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隨月生輕輕挑了挑眉,有些訝異于陶風澈的敏銳,片刻后他忽然一笑,默認了:“不是什么大事?!?/br> 見陶風澈還是一臉的嚴肅,隨月生思索片刻后又補了一句:“能解決的?!?/br> “我當然知道你能解決?!碧诊L澈目光灼灼,“可是這跟我擔心你并不沖突。你什么事都不跟我說,總是一個人擔著,一個人做決定……我很怕你會出事?!?/br> 他說得誠懇,眉毛微微皺起,是真情實感地在為隨月生擔憂。 隨月生愣了片刻,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柔軟下來,又實在是好奇陶風澈在cao心些什么,又查到了哪一步,便順著他的話問了一句:“我能出什么事?” “我當時查到那個患者的身份后,總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就繼續(xù)往下查了查。我已經(jīng)看過期刊了,幾家龍頭藥企近幾年都沒有做類似藥物的打算,而其他的小企業(yè)根本就不具備合成此類藥物的核心技術(shù),所以可以排除競爭對手安插商業(yè)間諜的可能?!碧诊L澈沉默稍許,見隨月生沒有反駁,便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那么會使這種鬼蜮伎倆的人選就只剩下了一個——紅幫?!?/br> “他們一直對陶氏的藥品生產(chǎn)線虎視眈眈,想要分一杯羹。被老頭子拒絕后,他們陸陸續(xù)續(xù)策反了一些底層的研究員,數(shù)量不多,都被老頭子給處理了?!碧诊L澈抬起眼,望向隨月生的眼睛,“而當時,老頭子也覺得自己不會出事?!?/br> 他沒用再繼續(xù)說下去,因為事情的結(jié)果二人都心知肚明—— 一個醉酒的貨車司機,一輛偏離常規(guī)行駛路線,超載的重卡半掛。陶知行一代教父,死得簡直像個笑話。 隨月生實在是沒想到,不過就是一份順手拿錯的報告,陶風澈竟然能在手頭信息與資源都十分有限的情況下,一邊忙著備考,一邊瞞著他查出了這么多事,還將這些蛛絲馬跡全部整合到一起,得出了那個最終的結(jié)論。 ……他確實不愧是陶知行的兒子。 聯(lián)想起意外去世的恩人,隨月生忽地有些悵惘。 他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看了一會兒,良久后,很沉地嘆了口氣:“所以你才更應該出去?!?/br> “為什么?!”陶風澈萬萬沒想到在自己猜中一切之后,隨月生竟然還會是這種反應。 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下一瞬卻又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態(tài),重新整理了一遍思緒后,他放軟了語氣,近乎哀求,“哥,就讓我跟你一起留在國內(nèi)吧。我想跟你并肩作戰(zhàn),共同進退。要是……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還能幫上點忙?!?/br>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碧诊L澈說著說著,鼻尖忽地有些發(fā)酸,他抽了抽鼻子,強行忍住了那一陣酸意。 隨月生心里明白,陶風澈是想起了接連離世的親人。 荊寧那句“他只剩下你這么一個親人了”又一次回響在隨月生的耳畔,他閉了閉眼,不自覺地咬緊了后槽牙,硬起心腸道:“你乖乖去z大讀書,就算是幫了我的忙了?!?/br> ……隨月生當然想陶風澈留在九州,最好還是留在靜浦,就留在他身邊。 陶風澈是完全標記了他的alpha,而omega天生就會對自己的alpha產(chǎn)生依賴。更何況,即使排除掉所有的生理因素,隨月生也依舊不希望陶風澈離開。 ——他們分開了十年,好不容易才重聚,又剛剛確定戀愛關(guān)系,如今卻要將陶風澈遠遠地送到地球的另一端去,隔著十多個小時的時差和數(shù)萬公里的距離…… 隨月生內(nèi)心的不舍絕對不會比陶風澈少,可他沒有別的選擇。 只有去了西大陸,去了a國,陶風澈才會是完全安全的。 紅幫發(fā)家也就是近幾十年的事,他們的根據(jù)地在靜浦,九州以外都沒什么勢力,即便手伸得再長,也絕對無法伸到西大陸去。 可陶家不一樣。 陶家從陶知行爺爺那一輩開始向外擴張,在西大陸設立了不少分公司。陶知行掌權(quán)后,更是在a國做了萬全的部署——隨月生自己就是被送到a國讀的大學,又經(jīng)受了系統(tǒng)的訓練,陶風澈去a國讀書,他很放心。 更何況,這本來就是陶知行給陶風澈安排好的路。 隨月生抬眼望向陶風澈,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卻在陶風澈的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逝的受傷。 陶風澈眼角有些泛紅,他深吸口氣,聲音里的鼻音很重:“哥,你什么意思?。