓他三分,如今湘làn已平。蜀軍若順水而下,易進而難退,若是不能一戰(zhàn)而勝則由傾覆之危。且王建多收勇士為義子,皆位處高位,對其外寬和而內(nèi)猜忌,與兵多則恐其作làn,與兵少則不足以克敵,這等國中不和之徒,又有何懼?待我領(lǐng)兵先破朱友貞那小兒,進取中原,修養(yǎng)士卒數(shù)年,再去找那王建老兒的晦氣?!?/br>
呂方這一席話說的意氣風發(fā),充滿了感染力,朱瑾聽了也不禁ji動了起來,起身拱手行禮道:“吾與朱溫老賊有不同戴天之仇,此次便請為先鋒,破陣斬旗,以報得兄長大仇!”
呂方上前一把握住朱瑾的右臂,沉聲道:“正要憑借朱公鐵臂,為我殺賊!“
三日后,在裝載著二十四斤重炮的四條大船抵達武昌后,呂吳御營便在吳王呂方的指揮下,開始向北進發(fā)。晨光照色在漢水兩岸的茂盛的茅草上,發(fā)色出金色的光芒。蘆葦叢團隊接著團隊,那密密麻麻的兵馬簡直賽過群集在蘆葦叢中的蝗蟲,正在飛向漢北,宛洛之地,乃至整個中原。在漢水中,巨大的戰(zhàn)船好似移動的城池,連綿的船帆遮蔽了半邊天。其中最大的一條戰(zhàn)船的船舷上裝飾了美麗的ā紋,船帆更是使用了華美的黃色錦布,吳王呂方本人就在這條船只上,呂方本人身披金甲,站在船首上,陽光照色在華麗的金甲上,反色出萬道金光,仿佛神人一般。兩岸正在行軍的數(shù)萬吳軍齊聲高呼“萬歲”,喊聲直沖云霄。
“你!你這是為何?”商錦忠瞪大了雙眼,戟指指向宋二郎,剛向前邁了兩步,只覺得傷口處一陣絞痛,腳下一軟,竟跪了下來。
“老四,你不要怪我,是你逼我要殺你的?!彼味沙谅暤溃藭r的臉上滿是悲戚之色:“如今吳軍已經(jīng)三面包圍,我們已是死地了,若不就撫,只有死路一條??赡氵€固執(zhí)己見,若是你只是個尋常頭目,我最多將你軟禁個十幾天,待到事成之后,再放你出來,向你陪個禮,也算是全了你我兄弟間的義氣??善阍谲娭袠O有聲望,若是不殺你,稍有變故,大伙兒都落得個沒下場?!闭f到這里,宋二郎轉(zhuǎn)身對一旁的三當家道:“老三,給四弟一個痛快!”
“喏!”喜出望外的三當家來到商錦忠側(cè)后,拔出腰刀,大喝一聲便一刀將其頭顱斬落,落地的首級在地上滾了兩圈,停了下來,只見其雙目圓瞪,仿佛生時一般。
宋二郎走到首級旁,蹲下身子,低聲道:“四弟,你且放心,你那兩個孩兒我便當做自家孩子一般看待,絕不會虧待了他們的。”說到這里,宋二郎伸出右手將其雙目合上。
數(shù)日后,潭州城刺史府。崔含之坐在首座之上,兩廂將佐肅立,當中一人跪伏在地,正是三當家。崔含之看完了呈送上來的書信,將其放到一旁,用一種矜持的聲音問道:“這么說來,衡州的亂民是要求撫啦!”
三當家在地上磕了兩個頭,才高聲答道:“回相公的話,吾等受jian人蠱惑,犯下了滔天罪行。正悔恨不已,得知圣主下旨寬撫,只誅首惡,脅從不問。我輩便將起事的jian人盡數(shù)誅殺,解甲以待王師,各返家鄉(xiāng),還望相公恩準。”
崔含之點了點頭,問道:“jian人的首級和名單呢?”
“首級便在殿下!”三當家從懷中取出一卷帛書雙手呈上,早有一名軍官接過帛書轉(zhuǎn)呈了上去,崔含之接過一看,卻是一份名單,以及各自在流民軍中的官位。這時堂下有人流水般的送了數(shù)十個個木盒上來,打開一看,里面卻都是一枚枚用蠟封了的首級,一一擺列開來,右邊第一個便是商錦忠的首級,木盒的側(cè)面刻了五個大字“賊梟商錦忠”。這時旁邊傳來崔含之的聲音。
“汝等反戈一擊,斬殺賊首自信,本官頗為欣喜,來人!賞這位壯士布帛百匹,銀鋌二十!”
