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還沒醒?”林長即摸了摸下巴,“那你家小姐體質(zhì)挺差的。” 話音未落,便聽見一聲輕輕的:“千醉?我這是怎么了…” “小姐!”千醉將她扶起來,后怕道,“小姐嚇死奴婢了。若不是林小神醫(yī),奴婢今日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你這成語用得倒是有進步?!比輯源蛉さ?,只隱約想起自己在街邊等千醉出來,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轉(zhuǎn)過去看見是個方臉男人。 那方臉追著她不停道歉,容嬙連說無妨,實在忍不住要走,下一刻便暈了。 想明白緣由,臉色也白了白:“我并未與他有肢體接觸,也不曾吃什么東西…” 林長即的聲音傳來:“姑娘就沒問到什么味道?” 容嬙一愣,細細回想:“…有股香味,我當(dāng)時還想,一個粗漢子,竟用這樣甜膩的香,但也只以為是個人喜好,并未多想?!?/br> 林長即搖了搖頭:“如今黑市里早就不流行什么蒙汗藥之類的了,這種只需聞上不到半刻鐘的迷藥,更加防不勝防?!?/br> 千醉嚇得不行:“那在外頭豈不是極其危險?” “倒也沒那么嚴重。這幾年朝廷管控越發(fā)嚴厲,這種迷藥沒點門路也買不到。而且你們攝政王早從我這兒討了解藥方子,如今幾乎每個藥鋪都能買到解藥?!?/br> 千醉松了口氣:“王爺真是為國為民!” “那倒是。”林長即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靠在馬車外,壓低了聲音,笑盈盈道,“容姑娘,今日之事林某可以在王爺那兒守口如瓶,但你得告訴我,來這兒做什么?!?/br> 容嬙略略思索了一下,隨口道:“不過是來問問客船何時通行。” “哦?姑娘要去哪里?”林長即表現(xiàn)得極有興致。 “未曾想好,想出去散散心罷了?!?/br> “林某看江南就挺好,山清水秀,花紅柳綠,與美人相得益彰?!?/br> 容嬙抿了抿唇:“小神醫(yī)一貫這樣油嘴滑舌?” 林長即也不生氣:“你與秦宓待久了,也變得死板了,唉?!?/br> “怎么,小神醫(yī)見過以前的我?”她反問。 林長即但笑不語,眼神卻頗有深意:“林某誠心,若是京城住膩了,不妨換換口味。” “下次可莫要一個人來這種地方,你這涉世未深又被人保護得密不透風(fēng)的丫頭,哪里知道人間險惡?!?/br> 不等回答,他便放下簾子,拍了拍蹲守一旁的馬夫:“送你家姑娘回去吧。” 第六十一章 定局 容嬙昏昏沉沉地靠在馬車里, 事后想想今日真是兇險萬分。她沒想到京中也會這樣不太平,那何談其他地方。 “小姐?!鼻ё硇÷暤?,“今天這事兒為什么不能讓王爺知道?王爺若是知道小姐遭人算計, 定會為您出頭!” 容嬙嘆了口氣,千醉一向不怎么聰明, 不懂揣摩猜測她的想法倒也能理解。 原先在容侯府,千醉便只是陪她玩樂的小丫鬟, 一應(yīng)事宜都由其他人負責(zé)。 且若不是這丫頭死腦筋, 又如何會在她離開侯府時還巴巴地跟著, 那些個精明懂算計的下人,早早拋棄了她這舊主。 “千醉,不是你家小姐妄自菲薄, 我與攝政王中間隔了太多,單是身份地位便是云泥之別,注定無法長相廝守——你何時見過那些個公子哥與外室白頭偕老?便是話本也不敢這么寫?!彼托慕忉尅?/br> “最遲明年開春,咱們等第一趟客船離京?!?/br> 千醉愣了足有一刻鐘,才呆呆道:“那、那我們?nèi)ツ膬???/br> “嬌嬌總是說她母親家鄉(xiāng)四季分明、風(fēng)景宜人, 我打算去江南?!?