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親爹死后不悲不痛，且第一時間設(shè)計(jì)陷害親弟弟的老太婆，怎么可能真的會對一個來歷不明的私生子上心，肯定就是為了人家的腎臟，虛偽至極。

    于是輿論風(fēng)向轉(zhuǎn)眼又變了。

    “我就說吧，網(wǎng)民的記憶只有兩天。”顏隨原感嘆著對卓陽冰說，“你看現(xiàn)在還有誰記得我？都忙著吃新鮮的瓜呢?！?/br>
    卓陽冰摸摸他的頭，不置可否，“就算是這樣也要盡力小心，防止她們狗急跳墻?！?/br>
    顏隨原覺得他謹(jǐn)慎是對的，單就知秋來說，卓陽冰甚至給她安排了三個保鏢，每天守在校外監(jiān)視一切可疑的人物，就怕原老太逼急了從知秋這里下手。

    然而事情總有戲劇般的發(fā)展，原老太還沒來得及下手的時候，原志清就死了，他沒能撐過三個月，失去兒子的巨大悲痛加劇了病情惡化，使得他求生心愿并不強(qiáng)，在一個深夜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人世。

    顏隨原起初不知道這件事，還是池朗給他打電話告訴他的，掛了電話后，顏隨原面不改色的繼續(xù)背單詞，看起來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仿佛死的那人和他毫無關(guān)系。

    他只覺得暢快，有種為爸爸出氣的感覺。

    有時候，顏隨原也會困惑自己是不是格外冷血，其實(shí)原志清也許是有活下來的機(jī)會的，只要自己肯配合，那畢竟也是一條人命，是人就想活下來。

    得知他去世的消息，顏隨原卻沒有絲毫波瀾，甚至沒有半點(diǎn)愧疚，哪怕是現(xiàn)在也沒有后悔，盡管原志清的過錯算起來罪不至死，但他也不值得自己付出一丁點(diǎn)的同情。

    當(dāng)初他和馮敏在婚禮前的那一晚盡情享受的時候，可曾想過日后的報(bào)應(yīng)？

    這就是他的報(bào)應(yīng)。

    顏隨原翻開書，想著過幾天去爸爸墓前看看，一定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隨著原志清的死亡，原老太的精神也跨了。她最初的算盤打得很好，不管顏隨原的腎臟能不能匹配的上，只要她把人握在手里就沒有輸，如果原志清不幸死去，她仍然可以利用顏隨原繼續(xù)掌權(quán)，不至于讓弟弟一脈入主。

    可她低估了卓家的勢力和決心，以至于外頭現(xiàn)在全是她的黑歷史，晚節(jié)不保。而且她和原□□之間的恩怨太深，斗起來兩敗俱傷，誰都沒能討得了便宜，反而讓對手們找到了機(jī)會，瓜分侵吞了不少原本是原氏的國內(nèi)市場。

    雖然原家現(xiàn)在還沒有宣布破產(chǎn)，不過也只剩個空殼了。

    而且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又傳出了原志清過世的消息，原老太徹底沒了念想，她見不到顏隨原，更近不了他的身，卓家防她很緊，她想通過媒體試壓的算盤也落了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原□□帶著兒子闖進(jìn)董事會搶奪印章卻毫無辦法。

    所以，當(dāng)幾天后又傳出原老太被氣得腦溢血去世的消息時，卓陽冰總算是能長舒一口氣。

    老太婆終于死了，原原也安全了。

    顏隨原根本不管這些事，誰死誰活都不在意，他只想著能把接下來的每一天都過好，跟卓陽冰一直這么生活在一起。

    關(guān)于婚期的事，他也認(rèn)真考慮過了，最終還是同意明年初就領(lǐng)證，姑姑也很贊同他的決定，本來她們老一輩人心里，結(jié)婚這事就不能拖太久，越拖越容易出事。

    所以，在離結(jié)婚還有半年的時候，顧夫人就已經(jīng)在著手準(zhǔn)備了，歡歡喜喜的帶著顏隨原去挑選禮服款式，然后讓人去手工剪裁，務(wù)必要盡善盡美。

    顏隨原像個聽話的木偶被顧夫人帶著到處走，每一家禮服店都要去看。

    因?yàn)轭櫡蛉耸歉呒壙蛻?，店長親自來接待，笑瞇瞇的告訴他們所有的款式都可以專門定制，態(tài)度十分親和有如沐春風(fēng)，顏隨原有一搭沒一搭的翻著那些展示圖，心里卻吐槽有錢果然到哪都受到優(yōu)待。

    記得有一次，他送餐地點(diǎn)在某奢侈品商城，那些店員們見了他一身外賣服，有意無意的輕視不屑，表情都不帶掩藏的，現(xiàn)在他跟在顧夫人身邊，不管去多高級的店，都會有一大堆人忙著服務(wù)，小零食小蛋糕堆了一桌，生怕他不高興。