“多謝相公賞賜,多謝相公大恩!”三當家又驚又喜,他本來對于此行還有些忐忑不安,但卻想不到一切如此的順利,不但這位崔相公接受了自己的歸降,還給予他這么多賞賜,這種突然而來的幸福讓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是你應(yīng)得的,本官素來有過必罰,有功必賞。光看這些首級便知道這些都是窮兇極惡的巨寇,若非你這等壯士,如何能將其斬殺!此番事了之后,本官定然要上書吳王,委任壯士州郡之位,才算得人盡其才,酬其大功呀!”
三當家此時面孔緊貼節(jié)堂上的青石地面,路上心中的忐忑早已被以外的狂喜和感激一掃而空,他狠狠的用磕了幾個頭,抬起頭來,露出涕淚橫流的臉,高聲道:“罪臣敢不盡心竭力,效犬馬之勞,以報吳王大恩!”
夏口,其地正處江、漢匯合之處,襟帶吳、楚。自古以為變?yōu)橐獩_之地。楊行密破杜洪之后,其地便并入楊吳,其后呂方攻入廣陵,并吞楊吳,此地便落入?yún)螀鞘种?。呂吳定都建鄴,下游三吳、兩浙、淮南為其根本之地,其敵國馬楚、荊南、梁國皆處其上游之地,上游若有事,夏口便為其必爭之地,呂方在此地設(shè)為武昌軍,駐有精兵良將,修建巨倉堅城,以存儲軍實。此次呂潤性領(lǐng)大軍北上,主要的軍資糧秣便是由此地沿著漢水轉(zhuǎn)輸至前線的,馬楚舊地民變之后,呂方領(lǐng)大軍出鎮(zhèn)此地,為的就是坐鎮(zhèn)后方,既可以隨時支援前線,也可以震懾四周居心叵測的其他勢力。
節(jié)堂之上,呂方錦袍寬帶,儀態(tài)舒閑,手中正拿著一封書信細看,身旁一人身形魁梧,滿臉虬髯,雙目如電,雖然年近五十,但腰桿卻挺得筆直,絲毫不顯老態(tài),整個人便如同一頭正值盛年的獅子,威武而又雄壯,正是呂方麾下大將朱瑾。
“朱公!請看!”呂方看罷書信,將那封書信遞了過去,笑道:“那‘賊王八’遣使來了!”
“哦?那廝有何勾當!”朱瑾接過書信,細看起來。原來呂方口中所稱的“賊王八”便是五代時前蜀的開國開國皇帝王建,此人乃是陳州人,未發(fā)跡時乃是個鄉(xiāng)里無賴,以偷屠宰牛驢和販賣私鹽為生,是以鄉(xiāng)里有個諢號“賊王八”。呂方此時用這般稱呼他,顯然心中對其輕蔑之極。
那書信心中內(nèi)容頗為簡單,朱瑾很快便看完了書信,將其放回幾案上,冷笑了一聲道:“這廝信中說什么要替兩家講和,他哪里有這般好心,分明是居心叵測,看到我方有亂起,想要從中撈些好處!”
“那是自然,這廝豈會做沒好處的事情!”呂方笑了笑:“不過我看他心中也無甚把握,這使臣只怕是來探我方虛實的,看看有無好處可撈!我先見見那使臣,也探探那廝的底!”
“大王所見甚是!”朱瑾笑道。呂方高聲喚來屬下,吩咐召見蜀王使臣。半響功夫之后,一名緋袍男子,對呂方斂衽下拜道:“外臣張格拜見吳王!”
呂方打量了一下來人,只見來人生的修眉長目,皮膚白皙,儀容舉止頗為得體,覺得頗為眼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稍一猶豫笑道:“張公儀容俊偉,果然是名士風度,只是眼熟的很,不知在哪里見過了?!?/br>
張格微微一笑,又斂衽對呂方拜了一拜笑道:“臣下有個兄弟在大王麾下為官,臣下與他生得有些相似,大王眼熟想必是因為我那個兄弟的緣故吧!”
呂方聞言一愣,問道:“竟有此事,寡人怎么不知道,那是何人?”
張格笑道:“先父本是先朝左仆射!”
