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魔法師與我
響起槍聲,子彈跟著飛來。歐伊拔「嘎啊!」一聲跌倒在地,古魯哈見狀大喊「歐伊拔!」,歐伊拔回了聲「只是擦到!」后稍稍起身,隨即對著子彈飛來的方向開槍。 「我和歐伊拔守著!留五個人下來!」 啄木鳥也開始開槍。 「由我掩護,尤茲羅你們快去武器庫!就在那里了!」 艾露希整個人貼在墻上。不行,腳動不了。歐伊拔人趴在地板上,邊慢慢移動邊開槍。只是擦到?騙人,看他根本站不起來,還流出大量鮮血。 除了歐伊拔以外,啄木鳥及其他四五名同伴不斷重覆探出頭開槍,縮回來退殼后再探出頭開槍。然而,來自另一頭的射擊從未止歇,又因為煙霧彌漫而看不清敵人有多少,狀況完全不明。 尤茲羅這時拉開嗓門大吼:「要上啦家伙們!這次一定要贏!」 「我們要贏!我們會贏!贏得勝利……!」 「贏得勝利!」「贏得勝利!」「贏得勝利!」「贏得勝利!」「贏得勝利!」「贏得勝利……!」 接著換古魯哈大喊:「我們是自由的!」 「誰都不能支配我們!混帳帝國去吃屎吧……!」 「混帳!」「吃屎啦!」「自由!」「大家都是……自由的!」 「跟著我沖……!」 尤茲羅開始往前猛沖,完全不管槍林彈雨往他這射來。古魯哈及其他人也是一邊大喊,一邊爭先恐后地追著尤茲羅。艾露希不認為這樣是勇敢,因為他們的腦筋不對勁,都被戰(zhàn)斗害得失常,不是普通的狀態(tài)。 「這樣根本錯了……!」 聽到艾露希忍不住叫出聲,啄木鳥邊開槍邊笑她「你真傻耶」。 「要是這樣做錯了,誰都不會拿命來賭,正因為覺得是正確的,才會奮戰(zhàn)至今。即使我死了,這場抗?fàn)幍囊饬x也不會消失,你們說是吧,各位!」 「沒錯!」回應(yīng)的人是歐伊拔。他邊開槍邊前爬,原來是想往敵人的方向前進。 另一名亞人也大喊「沒什么好怕的啊……!」后沖出轉(zhuǎn)角,邊開槍邊移動到墻邊,然后又往對面的墻移動繼續(xù)開槍——的下一秒,突然往后一仰停下腳步,原來他中彈了??墒撬⑽吹瓜?,仍然「哦哦哦哦!」高聲怒吼沖向敵人。而且不只有他,又有另外一人跟著他沖。 「不要……不要再沖了……很危險啊……」 艾露希細弱無力的聲音隨即就在啄木鳥一聲「上!干掉他們!」以及同伴們的咆嘯聲中淹沒。 這時,歐伊拔突然「咕嘎」發(fā)出怪聲往側(cè)面倒,是頭,他的頭被射中了。啄木鳥見狀咋舌,而艾露希則瞬間沖到歐伊拔身邊,「歐伊拔先生!歐伊拔先生!」不停呼喊他的名字。沒有反應(yīng),可以搖他身體嗎?還是能做什么?歐伊拔整個癱軟在地,動也不動。 「艾露希!快給我回來!」啄木鳥怒吼。 「可是歐伊拔先生他——」 艾露希吼了回去,沒想到才吼到一半,自己的聲音、槍聲,一切都聽不到了。 因為突然有陣更巨大的聲響籠罩,而且接連響起。 不只是聲響,還有劇烈晃動。到底是什么在搖?建筑物,還是空氣?艾露希發(fā)出慘叫,想都沒想就往歐伊拔身體趴去。什么?怎么搞的?如此低語的聲音真的是艾露希自己發(fā)出來的嗎?還是其他人的聲音……? 微微睜開眼望向周遭——不只有煙,更揚起大片塵埃。 「歐伊拔先生……」 艾露希在他耳邊喊了最后一聲。其實自己當(dāng)然知道,歐伊拔額頭右上方被子彈貫穿,早已氣絕身亡。 「發(fā)生、什么事了……?」 是啄木鳥的聲音。 槍響停止,沒人在開槍,也沒人想開槍。 艾露希站起身來一看,啄木鳥人在轉(zhuǎn)角處,還有其他兩人,加上艾露希自己,除此之外誰都沒再起身,沒了反應(yīng)。艾露希緊咬嘴唇,嘗到的是灰塵的味道。 「啄、啄木鳥……!」 有道人影從尤茲羅一干人沖進的武器庫朝這跑來,雖不是尤茲羅本人,卻是艾露希也知道的聲音。這道人影一來到啄木鳥面前便雙腳一軟,啄木鳥彎下身子喊了他。「——拿達托!」 「怎么回事?尤茲羅他們呢?」 「進、進了武器庫,然后就爆、爆炸了……」 「爆炸……」 「好、好像是發(fā)、發(fā)生事故,起了火還怎樣……我不清楚……」 「不對。」 「咦……」 「真有他的,竟敢玩這種花招。這不是警衛(wèi)隊的作風(fēng),應(yīng)該是師團兵的那叫啥中尉干的?!?/br> 「那、那接下來該怎……」 「不能怎么辦啊。」 「不、不怎么辦……?」 「只能圖東山再起。」 「可、可是尤茲羅……」 「要撤退了。生還者有多少?」 「還、還有幾個人留在那,說是不能……放尤茲羅不管……」 「你馬上把他們帶來。」 「可是……」 「既然如此,我很抱歉,就只好放棄他們了。所有人應(yīng)該早就做好覺悟?!?/br> 「我、我馬上去!等等我!」 「那你得快點,我無法等太久?!?/br> 「好!」 拿達托說完便走回頭路??磥硭膊皇菦]受傷,正拖著一只腳走路。 艾露希往拿達托身后追去,盡管遭啄木鳥出聲制止,但她選擇無視。拿達托腳步慢,眨眼間就追上了。當(dāng)艾露希硬是用肩膀攙扶住拿達托,他本來想說些什么,后來也闔上嘴不說話。 武器庫內(nèi)慘不忍睹——雖說是武器庫,不過墻壁、地板、天花板都消失了,只剩一堆瓦礫和灰塵,連個影子都沒留下。有幾個人正在里面「尤茲羅!」「古魯哈!」叫喊同伴的名字,拿達托出聲想把那幾人叫來這,卻根本沒人理他。拿達托莫可奈何下只能與艾露希分工合作,一個個走過去說服他們離開這里。一名渾身是血,斷了一只手的亞人大喊「哪能像只喪家犬說逃就逃??!」甩開了艾露希的手。 「尤茲羅!不把尤茲羅帶回來怎么行!那家伙就像我大哥——像我爸爸……最好能丟下他不管啦!逃了又能怎樣!」 盡管拿達托哭著斥責(zé)「你給我聽話!」也沒用。 「好,你們先走,我再找一下……求求你們,走吧!」 也有人邊這么回答,邊爬著往瓦礫縫隙內(nèi)鉆去。 也有人一被艾露希抓住手臂,就當(dāng)場坐下,「我已經(jīng)……不行啦……」捧著從腹部流出來的內(nèi)臟。 「就在這里吧,我要和尤茲羅他們一起死在這……」 「尤茲羅!古魯哈!你們在哪……—還活著吧!出個聲呀!」 