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嬙沒注意這邊，只垂首理著手里各色的線，收納整齊了, 盡數(shù)擺在小籃子里。

    秦宓走過來：“頭疼好些了嗎？”

    “好了?！?/br>
    “可要叫太醫(yī)過來再看看？”

    “多謝王爺掛念，小毛病，不必興師動(dòng)眾。”

    秦宓隱約品出一絲不對，在離她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心情不好？帶你去京郊溫泉行宮？”

    這天兒一日比一日冷，她身子偏虛, 泡泡暖泉倒是合適。

    容嬙動(dòng)作一頓, 這才微微偏頭。

    因她站著而男人坐著，難得用這樣俯視的目光看他。

    秦宓習(xí)慣性地握住她手探了下溫度, 見還算暖和, 隨即放開：“行宮人不多, 位置也清凈，入秋后便時(shí)刻備著, 隨時(shí)可以過去?！?/br>
    行宮是什么意思，并非任意一座溫泉?jiǎng)e院都能稱作行宮。那兒是皇室享受的地方，往年興許皇帝會(huì)帶寵妃過去。

    而秦宓說要帶她去。

    也是, 她也算得寵了。

    容嬙將線纏在手指上，又松開，悶悶道：“我想和嬌嬌一起去，她近日心情不好?！?/br>
    她邀上容嬌嬌，那秦宓一個(gè)大男人就不方便跟去了。

    他停頓片刻：“好?！?/br>
    容嬙接過他遞來的腰牌，才露出一個(gè)淡淡的笑：“王爺待嬙兒真好?！?/br>
    秦宓見她笑了，其他的便也無所謂：“雖是行宮，但京郊到底不如京中太平，我叫云岑跟著?！?/br>
    “好?！?/br>
    她附身，雙臂順勢纏住男人脖頸，主動(dòng)獻(xiàn)上紅唇。

    秦宓有些意外，壓著人在腿上吻了一陣，半晌卻攥住她企圖解腰帶的手，啞聲道“身子不舒服，還亂來？”

    容嬙沉默著收回手，臉頰在他肩窩里蹭了蹭，眼神有一絲嘲弄。

    怎么，對她這么好，不是要這個(gè)？

    秦宓讓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撩起她耳邊散亂的青絲，難得話多：“行宮有侍衛(wèi)，若是想四處散心，一定要讓云岑跟著?！?/br>
    “溫泉不要泡久，讓丫鬟將頭發(fā)擦干了再睡覺。”

    “再帶個(gè)廚子，要吃什么便吩咐他。”

    容嬙靠在他懷里，感受著男人胸膛散發(fā)出的陣陣溫?zé)幔牼昧司够杌栌?/br>
    她難得聽見有人這樣對她嘮叨，從前容侯不會(huì)，容夫人更不會(huì)。

    容夫人只會(huì)拿著戒尺站在她面前，一一數(shù)落近來沒做到最好的地方，每說一句，便打一下手心。

    有時(shí)教習(xí)嬤嬤和先生都看不下去，背地里偶爾放一點(diǎn)水。

    她最開始仍有孩童的頑皮，被數(shù)落一通后，小而稚嫩的手心通常腫起一片。

    再往后，她樣樣做到最好，自此容夫人很少有機(jī)會(huì)能用戒尺。

    “母親……”

    秦宓聽見她的囈語，倏地沉默。

    “別打手心……”她在夢里蹙了蹙眉。

    秦宓才知她喚的是容夫人。他翻開懷中人的手，摩挲著根根白玉般的手指，低聲輕哄：“不打，乖……”

    *

    容嬙一早醒來，秦宓剛離開去上朝。她昨日算起來多睡了好幾個(gè)時(shí)辰，眼下精神倒是十分飽滿。

    容嬌嬌快巳時(shí)才過來，在門口探了個(gè)頭，笑臉盈盈：“哎呀，你已經(jīng)起來啦？”

    容嬙奇怪道：“都幾時(shí)了，自然起來了。”

    容嬌嬌笑容古怪地湊過來：“那我不是看話本上說的么，春宵苦短日高起?！?/br>
    容嬙一噎，冷靜道：“少看話本，都是騙人的?！?/br>
    “怎么。”容嬌嬌立即緊張道，“王爺不行嗎？他一夜不能七次??？”

    容嬙險(xiǎn)些被口水嗆住，幸而丫鬟都識趣地出去了，否則才真是讓人無地自容。

    “七次的，恐怕是妖怪吧！”她咬牙道。

    容嬌嬌摸了摸鼻子：“這樣啊，我不是沒經(jīng)驗(yàn)么……”

    容嬙喝了口茶：“齊將軍……”

    “不許提他！”

    容嬙挑挑眉：“你收拾妥當(dāng)了嗎，我已經(jīng)讓下人備好馬車了?！?/br>
    容嬌嬌知道要去溫泉行宮，一夜都心情大好，連帶著想起齊盛也不那么惱了。

