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陶風澈皺緊了眉,伸手恨恨地戳了一下屏幕,仿佛隔著屏幕戳了一下隨月生的臉。 對面的回復很快便傳了過來。 【隨月生】:[得回來給你開家長會啊。] 隨月生心情極好地打下了這么一行字。 陶風澈開學之后就升高三了,摸底考試之后有一次全年級的家長會,放暑假前,馮慧曾經(jīng)專門發(fā)過一條校訊通強調(diào)過這件事的重要性。 自從陶風澈抱怨過他對自己的事情不上心后,隨月生便專門把跟他有關(guān)的事情記在了本子上,還在周助理那邊備了份,甚至連手機里的日歷也加了上去,力求成為一個完美的監(jiān)護人。 今天忽然一下收到陶風澈的信息,隨月生沉吟三秒,迅速誤解了陶風澈的用意。 ——他以為后者是來拐彎抹角地提醒他不要忘記家長會,而那一句“什么事”,則被他誤認為了釣魚執(zhí)法。 可他這次沒忘,所有跟陶風澈有關(guān)的事情,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隨月生勾了勾唇,伸手剝了顆糖丟進嘴里,垂眸看向手機時,卻發(fā)現(xiàn)一向秒回信息的陶風澈,久久沒有發(fā)來回復。 他瞥了眼時間,花了半秒算完時差,覺得陶風澈大概是睡了,便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摘掉眼鏡滴了下眼藥水,拿起報表接著之前的位置繼續(xù)看了下去。 ··· 第二天一早,陶風澈黑著張臉坐在車后座,盯著昨天晚上的這一段聊天記錄來回看個不停,心中像是有一個拳擊臺,上面站著兩個小人,正在瘋狂互毆。 其中一個小人唉聲嘆氣:“隨月生其實就是把你當小孩吧?他根本就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完全就是老頭子自作多情瘋狂添亂,現(xiàn)在好了,留你一個人在這里單相思。” 它的目光中充滿了憐憫,渾身上下發(fā)著圣光,宛若圣母瑪利亞再世,下一秒,另一個小人氣勢沖沖地沖上前,一個上勾拳就將它揍遠了。 “你怎么可以這么想?!隨月生工作多忙??!還那么關(guān)心他,就連家長會這種事都一直放在心上惦記著!”它據(jù)理力爭。 鼻青臉腫的小人從另一端爬起,憤憤不平:“這不剛好意味著隨月生只把他當成小孩子嗎?!” “但家長會這種事以前不都是徐松開的嗎?陶知行去給他開家長會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 “那也不意味著……” “你放屁!聽我的!” 兩個小人迅速掐成了一團,陶風澈根本不知該聽誰的好,心中的天平搖擺不定,臉上的表情活像是打翻了調(diào)色盤一般五彩繽紛。 第73章 故人 陶風澈今天從上車開始就有些魂不守舍,甚至都忘了升起后座跟駕駛座之間的擋板。等紅燈的間隙,司機悄悄通過后視鏡瞥了一眼后排的情況,心中立刻便是咯噔一下。 ……少爺今天這是怎么了?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沉思一會兒微笑的,一個人演完了一整場的戲,是吃錯藥了還是被人魂穿了? 從這一刻開始,司機便時不時憂心忡忡地通過后視鏡往后面看上一眼,陶風澈的表情每變換一次,他的心臟就跟著一顫,還要兼顧復雜的路面情況,一趟車開下來可謂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他長出口氣,試探著往后瞄了一眼,陶風澈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車身長達6.5米的邁巴赫囂張至極地橫在研究院正門口,雖然研究院的保安認出了車牌,并沒有上前驅(qū)趕,但司機瞥了一眼車上的顯示屏,還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鼓起勇氣,壯著膽子開口:“少爺,我們到了?!?/br> 您再不下車的話,就要遲到了! “嗯?”神游天外的陶風澈這時才終于回過神來,有些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然后佯裝淡定地點了點頭,“哦。” 他重新戴上了那張沉穩(wěn)的面具,伸手取過放在一旁的書包,背在身上后下了車。 研究院的管控十分嚴格,進出都要通過安檢,可陶風澈畢竟身份特殊,身為陶氏的繼承人,保安剛走上前,他便突然開口:“我快要遲到了。” 陶風澈并沒有拒絕檢查,只是皺著眉,不輕不重地說了這么一句,可保安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雖然陶風澈是以“學習”的名義進入研究院的,身份卡上也寫的是“實習研究員”,但保安卻不敢真的將這位少爺跟旁人一視同仁,真的將他扣在原地仔細檢查完后才放行。 他權(quán)衡片刻,只隨意走了一下形式,用探測器匆匆在陶風澈身上掃了一下便放他進了門,根本就沒檢查出他書包里裝著的那個溫控盒。 