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年眼睛都紅了，牙關(guān)打起顫來：“那我問你，他有跟你一起過過除夕嗎？你那么喜歡攝影，大學(xué)畢業(yè)雜志社給你發(fā)offer，就因為是分配在其他市，你放棄了，你明明很早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你不敢異地，你心里清楚，一異地你倆就完了，因為他不愛你！”

    “他根本不愛你，你憑什么為他吃那些苦！你得到什么了？！你喜歡他的時候十八歲，六年多快七年了，把那么多感情耗在這樣的人身上你有沒有一點點后悔？如果你早點放棄，回家來，像現(xiàn)在這樣，難道不會更快樂嗎？”

    “哥，你知道我多討厭以前的你嗎，好像全世界除了沈植就沒有你在乎的了，可你是我哥……我，還有爸媽，多希望你過得好一點啊……”許年說到最后直接掉了眼淚，一邊哭一邊喘粗氣，紀(jì)淮輕輕拍著他的背，沒說話。

    走廊里一時間安靜下來，許言沒回頭看沈植的表情，也不敢抬頭看許年，他于心有愧。那是他最親的弟弟，他為沈植受了多少傷，許年嘴上不說，可心里的難過也從不少，許言都知道，只是從前他傻過頭，一直活在虛渺的期待和幻想里不肯抽身，是他的錯。

    他不愛你。這句話被許年撕心裂肺地喊出來，許言竟然覺得好解脫好解脫。

    許言側(cè)過身，拿鑰匙打開門，轉(zhuǎn)頭對紀(jì)淮說：“帶他先進(jìn)去，洗把臉。”

    紀(jì)淮點頭，彎腰把還在嗚咽的許年扛到肩上，進(jìn)了屋。許言關(guān)上門，有點疲憊地靠在墻邊，低頭看著地面，問：“你又來干什么?！?/br>
    沈植微怔著，沒能說出一個字來，許年的話好像還在回響，關(guān)于那些他從不知道的事——比如許言跟家里出過柜，還挨了一巴掌。比如許言每年除夕都在等他回家，卻年年落空。比如許言曾因為想留在他身邊而放棄了心儀的offer。比如……許言十八歲，大一的時候，就喜歡他。

    當(dāng)這些聞所未聞的真相一股腦沖破時間擺在眼前，沈植唯一想到的是，比起許言的愛來，自己那些還未能摸清摸透的感情簡直相形見絀。許言已經(jīng)愛他到了那樣的地步，而自己還在試圖求解，到底還要求解些什么？如果一切的源頭都是當(dāng)初的那杯酒，事到如今又真的重要嗎？

    “我……”聲音啞得不能聽，沈植咽了咽嗓子，才勉強(qiáng)繼續(xù)道，“我想來看看你?！?/br>
    “現(xiàn)在看見了，然后呢？”許言抬起頭，雙眼通紅，不是因為沈植——他已經(jīng)決定抽離，就不會再為這個人生出任何情緒。他只是有點難過，自己曾經(jīng)那么愛沈植，guntang、堅韌、真誠、全情投入、奮不顧身，可那樣的感情沒得到一星半點的回贈，而他也將永久地失去這樣愛一個人的能力——他失去了從前的自己。

    所以說愛是一場大病，得不到精心治愈，就注定要委頓消弭，腐爛成灰。

    “許言?！鄙蛑部粗?，眼底有不自知的痛色，他說，“我不知道你……”

    “無所謂，都過去了?！痹S言淡淡打斷他，“沒什么要緊的。”

    沈植盯著他發(fā)紅的眼尾，手指蜷起又松開，艱澀如陳舊的提線木偶。他抬手要去碰許言的臉，被許言偏過頭冷冷避開，問：“到底有什么事？”——只是想來看看他？誰信。

    “如果你沒事，我有事?！痹S言接著說。

    沈植愣了一下，問：“什么？”

    “你書房的桌子，右邊最底下那個抽屜，有個小盒子，里面有一摞單反內(nèi)存卡和幾個U盤?！痹S言說，“麻煩你回去以后找一下，給我寄過來，地址我短信發(fā)給你?！?/br>
    他之前走得爽快，導(dǎo)致細(xì)碎的東西落了不少，前兩天陸森突然問他有沒有以前的作品，想研究一下，許言才想起儲存卡和U盤都還在沈植家。從他第一次拿起相機(jī)拍照開始，幾百G的回憶——幾十個城市的風(fēng)景，無數(shù)在鏡頭里出現(xiàn)過的人，太珍貴了。他猜想沈植大概早讓人把自己的衣服和日用品扔掉了，但書房很少有自己的痕跡，沈植應(yīng)該沒找人徹底清理過。

    “其他沒了，希望我們以后別再見面?！痹S言說完，轉(zhuǎn)身推門回屋，沈植卻很快拉住他的手腕，難得有些急切地說：“許言，等一下?！?/br>
    “不等。”許言回過頭，他沒掙扎，然而那眼神卻已經(jīng)是決絕地將兩人隔離在千百里之外。他說，“我以前等你夠久了，以后我一秒都不想等?！彼咽殖槌鰜?，頭也不回地進(jìn)屋，關(guān)上門。

    許年正躺在許言床上，頭枕著紀(jì)淮的大腿，嘴里嘟噥：“沈植是冰塊吧，除了叫我哥的名字就沒吭聲過……還有他怎么長這么高啊?！彼@會兒清醒了點，慶幸自己沒真的往沈植臉上砸拳頭，否則又要害許言糾纏不清了。

    “我剛剛是不是說話太難聽了？對我哥?！痹S年閉著眼，鼻子紅紅的，問紀(jì)淮。

    “沒有。”紀(jì)淮低頭看著他，說，“你沒說錯。”

    “那就好?！痹S年安心睡著了。

    許言在大門后面安靜站了會兒，然后往主臥走。頭有點暈，他輕輕推開房門，見紀(jì)淮幫許年調(diào)整好睡姿，站起來，給他蓋上被子。許言正要進(jìn)去，卻又看見紀(jì)淮保持著俯身的姿勢，曲起手指在許年的臉上很輕柔地蹭了一下，目光極度專注，像是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兩人。

    那種動作，那種神情……如果許言沒喜歡上男人，可能不會太當(dāng)回事，但很可惜，他喜歡了沈植六年多，他太懂這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