“原來是他!”呂方腦海中一閃念,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呂方麾下的李儼本是唐之左仆射張浚之子,因護駕有功,才得唐昭宗賜姓為李,后來奉昭宗密詔,沿江而下,宣諭各鎮(zhèn)節(jié)度一同討伐宣武軍朱溫,便留在了廣陵,后來投入?yún)畏谨庀?。而張浚致仕之后,隱居長水,參與了青州王師范起兵反抗朱溫的密謀。朱溫在即將篡奪大位時,唯恐此人又勾連天下藩鎮(zhèn)反對自己,便讓張全義密遣部將楊麟喬裝為盜賊,密襲張浚。永寧縣吏葉彥與張浚素來交厚,得知楊麟將至,便密告張浚。張浚知道自己不可免禍,便將其子張格托付給葉彥,葉彥帥義士三十人將其送渡漢進入荊南而還,張格遂自荊南入蜀。王建占據(jù)蜀地后十分喜愛儒士,張格出身宰相世界,家學淵源,很快就得到了王建的寵信,擔任了翰林學士的官職。
呂方聽到這一段曲折的敘述,不由得笑道:“原來如此,想不到竟然是李金吾的同胞兄弟。張仆射對朝廷盡忠竭智,二子雖分居二國,但都居高官,也算是一段佳話了!李金吾現(xiàn)在和州刺史任上,離這里也不遠,張郎君待到諸事完畢,大可一聚,以敘別情?!?/br>
“多謝大王!”張格躬身行禮,謝過了呂方的好意,起身道:“我主的書信想必大王也看過了,不知大王以為如何?”
呂方并沒有立即回答張格,他轉(zhuǎn)身看了朱瑾一眼,微微一笑。朱瑾立即領(lǐng)會了呂方的意思,沉聲道:“蜀王信中要我歸江陵與高氏,還襄州與梁國,各還各國,與民休息!卻是好大口氣!”
張格笑道:“我主并非只修書與吳王一人,也有修書與粱國。如今諸國交攻,天下紛紛,我主便想解開仇怨,大伙共享太平,豈不為美?”
朱瑾冷笑了一聲:“篡國巨jian未死,何談太平?”他兄、妻皆為朱溫所害,對于梁國乃是切齒痛恨,此時的口氣自然不客氣的很。
張格微微一笑:“吳王若是不允,那四五月間,正是春水當生之時,一舟可載兵五十,并載兩月之糧,數(shù)萬大軍,沿江而下,不過旬日之間便至武昌城下。那時只怕便不好看了!”
張格說到這里,已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屋中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了。
“郎君所言甚是!”呂方伸手制止住雙目圓瞪的朱瑾,笑道:“只是沿大江而下,易進而難退,如今江陵、岳州皆在我手,蜀王雖然兵精,倉促之間未必能勝吧?蜀中空虛,若有一二不豫之事,只怕后悔莫及,這豈是智者所為之事?”
“大王與大國構(gòu)兵,耗竭民力,新得馬楚之地民變四起,烽煙四起。以臣下所見,還是先退一步,持盈保泰的好!”張格口舌十分便利,一步也不退讓,與呂方針鋒相對,屋中氣氛一時間僵住了。
天意 112大進軍
正當此時,外間有一名si從輕手輕腳的來到呂方身旁,附耳低語了幾句話,又雙手呈上一封帛書。呂方接過深信,起身走到屏風后,避開張格看信。張格見呂方這般舉動,心中不由暗自揣測著帛書中到底寫了些什么。
過了片刻功夫,呂方又從屏風后走了出來,臉上滿是喜色,跪坐下來后,呂方便大聲笑道:“張郎君,你回去告訴蜀王。我與粱賊有弒君之仇,不共戴天,非我滅彼,則彼亡我,蜀王大可擇一而從,無需多言!”說到這里,呂方便擺了擺手,做了個示意讓其退下的手勢。
此時兩名si從看到呂方的手勢,已經(jīng)來到張格的身后,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準備將其強制帶下堂去。張格心中又是驚訝又是疑o,他已經(jīng)猜想得到呂方態(tài)度發(fā)色這么大轉(zhuǎn)變的原因便是在那書信之中,只是不知道其中究竟,他此次來是向王建á遂自薦的結(jié)果,如果這般被趕回去,只怕在其心中的和朝中的地位都會大受影響。情急之下,高聲喊道:“此事干系兩國禍福,還請吳王三思呀!”
