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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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十余條小船慢慢滑行,船上的人們小心的握著船槳,好一會兒才放入水中劃一下,以免發(fā)出水聲引起數(shù)十步外的河堤上哨兵的注意。 “下船!”隨著船上伙長的低沉命令聲,兩名旗頭小心的滑入水中,這里的水并不深,只能淹到他們的腰部,旗頭開始在水中涉水而行,拉著身后的小船。船上的吳兵們屏住了呼吸,他們的嘴里都含著防止出聲的木枚,火繩槍手的手腕上纏繞著點著的火繩,他們小心的將槍口對準河堤上的晉軍哨兵。 隨著一陣輕微的震動,小船靠岸了,伙長做了個手勢,一個個吳兵敏捷的跳下船頭,向河堤上面爬去。這時一個哨兵仿佛是醒了,他打了個哈切,又伸了個懶腰,這時他的動作突然僵硬住了,就在相距不到二十步遠的地方,一條小船靠在河堤上,一個個身穿黑衣的軍士正從船上跳下來,在更遠的地方,影影綽綽的還有更多的船只正在滑向河堤。 “來人啦!粱賊出城了!”那哨兵剛喊了一聲,船上便傳來一聲槍響,他便感覺到胸口被人猛地撞了一下,仰頭便倒,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混蛋,誰讓你開槍的,這不把所有的晉賊都吵醒了!”伙長狠狠的打了一下射手的腦袋,轉(zhuǎn)身大聲喊道:“大伙快沖,把這些沙陀狗砍成rou醬,讓他們看看我們大吳精兵的厲害!” 吳軍們兇猛的沖上了河堤,剩下那名哨兵剛剛拔出佩刀,就被一擁而上的吳兵捅成了馬蜂窩。這時河堤下面休息的那些晉軍已經(jīng)被槍聲驚醒了,這些在戰(zhàn)場上廝殺了半生的老兵反應(yīng)的確快的驚人,就在這一瞬間,他們幾乎是本能的就拿起了武器,跳上戰(zhàn)馬,向河堤上沖了上來。 天意 151初遇2 “下蹲,開火!”隨著一聲叫喊。.黑暗中閃過一陣火光和轟鳴聲,最前面的十幾名晉軍仿佛遭到雷擊一般,身軀劇震著倒地,但這些生長于塞外的胡人幾乎生下來就是在生死線上掙扎著長大,悍勇之極,依舊怪叫著撲了上來。發(fā)射完火器的吳軍士卒趕忙退入身后的矛手行列中,由于黑暗中裝彈困難,他們也不再裝彈,而是拔出佩刀轉(zhuǎn)向兩翼,準備包圍敵軍。 “站穩(wěn)了!”吳軍的軍官大聲叫喊著,由于涉水偷襲的緣故,這些吳兵并沒有攜帶平日里使用的那種兩根套接起來長達十三四尺的長矛,而只是九尺長的短矛,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戰(zhàn)陣交兵與單個廝殺不同,千萬人列成陣型,白刃相交,箭如雨下,無法騰挪躲閃,比的就是甲堅兵利,這數(shù)尺的差距往往就是生死之別。只聽到一陣人馬的嘶鳴慘呼聲,最前面的六七騎晉軍已經(jīng)跌落馬來,有的已經(jīng)身中數(shù)槍,眼見的不得活了,不過在他們的沖擊下,吳軍陣中也倒下了十余人,撕開了一個口子,后面的晉軍雖然黑暗中不辨前方如何,還是向前猛沖,兩邊殺成了一團。 隨著戰(zhàn)斗的持續(xù),從河堤上來的吳兵越來越多了,開始猛攻晉軍的側(cè)翼,這些擔當夜不收的晉卒都是老兵,眼看得情況不對,紛紛轉(zhuǎn)身逃走,雖然不少人都背后中槍而亡,但還是有六七個手腳快捷的,搶了戰(zhàn)馬飛馳而去。