成功通關(guān),可陶風澈的臉上卻沒什么喜色,他面色不變,步伐不停,徑直走向了荊寧的辦公室,有節(jié)奏地敲了三下門,得到回應后便伸手推開:“荊院長,我回來了。” “嗯?!鼻G寧頭也不抬,目光依舊停留在手中的實驗報告上,“你是不是要開學了?” “對?!碧诊L澈點點頭,“下學期就要申請學校了,我今天想先在實驗室里轉(zhuǎn)轉(zhuǎn),找一找自己感興趣的方向?!?/br> 言下之意是今天暫時不想跟組了。 “行。”荊寧抬頭瞥了他一眼,同意了。 雖然陶風澈是過來學習的,但他也沒真的打算將他當做一個普通實習生來壓榨:“院里你都熟,我也不找人帶你了,自己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吧,決定了之后過來跟我說一聲?!?/br> 荊寧對陶風澈很是放心,說完話后便揮揮手,低頭繼續(xù)看起了報告,將陶風澈給趕走了。 陶風澈放輕腳步,退出去合上了門。 ——他確實需要去挑一挑自己未來的學習方向了,可今天卻并不是為了這個。 想到書包里裝著的溫控盒,以及里面藏著的那瓶藥劑,陶風澈的眸色暗了暗。 但事情的發(fā)展卻超出了陶風澈的預料。 前天晚上,保鏢潛入“中藥廠”后,帶出來的藥劑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式,他本以為自己會在研究院中找到答案,可他耗費了一整天的時間將研究院搜查了個遍,甚至連專門儲存樣品的陳列館都轉(zhuǎn)了一圈,都沒找到相同顏色的制劑。 而根據(jù)他對那個生產(chǎn)基地的印象,似乎并不足以研制出太先進的藥物,至少不可能超越每年研發(fā)經(jīng)費以“億”為單位計算的研究院。 可惜的是,保鏢當時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并沒有真正進入“中藥廠”中查探,只是打暈工作人員后偷取了一份藥劑,現(xiàn)在并不能完全排除藥劑是自主研發(fā)的這這個可能…… 陶風澈從計劃表上最后一個實驗室中出來,跟負責人揮手道別,然后脫掉身上的無菌服,站在走廊里擰眉沉思了半晌,最終還是決定按照原計劃去找荊寧一趟。 即便這位荊院長在葬禮上旗幟鮮明地對隨月生表示了支持,看上去完全枉顧陶知行的知遇之恩,但有了昨天夜里跟徐松的那一番長談,陶風澈已經(jīng)明白了他這么做的緣由——一切都是陶知行預先安排好的。 而在談話發(fā)生之前,陶風澈也從未懷疑過荊寧的忠誠——如果問他現(xiàn)在的陶氏最不可能產(chǎn)生二心的人是誰,排除掉徐松外,荊寧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陶風澈曾經(jīng)思考過這件事,最終得出了一個荊寧或許比他更不想陶氏垮臺的結(jié)論。畢竟除了這里,沒人會愿意給他一個beta如此之高的信任度,且無條件支持他各種天馬行空的想法。 只要荊寧開口說是跟科研有關(guān)系,陶氏的財物便會直接給他撥款;涉及到敏感領(lǐng)域的,走的是陶家暗中的那一份私賬;再特殊些的,類似于定向刺激海馬體的那種藥劑,研究經(jīng)費甚至是從陶知行的私人賬戶里出的。 如今陶家雖然換了隨月生掌權(quán),又從上到下徹查了一番,但從始至終都沒有牽扯到荊寧半分。是以陶風澈對他完全信任,并抱有極高的期待——荊寧見多識廣,肯定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如果真的不巧連他都認不出來,那就剛好在他的私人實驗室里借個儀器分析一下其中的成分。 但陶風澈敲開荊寧辦公室的門,將溫控盒里的東西取出來放到他面前后,后者卻忽然臉色大變。 荊寧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即使是在陶知行的葬禮上,面對著那些殺人如麻的老家伙,也依舊是游刃有余地跟人打著機鋒,可此時此刻他卻突然站起了身,動作幅度之大甚至帶翻了座椅。 身后“咚”地一聲巨響,他卻不管不顧,一把將藥劑瓶從陶風澈手中奪過,聲音微微發(fā)著抖:“這個東西……你是從哪里拿到的?” 陶風澈發(fā)誓,他從荊寧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絲驚慌失措。 可這得是什么東西,才能將荊寧都嚇到呢?總不會是什么生化武器吧…… 他想不明白,但還是老實回答道:“一個廢棄的生產(chǎn)線那,地址是……”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荊寧一口打斷:“這個東西除了我以外,你沒有給任何別的人看過吧?” “當時是家里的保鏢替我潛進去拿的,除了他以外,沒人見過了,保鏢是家里養(yǎng)的,徐伯挑的人,嘴很嚴。” “那就好?!鼻G寧沉著臉點了點頭,上前兩步將辦公室的門反鎖上,右手緊緊地拽著那瓶藥劑,頭也不回地往里間的私人實驗室走去,“你跟我來。” ……不會真的是生化武器吧?那種定向編輯基因,殺傷力極大,可以直接毀滅一個種族的? 陶風澈意識到有些不對了起來,尤其是在他跟著荊寧進了實驗室的門,眼睜睜地看著后者開了信號屏蔽裝置,又將藥劑放進了暗格里后。