呂方微微一笑,做了個示意si從暫停的手勢,起身走到張格面前,看著對方略帶驚惶的面孔道:“汝回去之后,替我轉(zhuǎn)告王光圖王建的字光圖,多則五載,少則三載,我呂方自會領(lǐng)兵來成都拜訪他,讓他好好準備吧!”說罷便一甩長袖,那兩名si從趕忙將張格連拉帶扯的帶下堂去。
朱瑾見呂方如此,心中不由暗喜,若論吳國君臣之中,與梁國仇怨最深的便是非他莫屬。他本是個心思頗為縝密之人,已經(jīng)對那書信中的內(nèi)容猜出了七八分,此時堂上只剩下他與呂方二人,也無甚拘束,便笑問道:“敢問大王一句,莫非是崔安撫那邊有好消息過來了?”
“不錯,果然瞞不過朱公!”呂方此時的心情顯然非常不錯,他將那封書信遞給朱瑾,笑道:“崔含之果然是個棟梁之才,無論是在中樞還是鎮(zhèn)撫一方都能勝任。上任才不到兩個月,便bi迫賊眾斬殺首領(lǐng)歸降,使得潤xing孩兒的后方穩(wěn)定了。更重要的是,他殺戮不多,生俘青壯f孺二十余萬,然斬首不過千余級,沒有傷湘中元氣,不留后患。實在是人才難得,人才難得呀!”
“這也是大王慧眼識人,又委以重任,崔安撫才能大展拳腳,將làn民一舉平定?!敝扈ξ挠峙牧藚畏揭粋€馬屁。也無怪呂方如此歡喜,俗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篦?!惫艜r絕大部分軍隊的紀律都不敢恭維,像這等官軍追剿流寇,兩邊若是來往過幾次,只怕兵鋒所到之處,只剩下一片白地,沒有個三五十年是恢復不過來的。像崔含之這般迫使流民內(nèi)訌,斬首來降的,不但這二十余萬人口都活了下來,而且房屋田地也沒有收到破壞,只要稍加賑濟,便能恢復生產(chǎn)。
朱瑾讀到信的末尾,突然問道:“嗯?崔公信中說要淮鹽五千引,去其陪犢帶牛,以為安民之用,這是何意?”
呂方笑道:“崔舍人在信中前面提到山蠻多以畜牧為業(yè),牛馬蕃茂。而湘中大變之后,軍器流入民間甚多,百姓習于剽掠而不事耕作,是以一夫倡làn,則萬人景從。崔舍人便y效漢代名臣龔遂故智,以淮鹽與山蠻互市,換得耕牛,再用耕牛jiā換流失在民間的軍器,使民安于本業(yè),以求長治久安!”
朱瑾這才明白了崔含之在信中的含義,點了點頭道:“大王得此賢臣,當真是可喜可賀,不過那賊王八位居上游,若是如那張格所言,乘n水而下,不可小視呀!”
呂方冷笑了一聲:“那廝不過一自守賊而已,若我湘中民變未平,倒還要讓他三分,如今湘làn已平。蜀軍若順水而下,易進而難退,若是不能一戰(zhàn)而勝則由傾覆之危。且王建多收勇士為義子,皆位處高位,對其外寬和而內(nèi)猜忌,與兵多則恐其作làn,與兵少則不足以克敵,這等國中不和之徒,又有何懼?待我領(lǐng)兵先破朱友貞那小兒,進取中原,修養(yǎng)士卒數(shù)年,再去找那王建老兒的晦氣?!?/br>
呂方這一席話說的意氣風發(fā),充滿了感染力,朱瑾聽了也不禁ji動了起來,起身拱手行禮道:“吾與朱溫老賊有不同戴天之仇,此次便請為先鋒,破陣斬旗,以報得兄長大仇!”
呂方上前一把握住朱瑾的右臂,沉聲道:“正要憑借朱公鐵臂,為我殺賊!“
三日后,在裝載著二十四斤重炮的四條大船抵達武昌后,呂吳御營便在吳王呂方的指揮下,開始向北進發(fā)。晨光照色在漢水兩岸的茂盛的茅草上,發(fā)色出金色的光芒。蘆葦叢團隊接著團隊,那密密麻麻的兵馬簡直賽過群集在蘆葦叢中的蝗蟲,正在飛向漢北,宛洛之地,乃至整個中原。在漢水中,巨大的戰(zhàn)船好似移動的城池,連綿的船帆遮蔽了半邊天。其中最大的一條戰(zhàn)船的船舷上裝飾了美麗的ā紋,船帆更是使用了華美的黃色錦布,吳王呂方本人就在這條船只上,呂方本人身披金甲,站在船首上,陽光照色在華麗的金甲上,反色出萬道金光,仿佛神人一般。兩岸正在行軍的數(shù)萬吳軍齊聲高呼“萬歲”,喊聲直沖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