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致命蝴蝶（三）

    葉天涯聞言大奇，待要問個(gè)明白，卻見尹玉貞身形轉(zhuǎn)處，足尖一點(diǎn)，幾個(gè)起落，沒入樹影之中。

    頃刻之間，已飄然遠(yuǎn)去。

    葉天涯隨即一提氣，如箭離弦，亦已飄身追將上去。

    月色如水，映得山野間一片明亮。

    但見兩條黑影一前一后的飛奔出林，翩然起落，真如兩頭大鳥一般。

    尹玉貞飄行甚快，一回頭間，見葉天涯不疾不徐的跟在自己身后，一聲不響，于是放緩腳步，向他嫣然一笑，頰邊微現(xiàn)梨渦，輕聲道“葉大哥，你也知道我和小蓮妹子白天總是扮成農(nóng)婦村女或者男子的模樣，有時(shí)候甚至還化裝成六七十歲的老嫗。只有天黑之后才略加梳妝，在屋里鬧著玩兒。適才小蓮瞎三話四，口沒遮攔，當(dāng)真讓你見笑了?！?/br>
    葉天涯一呆，登時(shí)省起，原來今晚尹玉貞和小蓮都除去了平時(shí)的丑怪化妝，改而為臉上薄施脂粉，嬌妝梳整，露出妙齡女郎的本來相貌，真有閉月羞花之容，怪不得如此明媚照人。

    思念及此，不禁心下歉然“女孩兒家生美。她二人卻是為了幫助我而隱居在農(nóng)家茅舍，即使是外出之時(shí)，也從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這未免忒也委屈她們了。”

    他嘆了口氣，說道“尹小姐，其實(shí)你們也不用刻意扮成男人和老太婆的樣子……”說到這里，忽地心念一動，暗道“倘若鎮(zhèn)上突然出現(xiàn)兩個(gè)如花似玉的美貌姑娘，豈非立時(shí)便盡人皆知？更何況是尹小姐這等世所罕見的絕色？”

    一句話沒說完，便即住口。

    月光下兩人一面說，一面并肩而行。尹玉貞忽地微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先幫你尋到害死葉家村村人的那個(gè)jian賊再說吧。”歇了一歇，嘆道“只可惜小女子武功低微，有心無力，也未必當(dāng)真能幫得了你。”

    葉天涯聽了這話，心中好生感激，低聲道“多謝尹小姐。其實(shí)你的輕功十分高明，刀法也自不低，而且你聰明心細(xì)，能干得緊。老實(shí)說你已幫我不少了。”

    尹玉貞噗哧一笑，道“葉大哥，你別甜嘴蜜舌的哄我歡喜了。小女子雖本領(lǐng)不濟(jì)，刀法拙劣，但這點(diǎn)兒自知之明還是有的?！?/br>
    葉天涯想了想，正色道“我沒哄你。依尹小姐的本領(lǐng)，已得到令祖父尹老英雄刀法的真?zhèn)?，只是尚未完融會貫通。倘若循序漸進(jìn)，假以時(shí)日，決計(jì)能達(dá)到一流高手之境。即使現(xiàn)下橫刀行走江湖，其實(shí)已綽綽有余?！?/br>
    尹玉貞搖頭笑道“我猜葉大哥真正的意思是說，小妹這身三腳貓的把式，若是對付江湖上二三流的腳色，還可將就。但若是遇到真正第一流的武林高手，自然差勁得緊了。是也不是？”

    葉天涯呆了呆，伸手搔了搔頭皮，道“不，不是?！?/br>
    尹玉貞又向他嫣然一笑，輕聲道“葉大哥，其實(shí)這些日子來我常常在剛才那片樹林里獨(dú)個(gè)兒練刀。我一直都想好好地跟你切磋一下，也好知道自己武功究竟如何。唉，現(xiàn)下總算知道自己火候尚淺，與大名鼎鼎的‘辣手書生’實(shí)在相差不可以道里計(jì)也。”

