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這成績，可惜了?！?/br>
    雖然司開源只是隨口給他評價，可顏隨原卻很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無數(shù)人跟他說過“可惜”兩個字，他聽得耳朵都膩了，漸漸地也沒了感覺，可現(xiàn)在再聽到這兩個字，不知為什么他卻莫名的涌起了一股希望。

    所有的“可惜”，其實潛臺詞都是你還可以的。

    卓陽冰和謝文謙表面在談生意上的事，卻分了一分神在顏隨原身上，不停地觀察他的神色，怕他被司開源那大嘴巴觸到什么傷心的地方。

    謝文謙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似笑非笑的說：“你是真喜歡這孩子吧？”

    “什么？”卓陽冰沒聽清他的話，下意識的回頭看他。

    謝文謙眉尖一挑：“難道你還沒開竅？”

    卓陽冰一愣。

    “嘖?！敝x文謙搖頭。

    不過看起來也快了。

    第三十四章

    很多事情看起來很難, 好像光靠想象就有種絕對做不到的挫敗感，可但是真的下決心去做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也沒什么。

    顏隨原以為自己早就放棄自己所有的夢想了, 想再重來絕對很困難，當他聽卓陽冰的話開始把丟棄的書本一樣一樣撿起來的時候, 發(fā)現(xiàn)其實根本沒有之前想得那么艱難。

    他的功課拉了很多, 可也不是沒有一點基礎(chǔ)，跟著司開源以及他介紹來的老師們一對一的補課, 這些天也算有點效果。

    慢慢地, 顏隨原真的找到了一點點希望。

    更重要的是, 卓陽冰因此在他心里也占據(jù)了很重的一個地方，他甚至覺得，他就是上天派來救他的。

    他想回報他, 哪怕一生為他效力也可以。

    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了姑姑要來看他的電話。

    顏隨原的姑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坐車進城來看他們兄妹倆，他掛了電話后立刻火急火燎的換衣服準備回家。

    今天正好是周六, 知秋忙著準備競賽沒回家，卓陽冰也沒上班, 他正坐在沙發(fā)上看今天的財經(jīng)新聞, 一抬眼就看到顏隨原慌慌張張的從樓上躥下來，還差點崴了腳。

    “什么事這么急？”卓陽冰把目光從電視上移開, 好奇的問了一句。

    顏隨原一邊換鞋一邊回道：“卓先生，我能不能現(xiàn)在回家一趟？老家來了親戚, 我得去接應(yīng)?！?/br>
    “要我開車送你去嗎？”卓陽冰忽然問道。

    顏隨原連忙擺手：“不用不用！謝謝卓先生, 我先走了！”

    說罷，他快速打開門跑出去，陳師傅的車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

    等到人離開門被關(guān)好, 卓陽冰一個人盯著電視又看了一會兒，心情卻怎么都不高興。

    雖然是有點莫名其妙，可剛才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想親自送他的，可沒想到顏隨原居然那么快就拒絕了，而且看他那個避之不及的態(tài)度，貌似很怕自己被他親戚發(fā)現(xiàn)。

    卓陽冰從沒被人這么對待過，外頭討厭他的人很多，除了原杰，也沒誰這么不給面子。

    我難道帶出去很丟臉嗎？

    卓陽冰一邊生氣一邊看電視，完全不記得自己當初簽合同說的那些混賬話。

    電視機新聞主持人的話他幾乎沒怎么在聽，卻忽然又想起了那天謝文謙說的話。

    ‘你還沒開竅嗎？’

    這句話再一次在他腦子里回響起來，然而現(xiàn)在的他就和當時一樣困惑，可謝文謙那時卻一臉“你果然就是個傻的”的表情，并且還很淡定的說，“這種事必須要由自己發(fā)現(xiàn)比較好”，來回應(yīng)他。

    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什么？

    卓陽冰有點在意他說的話，而且他也覺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只是他還沒察覺到而已。

    這種感覺特別糟糕，就像是有什么東西不在自己掌控中一樣，而且別人都發(fā)現(xiàn)了，卻都不告訴他。

    卓陽冰一想起謝文謙當時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不爽，總覺得他拿自己真的當傻子。

    他在這邊莫名其妙的生悶氣，而顏隨原已經(jīng)快到家了。

    “師傅，我就在前面下，請您把我放下來吧。”顏隨原看了看路況，指著街角對他說。

    陳師傅依言把車停了下來，“要是回來了就給我打電話，我隨時等你?！?/br>
    畢竟他是被卓先生吩咐只跟著顏隨原一人的，陳師傅當然要顧好他。

    “好的，謝謝師傅！”顏隨原關(guān)上車門，原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著，這才繼續(xù)往前走。