「怎么可能死……不管尤茲羅還是古魯哈……都比人頑強一倍啊……」 「尤茲羅!」 「古魯哈……!」 「你們在哪!在哪啊……!」 勸說到最后,只有一名有鱗人和體毛稀疏的全毛人,共兩人愿意撤退。話是這么說,其實有鱗人左腳已被炸斷,全毛人也是遍體鱗傷,光站著都很勉強了。有鱗人名叫垛特,全毛人則叫蓋馳。 「各位,請你們等會一定要跟上喔……!我們約好了……!」 離去時,艾露希只能對留下的人這么喊話,明明根本沒人和她約好。艾露希其實也清楚,不會有人跟上的,他們一心尋死,已經(jīng)決定要和同伴一起死在這里。 艾露希和拿達托兩人合力幫助垛特及蓋馳走回轉(zhuǎn)角處,卻沒看到啄木鳥等人。難道自己被他們丟下了?艾露希瞬間一陣錯愕,結(jié)果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啄木鳥「這里!快過來!」的呼喊聲。 「已經(jīng)……夠了。」蓋馳無力地說。 「我已經(jīng)……撐不下去啦……把我……留在這——」 「請你別鬧了!」 艾露希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誰,她只知道不能停下腳步。因為一旦停下來,肯定再也無法繼續(xù)前進了。 啄木鳥等人已經(jīng)在很前面,每當(dāng)艾露希他們動作太慢,都會停下來等。 這時垛特突然全身一軟倒地。人還有呼吸,但似乎昏了過去,不管怎么喊,怎么拍臉都叫不醒。 「對不起……」 實在無法搬動垛特繼續(xù)前進的艾露希與拿達托不得不丟下他,帶著蓋馳繼續(xù)趕路。 心快碎了。一路上沒人講話,因為誰都沒心情,也沒空開口。 當(dāng)三人總算回到玄關(guān)大廳,看見德魯西正和啄木鳥激辯不休。 「撤退?都失去了尤茲羅和我哥,你要我夾著尾巴逃跑?開什么玩笑!我不接受!」 「我們的目標(biāo)是武器庫,既然現(xiàn)在武器庫炸了,繼續(xù)留在這也沒用?!?/br> 「別給我說什么沒用!說得好像我哥他們都白死一樣……」 「要是我們在這里全軍覆沒,那才真的是白死。為了不讓他們背負污名,我們得活著抗?fàn)幭氯?。?/br> 「都死了這么多同伴,你接下來還想怎么抗?fàn)?!?/br> 「方法一定有。無論身處什么狀況下,我都一路抗?fàn)庍^來了。就算雙手雙腳被捆住不能動,嘴巴被堵住不能說話,我還是奮戰(zhàn)至今。」 德魯西聽了激動地揮槍,大喊:「那就快給我走!」 「啄木鳥,你給我快逃!不只有你,想逃的家伙就跟著逃吧!我要留在這戰(zhàn)斗,把我當(dāng)成誘餌快點逃,繼續(xù)給我搞你的抗?fàn)幦?!我最好能丟下哥啦……從我還小的時候他就一直保護著我,要是沒哥在我早不知死在哪啦。他是我……唯一的家人啊。」 「我知道了?!棺哪绝B二話不說點了頭。 「等你回心轉(zhuǎn)意就來找我們吧。但是說老實話,我真的不想連你都失去。」 「能代替我的人隨便找都有吧?!?/br> 聽到德魯西不屑地說,啄木鳥拍了他的肩膀微微一笑。 「包含你在內(nèi),沒有人是能夠被代替的喔?!?/br> 「快給我走?!?/br> 「再會啦,德魯西?!?/br> 啄木鳥環(huán)顧玄關(guān)大廳,似乎沒人要跟他離開。啄木鳥眉頭也不皺一下,只靜靜把背在肩膀的槍放到地上。 「多一把是一把吧?!?/br> 啄木鳥說的話一直很有道理,但為什么艾露希就是無法接受呢?艾露希和拿達托攙扶蓋馳坐到地上,同時眼見啄木鳥兩手空空獨自走出玄關(guān)大廳,她趕緊追了上去,在大廳入口處外一點點的距離喊住啄木鳥。 「怎么啦艾露希?你要和我一起來嗎?」 都到了這個地步,啄木鳥臉上仍掛著笑容,一副若無其事。那張笑臉十分柔和,同時卻也冰冷到令人難以置信。 「你……!」 別說一句話,艾露希若不講他個三兩句實在氣不過,可是就算罵、批評、責(zé)備啄木鳥又有什么用?死去之人不會復(fù)活,失敗不會變成沒發(fā)生過,無法糾正錯誤,也無法作為贖罪。無論說什么話都沒用。 「如果所有的種子都能綻放花朵當(dāng)然最好——」 啄木鳥笑著仰望天空,「但實際上總是事與愿違呢,不過只要再——」說到一半望向左方。艾露希因此跟著看過去,忍不住「啊……」的一聲迸出口。 只見身著深藍制服,舉著槍的士兵們成群結(jié)隊往這里跑來。 是警衛(wèi)隊。 ※ 加魯爾已經(jīng)猜到那穿黑衣服的男人往哪去。黑衣男一下沿著屋頂,一下鉆進小巷弄不斷前進,目的地大概是柯盧塔波市警衛(wèi)隊駐地。加魯爾不懂他用意何在,不過看來并沒猜錯。 眼見黑衣男俐落攀爬上建筑物外墻,加魯爾于是特意從小路繞到前方。當(dāng)他一來到大馬路上,看見左方就是駐地,從中不停竄出黑煙,是失火了嗎?剛才似乎聽到像是爆炸聲的巨響,難不成駐地內(nèi)發(fā)生爆炸? 有人從駐地正門玄關(guān)出來了。長發(fā)及肩,發(fā)色怪異,身材十分細瘦,究竟是男是女? 接著又有一人出來,這次是女的。 「是在搞什么啊……」 加魯爾一說便跑了起來。為何艾露希會從駐地內(nèi)走出來?還偏偏挑在這種節(jié)骨眼上。 大量警衛(wèi)隊從馬路的另一頭沖來,而且似乎不是剛出完任務(wù)返回駐地,明顯帶有殺氣,感覺隨時都會停下腳步一齊開槍掃射。要是這么發(fā)展的話,艾露希當(dāng)然會在瞬間化為蜂窩。 「艾露希!」 當(dāng)加魯爾放聲大喊,艾露希立即轉(zhuǎn)過頭來,一雙眼睜得老大,令人不禁懷疑會不會撐壞。 「加魯爾……!」 艾露希之外的另一人也跟著看向加魯爾。 那對紫色雙眼令人厭惡——加魯爾不知為何浮現(xiàn)這個念頭。 「啄木鳥!」 一股男聲從天而降。加魯爾雖沒特地抬頭確認,但一定是那名黑衣男,從屋頂上呼喊紫眼睛的家伙,原來那家伙叫做啄木鳥嗎?果不其然,啄木鳥抬頭望向黑衣男在的方向,回應(yīng)了:「是馬蠅嗎!」左一下啄木鳥右一下馬蠅,這些家伙是怎么搞的? 