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去？”宋玨表情難看。

    宋瑾眼神泛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靜了片刻后淡淡道：“你都要吞噬我了，還跟我計較這一天兩天的？”

    宋玨眼皮動了一下：“別說得我好像想吞噬你一樣，你若不愿意，隨時有反悔的權(quán)利。”

    宋瑾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你與先前似乎有了很大不同?！?/br>
    宋玨輕嗤一聲，起身到窗口看一看院子里，沒見到俞桉的蹤跡后才扭頭看他：“俞桉說得對，即便再不愿承認，我們也是同一個人?！?/br>
    因為是同一個人，所以即便經(jīng)過時間磋磨性子各有不同，可一旦在同一個環(huán)節(jié)里待得久了，便會朝同一個方向轉(zhuǎn)變。

    他也是無法控制地、變得越來越像宋瑾了。

    宋瑾明白他未盡的意思，不由得輕笑一聲：“如此看來，我選擇被你吞噬是對的，即便我神志永滅、記憶不存，但我依然活在師尊身邊。”

    “這么一想，還挺叫人不爽的。”宋玨淡淡說了一句，便直接推門出去了。

    西廂房內(nèi)，宋瑾安靜地坐在床上，任由陽光透過他的軀體，驅(qū)散了屋內(nèi)所有的陰影。

    “還坐著不動？趕緊滾出來，隨我去山下買些吃食?！彼潍k不耐煩道。

    宋瑾聞言蹙眉：“方才內(nèi)門弟子不是請你去處理公務(wù)嗎？”

    “吞了你之后我就不用死了，自然也不需要給俞桉留遺產(chǎn)，這合仙宗誰愛要誰要，我是不管了?！彼潍k直接道。

    宋瑾：“……”

    俞桉靜靜地站在自己的寢房里，垂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過了多久，她回過神來，露出點點笑意。

    宋瑾和宋玨都離開了，她叫人送了十來壇酒過來，坐在院中一邊喝一邊打發(fā)時間，等到深夜這兩人回來時，便看到一個懶洋洋趴在桌上的俞桉，和地上十來個空壇子。

    “……真是長出息了，竟然學(xué)了喝酒?！彼潍k皺著眉頭。

    宋瑾安靜地過去拍了拍俞桉的肩膀：“師尊，你還好嗎？”

    “有點頭暈?！庇徼駪猩⒌馈?/br>
    宋玨冷笑一聲：“喝這么多，不暈才怪。”

    “她已經(jīng)喝多了，就不要說她了?！彼舞粣?。

    宋玨當(dāng)即不高興了，正要再說什么，俞桉突然輕哼一聲，兩個人頓時同時看了過去。

    被二人盯著看的俞桉直起身，茫然地看了他們一眼后輕笑：“宋玨，阿瑾?！?/br>
    “嗯?！彼舞獪厝岬貞?yīng)了一聲，抬手將她體內(nèi)的酒氣往外逼。

    俞桉不舒服地蹙起眉頭，待酒氣出來一些后便躲開了宋瑾的手，人也總算清醒了些。

    “何時回來的？”俞桉盡可能淡定地問。

    宋瑾輕笑：“剛回。”

    俞桉點了點頭：“我困了，就先回屋睡了?！闭f罷，當(dāng)著二人的面直接轉(zhuǎn)身回屋去了。

    宋瑾和宋玨面面相覷，半晌宋玨緩緩道：“我怎么覺得她情緒不佳？”

    “還用覺得？”宋瑾看他一眼，直接跟進了屋里。

    宋玨咬咬牙，卻沒有跟過去。盡管他不想承認，可宋瑾確實比他更能撫慰俞桉的心情。

    寢房內(nèi)，俞桉剛喝一口熱茶，便看到宋瑾進來了，她停頓一瞬后問：“怎么了？”

    “師尊似乎心情不好，我來看看。”宋瑾緩緩道。

    俞桉笑笑：“沒有，就是喝酒喝得有些不舒服?！?/br>
    “酒不是好物，師尊以后不要再喝了。”宋瑾溫柔地看著她。

    俞桉點了點頭，無聲地與他對視，她眼睛清澈干凈，看得宋瑾忍不住別開視線：“師尊可困了？”

    “阿瑾，師尊很想你。”俞桉突然道。

    宋瑾頓了一下，遲鈍地看向她。

    “你走之后，師尊每一天都很想你，”俞桉輕笑，眼角泛著淺淡的紅，“謝謝你愿意回來，回到我身邊，師尊有很多做得不對的地方，以后會盡可能改掉，希望你不要再生我的氣?！?/br>
    宋瑾定定地看著她，半晌勉強笑道：“我沒生師尊的氣?！?/br>
    “師尊不是個負責(zé)的師父，許多事都太遲鈍，以至于你獨自背負了這么多痛苦，師尊很抱歉，如果可以，師尊希望你以后都能開開心心的，養(yǎng)養(yǎng)花種種草，想生氣就生氣想發(fā)火就發(fā)火，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臉色，包括我的，”俞桉揚起唇角，“師尊希望你快樂?！?/br>
    宋瑾微怔，回過神后心底莫名的慌，卻依然鎮(zhèn)定地看著她：“我聽不懂您的話，師尊?！?/br>
    俞桉回神，笑了：“我都醉糊涂了，忘了你還在失憶……聽不懂也挺好，聽不懂，就不必背負這么多了，趕緊回去睡吧，明日就要為你們?nèi)诨炅??！?/br>
    “好?！?/br>
    第55章 忘了