吳兵都是步卒,追趕不及,只得眼看著他們逃走。 “校尉,現(xiàn)在當如何行事?”先登的旗頭的向指揮此次夜襲行動的校尉稟告道,他生的五短身材,生的十分壯實,站在那邊便好似一個石墩子,臉上黑紅黑紅的滿是煙塵和血跡,也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 那校尉向遠處望去,只見遠處的晉軍前營傳來一陣號角聲,在夜空回蕩,顯得尤為凄涼,顯然方才的槍聲已經(jīng)驚動了晉軍的前哨,雖然作為不熟悉當?shù)氐乩淼目蛙?,晉軍將佐不太可能派兵出來攻擊,但想要繼續(xù)執(zhí)行夜襲的計劃顯然不太現(xiàn)實了。校尉看了看四周,在火光下,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四五十具尸體或者受傷者。吳軍士卒正將受傷的同伴扶到水邊去,至于晉軍的傷員,自然是一刀結(jié)果了,還有六七個人在隊頭的監(jiān)督下,在晉軍的尸體上摸索著,看看有無隨身的錢財,依照吳軍軍法,這些隨身財物都歸軍士和低級軍官所有;不遠處還有六七匹無主的戰(zhàn)馬,這是逃走的晉軍來不及帶走的。 “將受傷的弟兄們搬上船,死了的也帶走,別留下給晉賊糟蹋了!把首級割了,還有這幾匹馬!咱們回城!” 那旗頭聞言,臉上立即滿是笑容,趕忙應(yīng)道:“喏!”吳軍戰(zhàn)功最重,方才他是先登,又斬首兩級,算來至少能遷轉(zhuǎn)一級。隨著命令的傳達,吳軍加快了動作,半盞茶功夫之后,這里便又恢復(fù)了平靜,只留下地上一具具無頭的尸體。 晉軍帥帳,李嗣源坐在當中,下首一名軍吏跪在地上,高聲稟告道:“陛下,昨夜前營丙哨遭到吳賊夜襲,亡人二十一,馬十三,逃回八人,甲仗也都盡數(shù)遺棄!” “哨長呢?”李嗣源問道。 “回稟陛下,哨長已經(jīng)戰(zhàn)死!” 李嗣源站直了身子,沉聲道:“哨長雖寡不敵眾,但臨陣斗死不降,賞帛五十段,家中賜復(fù)三年,蔭子一人為陪戎校尉;其余戰(zhàn)死士卒皆賜復(fù)三年,賞物減半?!闭f到這里,李嗣源停頓了一下,向一旁的軍吏問道:“依照軍律,這些逃回者當如何處置?” 那軍吏趕忙躬身答道:“依照軍吏,將佐沒于陣中,所屬吏士逃回者悉斬,妻子沒入官府為奴!” 李嗣源點了點頭,道:“便這般辦吧!” 帳外很快傳來一陣慘叫聲,那是八名逃回的軍士正在在帥帳前的廣場上鞭打,鞭打完畢之后,他們將被押送到轅門外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大可汗還是太心軟了,若是依照咱們族中的舊例,這等軟骨頭的都要一個個用木槌槌死方才合粘罕的心意!” 這時,一個吐字十分生硬的話語聲傳來,眾人向聲音來處看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耳戴金環(huán)的胡人,他身形魁梧,身高足有八尺,光著腦袋,前半邊腦袋剃的光禿禿的,后半邊梳了兩條辮子,垂在肩上,在一眾戴著纀頭上顯得格外扎眼。 “粘罕!休得無禮!圣上面前豈有你這莽漢胡言亂語的地方!”那胡人身旁的晉將趕忙叱呵道,晉軍中雖然胡人頗多,胡風也很盛,但帳中的將佐基本都是已經(jīng)有了相當漢化程度的胡人,穿戴打扮與北地漢兒并無什么差異,對于這個還處在半野蠻人狀態(tài)的同僚來說,只怕這些沙陀子比漢兒出身的還要鄙視三分。 “粘罕是真正的勇士,大可汗正需要勇士作為鷹犬,又怎會怪罪!”