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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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陽瞪著突然冒出來的連誠,沒有因為他是小孩子就放松警惕。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身邊一個下人也沒有?” 連誠衣袍雖臟,但光憑那衣料紋樣,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 一看就非富即貴,這樣人家的小少爺會自己一人出現(xiàn)在此地,只有一個可能。 夏陽“哈”了一聲,挑眉問道:“你不會是走丟了吧?” 連誠搖搖頭,認(rèn)認(rèn)真真地道:“沒丟。” 還記得自己從哪里來的、要從哪個方向回去,才不是走丟呢。 說完嘿咻嘿咻往前走,還努力從頸子里想扒拉出什么。 夏陽擺出防御姿勢:“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別過來啊……” 江城一直盯著這小童,在夏陽想趕走他時出手制止。 “慢?!?/br> 咳得太狠,江城聲音越發(fā)嘶啞,但不難讓夏陽辨識出他說的是何意思。 夏陽見世子竟還想走到那幼童面前,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可下一瞬,發(fā)現(xiàn)連誠拽出來的玉繩掛著的玉墜樣式后,他更是指著孩子捧著的那塊半圓玉佩驚呼:“這不是靜明大師給的嗎?” 怎么這小蘿卜頭也有一塊?莫不是每個來尋靜明大師的人都會有個同樣的吧? 思及此,夏陽面色古怪。 他腦海里閃過靜明大師莊嚴(yán)端坐,面前擺著一攤同款式的玉佩,不用叫賣,直接一聲“阿彌陀佛”,就有無數(shù)人爭相購買的景象。 “……” 夏陽急忙甩了甩頭,將那不切實際的想象甩開。 要不是靜明大師沒收錢,他都要懷疑這玉是批量賣給香客用的了。 與夏陽同樣,連誠也伸出手,指著江城腰上系著的那塊,笑瞇瞇地說:“一樣的?!?/br> 江城蹲了下來,朝連誠伸手,掌心向上:“能否借我看看?” 連誠抓著玉佩,有些猶豫:“jiejie說不能弄丟……” 江城也不勉強他拿下,徑自取下自己腰間的玉佩,往前一遞:“那沒事,我就看看跟我的是不是完全一樣,你可以拿著,我不會碰它。” 長長的一句話,江城說得很慢,每說幾個字便要停下緩緩,才得以把話完整說完。 連誠思考了下,既然這位大哥哥都這么說了…… 他很大方地點頭答應(yīng),小胸一挺:“你看吧?!?/br> 他小手還是緊緊攥著,但是將玉佩盡量往前遞,白嫩的后頸都因此被他勒得玉繩陷了進去。 江城把自己的玉佩放在連誠的旁邊對照,玉石的成色一致,看著確實是同塊玉佩一分為二。 那么,斷面呢? 江城將自己的玉切面對著連誠的,兩塊半圓玉佩合而為一個圓,若非細看,根本連接縫處都不易瞧見。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拼合在一起的玉由內(nèi)發(fā)出碧綠熒光,江城一愣。 他欲要細看,眼前驀地一黑。 “世子!”夏陽驚呼。 他一見江城身子微晃就覺得不對勁。 本就體弱,平日里能下床走動的機會不多,他一直不錯眼地護著,就怕江城體力不支暈厥倒地。 如今可好,世子倒下前他勉強撐住,沒讓世子摔了磕了碰了,可誰來告訴他……這小童也跟著一起暈了是怎么回事? 夏陽一手世子一手連誠,悲憤怒吼:“這誰家孩子──” 快來領(lǐng)走! 