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一瞬間,耶勒想把她掐死。 甚至粗壯的手指都已經(jīng)徘徊在了她的脖頸間,玉頸白皙纖細,不堪一折,他有本事讓她死得毫無痛苦。 他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舍不得,把手收了回來。 床榻上的音晚好似感受到了危險,直到她蘇醒,都沒有再說過夢話。 那一天一夜對耶勒來說是極難捱的,他被嫉妒和瘋狂的占有欲反復折磨,設想過許多極端的處置手段,他想給音晚灌藥,讓她忘卻往事甚至癡傻一點也無妨,只要在他懷里乖乖的;他想用鐵鏈把她鎖起來,對她予取予奪,從她的身體到心里覆蓋掉蕭煜的痕跡;他想…… 所有的念頭在她醒來的一刻煙消云散。 當她睜開眼,孱弱低喃“舅舅,你怎么來了?王庭有沒有出事?云圖有沒有為難你?”時,耶勒無比慶幸,他再一次壓抑住了心底的魔鬼,沒有在沖動之下傷害她。 但今夜,他不想再壓抑了。 憑什么那個一直在傷害她的男人可以得到這么多,憑什么他苦心孤詣,機關(guān)算盡,到頭來只能讓她喚一聲“舅舅”。 她喜歡蕭煜什么?喜歡蕭煜強迫她,折磨她? 好,他也可以,他能做得比蕭煜更絕。 耶勒一把推開穆罕爾王,往后院去。 穆罕爾王隱約覓到他眼中閃爍的癲狂,心中不安,忙追上去:“你想干什么……” 第79章 我要讓她愛上我 音晚將自己關(guān)進了臥房里, 任青狄和花穗兒在外喊了無數(shù)遍“姑娘”,她都不肯開門,只讓她們回去睡覺。 兩個小丫頭從未見過音晚這種模樣, 急得直跺腳時, 耶勒和穆罕爾王來了。 繞過垂荔長廊, 衣角浸霜帶風,耶勒在前,穆罕爾王在后追趕,苦口婆心地勸:“你可不能沖動啊,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回不了頭……” 耶勒在門前止步, 門窗緊閉, 茜紗透出昏黃縈繞的光暈。 他默了片刻,沖青狄和花穗兒道:“你們下去。” 穆罕爾王立刻急道:“你讓她們下去干什么?” 耶勒不理他,沉聲重復:“下去?!?/br> 青狄和花穗兒對望一眼, 默默斂衽施禮,碎步退了下去。 回廊外風瀾漸起, 吹動枝椏簌簌顫動。 耶勒站在門前, 撫著門扉的手攥成拳, 又松開,來回幾次,驀得回頭看穆罕爾王:“你也走?!?/br> 穆罕爾王一腦門冷汗,警惕地看著他,結(jié)結(jié)巴巴:“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走?!?/br> 穆罕爾王當然不能走,他雖然荒唐好色, 可干的都是兩廂情愿的事,從來沒有強迫過那個女子伺候枕席。若在他的宅邸發(fā)生了那等事,他如何對得起音晚? 他飛身撲上前, 用盡全力從身后抱住耶勒,低聲道:“大周女子視名節(jié)如天,你要是真縱容自己,那就是在逼音晚死!” 耶勒斜睨他:“有星星在,她不會死。” “你太無恥了!”穆罕爾王目欲充血:“你怎么能是這樣的人?你怎么能用孩子去要挾一個女人就范?” 耶勒彎胳膊肘搗向穆罕爾王腹部,伴著一聲慘叫,輕而易舉將他掙開。穆罕爾王疼得直呲牙,卻像臨陣誓不退縮的勇士,忙又撲上來抱住他的胳膊,死活不肯撒手。 兩人扭打在一處,突然,“吱呦”一聲,門開了。 音晚站在門前,睜大了眼睛看他們,驚愕不已:“你們在干什么?” 穆汗爾王死命勾鎖著耶勒的胳膊,耶勒則抬腿要踢他,動作戛然而止,四道目光齊刷刷落到音晚身上。 她覺得冷,只是關(guān)上門換了件厚一些的交領(lǐng)束腰襦裙,簇花上襦外搭了件齊及腳踝的軟緞長袍,白色團花開在緋底,于月光下煞是動人。 音晚走到兩人身前,見穆罕爾王頰側(cè)有一道紅印,像是指甲刮的,耶勒的束發(fā)烏冠歪斜了,一綹頭發(fā)從冠中落下,各有各的狼狽。 