课乙呀?jīng)成年了,你不再是我的監(jiān)護人了,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有自保的能力,你不用擔心我留在九州會成為紅幫攻擊的靶子,我……” 他想了想,心一橫,做了退讓:“我可以多帶幾個保鏢?!?/br> 隨月生皺緊了眉,盯著陶風澈看了一會兒,忽然很沉地嘆了口氣,像是要將肺里的濁氣全部吐盡似的。 時值年尾,公司里事情本來就多,紅幫又不消停,隨月生這些天一直在連軸轉(zhuǎn),好不容易才好轉(zhuǎn)了些的睡眠質(zhì)量如今又有了下滑的趨勢。 他今天上了一天的班,晚上又一連開了幾個小時的跨國會議,已經(jīng)很累了。 太陽xue一下一下地跳著疼,像是有根看不見的針在往里面扎。隨月生全靠一口氣撐到現(xiàn)在,又耐著性子跟陶風澈講了這么多,可這小混蛋今天卻不知道是搭錯了哪根筋,怎么勸都不停,簡直冥頑不化。 讓他出國讀書又不是要害他! 再說了,出國這條路,一開始不就是他自己選的嗎? “小澈,陶先生不是那種獨斷專行的家長,你出國這件事,你們兩個人之間是商量過的?!彪S月生伸手揉了揉太陽xue,“自己做了決定,就得遵守?!?/br> 陶風澈:“……” 他沒說話,臉上卻寫滿了固執(zhí),一看就是沒把隨月生的話給聽進去。 看著他這個樣子,隨月生的氣也上來了,不輕不重地接了一句:“再說了,帶保鏢有什么用?你之前也帶了保鏢,還不是被綁架了?” 話一出口,隨月生便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有些過分,卻又不知道該怎么挽回。 再加上今天本來就是陶風澈莫名其妙地跑過來要更改一件決定很久,也為之準備了很久的事,隨月生還在氣他做事情想一出是一出,內(nèi)心掙扎片刻后,只得沉默著扭過頭,將視線重新投到屏幕上,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偌大的書房忽然一下靜了下來,甚至能隱約聽見窗外北風呼嘯的聲音。 陶風澈先是一愣,像是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眼眶便全紅了,眼淚要掉不掉地在眼眶里晃蕩著,卻又被他抽抽鼻子,死命地憋了回去。 他有好多好多話想跟隨月生說,卻又不敢開口,怕話語中的顫音會暴露他險些哭泣的事實。 ……隨月生本就因為他的年齡而有所顧忌,他不能再給隨月生展示他的脆弱——他甚至沒有辦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和眼淚。 寂靜在房間中蔓延,直到哭泣的沖動逐漸平復,陶風澈才深吸了口氣,甕聲甕氣地開口:“哥,我知道了,我會努力變強,不成為你的軟肋的??墒悄悻F(xiàn)在信息素很不穩(wěn)定,有我在你身邊的話……” 隨月生擰緊了眉,有些生硬地開口打斷:“陶風澈,你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很多話我不想多說。你自己好好考慮清楚,是前途重要,還是……” “可是你就是我的前途!”陶風澈脫口而出,“你才是我的未來!我要是去了z大讀書的話,即便是坐私人飛機,回靜浦也得十幾個小時。如果你到時候出了什么事……” 陶風澈頓了頓,沒再繼續(xù)說下去,就仿佛僅僅只是假設一下隨月生出事的可能,就已經(jīng)讓他悲傷難過到了極點。 他眼眶發(fā)紅,聲音中也帶了些哽咽,鼻音重得像是流感患者,隨月生不用看就知道陶風澈快哭了。 他有些不忍,卻還是硬著心腸開口:“我能出什么事?家里那么多保鏢跟著,你也不是沒跟我動過手,見過我開槍……” 隨月生忽地停了一下,有些拿不準是否要在這種時候?qū)⒔酉聛淼哪且欢卧捳f出口。 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被他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隨月生沉默良久,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 即使將要出口的這番話真的很傷人,更傷自己。 陶風澈才十八歲,正是對世間萬物都抱有一腔熱血的年紀,把一切事情都想得很簡單,山盟海誓張口就來,根本就沒有考慮到日后可能會產(chǎn)生的變化。 他的余生還有那么長。 長到可以隨時抽身而去,再去愛另一個人。 對于其他alpha而言,想要解除完全標記或許很難,可對于出生在陶家的陶風澈而言,卻再簡單不過了——去一趟研究院,找荊寧打上一針,整個過程甚至都不用半個小時,連痛感都輕得可以忽略不計。 隨月生從未想過,他可以靠跟陶風澈之間的完全標記將他綁在自己身邊一輩子。 即使…… 即使他聽到陶風澈脫口而出的許諾,和反復陳述的表白時,是真的很開心。 即使他內(nèi)心深處,也是真的想跟陶風澈攜手到老。 隨月生深吸口氣,摒棄腦海中那些繁雜的念頭,努力放軟了聲音:“小澈,你現(xiàn)在才十八歲,還有很長的人生,以后也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不要這么輕易地就判定‘誰誰就是你的未來’,生活是瞬息萬變的,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赡芤院竽悴幌矚g我了,我們分開,到那時候……” 陶風澈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有些嗡嗡作響。