粘罕亢聲道,他走出行列,對李嗣源一甩袖子,躬身行了一禮,大聲道:“聽說有幾萬南軍進了徐州城。依粘罕看這些南蠻子就和草原上的老鼠一般,白日里只敢躲在洞xue中,到了夜里才敢出來,像這等懦夫,我粘罕部落里的好漢子一個可以打倒一百個,若是大可汗將多多賞賜子女玉帛給粘罕,最多三天,粘罕便能讓可汗的大旗插在徐州的城樓上!” 粘罕話音剛落,帳中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晉軍的將佐們一個個漲紅了臉龐,憤怒的叫嚷起來,粘罕目中無人的言語激怒了每一個人,不少人按在腰間的刀柄上,目光兇惡的盯著粘罕,但粘罕卻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站在當中,一雙眼睛盯著上首的李嗣源。 “肅靜!”李嗣源做了個手勢,帳中漸漸安靜了下來。他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粘罕,沉聲問道:“粘罕,你方才所言當真?” 粘罕昂首答道:“勇士的話語就好像開弓的箭,只要出了口就再也沒有回頭的。粘罕這次帶來了十個一百人,每個勇士里都能打敗一百個南蠻子。只要大可汗一聲令下,就算徐州的城墻有索岳爾濟山那么高,可汗的蒼鷹們依然能越過城墻,將南蠻子們的心挖出來呈現(xiàn)在大可汗面前!” 粘罕正說話間,一旁便有人嗤笑道:“什么十個一百人,明明是一千人都不會說,這蠻子只怕都不知道天底下有比一百更大的數(shù)吧!” 一旁人迎合道:“正是,我看這蠻子只怕也就在咱們面前穿衣直立,在家里恐怕還是光著屁股地上爬吧!連話都不會說,還想帶兵打仗,當真是笑死人了!” 李嗣源稍一沉吟,問道:“你可知道吳兵火器犀利,中者必死!” 粘罕滿不在意的笑道:“火器粘罕也是見過的,聲音倒是挺嚇人的,多聽幾次也就是了。粘罕會彎弓射箭,也不比他差。懦夫就是懦夫,就算再好的兵器馬匹,在懦夫手中也是給勇士準備的。” 聽到這里,李嗣源臉上露出喜色來,笑道:“好,好!你要什么條件!快快說來!” 粘罕昂首道:“吳賊們夜里來,咱們也夜里去,我那些勇士們在水里就是水獺,在岸上就是猛虎,便是城墻再高他十丈,也爬的上去。只是甲仗差了些,還請大可汗賜給!” “那容易!”李嗣源笑道:“來人,領(lǐng)這位勇士去后營,軍中甲仗任他挑選!”李嗣源破汴京之后,梁國武庫中的精甲利兵悉數(shù)落入他手中,若說天下精甲利兵所在,只怕便是在這里了。粘罕聽了,不由得大喜,趕忙下拜道:“粘罕拜謝大可汗!” 李嗣源起身走到粘罕身旁,將其扶起,拍了拍對方肩膀道:“破城之后,你麾下每個勇士都可以拿走兩匹馬馱著的財物,為朕苦戰(zhàn)的勇士,絕不會貧困!” 聽到李嗣源的慷慨許諾,粘罕膝蓋不由得一軟,跪倒在地,親吻了李嗣源的鞋底,高聲唱道:“勇士們?yōu)榱舜蠛梗竭^高山,跨過流水,粉碎巖石,挖出心臟!便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五日后,徐州城頭一片寂靜,城中傳來一聲聲梆子。守碟的軍士一個個疲憊不堪,斜倚在女墻和城下的窩棚里鼾聲大作,這幾日來的連續(xù)苦戰(zhàn)已經(jīng)將他們的體力和精力壓榨的干干凈凈。 城頭上,守兵恒護縮著脖子,探頭探腦的看著城下的水面上。他本是徐州本地人,家中早已敗落了,只能在城外的碼頭買些苦力過活。