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青面夜叉（三）

    尤琪蛾眉微豎，臉上薄含怒色，淡淡問道：“青面夜叉，你把碧痕和秋桐怎么樣了？是不是已殺了她二人？”

    公孫立笑顏相向，說道：“尤姑娘此話何來？這兩個(gè)小丫頭都是姑娘的貼身丫鬟，在下焉敢造次？我只是用‘金錢鏢’分打了她們背心‘靈臺xue’，她二人現(xiàn)下都睡著了。三五個(gè)時(shí)辰之后便會醒轉(zhuǎn)，決計(jì)不會有事。姑娘如若不放心，不妨親自過去瞧瞧便知?！?/br>
    尤琪又驚又怒，瞧瞧公孫立，又瞧瞧葉天涯，終究放心不下碧秋雙鬟的安危，頓了頓足，長袖一拂，轉(zhuǎn)身出門，徑去隔房察看。

    葉天涯凝神斜立，燭光下見到公孫立青面長臉的形貌，一愕之間，頓時(shí)想起日間在忠順王府所聽到的“燕青門”柴歡等人之言，心頭一凜，忽地沖口而出：“尊駕莫非便是當(dāng)日在穎州北‘天靜宮’殺死‘鐵燕子’朱興的那個(gè)紫衣人，也就是今早在城南茶館打傷趙總管之人？”

    公孫立原本神情傲慢，大剌剌的對葉天涯毫不理睬，此刻見這少年突然相問，微微側(cè)頭，向他凝視片刻，雙臂抱在胸前，冷冷的道：“小白臉，你是什么人？怎地知道這么多事情？”

    葉天涯心念電轉(zhuǎn)，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道：“我還知道兄臺暗中跟著尤姑娘，悄悄去了穎州。這些日子來，你一直都在偷偷監(jiān)視她，是也不是？”

    公孫立變色斜睨，冷然道：“小白臉，你還知道甚么？你到底是甚么人？”

    葉天涯右手食中二指拈著那枚金錢鏢，悠悠的道：“在下可不是甚么小白臉。兄臺，你既然伏在樓頂偷窺尤姑娘與在下，想必我二人適才所說的言語都已被閣下聽了去。你又怎會不知我是甚么人？”

    公孫立一呆，嘴角微斜，神色甚是鄙夷，哼道：“不錯！尤姑娘叫你‘葉公子’，你的綽號叫做‘辣手書生’是吧？適才你接鏢的手法不錯，看來倒還有兩下子。小白臉，卻不知你區(qū)區(qū)一個(gè)書呆子，究竟有多‘辣手’？”

    葉天涯見他老氣橫秋的說話，顯是不將自己這個(gè)文弱書生放在眼里，微微一笑，道：“適才聽尤姑娘稱呼兄臺‘公孫立’，然則兄臺是復(fù)姓公孫的了。”頓了一頓，拱手說道：“公孫兄，幸會，幸會?！?/br>
    公孫立滿臉陰鷙之色，大剌剌的也不還禮，微微冷笑，低聲道：“小白臉，咱倆可不是‘幸會’。嘿嘿，待會兒你便知道，跟先前那幾個(gè)膿包鬼同伙一樣，遇見我公孫立是你們這輩子最大的不幸?！?/br>
    葉天涯一呆，正待再說，卻聽得腳步細(xì)碎，門簾掀開，“粉菊花”尤琪又裊裊婷婷的走了回來。

    她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劍。

    只見她眉含秋霜，沉著臉道：“姓公孫的，百戲幫與陰風(fēng)教素來河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道。你卻一再擅闖‘天香樓’，越來越過分，這次你還居然偷窺我們。想不到堂堂陰風(fēng)教少主，竟會這樣下作。我且問你，你無端端的出手暗算我的婢女，是何道理？哼，若非師父有命，貴我兩派互不相犯，本幫弟子不得無故跟‘陰風(fēng)教’的弟子動手，我尤琪又豈懼你這個(gè)‘青面夜叉’？”