他再不愿聽下去,驟然站起身,快走幾步?jīng)_到隨月生面前,滿腹委屈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忍了又忍的淚水就先滾了下來。 “哥?!睔鈩輿皼暗纳倌阛lpha聲音哽咽,“我們才在一起多久啊,你就已經(jīng)開始想分開的事情了嗎?” 第166章 分歧 “你不要我了嗎?” 陶風澈的嗓音繃得很緊,眼中噙著的淚順著微微下垂的眼角一路往下淌,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卻是與之全然不相符的執(zhí)拗。 ……就像是壓抑到了極點,正在醞釀一場風暴。 隨月生毫不懷疑,自己如果點了頭,陶風澈能當場瘋給他看。 但是陶風澈現(xiàn)在看上去真的好委屈,沒有半點要發(fā)瘋的征兆——淚水無聲無息地流了滿臉,就連眼睫毛上都掛著淚珠,尾端像是不堪重負似的,沉沉地向下墜去。 像是只即將被主人掃地出門的小狗,正不斷繞著主人的褲腿打轉(zhuǎn),慌亂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如果不是陶風澈信息素的表現(xiàn)與這一切截然相反的話,隨月生都要信了他真的這么可憐了。 鋪天蓋地的柑橘味侵略性十足,將空氣一寸寸蠶食殆盡,帶來了極其強烈的壓迫感。 空氣中alpha信息素的濃度已經(jīng)逼近臨界值,濃郁得像是粘稠的膠水,順著呼吸道灌進肺部后,使得隨月生產(chǎn)生了類似于窒息的幻覺。 不知不覺中,隨月生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潮紅,額頭上也滲出了些細密的汗珠。他呼吸亂了方寸,心臟跳動的頻率逐漸加快,頸后的腺體guntang得像是個小火爐,火辣辣地跳著疼。 ……過濃的信息素已經(jīng)讓隨月生感覺到不適了。 意識到這一點后,陶風澈趕忙將信息素往回收了收,然后抽抽搭搭地退到了窗戶邊上,將窗戶開了條縫。 寒風從縫隙中強行擠了進來,刮在臉上如同刀割。 陶風澈淚眼朦朧地看了隨月生一眼,抽噎幾下強行止住了哭,又磨磨蹭蹭地挪回桌邊,抽了張紙巾壓了壓眼角。 淚腺終于停止工作,陶風澈深吸了口氣,將紙巾團成一團捏在手心,啞聲道歉:“哥,對不起,我剛才沒控制好信息素,反應過激了?!?/br> 隨月生闔著眼,眉心微微皺起,臉上的不適還沒有消退。 陶風澈小心地瞅著隨月生的臉色,再次試探地往他的方向蹭了蹭,又努力將自己信息素的濃度調(diào)節(jié)到了一個能夠給予omega安撫的區(qū)間。 直到確認隨月生的狀態(tài)逐漸開始好轉(zhuǎn)后,陶風澈才復又開口,小聲念叨:“可是你以后……不,不管是我們誰,以后都不許再提分手的事情了。更何況即便沒有紅幫,我也不愿意讓你一個人留在國內(nèi)?!?/br> “我是真的不放心你。你的信息素完全是靠藥劑壓下去的,這半年以來,我有好幾次都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荔枝香氣,當時我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嗅覺出了問題,現(xiàn)在想來,估計是你的藥劑短暫失效。 ”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我生日那天你被我的信息素誘導發(fā)情,一個人躺在房間中人事不省,我進去的時候,你已經(jīng)暈厥了。如果當時進來的不是我……” 隨月生一直沒反應,陶風澈兀自喋喋不休,說到這里卻又突然頓住,喉嚨里像是堵了團棉花,再也說不下去。 這是個從未發(fā)生過,且可能性很低的假設,可陶風澈卻再一次被嚇得肝膽欲碎。 就在他沉默的空當,隨月生卻冷不丁地忽然開了口:“所以那天下午,你到底是怎么進來的?” 陶風澈呼吸一滯,臉上的表情也空白了一瞬,可還沒等他想出什么借口,隨月生卻已經(jīng)搖了搖頭,態(tài)度幾乎可以稱得上豁達。 “算了,現(xiàn)在再說這個也沒意義?!彪S月生睜開眼,直視陶風澈的眼睛,“我直接回答你的問題吧,如果當時進來的人不是你,我會直接開槍將人擊斃,然后聯(lián)系荊寧,讓他來送藥?!?/br> 陶風澈抿緊了唇:“你當時動都動不了了,怎么開槍?” “那就等標記達成之后去解除標記的手術(shù)。”隨月生的目光很冷靜,當日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能力后,他就已想清楚了一切,“最差的結(jié)果也不過就是把腺體挖了,不是什么大事?!?/br> “不是什么大事?!”陶風澈脫口而出。 陶風澈瞪大了眼,想從隨月生的臉上看出他是在開玩笑的意思,卻又一次被他所表露出來的平淡與漠然所震驚:“你覺得這個不是什么大事?” 陶風澈有些失聲,隨月生很詫異地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為什么會有這么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