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容嬙從前不知道,原來他是這樣一個話多的人。 “王爺?!彼蝗怀雎暎崃送犷^問道,“這半年來,我與你在一起都是有實無名。等我去了江南,若是遇到我喜歡的人,是不是可以在一起?” “你不會生氣吧?” 秦宓眼神幾乎瞬間便沉了下來,他一直刻意避開這個問題,不敢去想。 她還那么年輕,若是愿意,便能做好一個溫柔貌美的妻子。 他舔了舔唇,目光落向空處,口是心非:“……倘若他對你好,自然……” 他說不下去了。但容嬙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顏如花:“多謝王爺成全?!?/br> 千醉在門外敲門,小心問:“王爺留下來用飯嗎?” 容嬙還沒開口,秦宓已經(jīng)應(yīng)聲:“不了,本王還有些公務(wù)沒有處理?!彼酒饋?,高大的身軀隱隱晃動了一下。 千醉低著頭,等確定人走遠(yuǎn)了,才舒了口氣:“王爺怎么突然來了,嚇我一跳,幸好沒有說什么。” “小姐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讓……”她話語一滯,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小姐!小姐你怎么哭了?” 容嬙摸了摸眼睛,果然摸到一些晶瑩的濕意,恍惚著喃喃:“是啊,我怎么哭了……” 她垂眸看向手里那塊頗有些眼熟的青玉玉佩,玉質(zhì)上乘、雕工精細(xì)。 是當(dāng)初演武場對坐飲茶,秦宓掉在桌腳邊的那塊。 她費盡心思將東西還回去,如今,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就好似二人之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原點。 第六十六章 故地 臘月十三這天, 容嬙又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籠統(tǒng)算來,這也就是她和方氏第二次見面。湖心亭那一次,多是不愉快的回憶, 因而突然看見方氏,容嬙著實奇怪。 而且她是一個人來的。 秦宓不喜歡她與他母親見面, 因為方氏會說自己兒子的壞話。換作以前,容嬙可能就婉拒了, 眼下正無聊, 就想聽聽她還有什么要說的。 千醉請人進(jìn)屋坐下喝茶, 但方氏不肯,非要站在門外,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容嬙, 還招了招手:“你怎么在這里,來呀,小嬙兒,來呀?!?/br> 容嬙聽見她叫自己什么,一愣。 林長即也是, 方氏也是。她還以為林長即對病人都這么親切, 可方氏與她又幾時有的交情? 見她遲遲不動,方氏著急了, 小心翼翼地踏進(jìn)屋子, 想去拉她的手:“你躲在別人家里做什么呀, 別怕啊,方姨帶你回去?!?/br> 千醉忙上前擋在二人之間:“夫人!你這是做什么?” 容嬙猛然想起當(dāng)初在湖心亭的壽宴, 方氏與她談話,沒說兩句便露出猙獰神情來,說的話也奇奇怪怪, 她那時便覺得不對勁了。 后來從王府下人口中、秦宓口中,也大概猜出來,方氏精神上是有些問題的。早些年還好,年紀(jì)越大,犯病的頻率便越高。 方氏眼下恐怕就是發(fā)病了,只是不知為何肅王府沒人發(fā)現(xiàn),竟叫她自個兒跑了出來。 容嬙攔下千醉,給她使了個眼色,任方氏拉住了自己的手腕:“夫人,我差人送你回肅王府?!?/br> 方氏愣了愣,道:“對,肅王府,方姨帶你回去,哥哥還在家等著呢。” 哥哥是誰? 容嬙不解,只是方氏自己跑來了這里,總不能讓她路上出事,便哄著道:“好,我們?nèi)ッC王府。” 她帶了幾個侍衛(wèi),因著方氏死活不撒手,便與她同乘一輛馬車。 方氏拍著她的手背說:“好姑娘,不怕啊。那秦仞是王妃生的嫡子,一貫驕縱愛欺負(fù)人,咱們不跟他計較?!?/br> “我買了你喜歡吃的白玉糕,吃了就不委屈了啊?!彼慌珊逍『旱目谖?,卻極為自然。 容嬙不知她把自己錯認(rèn)成了誰,倒是在想她口中的秦仞是誰,王妃嫡子,難道是肅王的兒子? 只是肅王一家除了秦宓母子,早就一夜之間被先帝下令斬首了,聽說是謀逆大罪。 可這樣株連九族的死罪,秦宓母子為何偏偏無事? 想著想著,馬車就到了肅王府。 這座原先也算顯赫華貴、風(fēng)光無限的府邸,如今卻人脈凋零,死氣沉沉,好像京城繁華中被人遺忘的一角。 容嬙下車來,望著那略顯歲月滄桑的大門和兩側(cè)仿佛露出疲態(tài)的一對石獅子,才驚覺自己從未來過肅王府。 一個丫鬟跑出來,幾乎是撲上來扶著方氏,哭道:“夫人,您還病著,怎么亂跑呀,可嚇?biāo)琅玖?。?/br> 容嬙不好說什么,只是帶了一句:“若是人手不夠,不妨去向你家王爺多討一些,免得再出現(xiàn)今日的情形?!?