    公孫立笑了一笑，拱手道：“尤姑娘不要誤會。在下只是不想待會兒令姑娘的婢女受驚，這才將她們打暈。決無加害之意，更不敢對姑娘有半分不敬。冒犯之處，姑娘恕罪則個(gè)?！?/br>
    葉天涯聽了二人對答，驚疑不定，心道：“原來公孫立綽號‘青面夜叉’，又是甚么‘陰風(fēng)教’的少主。卻不知‘陰風(fēng)教’是干甚么的？怎地不曾聽邱姊姊和宋掌門師兄弟提及？”

    轉(zhuǎn)念想道：“聽尤姑娘言下之意，她竟是天下第一大幫‘百戲幫’的弟子。抑且她師父似乎與‘陰風(fēng)教’頗有淵源，看來她這個(gè)天香院行首‘粉菊花’絕非尋常女子。嗯，難道她也是個(gè)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么？”

    他目光在尤琪與公孫立二人身上轉(zhuǎn)了幾眼，霎時(shí)之間，心中疑竇叢生，又想：“看來這個(gè)公孫立與王爺那位姓黃的侄兒失竊之事十九有關(guān)系。而且尤姑娘似乎也是蒙在鼓里。否則的話，何以適才我剛一提及先我而來的那幾人遭害之事，公孫立便突然發(fā)鏢襲擊、殺人滅口？對了，他定是在阻止我揭露此事，那自然是怕尤姑娘知曉的了?！?/br>
    尤琪向公孫立怒目而視，板起了臉，恨恨的道：“公孫公子，這是你第三次來‘天香樓’。第一次是去年臘月初八替令尊給家?guī)熕托?，托我轉(zhuǎn)交；第二次是今年上元節(jié)，說是專門邀請我去皇城看花燈，被我拒絕；閣下這次又來，抑且是鬼鬼祟祟，卻待怎地？”

    公孫立窒了一窒，陪笑道：“姑娘千萬不要誤會。在下并非沖著你來的?！甭砸卉P躇，伸手向葉天涯一指，接著道：“好教姑娘得知，其實(shí)在下這次前來，是在等這個(gè)姓葉的小白臉。這小子油頭粉面，花言巧語，在下?lián)乃麑媚锊粦押靡??！?/br>
    尤琪秀眉一揚(yáng)，側(cè)頭道：“這位葉公子是我朋友，怎會不懷好意？姓公孫的，你且把話說明白?！?/br>
    公孫立陰惻惻的一笑，搖頭道：“姑娘也不必騙我。這小白臉分明是故意接近姑娘，瞧他一副色迷迷的樣子，自然是沒安著什么好心。還有，他只是想利用姑娘你來追查那只黃包的下落而已。”

    尤琪又沉下臉來，呸的一聲，冷笑道：“這么說來，兩個(gè)月前那位黃少爺?shù)氖Ц`之物，想必是閣下順手牽羊的啦。姓公孫的，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你若是有種的，趁早承認(rèn)是自個(gè)兒干的才是?！?/br>
    公孫立向葉天涯瞪了一眼，這才向尤琪笑了笑，滿臉得色，傲然道：“不錯！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一切都是我干的！那天晚上，我便蹲在這樓頂屋檐邊，見那姓黃的公子哥兒色迷迷的瞧著姑娘，戲謔調(diào)笑，言語輕薄，惹得姑娘不快。待得姑娘將他趕走之后，我想替姑娘出口氣，教訓(xùn)這個(gè)好色之徒，于是一路尾隨他到前面花園之中，施展空空妙手，神不知，鬼不覺的扒了那小子懷中物事。哼哼，那只黃包兒現(xiàn)下便在我身上，卻又如何？誰有本事，便從我手中取了去！”