    俏目一轉(zhuǎn)，笑吟吟的道“葉少俠，適才小女子出手不知輕重，對尊駕多有冒犯，請勿見怪?！?/br>
    說畢轉(zhuǎn)過身來，斂衽行禮。

    葉天涯一呆停步，忙即還了一揖，說道“尹小姐言重了?！碧ь^望了望天上的半輪月亮，欲言又止。

    尹玉貞望著他臉，微笑道“葉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很有疑問。其實(shí)我也不過是前日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就是一些吸引蜂蝶兒的古怪香氣而已，依著我爺爺生前所教，也不知有沒有用?？傊皇俏易詡€(gè)兒胡亂猜測，并無真憑實(shí)據(jù)。算了，待得捉了蝴蝶之后，我再跟你說個(gè)明白罷?！?/br>
    一轉(zhuǎn)身，足步加快，斜刺向東南角上奔去。

    葉天涯好奇心起，也即加快腳步，說道“尹小姐當(dāng)真要捉蝴蝶來玩么？深更半夜的，蝴蝶都已藏在草叢里，可不易找到。還是白天再捉的好?！?/br>
    尹玉貞笑道“此蝴蝶非彼蝴蝶也，聞到香味，也不肯去草叢中了。葉大哥，請跟我來！”

    葉天涯越聽越奇，暗暗嘀咕“蝴蝶便是蝴蝶。聽她言下之意，蝴蝶竟?fàn)柌辉诓輩仓?。難道還有甚么古怪不成？”

    轉(zhuǎn)過兩處山坳，忽見左首山坡上火光燭天，似乎燒著一堆篝火。尹玉貞“咦”的一聲，驚叫“不好！那座有香氣的茅棚怎地著火啦？”

    葉天涯問道“什么‘有香氣的茅棚’？”

    尹玉貞急道“啊喲！哎呀！那是一座能吸引蝴蝶和蜜蜂的茅棚，前幾日也不知是誰搭的，我也沒見到主人。但那茅棚中的香爐中有一投奇異的香氣，把附近的蝴蝶都給吸引過來了。咱們快去瞧瞧！”

    兩人又即展開輕功，縱身向那山坡火頭奔去。

    頃刻之間，奔至近前，卻見一座茅草搭著的草棚正在燃燒，黑煙和火舌冒起，棚身已燒得垮了一半。靜夜中只聽得一陣陣火焰猛烈燃燒時(shí)的畢剝之聲。

    尹玉貞頓足道“糟糕！多半是我前兩次來這兒，被那蝴蝶……不對，應(yīng)是被人察覺到啦?！?/br>
    當(dāng)下移近火堆，東張西望，四下打量。

    葉天涯望著火堆上張牙舞爪的紅焰火舌，心想“一定是有人故意放火的。”便問“尹小姐，你在找什么？”

    尹玉貞卻不回頭，一面自顧自的俯身察看，一面說道“你聞聞，這茅棚中是不是很香？咦，怎地還有臭味？”

    夜風(fēng)獵獵，葉天涯聽了這話，這才留意火堆中一陣陣香氣不住送來，忽濃忽淡，似乎是花香，又似乎麝香、檀香。奇怪的是，其中又夾雜著焦臭之氣。

    尹玉貞突然拔刀出鞘，刷刷刷刷，朝著熊熊大火揮舞起來。只是火勢正烈，炙熱異常，無法接近。

    葉天涯奇道“尹小姐，你干嗎？小心了！”

    尹玉貞甚是憂急，頓足道“我，我想看看茅棚中的那只銅香爐還在不在？”

    一面說，一面亂揮柳葉刀，想要將茅棚外的柴草砍滅。

    葉天涯在火光之下，見到她牙齒咬著下唇，眉蹙鬢攲，滿臉愁容，恍如西施之顰，又見火勢隨風(fēng)逼將過來，委實(shí)炙熱難當(dāng)，一轉(zhuǎn)念間，叫道“這有何難？你且讓開！”