/br> 容嬙等她消化完了, 繼續(xù)道:“錢我已將大部分存入錢莊,剩下一些做盤纏, 屆時只收拾些衣物就好?!?/br> “江南那邊我不曾去過, 心里也有幾分忐忑, 你自己想好?!?/br> 千醉慢慢明白過來,小姐這是讓她自己選擇:“小姐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 容嬙低眉一笑, 美人風(fēng)情盡顯:“即是如此,便該與我一條心,再別提那些有的沒的了?!?/br> “好!” 馬車到別院后門, 千醉扶她下來,這么一會兒已經(jīng)緩了過來,嘰嘰喳喳道:“對了小姐!其實奴婢祖籍也是江南的呢!不過祖父那輩就來了京城,到我這輩已經(jīng)沒人再說自己是江南人氏了?!?/br> “聽說江南朱雀湖雙橋戲水是名景,特別好看,咱們到時候……” 卻見門前站著一人披頭散發(fā),直扒著門縫往里看,幾乎整個人貼在了門上,好不奇怪。 千醉不好驚動侍衛(wèi),只得擋在容嬙身前小聲問:“什么人在那兒?” 那人猛地轉(zhuǎn)過來,露出一張極度熟悉的臉。 “是你!你還敢到這兒來???” 容妙兒發(fā)髻散亂,未施粉黛,衣裳倒還算齊整。但面容清瘦,氣質(zhì)枯敗,不知道的恐怕還以為侯府虐待她了。 她的肚子已然微微隆起,見到容嬙,只是扯著唇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慢吞吞道:“你在這兒啊……我還以為,你過得有多好……” “今日冬宴好生熱鬧,王爺沒帶你去嗎?” 千醉抄起一邊的掃把:“容家怎么把你這神經(jīng)病放出來了!少在這兒礙眼!” 容妙兒也沒想到她真打,挨了一下便捧著肚子躲得好生狼狽:“你!你!” 容嬙冷眼旁觀了一會兒,才淡淡道:“好了千醉?!彼龡l斯理往里走,路過氣喘吁吁的容妙兒,也只是好笑道:“瞧瞧你如今的樣子,形容枯槁,氣色蒼白,肚子里還裝了不知誰的種,有什么底氣同我說這樣的話?!?/br> “畢竟我再不濟,總歸比你過得體面些?!?/br> 容妙兒趁著冬宴逃出來,可不是想聽這些。家里帶了庶女容霜去赴宴,卻將她這個嫡女鎖在房中,也只有想到這里還有一個被拋棄的,她心里才能好受些。 容嬙推開門進去,千醉呸了一聲,毫不留情關(guān)上后門。 容妙兒怔怔了一會兒,似哭似笑。 “真是莫名其妙?!鼻ё磬洁熘霸?、云岑大哥!你怎么在這里,那、那……” 云岑撓了撓頭:“千醉姑娘,你把我叫得太老了吧?!?/br> 云岑是秦宓親衛(wèi),幾乎寸步不離左右,他既然在這兒,那…… “回來了?”一片沉默中,屋內(nèi)傳來秦宓一貫淡淡的聲音。 千醉拉了拉容嬙的袖子,露出緊張的神情。 容嬙也沒想到,他會在這里,這個時候不應(yīng)該正在宮內(nèi)參加冬宴么?他作為宴會主角,小皇帝怎么可能允許他不出現(xiàn)。 也正是瞅準了他不在,她才會帶著千醉出門。 容嬙心里雖然驚愕,面上卻是瞧不出慌張,鎮(zhèn)定地走進屋內(nèi):“嬙兒還以為王爺一早準備赴宴去了。” 秦宓定定望著她,似乎想看出一點端倪,良久才道:“我若去了,你不是會心里難受?本王幾時舍得你不高興?” 容嬙心頭一跳,秦宓平日不是會說甜言蜜語的人,這樣突然來一句,倒讓她一時手足無措。 她假裝側(cè)過臉,理了理耳邊落下來的頭發(fā),溫柔道:“……王爺多心了,嬙兒豈是那樣小氣的人。娶妻生子乃是人生大事,我怎么會不懂事?!?/br> “怎么,本王娶妻生子,你很開心?”他忽然冷冷道。 容嬙又頓了頓,這樣生硬冷漠的語氣,她也有些不習(xí)慣。沒一會兒便莞爾笑道:“王爺若是能尋到稱心如意的良妻,喜結(jié)連理,容嬙自然為王爺感到高興?!?