    宋瑾回了房后, 俞桉依然睡不著，索性去了后山閑逛。

    昔日被燒毀的花田之上, 被她種了許多玫瑰，用靈力養(yǎng)得長年花敗不敗，風(fēng)一吹花枝搖曳，透著沁人的香味。

    坐在花田前吹吹風(fēng)，腦子愈發(fā)清醒，回想這么多年以來的生活，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一事無成，唯一值得驕傲的，便是在深淵前撿了瑾玨, 好好的將他養(yǎng)大了。

    然而就這么一件事, 她也沒有做得很好, 分不清走火入魔與進階的區(qū)別, 害他一分為二殘魂多年，還無法將他融合。

    俞桉輕嘆一聲, 伸手在虛空一點，空氣中便出現(xiàn)一個黑色裂縫。

    裂縫越來越大, 她抬腳走了進去, 便看到一具身體安靜地睡著。其實用睡這個字形容也不準確, 畢竟此刻的他沒有呼吸。

    他模樣俊美，身材頎長，比起宋瑾和宋玨似乎更為成熟，同時給人的壓迫感也更重。

    俞桉靜靜地看了身體許久, 最后輕嘆一聲：“師尊對不住你?！?/br>
    身體依然安靜地躺著，對她的話沒有半點回應(yīng)。

    俞桉上前一步，正要再好好看看他,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響動，她下意識一揮手，自己便又出現(xiàn)在花田里，空中的裂縫也消失了。

    雖然她動作夠快，但來尋她的宋玨還是看到了：“那便是宋瑾玨的身體？怎么老了點？”

    俞桉失笑：“這具身體比起現(xiàn)在的你，是要長個幾歲?！?/br>
    “說明他修煉天賦太差，竟然讓身體持續(xù)變老?！彼潍k很是嫌棄。

    俞桉無奈地斜了他一眼：“你大半夜跑出來，就是為了嘲諷自己過去的身子？”

    “我是來找你的，”宋玨蹙眉，“為何心情不好？”

    俞桉頓了一下，笑：“宋玨小少爺也會關(guān)心人了？”

    “我只關(guān)心你?！彼潍k直接道。

    俞桉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沒什么，就是想到明日便要為你們?nèi)诨炅耍那橛行?fù)雜?！?/br>
    “這有什么可復(fù)雜的，”宋玨在花田旁坐下，“你若擔(dān)心自己完不成，我?guī)湍憔褪?，反正融魂之術(shù)我也知道?！?/br>
    “那倒不必，你們倆啊，只要配合就行?！庇徼裣胍膊幌氲木芙^了。

    宋玨就知道她會拒絕，因此也沒有多說什么，便安靜地陪在她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宋玨突然道：“宋瑾想讓我吞噬他，他求死我求生，兩全其美，所以我答應(yīng)他了?！?/br>
    俞桉眉頭一跳。

    “但我不打算這么做，”宋玨掃她一眼，“跟單獨活下來相比，還是讓你開心更重要?！?/br>
    “……值得嗎？”俞桉輕聲問。她太了解宋玨，正因為了解，才知道他做出這個決定有多不容易。

    “自然。”宋玨隨意回答。

    他生來便沒有良知，但依然憑借本能給她最好的照顧。

    俞桉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不管是昔日的宋瑾玨，還是如今的宋玨和宋瑾，都在為了她壓制自己的天性，做了太多犧牲，而她這個做師父的，卻什么都給不了。

    “想什么呢？”宋玨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

    俞桉回神，笑了：“沒什么。”

    “哦，”宋玨看她一眼，飛快在她唇角親了親，接著后退一步，略為得意的勾起唇角，“只有我親過你?！?/br>
    俞桉無語一瞬：“等融魂之后，你便有前身的記憶了，我看你到時候怎么自處。”

    “有前身記憶又如何，我依然是宋玨?！彼潍k笑得有些邪氣。

    俞桉懶得與他爭論，直接往花田外走，經(jīng)過他身側(cè)時，宋玨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不論是對宋瑾玨，還是對我和宋瑾，你都已經(jīng)竭盡全力了，所以不必愧疚，”宋玨側(cè)目看她，“若換了是我，我也無法做出更好的選擇。”

    這個世道無法容忍魔修存在，她又空有金丹修為，卻連個筑基都打不過，唯一保全他的法子，恐怕就是將他送進深淵。

    當(dāng)初送他走，是為了磋磨他，也是為了保護他，可惜他這幾年才明白她的苦心。

    俞桉聽懂了宋玨的釋然，垂眸笑著拍了拍他的手，低著頭離開了。

    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

    宋玨和宋瑾第一次睡一起，可以說非常的不習(xí)慣，兩人都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才各自睡著，結(jié)果還沒睡半個時辰，廚房便傳出一聲爆炸響動，兩人驚醒，下一瞬出現(xiàn)在廚房門前。

    而廚房，確實炸了。

    俞桉捧著一盤看不出顏色的菜，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只是想給你們做些吃的而已……”

    宋瑾和宋玨對視一眼，第一次在對方眼中看到無奈。

    三人到石桌前坐下，俞桉給他們一人夾了一塊黑乎乎的菜：“我就是想炒個土豆，結(jié)果火有些大了，一時著急想滅，就把廚房給炸了，你們嘗嘗味道如何?！?/br>
    宋玨：“看著就不像好吃……”

    “好吃?！彼舞酝?，面不改色地夸。

    宋玨無語一瞬：“你能不能不要如此虛偽。”

    “本來就好吃，”宋瑾說完又夾了一塊，“只是帶了點藥味，師尊放什么藥材了嗎？”

    俞桉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是補藥，你們馬上要融魂，我想給你們補補身子。”

    “吃這東西補身子，恐怕會適得其反吧?！彼潍k嘴上嫌棄，卻還是一口接一口的吃，宋瑾見狀也是不動聲色地開始夾菜。

    兩個人你爭我搶，誰也沒有注意到俞桉的笑有些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