她凝著兩個靜止若石雕的男人,道:“你們不會是在打架吧?”她嗓音甘甜綿軟,眼底流轉(zhuǎn)著極清澈的光,幽幽落到他們身上,嘆道:“你們兩個今年多大了?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若有實在說不開的,要不然這樣吧,你們說出來我給你們評評理?!?/br> 兩人還在發(fā)愣,怔怔地看著音晚。 她新綰寶髻,頭發(fā)梳得光滑水潤,斜簪一支琉璃釵,耳間墜下兩只明珠耳鐺,一雙眼眸黠光流溢,幾分無奈幾分嘲笑地瞧著他們,看上去好像完全沒有把今夜的事放在心上。 耶勒看了她一陣,猛地用力,把穆罕爾王甩開,走上前來,凝著音晚的臉,眼中光澤變幻:“你……” 音晚微微一笑:“我沒事啊?!?/br> 耶勒狐疑地盯著她,想在她臉上看出些強顏歡笑的痕跡,可是看不出來,她的笑容真誠得體,發(fā)髻妝容整齊完美,斂袖而立,看上去輕松而愉悅。 經(jīng)過了這么一場鬧騰,他只覺得心中洶涌嘶吼的猛獸又懨懨沉睡了過去,蜷縮身子趴在心底,露出笨拙無害的模樣。 他對音晚,終究是關(guān)愛勝過占有的欲望。 那廂穆罕爾王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衣衫上的塵土,小心覷看耶勒的神色,試探道:“既然音晚說沒事,那我們回去吧,讓她好好休息?!?/br> 兩人并肩離去,還未走出院子,便聽身后一陣窸窣,回過頭,見音晚倒在了地上。 耶勒立即上前把她抱起來送進臥房,遣人去叫郎中。 郎中診過脈,道生育已經(jīng)大傷元氣,加之積郁頗深,氣血兩虛才會暈倒,多多進補,多多開導她,令身心愉悅,自然藥到病除。 送走郎中,穆罕爾王倚靠在門前,見耶勒正一勺一勺喂音晚喝參湯,她尚在昏迷,沒有吞咽的意識,些許湯汁會順著唇角溢出來,他不厭其煩地繼續(xù)喂,喂完了,擰了熱水帕子給她擦臉。 穆罕爾王從沒見過他做這些細致事,而且還做得津津有味,溫柔妥帖,覺得有趣極了,想要打趣,卻又忍住了。 他目光微散,竟對耶勒生出些同情。 也許自己想錯了,他對音晚不僅僅是垂涎美色,也不僅僅是被嫉妒燒灼的瘋狂占有欲,他可能……是真的愛上她了。 這世上有許多無奈的事,也有許多無奈的感情,從一開始便注定不會有結(jié)果。 穆罕爾王的目光隨著耶勒而動,直到他做完所有事,給音晚掖好被角,仔細看了她一眼,確認無恙,才放下層層疊疊的紗幔走出來。 軒窗半開,石階落滿花蔭,一川夜月瑩瑩掛在天邊,平靜俯瞰塵世哀愁。 耶勒負袖踏著月光走了幾步,倏地道:“我原不必如此卑鄙?!?/br> 穆罕爾王頓住步子回頭來看他。 耶勒的眼中浮蕩著柔瀲光暈,似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唇角噙著甜蜜的笑:“我可以讓她愛上我?!?/br> 穆罕爾王卻不知該說什么了。 耶勒兀自墜入情網(wǎng),柔腸婉轉(zhuǎn),依依情濃。 “既然她能愛上蕭煜,那為何不能愛我?我會比蕭煜更加愛她,更加珍惜她,更加呵護她?!?/br> 耶勒打定了這樣的主意,將落在肩上的一片葉子掃掉,回過頭看向音晚的臥房。 花葉錯落,枝椏婆娑,虛虛掩映著黛瓦清閣,那里面沉睡著他心愛的姑娘。 但事情總是不能盡遂人愿的。 云圖大可汗中風,王庭局面焦灼,突厥各部落之間的爭斗素來激烈,兀哈良將領(lǐng)給耶勒連來五封密信,請他迅速回草原主持大局,耶勒縱然心中不舍也不得不離開瑜金城,起程回草原。 臨行前他囑咐穆罕爾王好好照顧音晚。 草原各部落的矛盾由來已久,各自針鋒相對,誰也不相讓,特別是當前這個復雜微妙的局面。 云圖大可汗病倒,眾人心知肚明,馳騁草原數(shù)十年的霸主行將就木,大勢已去。 大可汗這些年老邁昏聵,行事愈發(fā)乖張,眾人對他早有不滿。