    馬車上，還有空講講京中八卦。

    “你知不知道，你那個(gè)前未婚夫，趙頃，最近家里正張羅著和孫家的好事呢。”

    容嬙問：“孫喜寧？”

    “是?。　比輯蓩擅硷w色舞，“這倒不是最關(guān)鍵的，關(guān)鍵是容妙兒坐不住了！”

    “她到容侯府起，可不就天天念叨著趙頃哥哥趙頃哥哥，挖你墻角的齷齪念頭恨不能寫在臉上?！?/br>
    她插了一句：“不過你現(xiàn)在有王爺，趙頃咱們看不上了。”

    容嬙不怎么意外，上輩子她已經(jīng)八抬大轎嫁入相府，容妙兒還不是舍不得趙頃這塊肥rou。

    這二人王八配綠豆，天生一對，最好是糾糾纏纏，別禍害其他人。

    “她鬧了？”

    “鬧得可難看了?！比輯蓩蓧旱吐曇?，細(xì)聽還有點(diǎn)幸災(zāi)樂禍，“聽說親事都快定了，被這么一攪和，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時(shí)候。”

    趙家那邊更著急一些，畢竟趙頃當(dāng)初為了等容嬙出嫁，如今年紀(jì)也有二十二了。

    京中如他這般年紀(jì)的世家嫡子，好多都已成家。

    再者，孫喜寧家世好、脾性好、名聲好，多的是人求娶，趙相府就越發(fā)急切。

    容嬙輕笑：“趙家怕是煩死容妙兒了。”

    “可不。”容嬌嬌補(bǔ)充道，“就是孫喜寧性子溫軟了點(diǎn)，好說話，換做我，早一腳把趙家踢開了，誰愛要誰要?！?/br>
    容嬙唇角翹起，沒有接話。

    她雖不清楚孫喜寧想報(bào)復(fù)到哪一步，但很明顯，眼下只是剛剛開始。

    “小姐，到了?！?/br>
    千醉扶著她下來，面前是一座占地寬廣的行宮，掩映在四季常青的竹林之中，頗有詩情畫意。

    翹起的檐角掛著黑鐵制的驚鳥鈴，風(fēng)吹過，帶起一片竹葉沙沙聲，其中鈴聲清越，交織回響。

    “這么好的地方，王爺不跟你一起來可惜了?！?/br>
    容嬌嬌贊嘆道。

    容嬙笑而不語，緩步走進(jìn)去，立即有下人上來迎接。

    皆是低頭做事、有問必答的性子，服侍起來極為貼心。

    容嬙將披散的長發(fā)攏至身前，想起方才在馬車上看見的那間寂靜別院，隨口問道：“方才看到不遠(yuǎn)處還有座院子，白墻紅瓦，冷冷清清，也是皇家的？”

    下人一邊往她頭發(fā)上抹香露，一邊回道：“奴婢也不清楚，那別院在那兒挺多年了，平日里卻不見有人來住，只偶爾有打掃的下人進(jìn)出，問話也不答應(yīng)。”

    容嬌嬌脫得只剩一件里衣了，猜測道：“興許是哪位富人名下的，估計(jì)忘了?！?/br>
    她外祖家亦是江南富商，一些極偏僻的房產(chǎn)田地，不到清點(diǎn)的時(shí)候，確實(shí)會(huì)想不起來。

    二人說完就忘了這話題，容嬌嬌興致沖沖地往里走，眼前逐漸出現(xiàn)一片水霧，由淡至濃。

    “我倒要試試，皇家溫泉和普通的有什么不一樣！”

    容嬙失笑，先試了試水溫，才解開里衣下水。

    霧氣繚繞，朦朧一片，只能聽見容嬌嬌說話的聲音。

    容嬌嬌循著下水聲的方向找過去，見容嬙閉著眼，半晌才澆了一點(diǎn)點(diǎn)水，小聲問：“嬙兒，我早想問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不太好?！彼龕瀽灥馈?/br>
    容嬌嬌湊過去：“怎么，和王爺吵架了？”

    “沒有。”

    “那你呢？”容嬙反問，“你和齊將軍吵架了？”

    “……沒有?！比輯蓩蓡∪?，算是明白了她的心情。

    二人浸在溫?zé)岬娜?，各懷心事，久久無言。

    水溫略有些偏高，熱氣蒸騰，雪似的肌膚里透出一抹紅艷。

    容嬙問：“嬌嬌，你心里是不是有齊將軍？”

    否則依她的性子，已經(jīng)決定要放下，又怎會(huì)因?yàn)槁牭烬R盛的名號便急著打斷。

    “我……”容嬌嬌往水里縮了縮，憋著氣，只留一雙大眼睛眨啊眨。

    她猛地竄出水面，水花濺起，容嬙下意識退開幾步。

    “嬙兒，那你呢！你心里是不是也有王爺？”

    容嬙后退的動(dòng)作猛地一頓，腦子里似有一根苦苦支撐的弦，嘣一聲，斷了。

    第四十二章 溫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