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陶風澈喉嚨發(fā)干,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唾沫。 “是一種……早就已經(jīng)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藥。。”荊寧看著那個暗格,眼神很是復雜,里面竟是陶風澈看不懂的情緒。 “是干什么用的?”陶風澈追問道,“是只在黑市上售賣的藥品,還是從未面世便被銷毀的那種?” 荊寧久久沒有開口,像是在組織語言,陶風澈也不急,耐著性子等他答復。 五分鐘后,荊寧突然開口,卻問了一個完全不著邊際的問題:“你對楚殷了解多少?” “你是說……嬸嬸?”陶風澈一開始還以為荊寧問的是某個同名同姓的人,見他頷首后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對方說的竟然就是他腦海中的那個人。 楚殷已經(jīng)去世兩年有余,為了避免觸及到趙嘉陽的傷心事,所有人都心有靈犀地避免在生活中提到他,寥寥無幾的那幾張合照也都被收了起來,就仿佛他從未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似的。 但今天猛地一聽荊寧提到他的名字,陶風澈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這個長輩。 陶風澈幾乎是轉(zhuǎn)瞬間便在心里勾勒出了一個清晰的人物形象。 楚殷是九州人,有一雙圓溜溜的杏眼,長及后頸的頭發(fā)因為營養(yǎng)不良的緣故有些泛棕,再加上體弱多病,所以面色也有些蒼白。 他喜歡吃辣,尤其熱愛火鍋,但醫(yī)生要求他飲食清淡,所以總是被趙嘉陽管著,不給吃這不給吃那,逢年過節(jié)才偶爾吃上那么一次,沒嘗兩口就不給碰了,任憑楚殷怎么撒嬌服軟也不同意。 陶風澈的記憶里一直記得那么一個畫面,他當時還在讀小學,楚殷也就三十出頭,趁著趙嘉陽不注意,偷偷從鴛鴦鍋的紅湯里夾了一筷子鴨腸,對著他擠擠眼睛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后立刻塞進嘴里,幸福地瞇起了眼。 楚殷面容清冷,平常也不怎么笑,但他拿陶風澈當親生孩子,見到陶風澈時總是笑得特別溫柔,四十歲之后眼角產(chǎn)生了一點細微的笑紋,除此以外一點皺紋都沒有。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楚殷滿足了陶風澈對“母親”這個角色所有的幻想。 即便是在這么緊張的時刻,陶風澈回想起這位長輩后,整個人都變得柔軟了起來,他嘴角微微向上勾起,語帶懷念:“嬸嬸啊……” “他身體不好,不怎么出門,好多人在暗地里說他高高在上、目中無人,但他其實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omega,笑起來的樣子特別特別好看?!碧诊L澈說得很慢,“他沒有孩子,但一直在做慈善,卻不在乎那些虛名,那些年里陶氏資助的孤兒院和福利院之類的,大部分都是他的意思,也是他掏的錢,但都掛的陶氏的名字……” 荊寧一直安靜地聽著,沒有出聲打斷,但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嚴肅。 陶風澈沒來由地有些惴惴不安,他止住了話頭,小心翼翼地問道:“是我說錯了什么嗎?” 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句話說得有多么低微,荊寧甚至都有些不忍心開口了。 可他閉了閉眼,最終還是說了實話:“有一點錯了?!?/br> “什么?”陶風澈下意識地追問。 “楚殷是個beta?!?/br> 第74章 魔盒 怎么可能! 陶風澈瞪大了眼,感覺自己仿佛聽到了一個蹩腳而又低俗的三流玩笑,還是刊登在五元一本的劣質(zhì)雜志上的那種。 楚殷怎么會是beta?!他明明是一個梅花味的omega! 時至今日,陶風澈都還清晰地記得楚殷信息素的味道——清冽的梅花香沁人心脾,帶著一種很淡的幽香,被這樣的氣息包圍久了,會產(chǎn)生一種微醺的錯覺;而當楚殷和趙嘉陽一同出現(xiàn),梅花和白茶味融合在一起時,就像是一場跨越季節(jié)、超脫時間,獨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瑰麗的夢。 陶風澈立刻就想張嘴反駁,想問荊寧是不是現(xiàn)階段的研究進入了困境,或者是經(jīng)費不夠卻不好意思找隨月生開口討要,以至于走火入魔、思維混亂,開始拿逝者開這樣惡劣的玩笑。 雖然楚殷已經(jīng)去世,也沒有后代,但正如趙嘉陽之前所說,他和楚殷一直拿陶風澈當做自己親生的孩子,而陶風澈決不允許有人這么侮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