不關(guān)我的事。 加魯爾朝艾露希沖去。她則是呆呆愣在原地。畢竟她是艾露希,就算大喊要她快逃或是離開現(xiàn)場,大概也只會更加手足無措而已,不如加魯爾直接沖過去比較快。 當(dāng)加魯爾與啄木鳥擦身而過的瞬間,啄木鳥毫無疑問地笑了。也不知有什么企圖,他看著加魯爾的眼睛,笑著小聲說: 「——發(fā)現(xiàn)種子。」 (插圖) 這家伙是怎樣?加魯爾不禁咋了聲舌。盡管有股沖動想轉(zhuǎn)頭看清楚那家伙的長相,最后仍強忍下來,一把抓起艾露希的左腕。艾露希似乎「……啊!」受到驚嚇,不過現(xiàn)在沒時間吃驚了,警衛(wèi)隊已經(jīng)逼近到相當(dāng)危險的距離,人數(shù)大約五、六十人,等于三個小隊嗎。 當(dāng)然不可能往警衛(wèi)隊沖去,但轉(zhuǎn)身逃跑也不太妙。雖然這個方法不怎么好,倒也沒其他方法可想——加魯爾拉過艾露希,用公主抱抱起她。 「加、加、加魯爾?。俊?/br> 「你安靜點?!?/br> 加魯爾直接進入駐地——好像有人在,但不是警衛(wèi)隊。約莫十人,包含全毛人、有尾人和有鱗人。此處曾發(fā)生過戰(zhàn)斗,他們大概是攻進來的一方吧。這時加魯爾看到了認識的面孔,身上雖未穿著獄卒服裝,可確實是拿達托,他的腳似乎受了傷。 「——加魯爾!艾露希也是!你們怎么回來了……?」 被加魯爾抱著的艾露希慌張大喊:「不、不好了!」 「外面有警衛(wèi)隊正在趕來。」 一聽到加魯爾這么說,一名長得神似古魯哈的亞人「果然來了呀!」舉起步槍,對其他亞人奮力一呼: 「家伙們,要上啦!」 雖然加魯爾搞不太清楚狀況,但看他們非傷即殘,人數(shù)又少,就算拼死一搏也不可能贏過警衛(wèi)隊的三個小隊,只要不投降就必死無疑,所有人都將被射殺。從加魯爾眼中看來,他們想必認為這種下場也沒關(guān)系吧。 「那么,你們加油吧?!?/br> 加魯爾抱著艾露希就要往走廊走,假如艾露希沒有「咦???!等、等一下……!」出聲制止,他已經(jīng)這么做了。 「怎樣?」 「里面不行啦,我們剛剛就是從里面,武器庫那邊過來——」 「總該有后門吧?!?/br> 「欸?可、可是不能丟下大家——」 「反正逃也逃不掉啦?!归L得像古魯哈的亞人笑起來也像古魯哈。「快走吧姑娘,保重啦?!?/br> 「謝謝你啊,艾露希?!鼓眠_托燦爛一笑,讓他這名本來就算童顏的雷托人看起來更像天真無邪的幼童?!讣郁敔栆彩?,最后能再見你一面真是太好啦。假如你又經(jīng)過雷托村的話,替我向蜜哈可和塔葛多問聲好啊?!?/br> 「不行……!」 艾露希放聲大叫,聲音大到讓加魯爾心想,有必要這么大聲嗎? 「你不能死啊!問好這種事請你自己去!只要活下去,要做到一定不是問題啊……!」 拿達托表情扭曲,雖沒掉下淚來,卻已極度接近哭臉。其他亞人同樣個個垂頭喪氣,其中有人跪倒在地,也有人弄掉手中的步槍,就連最有精神的那名長得神似古魯哈的亞人也低著頭。 其實這些人并不想死,但因為只剩這條路可選,莫可奈何之下才不得不尋死吧。 「塔葛多先生和蜜哈可小姐對我有恩。」 加魯爾放下艾露希。如今隔著玄關(guān)大廳和走廊的鐵門是開著的,看上去十分堅固,應(yīng)該能拿來用。 「咦……加魯爾?」 「你不想讓這些人死,對吧?」 「這、這是當(dāng)然,可是——」 「我知道了?!?/br> 加魯爾一個箭步?jīng)_上去,硬是把鐵門拔了起來。亞人們似乎看得目瞪口呆,但現(xiàn)在沒空理他們了。 「我來擋下敵人,你們趁機快點逃。我想我撐不久,希望你們能越快越好?!?/br> 「不——」 拿達托開口打算說些什么,不過加魯爾只回答他「沒時間了,別再多問」,就扛起鐵門出到駐地外。警衛(wèi)隊何止正在趕來,最前排都已經(jīng)近在眼前。當(dāng)加魯爾把鐵門往地上一插,對方也瞬間停下腳步,傳來指揮官「開、開火!」慌張的命令聲。士兵們需要時間來擺出射擊姿勢,即使只有短短一瞬間,對加魯爾而言已經(jīng)足夠。 當(dāng)五、六名隊員朝鐵門開槍時,加魯爾人已經(jīng)沖到隊列中央。身為修特爾跋的加魯爾一旦認真起來,能以相當(dāng)快的速度移動,但若沒有鐵門稍做掩護,恐怕仍是辦不到吧。加魯爾暫時躲到鐵門后,士兵們因此將注意力集中到鐵門上——說時遲那時快,加魯爾從鐵門后跳了出來,全速往敵陣中沖去。 自己已決心不再殺人,盡管或許會讓他們受點傷,但應(yīng)不至于喪命。 加魯爾控制力道,將士兵一個個絆倒,瞄準(zhǔn)腹部壓倒在地,或是抓住腰帶讓士兵互相沖撞。由于加魯爾并沒有離開隊列中,士兵們怕傷及同伴也無法開槍,完全陷入混亂。 不知道艾露希他們逃了沒?加魯爾目前實在無法確認,不過警衛(wèi)隊除了一開始開槍射鐵門以外就沒再用槍射擊,若他們想逃應(yīng)該逃得掉。這群警衛(wèi)隊士兵與當(dāng)時侵攻伊修特爾的師團兵比起來實在差太多,可能是實戰(zhàn)經(jīng)驗不足的緣故,讓加魯爾能輕松玩弄他們,把他們搞得更加混亂。 不一會,傳來「隊長大人!」的吼聲。 「有人從駐地中逃出去啦……!」 「什么……?還不快追!」 看樣子艾露希等人已逃出駐地,不過卻被警衛(wèi)隊發(fā)現(xiàn)了。 隊長在哪里——后方那名長著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嗎。士兵們頭上都戴著鋼盔,其中只有那名男子的鋼盔上有像角一般的裝飾。 假如加魯爾仍是名戰(zhàn)士,恐怕早已解決掉小胡子隊長。如今腦海中雖浮現(xiàn)出不殺他,只讓他動彈不得這個方法,不過加魯爾不打算做。 只要再撐一下就行了。說是這么說,這種程度倒也用不著撐,畢竟加魯爾只是不斷推擠士兵,再繞回沒有半個人能聽他說「我回來啦」的鐵門后方。當(dāng)他把鐵門從地面拔出,小隊長似乎「開火!開火!」下令要幾名士兵開槍。真慶幸這道鐵門比想像中來得堅固,讓子彈即使射中鐵門也無法貫通而被彈開。 