    不過他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拐了個彎先去了銀行，從自助提款機上提了些錢出來，步行十分鐘到家。

    他才剛到自己單元樓下，就看見自己的姑姑已經(jīng)到了，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樂呵呵的跟鄰居們聊天。

    見他回來，姑姑眼睛一亮，扯著嗓子喊：“原原回來啦？”

    “姑姑?！鳖侂S原笑著跑過去，自覺的從她手里把東西接過來，和鄰居們道別后帶著她上樓，“你來之前怎么也不打電話，等了很久了吧？”

    上樓后，顏隨原關(guān)上門立刻去廚房燒熱水，然后才返回客廳，陪著姑姑坐下。

    顏姑姑風(fēng)塵仆仆的來了，從鄉(xiāng)下坐著公交車一路顛簸，好容易能坐下來，歇了一大口氣，滿頭都是汗。

    她穿著一身樸素廉價的汗衫，腳下是孩子們換下來的舊鞋，因為長期的農(nóng)村勞作，一張臉變得又黑又紅，眼周全是皺紋，那雙手更是遍布繭子和細小的裂痕，一看就是烈日下勞苦農(nóng)活做多了。

    她的面目是那么滄桑衰老，誰也看不出，當年十八歲的她也曾是水靈靈的一朵村花。

    “知秋呢？怎么沒見她？”姑姑歇了一會兒后才想起沒看見自己的小侄女，疑惑地問道：“今天應(yīng)該放假了呀？”

    顏隨原忙回道：“她被老師選去參加化學(xué)競賽，這周留校補課了。”

    “又參加競賽??？”姑姑喜笑顏開，那表情比她自己的孩子成績好還高興，“我們知秋就是有出息！”

    顏隨原也跟著笑起來：“大哥和知夏meimei怎么樣？”

    “他倆都是不爭氣的?！惫霉米焐线@么說，眼里卻充滿了驕傲，“你大哥去年大學(xué)畢業(yè)回鄉(xiāng)跟著人瞎搞什么果園，天天不著家！~你妹子現(xiàn)在也三年級了，成績雖然說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不過咱們那是鄉(xiāng)下的學(xué)校，和城里不能比，跟知秋比就更差了?！?/br>
    顏隨原笑道：“大哥那么老實，以后肯定能掙錢?！?/br>
    “別提他倆了，你最近怎么樣？我瞧你好像胖了點?！惫霉米屑毧戳丝?，不禁感嘆：“要我說，你們兄妹倆都漂亮，也是給咱們顏家長臉了，祖墳冒煙呢?！?/br>
    被姑姑這么夸，顏隨原不好意思起來，隨口說：“可是大家都說我不像爸爸?！?/br>
    “瞎說，你和你爸多像！”姑姑放在膝上的手忽然緊緊地握成拳，聲調(diào)也不禁拔高帶了些怒氣：“你聽那些東西亂說話！村里那些長舌婦是嫉妒！她們家里的兒子閨女長的丑，就出門瞎編！”

    顏隨原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姑姑還當真了，連忙又說：“我沒當真，姑姑你別氣。”

    姑姑很快平靜下來，抬眼看了看屋子里簡陋雜亂的東西，和她上次來沒什么變化，又看了看墻上放著的弟弟遺照，忽然眼里又噙了淚花：“你爸命太苦了，他怎么就那么想不開……”

    “連帶著你和知秋現(xiàn)在也這么苦，我們顏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

    姑姑每次來都會哭，她平時太忙了不能經(jīng)常過來照顧，可一進城看到顏隨原兄妹住的這么差，還不如她在鄉(xiāng)下的土房子寬敞，忍不住就悲從心來，當年她弟弟一家子在村里就是人人羨慕的榜樣，誰能想到多年后這個家竟能破敗成這樣。

    顏隨原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慰，盡管已經(jīng)習(xí)慣了姑姑這樣哭，可他心里也不好過。