敬翔來了徐州之后,便投軍吃了這碗斷頭飯,這幾日苦戰(zhàn)下來,眼見一開始是被驅(qū)趕百姓,后來則是得城外滿山遍野的晉軍,就好像不要命一般,猛的往城下涌,尸體鋪陳的到處都是,雖然徐州城墻堅固,吳軍也火器犀利,但守軍中被城下的箭矢火器打死了的也不在少數(shù),更不要說精神和體力上的折磨了,白日里打仗的時候還不覺得,到了夜里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鼻中滿是一陣陣的尸臭味,耳中不時聽到若有若無的呻吟聲,有時恒護簡直懷疑自己已經(jīng)身處鬼蜮。 突然,恒護聽到一陣悠揚的樂聲,他側(cè)耳聽了聽,依稀是從城外晉軍營那邊傳過來的。恒護是個貧家子弟,哪里聽得出這便是胡笳的樂曲,只聽得那樂曲又是哀傷,又是凄婉,好似有人在揉弄他的腸子一般。待到一曲終了,恒護才如夢蘇醒,一摸臉上已經(jīng)滿是淚水,原來他為這胡笳樂曲所感。不知不覺間已然涕淚橫流。 天意 152夜襲1 “娘的,本以為城外那些胡狗都是些無父無母,沒心沒肺的畜生,想不到也是有血有rou的人”恒護正自忖道,突然聽到城下傳來一陣聲響,仿佛是有人在挖掘摸索些什么似地_) “偷城?城外可都是齊腰深的水呀,白日里都不好走,今夜可是連個月亮都沒有呀城外的胡狗難道長了翅膀不成?”恒護幾乎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他側(cè)耳聽了一會兒,那聲響越來越清楚,夜里風大,將聲音帶到高處,他已經(jīng)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金屬的碰撞聲 恒護不敢怠慢,趕忙轉(zhuǎn)身將在避風處打盹的伙長弄醒,一同察看那伙長本以為是恒護聽差了,口中罵罵咧咧的說要給他一個好看,到了城頭一聽,臉色立刻凝重了起來,趕忙從一旁的火堆取了一根帶火的木頭,從女墻間探出頭去向下一看,只見城下黑乎乎的滿是身披鐵甲的晉軍士卒 “啊”隨著一聲慘叫,那伙長仰天便倒,險些將一旁的恒護帶倒待到恒護站起身來一看,只見那伙長仰天倒在地上,一只箭矢穿喉而過,小孩巴掌大小的箭矢幾乎將其喉嚨半邊都割開了,鮮血正從里面涌了出來 “頭兒,頭兒”恒護見伙長這般模樣,早已嚇得驚慌失措,胡亂將纀頭扯了下來去堵傷口,可轉(zhuǎn)眼之間血便透了出來,那伙長眼見得臉色變得慘白,氣息混亂,拼盡最后一口氣,伸出右手指向恒護身后,恒護回頭一看,只見女墻邊掛著一副報警用的銅鑼 “鐺鐺鐺”城樓上傳來一陣凄涼的銅鑼聲:“快起來守城呀晉賊偷城了快起來守城呀晉賊偷城了” 粘罕抖了了一下右手的鐵锏,甩去上面粘著的血rou,相比起刀劍,他喜歡鐵锏、骨朵等鈍器,一來這類重兵器利用發(fā)揮他的雄渾臂力,其二這類兵器不像刀劍砍殺了一會兒就會卷口,碰上披甲的對手殺傷效果也要好得多他看了看四周,橫七豎八的躺滿了血rou模糊的守軍尸體,身后一個個身披重甲的手下正從繩索和長梯上跳下來他冷哼了一聲:“來人,吹號點火,通知后隊,咱們得手了” “殿下,殿下” 呂潤性正在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覺到有人在叫喊著自己,他也是在軍中長大的,本就睡得極淺,猛的一下便醒了過來,只見門外當值的中軍滿臉驚惶的看著自己,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強自鎮(zhèn)靜下來問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