/br> 秦宓猛地上前兩步,將她整個人幾乎裹挾在懷中,少見地顯露出明顯的怒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誰先前口口聲聲說喜歡本王,又是誰如今擺出這樣一副漠不關(guān)心的模樣?!你到底要本王怎么做?” 容嬙感受著男人近在咫尺的氣息,用力掐了下手心,嘴角仍掛著得體的笑:“怎么了,就許男人的嘴騙人,不許我們女人撒個小謊嗎?” 她想起前世種種,趙頃、老爺子、容侯,一個個說得多么好聽啊,將她哄得團團轉(zhuǎn),結(jié)果還不是一個比一個無情無義。 眼前這個人說什么,不舍得她不高興,可笑,難不成她在別院里日日都是開心的?不過是曲意奉承、逢場作戲罷了。 秦宓捏著她的下巴,氣息劇烈起伏:“你說喜歡我,是騙我的?” “怎么算騙,只是撿了王爺愛聽的說?!比輯韵掳陀行┨郏谙?,其實男人也挺好騙的,一副身子一個笑、幾句好聽的軟話,竟連攝政王都抵不住。 秦宓看著她風(fēng)輕云淡的笑,只覺心腸好似一節(jié)節(jié)斷開來,那雙黑眸都染上紅色,啞了聲:“你、你很好,永遠都這么恨,哈哈,哈哈?!?/br> “這么多年,我到底圖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原是我自作多情罷了,你從來沒喜歡過我,是吧?” 容嬙聽得有些不明白,什么叫“這么多年”“從來沒”? 她掙脫了男人的手:“王爺想聽什么?” 秦宓捂著胸口,后退幾步靠在了墻上,高大挺拔的身子彎了下來。陰影籠罩著他的面容,讓人什么表情都看不清。 胸口的傷早已結(jié)痂數(shù)年,可為何此時仍會隱隱作痛? 容嬙轉(zhuǎn)過身,藏起眼底一點不忍。 她原也不想戳破這件事的,本來他赴他的冬宴,她悄悄去她的江南,場面不會這樣難看。畢竟他是攝政王,惹惱了絲毫沒有好處。 她這樣想著,確實不能徹底惹惱了,良久道:“王爺,好聚好散,我們的結(jié)局,到底一開始就寫在了開頭?!?/br> 室內(nèi)又陷入死寂,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沙啞的聲音響起,竟帶著幾分卑微的乞求:“我知道你去了碼頭,你要離開京城?!?/br> “……不能不走嗎?” 不走,留下來繼續(xù)做只供人玩樂的金絲雀?每日睜眼只能看見院子里四方的狹窄天空? 但她沒有說出來,他是養(yǎng)金絲雀的人,他又怎么懂呢。 “京城于我,已經(jīng)無牽無掛,天下之大,哪里都一樣,不如出去走走?!?/br> 秦宓又恢復(fù)了一貫的冷靜:“好一個無牽無掛?!?/br> 容嬙見他也不過難受了那么一會兒,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我叫云岑進來,王爺保重身子。” 秦宓目送她毫不猶豫轉(zhuǎn)身離去,唇角蔓延出幾絲苦笑。 云岑見他面色露白,氣息不勻,不客氣地說,明顯有幾分狼狽,忙扶著坐下:“主子這、這是和容姑娘吵架了?”且沒有吵贏。 他印象里,自家主子幾乎從不在人前顯露情緒,哪怕是同人吵架,也是用詞文明、冷冷淡淡。今日這樣,簡直讓他嚇了一跳。 青伯也不知是聽到什么風(fēng)聲,急匆匆趕來,一把年紀了,額上汗都滲了出來:“王爺!” 秦宓抬起頭,眼內(nèi)泛出一片紅:“青伯,她不喜歡我。” 青伯看著他長大,算是長輩,但秦宓自小懂事要強,從不露出孩子心性。這會兒,竟像是委屈難過極了。 可青伯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