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許霞，不，許督導就在龍王洞住下了，而且毫不掩飾地昭告世人，她與小三是一對。

    那時候，女孩子未婚同居可謂驚世駭俗，但是恰恰對于軍統(tǒng)的女特務來說是常態(tài)，只是在軍統(tǒng)總部和下面的站里需要偷偷摸摸而已。

    這是有原因的，我們知道忠義救國軍沒有禁止結婚的規(guī)定，但是軍統(tǒng)明明有三大禁令，分別是不準結婚；女特務不準懷孕；任務之外不許進風月場所。

    第一條是不許結婚，但第二條是不許懷孕，這實際上是明明白白告訴下面的特務們，只要不結婚成家，找情人和同居是可以的，只要不影響工作。戴老板自己斷弦之后就沒有續(xù)弦，但是找了情婦，大家一般知道的是胡蝶，實際上還有葉霞翟、余淑衡、陳華。

    那許霞怎么還指望著與小三結婚？

    那是因為許霞到龍王洞的時候是1939年末，而戴笠正式下達禁婚令是1940年，當時戴老板說：“我斷弦后，即決定不再嫁娶……同志們?nèi)缬屑依?，?jīng)濟負擔外，有感情負擔，要他們?nèi)コ錾胨溃x無反顧，難上加難?！?/br>
    因此下了一道手令，規(guī)定軍統(tǒng)全體同志在抗戰(zhàn)時期內(nèi)一律不準結婚；如有擅自結婚的，一律禁閉四年，不能特赦；若雙方都是軍統(tǒng)人員，男女同時禁閉。

    這一道禁令下達之后，在1945年以前，大約有200余對的男女軍統(tǒng)特務，因違犯禁婚令而被禁閉，直到抗戰(zhàn)結束之后才陸續(xù)釋放。

    那在禁婚令之前已經(jīng)結婚的怎么辦？那還不是有了牽掛家累？

    在禁婚令之前是先下了分居令的，規(guī)定抗戰(zhàn)時期所有局內(nèi)同志家屬，一律遷回原籍，以免妨害抗戰(zhàn)大業(yè)。如果在三個月內(nèi)還沒有遷動的，就停發(fā)眷糧。

    這才有了“潛伏”里面吳站長讓下面的大小特務把家屬送到天津站來的一幕，因為抗戰(zhàn)期間都是分開的。即使一個軍統(tǒng)特務的家屬到了大后方，原籍已經(jīng)成了淪陷區(qū)，也得執(zhí)行戴老板的命令回到日占區(qū)。

    許霞是剛從梅游縣潛伏轉為在忠義救國軍當督導，所以要一步一步來，不然就是她干爹和姜毅英幫她說話，她接二連三鬧出花樣，不但焦站長和馬副站長難做，萬一傳到總部督查室，那就是吃不了兜著走了，因此許霞才把結婚一事先擱下，先下手為強把小三霸占下來再說，絕不能讓那個她沒有見過面的柴禾妞做大，最多讓柴禾妞當姨太太。

    就因為許霞這一點私心，害得袁圓就算做到了港九貨運碼頭的大姐大，三分香港地下秩序，內(nèi)部做到了正師級，一輩子也只能是姨太太的名號。這讓袁圓耿耿于懷大半輩子，每次就在小三左胳膊上像擰發(fā)條一樣狠狠擰一圈，久而久之，小三左胳膊上就被擰出了一個印記。

    許霞那時候不知道戴老板幾個月后會出禁婚令，不然想盡辦法也要把婚先結了再說。在龍王洞是天高皇帝遠，山上全是自己人，誰敢去找皖南站打小報告，又有誰肯去打小報告？到時候報上去，名分自然就有了。結了婚，等分居令下來了，大不了她依舊回縣城潛伏，小三留龍王洞山上，隨時找機會相會就是了。

    這住了下來，許霞就像一個小媳婦一樣，先費盡心思把公公婆婆要籠絡到，要知道，許霞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女特務，十來歲就進入了軍統(tǒng)訓練班，跟著她當教官的干爹在各個訓練班到處跑，是軍統(tǒng)里面最小的小女特務。怎樣獲取同情？怎樣把一個中年女人籠絡到她這一邊，簡直是不會吹灰之力，三下兩下就把小三喊做錢嬸，但實際上相當于是他干媽到錢嬸拉到了許霞這一邊。袁圓跟錢嬸也不是不熟，但是袁圓一天忙著自己的工作，也沒有把錢嬸當做自己到婆婆對待，再說了，她與小三確定關系是在南江縣城，根本沒有回來過，怎么去籠絡錢嬸這個婆婆。

    許霞是一個不稱職的督導，整天游手好閑，也就第二天上午假模假式地找金副隊長了解了背嵬隊的一些情況，四處走走看看后，下午就牽著牛牛帶著小龍要去兩邊山上去打獵。

    對許霞來說，在龍王洞山上的日子，她快樂得簡直像一只小鳥，自從她十歲就跟著干爹在軍統(tǒng)訓練班跑，就沒有過這種肆意快樂的日子，再說了，她也才十八九歲而已，比小三還小著幾個月呢，所以整天就拎著小三的馬匣子，帶著傳令兵小龍牽著牛牛去打獵，金副隊長哪里敢只讓他們兩個去，就下令讓李添財和白馬班長這兩個老獵手陪同，金副隊長倒是對李添財和白馬班長反復叮囑過，一定不能讓野豬什么的傷到了許霞，以免發(fā)生危險。

    有了這兩個老獵手陪同，這一下子背嵬隊山上的野味又豐富起來了，過冬的臘rou也準備了不少，不過據(jù)小龍他們講，這許督導的槍法倒是挺好的。

    2.