加魯爾以鐵門當(dāng)盾牌跑了起來。沒看見艾露希一行人的蹤影,大概是進到某條小巷內(nèi)了。事情似乎進行得很順利,接下來加魯爾只需甩開追趕的警衛(wèi)隊,再找出艾露希便行。雖然加魯爾根本不必去找艾露希會合,但要是這樣不告而別,反而會把事情搞得更復(fù)雜,因為就算加魯爾不去找她,她也一定會來找加魯爾。 沒辦法,誰叫自己偶然碰上她,還順理成章和她共同行動,只能算是倒楣吧。人活在世上,難免會遇見這種事。 當(dāng)加魯爾扔下鐵門沖進小巷,他真的啞口無言。若要問他因何啞口無言,大概是為了自己的直覺怎么鈍成這樣吧。 小巷的另一頭竟也有士兵,還不是警衛(wèi)隊?;抑路渖罴t衣邊——是師團兵。最前頭是長著長長尖耳和一頭宛如漩渦般卷曲的棕黑色頭發(fā)——吉莉庸下士。偏偏遇上了最糟糕的敵人。 「擊殺他!」 下士在下命令的同時自己已先扣下扳機,真不是蓋的。 若沒有發(fā)揮出真正的實力,加魯爾肯定已經(jīng)中彈了。長久以來在加魯爾體內(nèi)貪睡的那個,在下士散發(fā)明確殺氣的瞬間被喚醒?;剡^神來時,加魯爾已變回一名修特爾跋戰(zhàn)士,被下士激起了本能。 加魯爾啟動堪稱修特爾跋另一顆心臟——奧路瑪讓修特爾流竄來活化身體。能控制活化身體哪個部位到何種程度的,只有極少數(shù)的修特爾跋,若像加魯爾這種能完美cao控奧路瑪及修特爾的修特爾跋又更少。大部分的修特爾跋一旦啟動奧路瑪,都是把全身活化到極致,鮮少有能控制全身活化程度的修特爾跋。 加魯爾當(dāng)然經(jīng)過鍛煉,不過其實這算是種天賦。有天賦的修特爾跋只需稍加訓(xùn)練就能學(xué)會,沒有天賦的話無論再努力練習(xí)還是辦不到。加魯爾的情況很簡單,不過是偶爾從前幾代繼承了天賦而已。 一旦經(jīng)過活化,該部位會變得無比堅硬,另外由于修特爾具有修復(fù)損傷組織的功能,講白點就是受了傷也能治好。然而,并非完全只有益處。修特爾跋這個種族比起人類或其他亞人來得有力、靈敏且健壯,活化卻會讓他們動作遲緩。道理很單純,身體變堅硬就等同失去柔軟度,行動速度自然下降。另外,啟動奧路瑪越久,身體越疲憊。而且啟動活化狀態(tài)的戰(zhàn)斗結(jié)束后,身體各部位宛如凍結(jié)般的疲憊感遠不同于一般的疲勞。 像加魯爾這種等級的修特爾跋,能夠辦到只把右臂變硬,也能細微控制修特爾的流量來緩緩治愈傷勢。這種做法幾乎不會感到疲憊,加魯爾很常用。 然后,逆向活化則是種只有加魯爾等級的修特爾跋才會的功夫。 事實上,即使不特地啟動奧路瑪,它同樣在運作,畢竟修特爾平時就在體內(nèi)緩緩循環(huán)。假如將一名普通修特爾跋主動活化時的動作設(shè)為「一百」,平時大概只有「一」,但仍然運作著。所謂逆向活化,便是將這個「一」徹底停止。如此一來會變成怎樣? 會變成這樣—— 不是加魯爾變快,而是周遭人事物變得極為緩慢。即使修特爾跋視力再好,也無法用rou眼清楚捕捉像子彈這種高速移動的物體,連加魯爾也不例外。不過,逆向活化就不同了。不只看得到,還閃得過。 加魯爾為了閃躲吉莉庸下士步槍中射出的子彈而往左方?jīng)_去,接著不是借建筑物的外墻使力,竟然直接在墻面上跑起來。師團兵似乎只有一小隊,這條小巷的寬度則有一間左右。加魯爾奔過成兩列縱隊的小隊頭頂上,看到那名金發(fā)的居斯特中尉就站在最后一排附近——突然感到毛骨悚然。 那對玫瑰色的眼珠竟打算追趕加魯爾的動作。盡管沒有完全跟上,中尉依然想用視線緊盯加魯爾。 中尉和其他士兵一樣帶著步槍,但此時他只把步槍掛在肩上,右手握著另外一把手槍,正努力瞄準(zhǔn)加魯爾。 不是吧?這是加魯爾心中最直接的感想。處于逆向活化狀態(tài)下的修特爾跋動起來,在人類的認知中幾乎等同一陣強風(fēng)在不知不覺間刮過,等到慌慌張張回頭捕捉時,早就連背影都找不著了。 明明中尉也該如此,但他卻捕捉到加魯爾,還射中了加魯爾一槍。明明在看了加魯爾的動作后,中尉應(yīng)該會訝異才對,畢竟加魯爾不是個普通人。然而,中尉早已理解,清楚加魯爾是個用一般手段對付不了的敵人。 恐怕中尉并非用眼在追加魯爾,而是靠預(yù)測來判斷。 加魯爾在通過排成兩列縱隊的小隊后,從墻上回到地面。 其實逆向活化有極限,畢竟原理是讓奧路瑪強制停止,幾乎和停止心臟沒兩樣,不可能撐太久。別說久,根本只能維持短短一瞬間。 光繞過一個小隊后方,加魯爾已不得不解除逆向活化,極限就是如此。 副作用緊跟在逆向活化后襲來。感覺身體重得不屬于自己,也不能馬上活化。 這下可陷入致命的危機了——加魯爾不得不這么想。果然,明明看上去只是普通人,但居斯特中尉確是優(yōu)秀的軍人。 加魯爾背部中了彈,因為中尉精準(zhǔn)預(yù)測了他的動作。 子彈沒有射中脊椎,而稍稍偏左,使加魯爾的肋骨斷了一、兩根。 盡管在這之后加魯爾馬上活化,也難逃遭受猛烈炮火洗禮的命運。要閃躲已來不及,那么只好撐住,除了讓全身活化到極限采取防御姿勢以外別無他法。 中尉一下令「開火!發(fā)射!」,子彈便不斷飛來。大概中尉自己有開槍之外,吉莉庸下士也肯定離開隊列中,接近加魯爾用步槍轟他。 加魯爾用雙臂護住頭與脖子,一邊發(fā)出「啊、啊、啊、啊……」的叫聲,同時在心中默問自己是怎么搞的?怪了,明明自己過去曾中彈過好幾次,無論是子彈的沖擊、重量、威力,以及疼痛都瞭若指掌——本該是如此的。 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每顆子彈強烈到令他難以招架,沖擊直達身體各部,使他幾乎喪失思考能力和感情。奇怪,明顯不太對勁,尤其是如今這股從胸口擴散出來,彷佛要將全身血rou骨頭都焚燒殆盡的感覺又是怎么回事? 被槍林彈雨洗禮的加魯爾想逃走,努力想從師團兵、中尉、下士身邊逃走,但是卻跑不動,拖著腳緩緩前進已是他的極限,一個失神就會跌倒在地,到時就真的玩完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這個的問題嗎? 