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她乖乖點點頭:“我不會亂跑的?!?/br> 見他似是陷入回憶,容嬙出聲打破沉默:“然后呢?” “然后……”秦宓想起那夜驚險的一幕幕,“肅王欲起兵逼宮,我早一步進宮揭發(fā)?!?/br> “陛下起初不信,是貴妃娘娘替我說話。” “他下了秘旨,秘密召集京城周圍軍隊入京護駕?!?/br> “但是——肅王提前發(fā)動了宮變?!?/br> 那會兒軍隊還沒到,皇后家族是武將世家,紛紛帶著手下涌入。 若禁軍在,自然不足為懼,可禁軍正與肅王偷養(yǎng)了十來年的精兵打作一團,分身乏術。 容嬙吸了口氣,顫抖著出聲:“娘親便是那時,為先帝擋了一劍?” 秦宓沉默了一下:“是。” 皇后怨極了這對男女,提劍便想殺之而后快。 若非那孩子不在這里,她也要一起殺個干凈! 面對一群武夫,先帝身邊一堆太監(jiān)宮女毫無用處。 他跌坐在地,嚇得臉色慘白:“毒婦!你這毒婦!” 皇后仰頭哈哈大笑,手里的劍揚了起來:“誰初入宮時不是心懷憧憬、溫柔賢惠,是你這狗皇帝將我逼成這樣!受死——” “陛下——” 長劍沒入血rou,鮮血濺開。先帝狠狠一愣,隨即震驚地抱住自己的寵妃:“云兒?!云兒!?” 秦宓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一劍挑開面前糾纏的叛軍,驚慌失措地沖上前:“娘娘!?” 他想到還在家里等他的嬙兒,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那風華絕代的女子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發(fā)髻珠釵早在碰撞間散落,更顯出幾分凄美。 她看見援軍殺了進來,將皇后及其家族一一擒獲,眼底露出一點光亮。 “云兒,不怕,不怕,朕不會讓你有事的?!毕鹊鬯浪腊醋∷膫?,也紅了眼,“你們愣著干什么??!宣太醫(yī)!!” 云貴妃碰了碰他的手,頭卻偏過去,對上秦宓的眼睛。 “答應我…照顧好……我的孩子,我對不起他(她)?!?/br> 先帝慟哭,抱緊了懷里生氣漸漸流逝的身子:“朕答應你,朕答應你,一定照顧好元兒。朕立他做太子!你再撐一會兒,太醫(yī)馬上來了……云兒,云兒……” 云貴妃終究是沒有撐過去,那一劍傷在要害,沒多久便香消玉殞了。 云貴妃之子秦諸元當時只有四歲,先帝卻力排眾議,將他立為太子。 半個月后,先帝薨逝。 外界都道先帝是思念成疾,隨貴妃娘娘仙去了。 但容嬙知道,娘親在仇人身邊蟄伏六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先帝之死的真相,恐怕只有阿綣自己清楚。 秦宓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它好像輕易握住了世人求之不得的權勢,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他艱難開口:“我沒想到你娘親會替先帝擋那一下,我真的沒料到。” 可若不是他渴望立功,莽莽撞撞揭發(fā)肅王,叛軍不會提前攻入皇宮,阿綣也不一定會死。 秦宓內心的痛苦愧疚不比任何人少。 幾年來午夜夢回,他時常想,如果自己當時能再謹慎穩(wěn)當一些,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他和嬙兒,是不是就不會走到這一天。 容嬙流著淚,眼眶通紅:“這便是命運弄人吧,我們之間,誰能說自己一點錯都沒有?!?/br> 她當年也沒給他解釋的機會,險些要了他的命。 秦宓緊緊盯著她,仿佛在接受最后的審判,心神忐忑。 容嬙抽出袖間的匕首,直視他的眼睛,忽然覺得阿倩說的對。 有時候只是看那人一眼,心里的答案便呼之欲出。 “其實當年那一劍下去,我心里便不怨你了。” 秦宓聽見她的話,眼底燃起一點希望。 