他要撐不住啦! 幸好他吼完沒多久,有個仆從打扮,但身手敏捷的男子,迅速從不遠處急奔過來,一看就是練家子。 夏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人萬一要對世子不利,他此刻的狀況可沒法應(yīng)付?。?/br> 許是看出夏陽的防備,來人還沒靠近前就先揚聲自報家門:“小的是連小少爺家仆,多謝閣下相護?!?/br> 似乎還怕夏陽起疑,來人主動取出符牌表明身分。 夏陽細細看過,從他說出“連小少爺”時就猜出懷中幼童家門,如今一看更是確定,這小童就是連相幼子──連誠。 他點點頭:“快抱走、快抱走!” 就算他嫌棄這突然冒出的孩子,也不可能隨意把他交給別人。 既然已經(jīng)出示符牌確認(rèn)過身份,那夏陽就顧不得他們,喊來幾個人攙起江城就往廂房去。 護衛(wèi)接過連誠,看了他們一眼,便急忙往連甄的所在處趕。 兩刻鐘過去,出去尋連誠的丫鬟與婆子陸續(xù)回屋,每個人臉上惶惶不安。 “小姐,到處都尋過了,沒有找到小少爺,這可怎生是好?” “再往外院去尋?” 一群人等著連甄發(fā)話,守在門外的白芷忽地白著臉急奔進來,身后還跟著抱著孩子的男子。 白芷:“小姐,找到少爺了!” 連甄從護衛(wèi)進來那時就已經(jīng)看見他懷中的連誠,她站起身來,迎上前去,急問:“誠哥兒怎么了?” 小孩雙眼緊閉,除了衣袍,臉上和手上也沾了塵土,加之頭發(fā)里卡著的幾片葉子,看起來好不狼狽。 連甄心疼不已,取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臟污的小臉:“這是摔了嗎?快請大夫來看看?!?/br> 白芷指揮小丫鬟去尋,再喚幾個婆子去打水,其他下人先出去候著。 護衛(wèi)將連誠放至床榻上,單膝跪地,并將符牌交回:“小的失職?!?/br> 白芷取過符牌,交到連甄手上。 連甄憂心連誠的狀況,可也得弄清事情經(jīng)過。 她急切詢問:“說說發(fā)生什么?怎會弄得如此?” 為了防止意外,她都特意讓人時刻跟著了,為何還會出事? 護衛(wèi)將自己親眼所見悉數(shù)說來:“少爺路遇梁王世子上前攀談,小的遠遠看著并無異狀,豈料他倆談話到一半,少爺和世子雙雙暈了過去,幸得梁王世子的小廝協(xié)助,小的才能及時帶回少爺?!?/br> 連甄替連誠擦臉蛋的手一頓,驚訝反問:“誠哥兒遇到梁王世子?” 兩人聊天了? 還是誠哥兒自己主動找對方攀談的? 連甄眨眨眼,實在難以想象那個情境。 這梁王世子算起來還比自己大了三歲,他跟誠哥兒這一大一小,能聊什么? 注意到護衛(wèi)說的“雙雙都暈了過去”,連甄又問:“世子也昏迷不醒?” 護衛(wèi)點頭稱是。 說來這梁王世子跟連誠都是不足月就生下來的,只是連誠身體無礙,梁王世子卻胎中不足,打小就體弱。 當(dāng)年宮宴入了刺客,懷孕七個月的梁王妃替當(dāng)時還是太子的圣上擋下一劍,動了胎氣,直接在宮里生產(chǎn)。 梁王妃傷重不治,剛出生的江城據(jù)說當(dāng)時只有巴掌大,在皇宮里各種好藥吊著,才勉強活了下來。 世子病弱,幾乎可說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的,要不是有皇宮長年源源不盡的藥物養(yǎng)著,只怕也活不到成年。 只是沒想到誠哥兒竟碰上了他。 連甄再問幾句,厘清事情發(fā)生經(jīng)過,得知連誠是把自己玩臟的不是摔了,高高懸起的心先放回一半。 她擰眉嘆氣:“都是我不好,沒有特意支開誠哥兒就沒事了?!?