胸口——這樣嗎。奧路瑪,另一顆心臟奧路瑪就在心臟的旁邊。無論原因是中尉的第一發(fā)子彈還是碎裂的肋骨,奧路瑪已經(jīng)受損,所以才無法順利活化嗎。 什么嘛。 真無趣。 這么簡單。 加魯爾不曉得自己身上哪些部位吃了幾發(fā)子彈,傷勢多么嚴重,只知道自己站不起來了。而當(dāng)他往地面一倒,身體竟頓時變得輕松。 感覺就像要進入夢鄉(xiāng)前。記得有人說過,死亡與睡眠其實沒有多大差別,只是睡眠會醒來,死亡再也不會睜開眼。正可謂永恒的睡眠,無止盡的休息。 槍聲停止了。 換腳步聲傳來。 「中尉——」 「吉莉庸下士,不用擔(dān)心。」 有人走了過來。 管他是誰,都已無所謂了。 累了。 仔細想起來,自己其實早就累了,很想休息。爺真是狡猾,早一步睡著了。不過沒辦法,畢竟他年紀(jì)大了。如今,自己應(yīng)該可以和他一樣了。 就在這休息吧。 「加魯爾?柏伊德?!?/br> 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不回答。 拜托讓我睡吧。 這口呼吸大概是最后了。 只要吸氣,再吐氣,就能讓一切都結(jié)束。 啊,好舒爽。 難得能夠這么舒爽。 ——不行……! 吵死了。 拜托住嘴。 就差一點了啊。 ——怎么可以死……! 艾露希。 你為何要喊那么大聲妨礙我? 好煩,真的好煩,明明不懂我的心情,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要戰(zhàn)斗很簡單。 只需要戰(zhàn)斗,把敵人殺死的話。 我辦得到。 當(dāng)然辦得到。 「——中尉……!」 「什——」 「嗚哇!」 「你這怪物……!」 煩耶,吵死人了,哪用得著開口。怪物,對啦,修特爾跋就是怪物。至少畏懼修特爾跋的帝國兵們是這么稱呼的。全身活化后會變得如何?修特爾呈暗紫色,因此整個身體,甚至連眼白都會染上這種顏色。再加上,特別粗的修特爾流通管會呈黑色網(wǎng)狀,體毛更會盡數(shù)豎起??瓷先サ拇_像怪物吧。 居斯特中尉。 你的反應(yīng)又是如何? 一雙眼睜得開開,但還是舉著手槍嗎?真有你的——中尉毫不猶豫就開槍,從手槍內(nèi)射出的子彈命中額頭,眉間偏上一點的部位,著實命中了。 不過,子彈只有陷進頭蓋骨里,沒能讓你看到腦漿噴出的樣子真抱歉啊。你看到以后肯定會松了口氣,然后擔(dān)心你而大叫的下士也能放心吧?可惜結(jié)果不是這樣啊。 我當(dāng)然知道。 中尉,只要殺了你就好。這場戰(zhàn)斗就會結(jié)束。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擒賊先擒王,你肯定清楚這條戰(zhàn)斗要訣,也試著這么做,但卻沒能成功,真是可惜呀。 你沒有錯,誰都沒有錯。硬要說的話,大概是運氣吧?你太不走運了。現(xiàn)在只能殺了你來讓戰(zhàn)斗結(jié)束,沒別的辦法。 這是場戰(zhàn)斗,管他是誰挑起的,總之要讓它結(jié)束。 手往前伸—— 中尉打算護住身體,用他拿著手槍的右手,那就把右手折斷吧。只需抓住,一凹,如此即可。中尉,現(xiàn)在就算是你,也會痛得「嘎……」表情扭曲吧。只要不是怪物,沒有人會在被折斷慣用手后還能若無其事。 接下來只需摑住脖子就好。修特爾跋一旦用力,輕輕松松便能粉碎人類脖子的骨頭。 中尉,你雖然年輕卻很優(yōu)秀,如果戰(zhàn)場上有大量像你這樣的指揮官,肯定會相當(dāng)棘手。不過,你是人類,終究是個人類。這脖子有夠柔軟,跟過去捏碎的那些士兵脖子相同。 幾人,幾十人,幾百人,或許還有更多。打從五歲上戰(zhàn)場以來,我就是這樣殺人的??墒遣还芪以僭趺礆?,你們死了多少人,還是一直進攻。每次都一樣,殺得沒完沒了,戰(zhàn)爭一直持續(xù)下去。就算我殺了再多人,你們死了再多人都一樣,好像沒有一點意義。我殺,你們死,依然沒得到渴望的勝利。 然后,就這樣結(jié)束了。 修特爾跋幾乎被趕盡殺絕,伊修特爾也被奪走。 明明我殺了,用這雙手親自殺了那么多人,果然還是沒用。豈止如此—— 人死了。我殺了數(shù)都數(shù)不清的帝國士兵,結(jié)果還是輸了戰(zhàn)爭,那我到底為了什么殺人?殺再多還是輸,那么假如我一人都沒殺,大概也照樣輸吧。我什么都沒得到,除了他們的死,以及我殺死無數(shù)人的事實理所當(dāng)然殘存到現(xiàn)在。 所以我才決定不再殺人。 不—— 我已經(jīng)誰都不想殺了。 加魯爾放開摑住居斯特中尉脖子的右手。吉莉庸下士瞬間就上前撲倒中尉,同時將步槍槍口對準(zhǔn)加魯爾的喉頭開火。加魯爾稍稍側(cè)身,但沒能完全閃過子彈,脖子左側(cè)硬是被削掉一塊。 下士是名高超的射手,從退殼、裝填下一發(fā)子彈到瞄準(zhǔn)目標(biāo)的動作順暢又迅速無比。眼看其他士兵都還在手忙腳亂,唯有下士一人不間斷地連續(xù)開槍。即使加魯爾正在逃跑,追趕在后的下士也沒怎么射偏,平均兩槍能射中一槍。 「下士!夠了!回來……!」 要是中尉沒下這道命令,恐怕加魯爾已經(jīng)被解決了。看樣子多虧自己不殺中尉,此時才會反被中尉拯救。假如剛才直接扭斷中尉的脖子殺死他,結(jié)果又會如何?大概會在那之后精疲力盡,遭到下士和中尉的部下們射殺吧。再說,其實自己根本沒有殺中尉的必要性和理由,也不會產(chǎn)生任何意義。 沒殺他真是太好了。 加魯爾打從心底這么認為。 看樣子不用殺人了。這樣最好,心滿意足了。再來只?!?/br> 大概是去找出艾露希,和她道別吧。要是一聲不響地離開,艾露?;蛟S會十分在意。其實加魯爾怎樣都好,不過都最后了,這點小事倒不算什么。反正沒其他事做,也想不到該做什么。真要說起來,加魯爾?