    當(dāng)下踴身奔近火堆，一伸手，將尹玉貞拉在身后，隨即大喝一聲，雙掌推出，一股“烈焰混元功”勁風(fēng)撲去，蓬的一聲大響，茅草齊飛，四散而舞，一團(tuán)火光隨即變成大大小小的無數(shù)火星。

    霎時(shí)之間，一堆大火登時(shí)熄了。只剩下尚未燒透的柴草亂七八糟的落滿了一地，或青煙，或火星，已不成模樣。

    尹玉貞一呆，怔怔的瞧著葉天涯，過了片刻，才贊道“葉大哥，好厲害的‘劈空掌’！連我爺爺他老人家生前也沒這等深厚的功力，佩服，佩服！”

    葉天涯一笑，俯身拾起一根尚未熄滅的枯枝，當(dāng)作火把，在燒得還剩下不足三分的茅棚中照去，卻見地下鋪著厚厚的軟草，旁邊一塊石頭上放著大瓦罐、木盆、酒壺、酒杯、碗碟等諸般用具。

    又見角落里半條沒燒盡的衣帶和一雙破鞋。

    他在茅棚中察看了一遍，再找不到另外遺跡，便道“這里先前住的不知是甚么人？不過他可能已經(jīng)走了。若是咱們來得再遲些，這些東西便燒得干干凈凈了。”

    尹玉貞也自舉著一根點(diǎn)燃的枯枝，聽了這話，湊身過來，就著他手中的火把看去，道“那你再瞧瞧，這兒有沒有蝴蝶？”

    葉天涯聽她一再提及蝴蝶，心中一動，彎下腰去，將火把在地下一照，吃了一驚，卻見軟草上果有幾只大大小小的死蝴蝶。

    尹玉貞嘆道“原來適才咱們聞到的臭味便是這些燒焦的蝴蝶尸體發(fā)出來的?！?/br>
    葉天涯點(diǎn)點(diǎn)頭，心道“剛才的大火也不知燒死了多少蝴蝶?！币娝宰耘e著枯枝在四下察看，便問“尹小姐，你在找甚么？還有，你怎地知道這兒有蝴蝶的？”

    尹玉貞頭也不抬，道“我在找一只青銅香爐?！鳖D了頓，又道“香爐倒是沒甚么。主要是香爐中的香片，就是咱們聞到這種香氣。連四下里的蝴蝶也給吸引過來啦。”

    她掠了掠頭發(fā)，又道“前兩日我在林中練刀出來，曾扮成一個(gè)打柴的小廝在山間閑逛。無意中見到有幾只蝴蝶向這邊飛，好奇心起，便跟著來到這兒。后來便見到越來越多的蝴蝶，進(jìn)了這間茅棚。當(dāng)然，都是沖著那座香爐的香氣過來的?！?/br>
    葉天涯皺眉道“難道你一直沒見到這茅棚的主人么？”

    尹玉貞搖頭嘆道“我來了兩次，連個(gè)人影也沒見過?！?/br>
    兩人找了一陣，卻不見那青銅香爐的影子。

    尹玉貞嘆了口氣，道“一定是這茅棚的主人放火之前便將香爐帶走了?！鞭D(zhuǎn)過臉來，歉然道“葉大哥，當(dāng)真對不住了。我以為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誰知又是一場空歡喜。本來我猜那茅棚的主人一定是個(gè)擅于玩香的高人雅士。爺爺說過，中原武林中有不少人是此道高手?！?/br>
    葉天涯一凜，忽地一口將火頭吹熄，擲下枯枝，噓了一聲，道“有人來啦！”

    尹玉貞一驚之下，也即擲下手中的枯枝，伸足踏滅。

    她轉(zhuǎn)身四望，冷月斜照，微風(fēng)拂衣，樹影重重，空山寂寂，哪里有半個(gè)人影？

    書鄉(xiāng)路長至，他處不堪行！江湖秋水多，談笑看吳鉤！歡迎同賞葉天涯、魯少盤等少年曲折離奇的江湖之路！作者聽風(fēng)觀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