    “我當年就跟你爸說過，不同意那女人進門，他就是不聽！”姑姑一邊抹淚，一邊又開始罵起來。

    “村里早有人在城里打聽過了，她不是個安分的人，大學(xué)時就跟人同居，是被有錢人甩了才轉(zhuǎn)頭跟你爸相親的！”

    “你爸當年是條件多好的一個人，還是返鄉(xiāng)大學(xué)生，又不是找不到好對象，村里村外那么多姑娘都想嫁給，可他死心眼，就非要那女人不可，我說什么都不管用！”

    “我早說了，她就是個自私不要臉的女人！”

    姑姑邊說邊哭，越罵越兇，漸漸地言語上就沒收?。骸耙皇邱T敏那賤|人，你們能走到今天這步？”

    “你爸也活該！活該他受罪！”

    “就是害的你和知秋沒好日子過，你小小年紀的還得出來養(yǎng)家……”

    顏隨原沉默的聽她罵，想了很久還是沒把自己遇到了馮敏的事告訴她，怕姑姑脾氣上來去找她算賬吃虧，原家的勢力很大，不是他們能惹的。

    “我們現(xiàn)在不是過的挺好嗎？”顏隨原把廚房把燒好的熱水端出來，輕輕地放在茶幾上，又安撫她：“姑姑喝口水?！?/br>
    熱水還冒著氣，姑姑擦干眼淚看著玻璃杯發(fā)了會呆，好半天才能把情緒壓下來，她也意識到自己這樣會讓顏隨原也跟著難過，連忙轉(zhuǎn)移話題，扯出一張笑臉，拖過自己帶來的大包小包說：“我這次來，給你們兄妹倆帶了不少好吃的。”

    “都是自家種的，比城里買的新鮮，沒有農(nóng)藥。”

    姑姑自己的生活都很困難，姑父為人憨厚老實，也不像別人頭腦靈活能做點賺錢的買賣，他們只能守著家里的幾畝地過活，就是典型的農(nóng)民，而且這些年還不停幫襯著顏隨原，每次她來都必定會帶家里的好東西過來，是真的心疼他們兄妹。

    顏隨原看著一袋子的紅薯雞蛋野菜老母雞，眼眶紅了紅，故意說：“每次帶這么多，我們都要吃好久，不是說了以后少拿點嗎？”

    “你們兄妹倆的飯量比村里的貓都少！看看這瘦的！”姑姑前一刻還說他胖了，這會兒又說瘦，完全不管自己前后話矛盾，“我來這一趟不容易，多拿點怎么了？”

    顏隨原展顏一笑。

    他伸手進口袋，握著里頭厚厚的信封很久很久，趁著姑姑轉(zhuǎn)頭幫他把東西放進冰箱的時候，悄悄地把信封放進了她帶來的布包里，然后若無其事的坐了回去。

    姑姑安置好東西后又坐了回來，猶豫了片刻才小心地問他：“原原，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么事？”

    顏隨原搖頭，不解的看她：“怎么了？”

    姑姑臉上的笑有點不自然，似乎在掩飾什么，“姑姑不是懷疑你，我剛才在樓下等你的時候，聽隔壁單元的劉大媽說，前陣子看到這附近常有車來接你。”

    “她說那車一看就是大老板的車……”

    姑姑的話沒說完，可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也不怪她多想，顏隨原長得漂亮，外頭那些有錢人心思壞的太多了，她也不是沒見識過，聽劉大媽說了這話后她就格外擔(dān)心，生怕原原走錯路。

    顏隨原心里咯噔一聲，哂笑著解釋道：“那是我的老板，我……在他手下找了新工作?！?/br>
    他不敢說實話，低頭撒謊：“老板人很好，他還是去年我們市里的好人好事杰出青年呢！他是好心給我介紹工作，有時候看我工作忙，偶爾會讓人送我回來?！?/br>
    “他真的是個好人?！?/br>
    姑姑很信任他，聽了解釋后松了口氣：“我就說我們原原不是那種人?！?/br>
    “日子是苦了點，但咱們?nèi)烁F也不能丟了骨氣，那些臟錢咱可不能拿，知道嗎？”

    “嗯?！鳖侂S原低頭，不敢去面對姑姑。

    他不敢說自己拿“臟錢”拿得很開心，而且還過得滋潤。

    在家看電視的卓陽冰忽然打了個噴嚏，拿起手機看了看，暗中抱怨著怎么顏隨原還不回來。

    第三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