柏伊德原本就一無所有。 柏伊德——這個詞的意思似乎就是「虛無」。是爺想出的假名,柏伊德父子。爺曾笑著問過,柏兒呀,老骨頭都這把歲數(shù)了,看起來還像柏兒的爸爸嗎?當(dāng)時他笑臉常開。可是還居住在伊修特爾時,加魯爾記得爺好像從沒笑過,等到剩他們兩人浪跡天涯后,爺才開始變得會笑。當(dāng)時自己問爺有什么好笑的,結(jié)果反倒被問柏兒,那你沒什么好笑的嗎? 加魯爾已想不起父母兄弟姊妹的事,滿腦子只剩瓦德和爺。父母離加魯爾最遙遠,并沒有一起戰(zhàn)斗過,只記得他們趾高氣昂坐在高高的椅子上,自己老是得抬頭看他們,一點都不瞭解他們的事。兄弟姊妹則是陸續(xù)死去,所有人都死了,最后連瓦德和爺也是。 「我也馬上……要死了吧……」 明明如此,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在走?在跑? 不曉得。乾脆停下來如何?反正血都停不下來,全身冷冰冰,冰到根本分辨不出身體是重還是輕。 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還是說這就是疼痛?自己早已處在疼痛當(dāng)中? 自己到底想往哪里去? 想追求什么,尋找什么? 這里又是哪里? 加魯爾停了下來。 人來人往,嘴里不知在喊什么?;鹕嗨钠?,濃煙流竄,火粉飄揚,簡直如同過去曾見過的那火焰少女。 「加魯爾……!」 當(dāng)加魯爾打算轉(zhuǎn)身,雙腳突然不聽使喚。也罷,不需再硬撐下去了,乖乖倒地吧。就算眼睛忍不住跟著閉上也是莫可奈何,要再張開眼皮好辛苦啊,乾脆就這樣吧——明明這么心想,身子卻突然被拉了一把。 好像是被抱起來,躺在大腿上摟住身體了。 「加魯爾!振作啊加魯爾!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怎么可以……!」 「就算你跟我說……」 不愧是艾露希,就會說些好笑的話……這樣啊,爺,我懂了,這就是「好笑」嗎?要是我能笑的話,或許已經(jīng)笑了,但現(xiàn)在好像笑不出來呀。 「……其他人呢?」 「拿、拿達托先生說要回雷托村看看!德魯西先生他們……沒有跟我仔細說,只說要先找地方躲起來?!?/br> 「……這樣啊?!?/br> 太好了,那些人都沒死呢。這不正是你的心愿嗎。 「那我就……」 「就、就什么啦加魯爾?等等!不行啦!」 別拍我啦,痛是不痛,但別再留我了,一直停在這也很累耶。 還是她是想聽他好好說聲再見?對啊,現(xiàn)在一想起來,自己的目的就是這個。 只能稍微睜開眼皮,這已經(jīng)是極限了??床磺灏断5哪?,模模糊糊,連那對深藍色的眼睛也一樣。 「……艾露希?!?/br> 「是?。俊?/br> 「……總覺得……能見到你……真好……」 「我、我也是!不過你、你怎么突然說這個?」 「……已經(jīng)……說不出了……所以……最后……」 「唉呦!怎么可以說最后啦!不行!絕對不可以!加魯爾,我——」 「……少為難……我啦……」 「不、不行!真的不行啦加魯爾!眼睛、請把眼睛睜開!聽聲音、聽我講話的聲音!要、要努力,撐住就對了!只要認為自己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會死,一定、絕對能活……加魯爾?欸加魯爾?請你回答我,拜托、不要、你不能死、不然我……怎么可以……不要死、不要丟下我啊加魯爾——!」 曾幾何時,加魯爾已墮入只剩聲音的黑暗中。還聽得到她的聲音,但也就如此而已,除了聲音以外沒有其他東西。 然后突然被拉了上去。 加魯爾睜開眼,先是看到白金色,接著是深藍色的耀眼光芒。 「露希艾……」 「是我,你這傻瓜?!?/br> 露希艾輕撫加魯爾的臉頰。 有什么事——加魯爾知道除了問以外,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不過就算開了口,也不曉得聲音有沒有出來。 「加魯爾,你快死了,而且你也想死呢?!?/br> 「……嗯?!?/br> 「艾露希不希望看到這個結(jié)果?!?/br> 「……沒……法……啊?!?/br> 「的確,你沒有辦法。不過呢,我倒是有個辦法?!?/br> 「……有……辦法……?」 「艾露希不是只會一種魔法嗎?我也只會一種?!?/br> 「魔……法……」 「而且我這種魔法只能用一次,對一個人用。雖然我很猶豫該不該用在你身上,但時間好像也不夠了,何況加魯爾,其實你不想死對吧?想繼續(xù)活下去對吧?」 「……嗯。」 等到絞盡力氣點了頭后,加魯爾才終于明白——是嗎,原來自己并不想死,想繼續(xù)活下去嗎? 「回答得好?!孤断0犃溯p輕一笑。 「我現(xiàn)在要施展魔法。這是種過去的魔法使常用來對自己決意要傾囊相授的弟子下的詛咒魔法。簡單說的話,就是你的命會變成我——不對,變成艾露希的。若說得更仔細點,艾露希一死,你也會跟著死;不過只要艾露希沒死,你就不會死,也死不了?!?/br> 怎樣都好,快點施展啊——加魯爾本想這么說,結(jié)果決定放棄。力氣已剩不多,不能再浪費了。露希艾繼續(xù)輕聲說下去: 「偉大的魔法使會對弟子下詛咒,并要弟子想辦法解除。當(dāng)詛咒解除的瞬間,魔法使便會死亡,弟子也才能重新拿回自己的命。但另有一種說法,這種魔法其實是主人用來施加在仆人身上,奪走仆人的生命以求自身安全。畢竟要是主人一死,仆人也會喪命,所以仆人只得挺身保護主人。也因為如此,這種魔法也被稱為——魔法。所謂『我的』,就是『從仆』的意思。加魯爾,你從今以后將會成為艾露希的從仆喔?!?/br> 「咦……」 「你沒得選擇,也抗拒不了,沒錯吧。現(xiàn)在我要施展魔法了——」 本來露希艾說起話就比艾露希更低沉。不過,如今她用一股更低沉,宛如巨浪重重拍打的聲音詠唱。 「吾喚汝——汝為超越,為至尊,為叛逆,為睥睨,為君臨。偉大神靈,吾于此喚汝蘇醒。 