/br> 丫鬟感激地道謝,邊后怕地抽泣:“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若夫人真跑出去出了事,她怕是也要沒命了。畢竟王爺母子雖然不和睦,但到底是親生的。 方氏突然捂住丫鬟嘴,壓低了聲音:“噓別哭,小心讓人聽見,王妃最厭煩哭聲了?!?/br> 丫鬟支支吾吾,拉開她的手道:“夫人,他們早就沒了,這整個肅王府您才是主子,別擔(dān)心!” 說罷擦了擦眼淚,對著容嬙苦惱道:“夫人最近情況不大好…總說些奇怪的話,想是還以為自己活在肅王府人丁尚興旺的日子?!?/br> “王爺說讓請回來的神醫(yī)看看,也不知什么時候過來?!?/br> 方氏見她不哭了,轉(zhuǎn)頭又安慰容嬙:“王妃側(cè)妃都不待見我們,你遇見了老實一些,也就不會為難你了?!?/br> 說罷拉著容嬙的手,非要往里走,不然怎么也不肯進(jìn)去。 丫鬟一時束手無策,結(jié)結(jié)巴巴道:“要不、要不姑娘進(jìn)去坐坐,喝杯茶?” 容嬙沉吟片刻,許是瞧著方氏有些可憐,又或許因為她是秦宓的母親,點點頭算是答應(yīng)了。 她提起裙擺,跨過已經(jīng)有些痕跡的門檻,心中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 好似跨過禁忌的界限,進(jìn)去一處奇特的空間。 她于是細(xì)細(xì)打量路過的長廊、嶙峋的假山,偶爾出現(xiàn)在眼前的小院閣樓…… 沒有什么不一樣的,與其他勛貴府邸里別無二致,只是多了些滄桑陳舊感。 甚至讓她覺得有些許熟悉。 肅王府空出來以后,方氏就從原來侍妾的住所搬到了正房那邊,一直住著最大最好的屋子。 丫鬟熟門熟路地引她們過去:“大部分人都出去找夫人了,這會兒子還沒有回來,并非怠慢的意思,” 屋里的布置是十分精貴的,可見方氏這些年就物質(zhì)條件來說確實過得很好。 丫鬟下去燒水沏茶。 方氏一路上都沒再說胡話,容嬙覺得應(yīng)該是沒問題了,就想告辭。 誰知剛站起來,便又被她拉住。 方氏四處看了看,一副小心謹(jǐn)慎的模樣,低聲懊惱:“我就知道不對勁,這丫鬟竟將我們帶到王妃的住處,晚些王妃回來,少不得責(zé)罵懲罰!” 她咬咬牙:“走,我們不能留在這。” 外頭只剩下一個小丫鬟,懵懵懂懂的,見夫人扯著客人跑了,因為不是出府的方向,也不敢隨意阻攔,只是后知后覺跑去找沏茶的丫鬟拿主意。 沒想到方氏手勁兒還挺大的,容嬙被扯著跑了一段路,已經(jīng)有些氣喘吁吁。 “夫人,這是去哪兒?” 方氏帶著她,一路到了自己做侍妾時住的偏僻小院。 這小院因為位置太偏,她搬走后便沒有利用起來,只是叫人封存好,偶爾過來緬懷一下當(dāng)年的時光。 容嬙一看到那扇小門,便愣了。 方氏看了看身后,拿出不知什么時候準(zhǔn)備的鑰匙,開門將她推了進(jìn)去。 待從里面拴上門閂,才松了口氣。 這是一處小小的庭院,一條鋪著鵝卵石的小道從大門處一直延伸到廊下,將庭院分成兩半。 一邊角落里打了水井,這么多年未經(jīng)使用,已經(jīng)干涸了。 水井不遠(yuǎn)處有棵樹,應(yīng)該還活著,只是落光了葉子,很是蕭瑟。 樹上扎了個簡易的秋千,木板和兩側(cè)的粗繩都被用布料細(xì)心地包裹了起來,因為歲月侵襲,才漏出一些底下的粗糙模樣。 另一邊立著花架,只是如今上頭連枯萎的花藤都沒有,只剩下一片空蕩蕩。 花架前放著張小桌,方氏擦了擦桌子,才從懷里拿出包好的白玉糕。 “小嬙兒,快來快來,把宓兒也叫過來,一天到晚看書,也不怕熬壞了眼睛。” “他還教你背詩是不是?小小年紀(jì),才十一歲,怎么卻像個夫子似的。”她笑著搖搖頭,語氣里卻還是寵愛孩子的。 容嬙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她開始懷疑,這個小嬙兒到底是誰?是誰?是秦宓的meimei?可方氏沒有女兒的。 她原先以為在喊自己,但是怎么可能,秦宓十一歲的時候,她不過六七歲,那個時候她…… 容嬙思緒猛地一滯。 林長即說她十三歲時被人送去老神醫(yī)那里,也是十三歲被老爺子接回容家。 十三歲到如今十九歲,她都在京城。 十三歲前呢?她在哪里? 看著方氏笑瞇瞇的臉,容嬙連連后退,竟感到一股親切熟悉感席上心頭。 方氏繼續(xù)道:“對了,先洗手?!闭f著提起一旁的木桶去水井打水。 容嬙望了眼出去的小門,驀然下定決心,沿著鵝卵石小路一步步走向屋門。 門上掛著一串長長的風(fēng)鈴,如今已經(jīng)不響了。 可當(dāng)她伸出手輕輕撥動,耳邊竟隱約響起清脆悅耳的聲音。 這聲音仿佛曾響起千千萬萬遍,有時是一道歡快嬌小的身影跑了出去。 有時是一道身影進(jìn)來卻兩道身影一起離開,矮點的那個便跑到前頭,嘟嘟囔囔:“秦宓哥哥,你快點嘛,rou餅都要冷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