/br> 香葉聽了這老半天,腦袋也轉(zhuǎn)過來了,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連甄要做的事肯定有她的道理,不會有錯。 她站出來安慰連甄:“小姐說的這是什么話?這是意外,不是小姐的錯,奴婢還沒夸小姐聰慧,竟能想到這樣的點子尋齊嬤嬤的錯處呢!” 說人人到,香葉說完沒多久,外頭就傳來齊嬤嬤的哭喊聲。 “少爺啊──老奴對不起您──” 這嚎得里里外外的人都聽見了,連甄眉頭皺了皺,香葉撇撇嘴:“真是陰魂不散?!?/br> 連甄伸手將連誠頭發(fā)上的葉子一一取下,淡淡道:“誠哥兒需要靜養(yǎng),讓齊嬤嬤去其他地方候著吧,別擾了其他香客?!?/br> 意思就是讓她閉嘴滾遠點。 趕人的事情香葉愛做,當(dāng)即自告奮勇出去傳話,哭聲很快小了下去。 靈泉寺是京城周遭香火最為鼎盛的寺院,不乏達官顯貴前來參拜,院里也請了大夫坐鎮(zhèn),免得在山上有個頭疼腦熱的,一時間尋不到人,耽誤病情。 大夫看過連誠后,對連甄說道:“少爺并無大礙,就是睡得沉一些,睡夠了便能醒,請小姐放心?!?/br> 睡著了? 連甄對這答案頗感錯愕,眨了眨眼,溫聲再問:“真的只是睡著而已嗎?我沒有旁的意思,就是擔(dān)心,畢竟這突然暈了過去……” 她聲音細細柔柔,像填充新棉的被褥,綿軟舒適。 雖是質(zhì)疑的話,但連甄問得認(rèn)真有禮,大夫半點沒有被冒犯的想法,寬慰道:“小姐放心,小少爺?shù)那闆r與世子并無二致,老夫也剛從世子那兒過來?!?/br> 連甄心里的感覺更怪異了。 世子也是睡了過去?這么巧?兩個人同時? 連甄望著已被擦得白凈的連誠小臉,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府再說。 她吩咐白芷:“世子那兒回去記得備好謝禮,另外爹爹那里也派人知會一聲。” 其他事也就罷了,連誠在寺里出了事又牽扯到梁王世子,這事不可能不報給丞相知。 白芷點頭記下,香葉壓低聲音問:“小姐,那齊嬤嬤呢?” 連甄讓另個婆子抱起連誠,護衛(wèi)在旁跟著。 她說道:“誠哥兒與我一輛車,白芷跟著我們,香葉去守著齊嬤嬤?!?/br> 香葉眼睛一亮:“奴婢這就去!” 連甄無奈笑笑,她就知道香葉會是這么個反應(yīng)。 一行人陸續(xù)上了馬車,慢慢駛離靈泉寺。 江城漸漸有意識時,只覺得耳邊嘈雜的聲音終于安靜,取而代之的是更有頻率的聲音。 “噠噠噠”的聲響,以及略為搖晃的冷硬地板,他眉頭輕皺。 忽然,馨香撲面,吵鬧聲還在,但地面不再傳來涼意,反倒成了溫軟的觸感。 眉頭松開,他慢慢睜眼,忽地屏住呼吸。 仙姿玉色的美人垂首,眼帶驚喜,含笑望著他:“誠哥兒醒啦?” 許是見他沒反應(yīng),美人歡喜的神色轉(zhuǎn)為憂愁,抬手撫上他的額,江城身子僵住。 纖手微涼,掌心柔嫩,連甄感受了下溫度:“沒發(fā)熱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這姑娘跟他的距離也是過近了些。 但不光如此,江城驚覺,自己竟枕在這女子膝上! 他眼睛驀地瞪大,忙坐起身退開。 這樣的舉動嚇了連甄一跳,問他:“怎么啦?” 眼前的一切太過真實,完全不似夢境。 江城憋了憋,最后只得吐出一句:“男女授受不親!” 本想讓這姑娘自重,誰料話一出口,聲音綿綿軟軟,與自己的聲音大相徑庭。 而且,他也發(fā)覺望出去的高度不對勁。 他低下頭,看了自己的手。 白白嫩嫩,大小也不對──這不是成年男子的手。 這匪夷所思的情況令他沉默,不再出聲。 怎么回事? 他……竟變成了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