涅海姆琳愛聶盧謬露 庫魯梅盧奧姆芙路克雷穆尼托斯 卡里烏盧布里布羅姆南瑪尼弗雷克托拉希奇 瑟連杜拉尼魯艾路納盧幕雷利露托亞雷姆 吾以汝堅固不摧的無二尊名,循永不可棄之盟約起誓。 吾為知曉汝之人。 奉汝之所欲,應(yīng)吾之所求。 鐘愛之席絲緹奧羅密歐。 應(yīng)吾呼應(yīng),于此現(xiàn)靈?!?/br> 嘴被堵上了。 唇對唇。 某種又軟又濕的東西爬進加魯爾口中。 她在干什么……? 誰知道呢—— 根本什么都搞不懂了。 露希艾在從加魯爾里面出去之后,「這件事——」這么開口。 「別讓艾露希知道。你得和我約好,絕不能違背諾言。」 一瞬之間,好像看到一名女子的身影。 加魯爾不認識她。這名穿著奇特外觀的白衣,頭發(fā)則和艾露希一樣黝黑的女子似乎對加魯爾做了什么。她將雙手刺進加魯爾體內(nèi),抓住某種東西取出,奪走。隨后加魯爾再度墮入黑暗。剛剛還以為死亡和睡眠差不多,原來根本是騙人的。加魯爾如今清楚自己并非要死,而只是想睡。等到再度張開眼,肯定能看到艾露?!?/br> ※ 鐵拔拉斯?英普路中校拼過頭了,恐怕是被逼急了吧?在駐地內(nèi)消滅完叛亂軍的主力部隊后,他繼續(xù)指揮部隊,甚至親率一個小隊鎮(zhèn)壓暴徒,大概是想表現(xiàn)得華麗一點。加上他實際站上前線后意外發(fā)現(xiàn)成效不錯,或許才會拼成這樣。 當(dāng)主力部隊潰散后,叛亂軍的動作明顯變得四分五裂,只靠半分隊就能輕易各個擊破,使得中校掉以輕心起來。中校的小隊原本在奴隸市場上射殺那群暴動的奴隸,但途中中校為了追趕逃跑的奴隸,帶著半分隊就往小巷里沖,結(jié)果遭到暴徒們埋伏。 情況可說窮途末路,但由于后來湊巧碰上亞雷安?居斯特的小隊,才讓中校得以免于和部下一樣被暴徒毆死的下場——話雖如此,中校的幸運也就到這為止。 原來其中一名暴徒竟持有槍,而且還是從警衛(wèi)隊員身上搶來的步槍。那名暴徒對中校開槍,射穿中校胸口。盡管當(dāng)亞雷安趕過來時還有呼吸,卻已經(jīng)是回天乏術(shù)的狀態(tài)了。 亞雷安在和伊夏露第?吉莉庸下士一同驅(qū)逐完暴徒后,在中校身旁跪了下來,周遭中校的部下們?nèi)紱]了呼吸。 「我很抱歉,中校,請問您還有什么話想說嗎?」 「……中尉……」 「在?!?/br> 「……你這小子……為何……射我——」 「我確實收到了?!?/br> 亞雷安的右手正由三角巾吊著。被那只怪物折斷的右手大概好一陣子動彈不得,左手拿著的手槍充其量只能用來護身。 只不過,其實亞雷安的左手與右手同樣靈活,握力也幾乎沒差。這并非與生俱來,而是靠后天鍛煉之賜。 「下官由衷敬佩中校做出特意將暴徒引入駐地,以求一舉殲滅的大膽決斷。若中校您希望如此,請恕不才亞雷安?居斯特斗膽,就此接下指揮權(quán)以示擔(dān)當(dāng),請您安心地去吧?!?/br> 亞雷安站起身來后,吉莉庸下士伸手摸了中校頸動脈,確認他的死亡。 「英普路中校英勇殉職。想必警衛(wèi)隊的指揮系統(tǒng)將陷入一團混亂?!?/br> 「你說得對,下士,中校臨終前同樣心懸此事,于是暫時將柯盧塔波市警衛(wèi)隊的指揮權(quán)轉(zhuǎn)交給我?!?/br> 亞雷安低頭望向已無法再度開口的中校。 「中校乃帝國軍人之楷模,我們不得不遵循他的遺志。總之我們先往市政廳前進,同時沿途集合警衛(wèi)隊的隊員吧?!?/br> 「遵命!」下士迅速舉手刀貼胸,其他部下們慢了半拍才跟著敬禮。 「我的祖母是二等種亞人?!?/br> 亞雷安看著部下們開口說。 「我想各位都知道,若家族三代之內(nèi)含有二等種以下的亞人,便無法接受我帝國的真人認定。若身份不是真人,連踏入第一帝都都不被允許,也無法擔(dān)任將官職位?!?/br> 部下們不知是對亞雷安突然開始說起這理所當(dāng)然的常識感到困惑?;蛘哒f,他們本來認為亞雷安是持有真人資格,也就是體內(nèi)沒混有亞人的血,被視為純血種的人類,所以聽到事實并非如此才會嚇到吧? 扣除出生在真人都市第一帝都的人以外,純血種的人類其實少之又少。即使不像吉莉庸下士這種從外貌特徵一眼就看得出,但亞雷安小隊里的成員多半都是亞人——體內(nèi)流著被認為不及人類、次于人類的亞人之血。 甚至連不幸戰(zhàn)死的鐵拔拉斯?英普路中校也不例外。根據(jù)亞雷安的調(diào)查,中校的母親是二等種亞人。假如中校生前有強力靠山在帝國軍上層,恐怕接下來會特別晉升一階,以上校身份享有鳴槍禮送葬的尊榮,但也僅止于此,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晉升到少將之上。就算再怎么為帝國賣命,也只能在高聳厚實的城墻外望著廣大無邊的第一帝都。 據(jù)說第一帝都內(nèi)有世上一切,沒有在那里找不到的東西。全世界的財富都集中在內(nèi),由真人們獨占著。第一帝都當(dāng)中既安全、富含文化氣息、生活物質(zhì)受保障、每個居民都有權(quán)享用最先端的醫(yī)療技術(shù),聽說里面活過百歲以上的真人并不稀奇。 「我與各位一樣,會完成身為帝國軍人的職責(zé),想必帝國日后終將回報我們——往市政廳前進吧?!?/br> 吉莉庸下士以及所有部下們再次敬了禮,亞雷安視線望向下士,點頭回禮。差點又要咳出來,不過他硬吞了下去,開始往前走。 家族三代之內(nèi)含有二等種以下的亞人,便無法接受真人認定??墒瞧鋵嵱袀€漏洞,算是公認的秘密——就任騎士。既然負責(zé)侍奉位居真人頂點的皇帝,騎士們也當(dāng)然都得是真人,法律明文記載著——騎士必為真人,其家族亦然。 只要能走上騎士這條路,便能踏上那隱形的階梯。 亞雷安打算爬上階梯,也有著不得不往上爬的理由。時間不等人,他得快點才行。 ※ 離開柯盧塔波后越往西走,看到的是群山蓊郁,山谷間涓涓細流,大概沒多久便能走到大河邊吧。到時只要沿著大河前進,定能抵達城市。 