    說著向葉天涯瞪了一眼，嘴一斜，做個(gè)輕蔑的臉色。

    葉天涯沒料到此人竟?fàn)栔背衅涫?，不免喜出望外，隨即心中一寒：“芷妹那晚教過我，如果江湖人物把自己所干的壞事統(tǒng)通告訴你，要么便是把你當(dāng)成了自己人，要么便是鐵了心要置你于死地。今晚之事，這個(gè)‘青面夜叉’來者不善，決計(jì)不會讓我活著離去?！?/br>
    尤琪也覺意外，一怔之下，臉上一陣白，一陣紅，心中怒極，頓足叫道：“姓公孫的，原來你、你一直在偷窺我……你，你下流！想不到堂堂‘陰風(fēng)教’的少主，竟是個(gè)不要臉的無恥之徒。先吃我一劍！”

    說著一按劍上簧扣，刷的一聲，短劍出鞘，喝道：“下流胚子，姑娘跟你拚了。”右腕翻處，劍尖上青光閃閃，對準(zhǔn)了公孫立的胸膛。

    公孫立一驚，斜身閃開，叫道：“尤姑娘，暫息怒氣，請聽在下一言！”

    尤琪柳眉一軒，櫻口含嗔，怒道：“有什么好說的，看劍！”當(dāng)下左手掐著劍訣，踏中宮直刺，右手刷的一劍，使招“仙人指路”，劍尖向他咽喉刺去。劍身雖短，出招卻又狠又疾。

    公孫立急忙斜身閃在左側(cè)。

    尤琪纖腰一扭，劍隨身走，又即一招“回風(fēng)拂柳”，劍尖在半空中微微一抖，劍花點(diǎn)點(diǎn)，斜刺公孫立左頸。

    公孫立只得側(cè)身閃避。

    尤琪得勢不容情，挺劍分心便刺，不待招數(shù)使老，陡然短劍晃動，“陽關(guān)折柳”、“玉女投梭”、“飛燕穿林”，連展三招，第四劍青光閃處，嗤嗤聲響，公孫立右袖已給劍尖劃破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公孫立變色斜睨，隨即目露兇光，當(dāng)下一咬牙，飄身飛起，展開輕功，在斗室之中竄高縱低，迅速異常的奔行躲避。

    于是兩人一追一躲，轉(zhuǎn)眼間便已繞室數(shù)圈。

    葉天涯直瞧得神馳目眩，呆立不動。

    眼見尤琪一劍快似一劍，白刃翻飛，劍尖卻始終刺不到公孫立身上。她劍法精奇，身姿曼妙，但功力火候因年歲所限，畢竟未臻上乘。公孫立身形飄忽，以極巧妙步法手法，盡將刺來的劍法一一躲了開去。

    公孫立忽道：“尤姑娘，這件事稍后再跟你解釋如何？姑娘且請退開，先讓在下殺了這姓葉的小白臉，再向姑娘陪罪！”

    尤琪又怒又急，劍勢如風(fēng)，把短劍舞得更加急了。銀燭搖晃之下，嗤嗤急響，青光激蕩。

    尤琪心念忽動，一面揮劍攻敵，一面向葉天涯道：“葉公子，這姓公孫的心狠手辣，十分難惹。他們西域‘陰風(fēng)教’的功夫可怕得緊。三十六計(jì)，走為上計(jì)，你還是盡快離開罷。我會盡量纏住他的?！?/br>
    葉天涯搖了搖頭，說道：“尤姑娘，現(xiàn)下你明白了吧？這位公孫公子不但盜竊了黃少爺?shù)呢?cái)物，而且連在我之前追查此事的幾人，也盡皆遭了他的毒手，無一生還。姑娘，你信不信我的話？”

    尤琪嗔道：“唉，真是個(gè)書呆子。我信你又有何用？你不知道‘陰風(fēng)掌’的厲害，更不知‘陰風(fēng)教’的手段有多可怕。我勸你還是盡快逃命去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