但是誰也不愿意在這個當口做出頭的筏子站出來說另立新主。 經(jīng)過多日商討決定,由四位部落首領(lǐng)共同監(jiān)國。 一應機要政務需由監(jiān)國可汗共同決定,重要決策及相關(guān)文書需有四位監(jiān)國可汗的印鑒才能生效。 耶勒這些年率領(lǐng)兀哈良迅速壯大,且剛平定草原叛亂,聲名威望皆盛,他手腕強硬,從王庭那幫老家伙手里爭得一席監(jiān)國之位。 他是四大監(jiān)國可汗中最年輕的,卻也是勢頭最盛的。 ** 那夜音晚暈倒之后,又臥床數(shù)日,郎中悉心為她調(diào)理身子,青狄與花穗兒在一旁貼心照料,倒也恢復得快。 天氣漸暖,蘇夫人結(jié)束了閉關(guān)超度,來看過、抱過小星星。 出人意料的是,蘇夫人看上去是個極嚴肅清冷的人,卻十分喜歡小孩子,抱著小星星便舍不得撒手。 她還說要給小星星念佛經(jīng),自小修行,方能智慧通達。 音晚雖然不信鬼神之說,但是對于神靈也是敬畏的,況且蘇夫人對孩子如此親近疼愛,她看著心里也高興。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那個寒涼的夜,那個令人心痛委屈的夜,已經(jīng)隨著蕭煜的離去而漸漸淡出記憶。 音晚希望如此,她希望自己能忘了那個混蛋。 自打耶勒回了草原,便時不時會差人送禮物給音晚。 最開始是一塊如意銀鎖和一支嵌紅寶蓮瓣紋梵字金簪,用金漆檀木螺鈿盒子裝著,其中附著書信一封,向她報了平安,送她和小星星每人一件禮物。 最初音晚以為主要為報平安,順道送他們禮物,可隨著時間推移,寶簪釵珥、鈿花瓔珞……源源不斷送過來,堆滿了她的妝臺。 音晚知道舅舅如今是突厥四大監(jiān)國之一,位高權(quán)重,身價倍增,送來的禮物更是格外貴重,完全不是從前那副金絲葫蘆耳墜所能比的。 音晚無法坦然受之,多次寫書信告訴舅舅,穆罕爾王將她照顧得很好,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她并不缺什么,希望舅舅不要再為他費心。 這信送出去,舅舅卻也不知收到了沒有,珠寶珍奇仍是一箱又一箱得送過來,前些日子還差人送來了一件白狐大氅,狐毛雪白,出得油光水潤,據(jù)說只取幼狐腋下一點色最純的毛縫綴而成,耗費百只幼狐,價值連城。 隨狐氅而來的還有一副金蟠鐲子和一對翡翠墜子,冰種翡翠,質(zhì)地晶瑩,水靈透澈,瞧上去就不是凡品。 舅舅在信中特意說,這樣搭配最好看,待天冷了音晚可以穿戴給他看。 天氣漸漸炎熱,并不是穿狐氅的季節(jié),那狐氅被音晚抱在懷里,只覺得沉甸甸的。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正是桃之夭夭的時節(jié),音晚做了桃花酥,沏了茉莉花茶,借口品茗新茶請穆罕爾王過府一敘。 穆罕爾王看上去行色匆匆,好像在忙著什么要緊事,不等音晚問出口,他便道:“我正在忙著收拾行囊搬家,你也準備準備吧,這別苑以后怕是住不得了。” 音晚心里早有準備,料到該是如此。那天夜里蕭煜已經(jīng)在這個別苑里見過她了,等到他回長安,依照他那個性子,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定會派人來抓她,她若是繼續(xù)待在這里,豈不是坐以待斃? 穆罕爾王也是一樣的道理,蕭煜不會放過他。 她早就想到,卻又止不住惆悵。 自從離開長安,便如水中浮萍,逐波飄零,流離無定所。從長安到草原,又從草原來了瑜金城。說起來,也就是在瑜金城過了幾個月安穩(wěn)平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