「加魯爾!加魯爾!」 聽到呼喊聲后回頭一望,看到艾露希蹲在草叢前。由于加魯爾原本的外套臟到怎么洗都洗不乾凈,所以已經(jīng)丟了,如今只穿著一件黑衣。 「你在做什么?」 「這里,請你來這里。」 看到艾露希不停招手,莫可奈何的加魯爾只能走過去。 「什么???」 「你看這里,這里啊?!?/br> 「就在那邊?!拱断V钢輩蚕路?,一條細長的棕色生物身體盤成漩渦狀,同時舌頭吐個不停。 「是蛇呢。」 「是呀,蛇先生?!?/br> 艾露希把頭低到下巴都夾進雙膝間,瞪大雙眼看得入神。 「……所以呢?怎樣?」 「什么怎樣?是蛇先生耶?」 「是要我把它抓來吃嗎?」 「你為什么這么想?你不用抓,我們也不吃它,何況肚子又不餓?!?/br> 「那你想怎樣?」 「我只是看到蛇先生,然后……」 艾露希說到一半,突然「不跟你說了啦!」氣沖沖地繼續(xù)往前走。奇怪,她到底在搞什么??? 加魯爾默默看著艾露希逐漸遠去的背影好一陣子。 突然間,視野內(nèi)一角有種黃色的東西吸引了加魯爾的視線。他走到左前方一塊還算寬敞,日光充足的地方。 「——咦?不見了!加魯爾!你去哪里了啊加魯爾!」 當(dāng)加魯爾沒有出聲而直接走回去,眼眶泛淚的艾露希哭喊: 「你明明在嘛!」 「我是在啊。」 「請你不要一聲不響就不見人影!我會擔(dān)心!」 我沒弱到需要艾露希你來擔(dān)心——加魯爾猶豫自己該不該這樣回答,畢竟自己曾一度在她面前差點喪命,或許沒資格說呢。 盡管不清楚那個魔法發(fā)揮了什么功效,又造成什么結(jié)果,總之當(dāng)時加魯爾平安無事,醒過來時身上一點傷都沒有,而艾露希也在身旁。 據(jù)艾露希所說,當(dāng)時她的頭突然昏昏沉沉,就那樣暈了過去。等到再度睜開眼時加魯爾就倒在面前,可是身上的傷完全治好,讓她終于松了口氣。但由于不能繼續(xù)待在原地,于是把加魯爾搬進沒有人靠近的小巷中,并摟著加魯爾觀察狀況或出聲呼喊,最后加魯爾才突然睜開了眼。 盡管當(dāng)時sao動已逐漸平息,兩人仍然不該繼續(xù)留在柯盧塔波。于是他們出了城,不走大路,只決定總之先往西走。 加魯爾伸出手,在艾露希的黑發(fā)上插上一朵黃花,就開在剛才那塊寬敞的地方。 艾露希用指尖輕撫黃花花瓣。 「這是……?」 「就,長在那邊的?!?/br> 加魯爾說完自己皺起眉頭感到納悶。就算花長在那邊又怎樣?自己為何會把這朵花摘來?加魯爾沉思一會,仍想不透自己這么做的用意何在。 艾露希低著頭,表情揪成一團,臉更是紅到耳根去了。是因為天氣太熱?可是直到剛才她都沒事???艾露希用雙手遮住紅通通的臉,鞠了一躬。 「謝謝你……」 加魯爾本來想回「沒什么」,但遲疑半刻后只回答「嗯」。 艾露希仍低著頭,似乎不打算抬起來。 「那個,我……」 「嗯?」 「覺得自己實在……什么都不懂。明明不懂,又愚笨,我還是想救人……可是我卻沒有足以救他們的力量和智慧——」 「救人這回事啊?!?/br> 加魯爾稍稍低下頭,眨了眨眼。 「肯定不是那么簡單喔?!?/br> 「的確……是呢。」 「甚至該說很難吧?!?/br> 「真的……就像你說的。因為我不知道就那樣和拿達托先生、德魯西先生他們道別對不對,最后也沒能夠再見到恰奇?zhèn)??!?/br> 「我覺得至少比死掉好了?!?/br> 「……我也想這么認為?!?/br> 艾露希慢慢從臉上放開雙手,緊閉嘴唇往上抬頭,似乎是在強忍淚水,不知是為什么哭?加魯爾嘆了口氣,胸口莫名郁悶,可能是受到艾露??斓粝聹I水的影響吧?;蛟S正因為不希望艾露???,加魯爾才會感到如此難受。這時,艾露希擤了擤鼻子說: 「——雖然人終究會死,但是不管殺人還是被殺,一定都是錯的……應(yīng)該有其他方法能讓大家都不那么做,但我卻不知道,也沒有任何頭緒。假如我再仔細思考,再過一段時間的話……是不是就能找出好方法了呢?」 「誰曉得呢?!?/br> 加魯爾繼續(xù)接著說「只不過」。因為感覺只講一句「誰曉得」就打住,又會害艾露??蘖恕约翰幌胱屗蓿瑹o論如何。 「只要活下去,不就能繼續(xù)思考了嗎?!?/br> 艾露希的深藍雙眼直直注視著加魯爾,眼眶中開始泛淚。自己究竟該怎么做,才能不讓那滴淚掉下來? 假如只需挺身戰(zhàn)斗去排除敵人,那再簡單不過。然而,加魯爾明白做這種事也毫無意義。盡管戰(zhàn)敗的修特爾跋失去了一切,獲勝的帝國同樣飽嘗痛苦。爺在戰(zhàn)敗后變得會笑,相較之下打勝仗的帝國士兵們今日也不知命喪何方。 戰(zhàn)爭后,瓦德死了,伙伴們死了,敵人死了,最后連爺都死了,逝去的人就像跑馬燈般掠過腦海。加魯爾過去親手殺死許多人,其中仍隱約記得幾個人的臉。五人、十人、二十人,或者更多。明明自己殺了那么多人,到頭來又得到什么? 「我是不太清楚啦——」 沒有。 什么都沒得到。 不再開殺戒,不想再殺任何人——既然連自己這個殺人兇手都變得會這么想,實在很難說過去那些人的死有任何意義。 「那叫什么來著……『要勇于挑戰(zhàn)困難』嗎?也是死了就辦不到啊。所以說,千萬不能死——艾露希的這個想法并不奇怪喔,至少我認為沒錯?!?/br> 艾露希聽完雙手按在胸前,緩緩呼了口氣。只見她瞇起眼,一排從彎成月牙的嘴唇縫隙間露出的雪白牙齒,宛如自云間照進的太陽光般耀眼。 「謝謝你,加魯爾?!?/br> 「嗯?!?/br> 「我有精神了!」 「那就……好了呢?!?/br> 「是呀!」 感覺艾露希不知為何格外耀眼的加魯爾無法直視,只得把頭撇向一旁。側(cè)眼瞄過去,她臉上仍掛著笑容。加魯爾對她伸出右手——流過無數(shù)鮮血,奪走無數(shù)人命的這只手能做到什么,加魯爾還不清楚。不清楚的事實在太多了。 「走吧,艾露希?!?/br> 不過只要活下去,就能繼續(xù)思考。 不論最終能否得出答案,至少能去尋找。 「和我一起去第二帝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