    按照馬副站長事先的交待，許霞在龍王洞上面四五天后就要返回皖南站，向焦站長匯報到背嵬隊督導的結果，許霞就得意洋洋的帶著她親手打到的獵物，讓小龍和萬叫花背著，去了鄰縣的皖南站，她把打的野雞野兔野山羊送到站里，很是得到了大家的一番贊賞，然后就去給焦站長和馬副站長報告，進了站長辦公室報告敬禮后，馬副站長就讓許霞報告這一段時間對背嵬隊的督導結果，那還說什么？許霞把這背嵬隊夸獎得像朵花一樣。

    馬副站長就問：許霞，你在山上，覺得背嵬隊有沒有染紅？

    徐霞一聽：染紅？什么染紅？

    馬副站長就說：就是跟中共地下組織或者新四軍有什么勾結？

    雖然要等到1941年皖南事變以后，軍統(tǒng)才會把斗爭矛頭轉變?yōu)椤奥?lián)偽反共”，但那是公開化的，實際上之前軍統(tǒng)就對所謂的國共合作保持著戒心，也一直在收集軍政界與中共合作的情報。

    許霞斬釘截鐵地說：沒有！山上連老百姓都沒有，伙房的伙夫都是原先土匪留下來的人，其余的人全是背嵬隊的人，這中共的人最講究的就是發(fā)展地下組織開展群眾工作，這背嵬隊的人整日的就在山上訓練，一般人都不許隨意下山的，只有我?guī)еＥ?，還有傳令兵他們到旁邊兩座山上去打獵，站長副站長您們不知道，前天我們?nèi)ゴ蛞活^野豬，那才嚇人呢，最后我足足開了5槍，另外一個以前當過獵人的在野豬腦門上打了一槍，才把這頭大野豬給打死，最后那頭大野豬都沖到離我最多只有10步遠了。

    焦站長與馬副站長面面相覷，對這個才十八歲的上尉小姑娘無語了，馬副站長趕緊打斷她：行了行了，你打野豬的事情以后再講，先說正事，那我看鐘組長的報告說，以前背嵬隊跟梅游縣縣大隊打得火熱，經(jīng)常幫他們出頭，有些繳獲的槍支彈藥也給了他們，還一起聯(lián)合行動了幾次。

    知道許霞要回皖南站覆命，金副隊長和小三早就商量過說辭，小三就按照金副隊長教的說給許霞聽過，說起來這也算小三給許霞吹的枕邊風吧。

    許霞就說：這是以前，當時小三和王老虎他們88師在南京保衛(wèi)戰(zhàn)被打散后，才流散到了尖山村，被當?shù)氐拇迕袷樟暨^，而當時尖山村和下面的村子里面有縣大隊的區(qū)小隊在活動，這樣才認識的，當時我們的人又沒有把背嵬隊的收容整編過來，他們自己流散在外面，跟區(qū)小隊的一起打打鬼子偽軍有什么問題？后來鐘功勛組長不是把他們收容整遍后，就再也沒有跟他們有過交往了，何況現(xiàn)在，背嵬隊清清爽爽的一家在龍王洞山上住著，跟什么縣大隊半點不搭界，就是中共想上來搞點什么動作都沒辦法。

    馬副站長就說：那就好，你要記住，你這個督導有兩個任務，首要的任務還是要牢牢抓住這支隊伍，不要讓他們被新四軍這些人利用，你不要說中共的人很會蠱惑人心，第二個也要注意，對偽軍要區(qū)別對待，有機會的話還是要發(fā)展他們，反正，就算一時做不到，也要把工作坐在前面，做好聯(lián)系，從我們下面了解的情況來看，偽軍對我們國軍一般都還是賣賬的。

    許霞就立正：是！

    這時候，焦站長就招呼許霞坐下了：小霞，我們這些叔叔伯伯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干爹跟我都是從藍衣社時代就是老同事老朋友了，你干爹把你放在我這里，以前讓你去日占區(qū)潛伏我都捏了一把汗，現(xiàn)在你去背嵬隊當督導，我總算放心不少，這龍王洞確實易守難攻？

    許霞說：站長，您是沒去看，尤其中間摩天嶺那一截，空手爬都不容易，非得手拉著鐵鏈不可，兩挺機槍一架上，沒人從正面攻得上去，據(jù)山上留下來得老土匪講，自從獨山龍占了龍王洞，十幾年沒有官軍能上到摩天嶺半步。

    焦站長就“喔”了一聲：這桂軍不是要進駐梅游縣嗎？他們的鋼七軍55團李團長專門來拜訪我，想把他們的團部安在龍王洞山上，哈哈，原來這龍王洞的名聲都傳到他們耳朵里了。

    許霞馬上就道：這怎么行？我們背嵬隊在山上呆的好好的，我們打下來的龍王洞憑什么讓給他們55團？

    焦站長就說：他們桂軍鋼七軍還是很有戰(zhàn)斗力的，這樣一個團來對付日偽軍，對梅游縣的抗戰(zhàn)形勢還是有利的，再說了，我看過報告，以前背嵬隊不是在神仙洞也待得好好的嗎？

    許霞說：站長，這神仙洞沒有龍王洞地勢險要，以前我們的梅游縣獨立大隊，不就是在神仙洞被鬼子給一鍋端了嗎？

    馬副站長就在旁邊幫腔說：站長要三思呀，這桂軍是占了好地方，可桂軍并不服咱們管，他們桂系的人總是自成一系，以前對委員長都不是很聽話，而背嵬隊可是咱們自己的部隊，是我們的直屬中隊，所以我建議是不是考慮把神仙洞讓給桂軍55團。

    馬副站長這一席話說得焦站長一拍腦袋：我怎么忘了他們桂系一直是打著自己小算盤的，好了，這件事在我這里就此打住了，我是不會下令讓你們讓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