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重開昭凰宮之后，臨江酒樓的生意又紅火了起來。恕兒、林瓔和東方愆三人坐船回到臨江城，在去昭凰宮的路上正好路過臨江酒樓，便走了進(jìn)去。

    瘸腿的小二哥認(rèn)出了兩年前在此給了他許多銀子的恕兒和林瓔，于是拄著拐匆忙迎了上來，笑著問道“二位少爺又從宋國來咱們楚國游玩嗎？”

    三人離開璇璣孤島后，從金灘趕回臨江，恕兒嫌楚越女裝的層層薄紗穿著十分累贅麻煩，一路都穿著男裝。上一次來到臨江酒樓，還是她和林瓔、青羽、翼楓四人惹怒了宋國的太皇太后，逃至楚國之時。那時他們身著簡潔利落的宋國男裝，今日卻穿著寬袍大袖的楚服，恕兒不禁驚訝于小二哥竟然一眼便能認(rèn)出他們。

    恕兒見這酒樓的生意好了許多，小二哥也收斂了兩年前的苦瓜臉，不禁替他高興。她展顏一笑，故意用宋國口音說道“我可是專程來探望你的。也不知道楚國一統(tǒng)之后，你可娶到媳婦兒了？”

    小二哥被恕兒問得一愣，也不知這位花錢大手大腳的宋國闊少為何與自己如此熟絡(luò)。他撓著頭，不好意思地說“前幾天去送了彩禮。”

    恕兒歪頭打量著小二哥，瞇著眼睛又換成了楚國話“是哪家的jiejie，我可見過？”

    小二哥十分迷茫地看著恕兒，覺得這少年實在有些古怪。我的相好，你一個宋國人，怎么會認(rèn)識？可是你一個宋國人，怎么又有如此地道的楚國臨江口音？小二哥笑著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引三人往樓上的雅座走去，邊走邊道“是梅子坊梅家的二姑娘?！?/br>
    恕兒高興道“梅家的二小姐？我記得楚幽王在世時，那梅子坊梅家的老太爺可是楚國的大司空呀！你這門親事著實不錯！”

    小二哥驚訝道“你還知道梅家的老太爺做過楚國的大司空？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隨即嘆道“唉，可惜梅老太爺被楚幽王冤死，楚國戰(zhàn)亂這么多年，梅家也沒落了。蕓兒為了貼補(bǔ)家用，這些年熬夜做了很多手工活兒，患上了眼疾，看不清楚東西。若不是梅家沒落，若不是蕓兒有眼疾，她又怎么可能嫁給我這個跛子？”

    恕兒拍了拍小二哥的肩膀，安慰道“別這樣想。那梅家的蕓jiejie定然不是患了眼疾之后才認(rèn)識你的。你以前腿腳伶俐時，不是經(jīng)常去梅子坊給那酗酒的梅家三叔送酒去嗎？”

    小二哥疑惑地打量著恕兒，忽然問道“你是拜了會算命的顧老頭兒為師嗎？怎么什么都知道？”

    恕兒想起兩年前在此遇到的算命先生顧今古，故意神秘兮兮地說“你叫陸修，你的太爺爺曾官居楚顯王的丞相之位，可惜到得楚幽王年間，你的爺爺身為太傅，經(jīng)常在廷議時直言進(jìn)諫，指出楚幽王的種種昏聵之處，結(jié)果被楚幽王施了酷刑，死在牢里。楚幽王查封了慶田坊的陸府，下旨陸家十代不能入朝為官，你家從此走投無路。我說的對不對？”

    林瓔好笑地看著滔滔不絕的恕兒，又看了看臉色忽然煞白的小二哥，笑對東方愆道“怎么樣，你不知道她還學(xué)了這些方士之術(shù)吧？”

    東方愆自然不知道恕兒小時候常來這酒樓送酒，當(dāng)下亦如那小二哥一般目瞪口呆。

    來到二樓，陸修將臨窗最好的座位給了他們?nèi)?。三人入座，陸修對恕兒恭敬地行了個禮，皺著眉頭認(rèn)真問道“先生知往，可還知未？我這輩子……真的就只能窩囊地在這酒樓里當(dāng)個跛腿小二嗎？”

    恕兒笑著掃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的林氏太子和當(dāng)今楚王一手帶大的兒子，轉(zhuǎn)頭問陸修道“若是不用在此酒樓謀生，你這輩子最想做什么？”

    陸修正色道“我想做官?！庇止淖懔擞職?，挺起胸脯道“我想做我太爺爺和爺爺那樣直言進(jìn)諫的好官！我想讓天下太平，永不打仗！我想讓楚國千千萬萬的好男兒，全都能跑會跳，不要像我這般，從軍中歸來，便落得終身殘疾。我想……”