她松開手,讓匕首落地,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我們早已兩清,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好不好?” 他眼里的光倏地熄滅了,好似墜入無邊黑暗。 容嬙沒等到他回答,閉了閉眼,轉身走出攝政王府。 “小嬙兒?” 林長即迎面走來,見她雙眼紅腫地從王府出來,忍不住上前詢問。 容嬙點了點頭,聲音微?。骸靶∩襻t(yī)去哪里?” “我去向王爺?shù)绖e,我不能再留了,還要趕回去陪師父過年?!?/br> 他這次入京主要也是為了容嬙的病情,如今她沒什么大礙,自然也能放心離開。 容嬙在寒風中沉默了一陣,冷不丁開口:“幾時動身?我和你一起走。” 林長即面色驚愕:“我怕師父罵我,明兒就要趕緊上路了,且走的是陸路,山高水遠的,可不輕松?!?/br> “你非要走的話,還是等開春坐船吧,那個快些也舒坦些?!?/br> 容嬙搖了搖頭:“就明天吧?!?/br> * “什、什么!?我們明天就、就走?” 千醉聽到自家小姐這么說,驚得說話都結巴起來。 “今夜將行李收拾好,主要帶些換洗的衣物,其他的,到了江南咱們再置辦?!?/br> 千醉發(fā)覺她不是在說笑,也沒時間多問,急急忙忙收拾去了。 到第二天走出京城,她還有些恍惚,怎么這么突然…… 上次送別崇親王,也是在這座長亭,他講了自己與阿綣的故事。 當時容嬙只是個純粹的聽眾,如今回想,不免感慨萬千。 “嬙兒!” 容嬌嬌趕來長亭,小臉上滿是驚慌:“你怎么說走就走!” 容嬙拉著她的手,安撫:“我不是叫人給你送信了嗎?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的,又不是從此不見了?!?/br> “哼,你最好是?!?/br> 二人依依惜別了一會兒,容嬌嬌撿開心的話說著,也不敢去問昨日她和秦宓到底說了什么。 容嬙望向長亭外,看見齊盛、孫喜寧,皆是點頭致意。 容侯局促地站在最外圍,不敢搭話,也不敢上前來。 稍遠的地方,還有一乘馬車,只是不見人下來。 容嬌嬌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趙家的馬車?!?/br> “對了,你那位阿倩jiejie也來了,你再和她說說話?” 阿倩顯然也是才聽到消息,匆匆忙忙趕來的。 她握住容嬙的手,關切道:“怎么突然要走了?” “其實我一早有這個打算了,眼下只是提前了一些。jiejie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br> 阿倩來的時候看到了林長即,便說:“那是老神醫(yī)的弟子吧,有他在我倒是沒什么不放心的?!?/br> “只是你真的想好了?” “嗯……” 阿倩聽出她語氣間一絲絲猶疑,嘆了口氣道:“還在為娘娘的死怪罪他?” 容嬙搖了搖頭:“其實聽你們說完,我便猜到母親的意思了。” 肅王屯兵多年,謀劃多年,一直小心謹慎,為何偏偏宮變前夕被秦宓聽見? 朝臣覲見,尚且需要層層手續(xù),為何秦宓一個朝堂新秀能那樣暢通無阻地直抵御前? 為何在先帝都不相信肅王謀反的情況下,云貴妃會為秦宓再三擔保? 為何她分明對先帝沒有情意,還要舍身擋那一劍? 樁樁件件,如今想來,似乎都是某種暗示。 是阿綣她自己,堅持不住了。 阿倩捂住嘴,哽咽道:“原來姑娘已經(jīng)看出來了。” “娘娘是個極執(zhí)拗、極堅韌的人,若非心里折磨到了極點,她也不會……” 是啊,與仇人耳鬢廝磨六年,死對她來說,興許是種解脫。 當初入宮也好,舍身擋劍也罷,都是李清綣自己的選擇。 如果能早些想通就好了。 容嬙這么想著。 畢竟當年的事,是怪不到秦宓身上的,只是他喜歡往自己身上攬。 他那樣冷靜理智的一個人,也只有遇到有關嬙兒的事時,才會像個不大穩(wěn)重、愛鉆牛角尖的青年。 容嬙站在長亭內,舉目四望,卻始終沒見到秦宓。 當年那一劍下去,她沒想到他絲毫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