    “原原呀，有沒有喜歡的？喜歡咱就試試?！鳖櫡蛉诵Σ[瞇的湊過來問他，“我還是覺得，你穿白色最好看?！?/br>
    顏隨原真的看不出這些款式到底有什么區(qū)別，看來看去都是西裝，除了花紋樣式有一些不同，根本就沒啥可選的，“我聽您的?！?/br>
    “那……先試這個白的吧？”顧夫人指了指頁面上的那一款，示意店長去準(zhǔn)備。

    顏隨原這幾天試衣服都麻木了，很想跟顧夫人說都隨您，可顧夫人非要他選個自己喜歡的，他也只能奉陪。

    在顧夫人的期待中，顏隨原換上了她中意的禮服。

    “真好看?！钡觊L由衷的贊美，“您家小公子長得太好了。”

    顧夫人被夸得高興，她就愛聽人家夸原原，比夸自己還得意。

    顏隨原實(shí)在不想再到處跑了，干脆趁機(jī)說：“那就這個吧，我也挺喜歡的?！?/br>
    聽他說喜歡，顧夫人也放心了。

    趁著顧夫人跟著店長去挑配飾的時候，顏隨原坐在大廳沙發(fā)上盯著落地窗外發(fā)呆，忽然有個人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馮敏衣衫不潔面容憔悴，站在玻璃窗外癡癡地看著他，目光有些呆滯。

    顏隨原捏緊了手里的畫冊，怕她突然沖進(jìn)來做些什么。

    可是馮敏什么都沒做，就只是站在窗外這么看著。

    兩人本該是世上最親密的母子關(guān)系，可最后去只能落到隔著一扇窗各自分離的局面，他們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一個狼狽襤褸，衣著光鮮，仿佛兩人的身份倒轉(zhuǎn)了過來。

    顏隨原身上還穿著那件白色的西裝沒來得及換下，馮敏深深地凝望了很久，突然笑了。

    可眼角卻忽然又落下一滴淚。

    緊接著，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很快就消失在顏隨原的視線中。顏隨原下意識的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墊著腳努力的看了一眼，的確沒有看到人，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剛才出了幻覺。

    如果真是馮敏，她……會這么輕易的就走？

    “怎么了？”顧夫人拿著配飾回來，見他一個人站在窗前不知道看什么，好奇的問了一句。

    顏隨原回神，搖頭說：“沒什么，應(yīng)該是看錯了?！?/br>
    顧夫人拿了些配飾過來，親自給顏隨原搭配，然后叮囑著身邊的店長都記下來，到時候要把禮服送上門去，務(wù)必要做到最好。

    終于定好禮服，顏隨原跟在顧夫人身邊回家，腦子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剛才馮敏轉(zhuǎn)身離開前最后的那一個復(fù)雜眼神，不知為什么，他心里總有種不太好的預(yù)感。

    非要說的話，那個眼神……就像是在和他道別。

    顏隨原并不愿意去想馮敏的事，但她的那個眼神卻莫名的一直在他腦海里不停盤旋，一刻不停歇，甚至半夜做夢都會突然驚醒。

    三天后，當(dāng)顏隨原刷到新聞的時候就證實(shí)了自己的猜想。

    他默默地盯著手機(jī)畫面里對跳橋自殺女性的身份信息描述，每一樣都能和她對得上，包括她脖子后方那一顆很好看的痣都分毫不差。

    新聞?wù)f尸體是在死后兩天才打撈上來，全網(wǎng)尋親讓人來認(rèn)領(lǐng)回去辦理后事。

    顏隨原把新聞里的每一個字都看得很仔細(xì)，良久才清醒過來。

    原來那天不是他的幻覺想象，她是真的在跟他道別。

    可是為什么啊？

    顏隨原握緊拳頭，她到死都還愛著那個男人，難道就因?yàn)樗懒?，所以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選擇輕生？

    她真的就是個愚蠢的女人。

    顏隨原努力的讓自己冷漠些，就像原志清死時那樣鎮(zhèn)定，可他似乎沒那么容易做到。

    許久之后，他緩緩地蹲下來，眼里流下一行淚。

    他永遠(yuǎn)沒有機(jī)會去問一問，她是否愛過自己。

    第八十章

    最后顏隨原還是去認(rèn)領(lǐng)了尸體。

    卓陽冰本來擔(dān)心他想陪著去, 可顏隨原沒有同意，只帶著知秋去了。

    揭開那張白布的時候，馮敏的臉就露了出來。

    在顏隨原的記憶中, 她一直都是美麗的，哪怕前幾天在禮服店門外見到的她那么倉皇憔悴, 可依然是好看的, 但現(xiàn)在躺在這的女人那張被是浸泡腫脹的臉和記憶中的對不上。

    他沒有哭，知秋也沒有。

    兩兄妹互相牽著手一起低頭, 心里除了茫然就是茫然, 最后同樣沉默的簽了字認(rèn)領(lǐng)帶走, 期間都沒有交流過一句。

    接下來就是聯(lián)系火葬場的事宜，還是簡黎給幫的忙。顏隨原親眼見著馮敏被推進(jìn)焚化爐，再出來就是小小的一方骨灰盒, 那個曾被他叫做mama的女人，真的不在了。