    林瓔托腮看著陸修，肅然問道“還有什么？”

    陸修答道“我想讓楚國再不殘害忠良，再不會有楚幽王那樣暴虐的昏君，再不會有當(dāng)年梅家、陸家那樣忠心反被佞臣害的事情發(fā)生。我想助楚國重開昭凰盛世?！?/br>
    林瓔點了點頭，問道“你讀過書？”

    陸修答道“我爺爺留下的書，我全都反復(fù)讀過。可是讀了有什么用？楚幽王一句‘臨江慶田陸氏十代不能入朝為官’……”

    林瓔輕輕揮了揮手，眼中笑意和煦“如今楚國已經(jīng)不姓林了，楚幽王下的旨，早就不作數(shù)了。”

    恕兒點頭道“你若真有這樣的愿望，有生之年必能實現(xiàn)?！?/br>
    陸修希冀地看向恕兒，確認(rèn)道“先生可是從我的面相看出……”

    恕兒打斷道“不是面相，是志向。你想要的，不是升官發(fā)財，而是重開昭凰盛世。小陸哥，有志者，事竟成?！?/br>
    “小陸哥？”陸修不禁恍惚，已經(jīng)十幾年沒有聽到過這個稱呼了。

    恕兒站了起來，在陸修的面前轉(zhuǎn)了一圈，笑問“小陸哥，你真的不認(rèn)識我了嗎？”

    林瓔見陸修使勁盯著恕兒瞧，不悅地提醒道“恕兒這個名字，你可還有印象？”

    陸修驚訝地看向林瓔，隨即又睜圓了眼睛看向恕兒，不可置信地說“你……你是小恕兒？許老頭兒領(lǐng)來……”

    陸修話音未落，只聽身后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叫我許老頭兒作甚？小二！你怎么又把我的雅座給了別人？”

    眾人向樓梯處看去，只見一個腰掛酒葫蘆的老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雖然白須白發(fā)，卻仍步伐健碩。許頌身后還跟著一個拿折扇的老人，正是曾經(jīng)在此對林瓔和恕兒說出“重開昭凰”的那個算命先生，顧今古。

    陸修將許頌拉到了恕兒面前。“許老頭兒，你還認(rèn)不認(rèn)得她？”

    許頌瞇起眼睛打量著恕兒，不知所以“怎么，難道這小子欠我錢嗎？”

    陸修正要說出恕兒的名字，顧今古湊了過來，用折扇指向恕兒和林瓔，大笑了幾聲，得意道“原來是你們！我說什么來著？重開昭凰吧？重開昭凰了！”

    恕兒笑道“許爺爺、顧爺爺，你們既然喜歡這臨窗的雅座，不如跟我們坐在一起吃吧?！庇洲D(zhuǎn)頭對陸修道“小陸哥，你去把酒樓里最好的、最新鮮的、許爺爺和顧爺爺平時最愛吃的菜，一樣給我們來一盤，然后也過來跟我們一起吃。這頓飯，我請客，多貴都不怕?！?/br>
    陸修聽所有人都說完了話，終于輪到他把剛才的問題再問一遍“你真的是……小恕兒？”

    恕兒眨了眨眼睛，道“如假包換，我就是許爺爺帶來的小恕兒，就是天天跟著顏姨姨過來送酒的小恕兒。小陸哥，我不知往也不知未，你的身世，是當(dāng)年你親口跟我講的。當(dāng)年你來回來去跟我說過許多次，我到今日都還記憶猶新。”

    許頌與顧今古還沒坐穩(wěn)，兩人便又齊齊站了起來。

    許頌重新繞到了恕兒面前，驚喜道“你是小素兒？我打玉河里撈上來的小素兒？”

    恕兒正要回答，只聽身后的顧今古“啊呀”一聲大叫。

    臨江酒樓二層的所有客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顧今古。只見那老頭兒用折扇指著一直坐在窗邊沒有做聲的白衣少年，激動道“你！你……”

    東方愆皺著眉頭，淡淡道“我餓了?！?/br>
    顧今古不自覺地退了幾步，手中折扇仍舊顫抖著。他忽然揚聲說道——

    眺東方兮云天曌，喚八方兮有鳴梟。

    腹空空兮吞巀嶭，目灼灼兮燒九霄。

    舉琉觴兮飲洪蒙，醉攘袂兮玉鸞飄。

    馭鳳鵬兮翔劍氣，攬四海兮歸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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