    顏知秋終于沒能忍住，悄悄地躲在角落擦了一把眼淚, 卻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

    挑選墓地的時候，顏隨原隨便找了個公墓把骨灰盒下葬, 和很多不認(rèn)識的無家可歸的人放在一起, 這地方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只是祭拜的人很少, 就像個被放逐了的失落地帶。

    顏隨原從沒想過要讓她跟爸爸葬在一起，她活著的時候不配, 死了更不配。

    這場不算葬禮的葬禮十分草率落寞, 除了顏隨原兄妹，再沒有一個人來，因?yàn)轳T敏生前無父無母也沒有姐妹朋友, 她為了所謂的愛情拋棄了太多太多，當(dāng)年義無反顧離婚的時候就先后氣死了她的父母，所以她死后不會再有人記得她。

    顏隨原彎下腰給她上了一炷香，和知秋站在墓碑旁看了一會兒，忽然自言自語地說：

    “這是我第一次給你上香，也是最后一次了?！?/br>
    “以后，你要一個人在這住著?！?/br>
    “再見?！?/br>
    “mama?！?/br>
    秋風(fēng)瑟瑟，夕陽余暉落在那方矮矮小小的墳頭，墳前那束小小的黃色雛菊很亮眼，被風(fēng)一吹就飛走了。

    顏隨原和知秋兩人慢慢地往外頭走，誰都沒有回頭去看。

    其實(shí)小時候也不是沒有過快樂的日子，顏隨原記得六歲前他也曾過得幸福。就和很多普通家庭一樣，爸爸在外上班，mama則陪著他在花園里玩耍，每一天都過得溫馨而美滿。

    因?yàn)樗矚g各種花卉，于是家里的小花園里四季都有開不完的花，東有臘梅夏有桃，無論什么時候看都是生機(jī)勃勃生意盎然。

    顏隨原那時候最喜歡夏天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光著腳丫吃西瓜，mama穿著白色長裙就坐在旁邊翻看英文書，時不時地給他講著沒聽過的外國童話。

    她也曾溫柔的把摔倒的他抱起來，為他擦掉臉上的淚水，然后輕聲叫他“我的小寶貝”。

    顏隨原幾乎快忘了這些，只是馮敏死后他突然又想了起來。可是正因?yàn)橛浀眠@些，才更不能理解她后來的選擇，甚至不能分辨那時候的時光是不是只是一場虛假的騙局，她是不是因?yàn)闊o處可去所以才不得不編造了這個美夢給他們父子。

    不然為什么后來走的時候那么堅(jiān)決，寧可拋下一切也要跟著原志清走，原志清之于她到底是救贖還是毒藥？

    顏隨原想不通這些問題，一直到出了公墓的大門，見到等在外頭的卓陽冰，才漸漸回神。

    卓陽冰倚在車門邊不知在想什么，聽到他倆的腳步聲抬頭，隨即大步走過來，無比擔(dān)心的問：“都解決好了？”

    “嗯?！鳖侂S原揚(yáng)起一個笑臉，“都好了。”

    沒有人死了mama不難過，就算她曾經(jīng)那樣涼薄，可孩子是天生就愛母親的，那是他們的本能，所以顏隨原不應(yīng)該笑得出來。

    卓陽冰正是因?yàn)槎?，所以反而沒有說任何多余的話，只是用力的抱緊他，聲音低啞著說：“原原……你還有我，還有知秋。”

    “嗯?！鳖侂S原在他懷里眨眨眼，目光正對上不遠(yuǎn)處的夕陽，眼里終于有了點(diǎn)點(diǎn)的淚光。

    可眼淚最后還是沒有落下，他平靜的抬起手抱住卓陽冰，努力的去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溫暖，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的心暖和起來，不至于顯得太落魄。

    卓陽冰把兄妹倆帶上車離開，公墓的大門離他們漸漸遠(yuǎn)去，在山下看上去，只能看到點(diǎn)點(diǎn)麻麻的小小墓碑群，顏隨原甚至分不清哪個才是馮敏的。

    他看了一會兒就轉(zhuǎn)過頭，顏知秋輕輕靠了過來，這個極為懂事的女孩沒有給哥哥一點(diǎn)點(diǎn)的心理負(fù)擔(dān)，盡管那也是她的mama，可她卻無比堅(jiān)定的站在哥哥的立場上，理解他的所有選擇，也理解他的那些苦痛。

    隨著馮敏的死去，圍繞在顏隨原身邊所有的烏云終于消散了，這世上再沒有什么東西還能再傷害到他，那些年的恩恩怨怨也都過去，顏隨原可以徹底放下心頭的怨恨，平靜的繼續(xù)生活。

    司開源說他進(jìn)步簡直可以算神速，現(xiàn)在都能跟得上高中二年級的進(jìn)度了，明年真的可以嘗試著參加一下高考，反正他的學(xué)籍還在。對他的夸贊，顏隨原是有點(diǎn)不好意思的。

    不過當(dāng)年沒輟學(xué)的時候，他的數(shù)理化都很好，語文和英語也不差，所以撿起來相對難度沒有太大，尤其上了正軌后就更快了，這就是天賦好的人，即使隔了這么久重返學(xué)校，但是效率仍然比普通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