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命運
100 什么都是過眼云煙罷了。 他開著車,路過那小房子時,真想把那堆他以為是稻草的廢紙,撕得粉碎,撕得灑向空中,成為落埃。 只他還是走了,他還要給小矮子過生日,今天遲到了,她肯定不開心極了。他得哄哄她。 他想讓她,抱抱他…就一會兒…就好。 停了車子,只催債的電話一直在響,他閉著眼,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才拿起了電話,啞著聲音,喂了一聲。 里面的人cao著臟話,罵著他,罵著他全家。他有些疲憊的揉著雙眼間,麻木的說著卑賤的祈求話。 “再寬限幾日吧…嗯…對不起…你是個好人…嗯…我無恥…我就是個垃圾…謝謝…求求你。” 那人卻不聽這一套,他惡狠狠地,也帶著些哭腔?!拔倚列量嗫嘧隽四敲炊嗄?,你讓我的妻子和孩子喝西北風嗎?!我告訴你!你不讓我家人好過,我也不會讓你的家人好過!我的命不值錢!但可以拉著你們一起死!” 他靜默了。又顫抖著說著,“對不起…” 他把電話掛了,看了些久,把短信箱里有些血淋淋的照片刪了,又過了一會子,把何云的指紋刪除了。甩在了座位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透過窗,他看著那盞深夜為他而亮的燈,那么亮,亮到他的眸里,都成了昏黃色。 他抽出一根煙,左手捂住閃耀的藍紅色的火焰,點燃,直至白色的煙霧飄出,他才松了身子癱在車椅上。 怕她聞到難受,他待在外面久了些,散了散煙氣。 踏出第一步時,他的腿下意識的一彎,快要倒地時,他強忍著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僵硬又苦澀的臉,強扯出著一個笑容。 得像往常般,笑得自然又溫和的,是她最愛的笑容。 走路得正常些,被她問起,就麻煩了。他想。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不許哭。 鉆心的疼,灌鉛般,一步一步,他依舊美好的,讓人看不出傷痛來。 他笑著,從褲兜里拿出了項鏈盒子,春風沐雨般,遞給她。 她收了項鏈,只是笑了笑,轉身收進了抽屜里。 他一時想往前張開的雙手,以為她會開心的抱住他,而伸出的雙手。卻只能笑著,像沒發(fā)生般,無措的背到背后握成了拳頭。 他那時的眸子,低到了地里。 晚上睡覺時,他抱著她,想要揉進自己的身體般,他只想把自己放進去,仿若他才能洗凈身上的臟東西般,不知收斂的,用著力。 云云…云云…只能你幫幫我了…我怎樣…我怎樣…才能做到什么都沒發(fā)生呢… 直到,她推開了他。 她說的話,一下讓他回了神。讓他在黑暗里,急喘著,閉著眼,緩平自己的心緒。 便一下?lián)е纳碜?,深深的埋進她泛香的脖頸間,要把她刻在自己身體里般,緊緊的。 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他沒有控制住自己。 她回應了他的擁抱,他深藏的那股委屈,便泛濫成河般,更抱得緊了些。 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攤上他這樣的爛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聲聲的變小,一聲聲的低唉,一聲聲的后悔。 他的淚,悄無聲息的滴在她的脖頸處,不知是溫的還是涼的。 溫的好像更多些。 他同意了夏甜的合約,就在吸完五根煙之后,他回復了這個給他發(fā)短信署名的女人。 反正都黑了,再黑點,又有些什么關系呢。他想啊,人總想得到些什么,便會付出代價般的失去些什么。 從今往后,他便是個賤骨頭,為了錢,為了他背上的那些人,他得把他曾最看重的東西給扔了。 他可不想看到一尸兩命的,躺在醫(yī)院里。 那個清晨,他買了一把小刀。是把綠色的小軍刀,據(jù)商家說削鐵如泥,他摸了摸刀身,在自己的手腕上,比了比,他收在了褲兜里,成了習慣。 他想,他驕傲的人格已經沒了,但總得有個東西得留著,證明自己還干凈著。 依舊活得漂亮。 夏甜支付著他曾經壓得他喘不過氣的開支。他便可以下了班面無表情的,陪著她去逛街,游樂園,喝咖啡,無所謂的看著她攬著自己,笑著指著周遭的人群。 只他拒絕她的親吻和上床。 夏甜第二次故技重施時,他便用上了這把刀,腿被打斷了又如何,下藥了又怎樣。他照樣可以漂亮得,將那把綠色的小軍刀,一刀一刀的,笑著,捅在自己的大腿間,一刀一刀的提醒自己保持著清醒,一刀一刀的警告面前的女人,一刀一刀的告訴自己。 云云…我真的沒有背叛你。 夏甜嚇著了,她驚愕的撥打著120,再看著彷如淌在血河里,暈在地板上的男人,他的唇色蒼白,眉眼里的陰郁,弄得她陌生,她突然不敢靠近。 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那幾天,他沒有回家,他被送進了醫(yī)院。他醒來的第一刻,是給李婆打電話,問何云的情況。 李婆說她只待在家里,看了些書和電視劇。 他沉默了一聲,說著好的,轉而又舔著干澀的唇,問她,這幾天,他不見了,何云,有主動給自己打過電話嗎? 李婆很快的說著,沒有。 他沉默了一聲,望著輸液瓶,又說,好的。讓何云接電話吧。我和她說說話。 九月,徐梅跳樓了。從病房的頂層跳了下去,據(jù)說是深夜跳的,一路走著,還念叨著些人們聽不大懂的話。 真的瘋到頭了,便是死亡。 她站在天臺,迎著風,刮著她單薄的病服,她笑著,一步一步的靠近終點線。 她說。 “酒酒,漂亮的酒酒,mama來了。你是驕傲的、最棒的…最好的酒酒…” 因為辦理母親的喪事,得長時間跪在靈前,他的大腿傷,老是得不到新的包扎,便在常常的秋雨中,總是復發(fā),躺在病床上,他只能隔三差五的回家。 他想,沒關系的,反正何云也不大在意他的消失。 待好得差不多些,他便回家了,帶了何云最愛的水果。放在茶幾上,他有些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般,癱坐在沙發(fā)上,張了張嘴,想說說他母親的事。 何云便搶了話,一時便追問他。 應酬了些什么,去哪了,有沒有人陪,玩得什么啊。 他一時悲從心來,自己撒的謊還得自己圓上,什么在外應酬,什么工作忙,現(xiàn)在成了個什么鬼樣。 他要怎樣才能說出,我家破產了,被人下藥了,還簽了份讓你覺得惡心的合約,才暫時止住追債的人,想殺你的心。他母親跳樓了,死前瘋成了什么樣,以為他不會因為錢財而低下頭顱,跪在地上像個蛆蟲般卑微的求著。他父親現(xiàn)在躺在病床上,還不知道他的妻子已經死了。 是啊,你吃的穿的用的,現(xiàn)在都有著另一個女人的援助。 是他用自尊換的。 告訴他,怎樣…才能做到…坦率而毫無波動的說出…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朝她說了一句“不要問了?!?/br> 再看她愣住的樣子,他一霎間苦澀了臉,張了嘴,卻說不出話了。她沒有錯,她不知道,一切,是他自己做的孽罷了。他不忍再看,便沖出了門。 那天下著雨,他不管不顧的沖進雨中,雨水混著淚水順流而下,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遇到何云,他老是止不住的落淚,為什么呢… 他的大腿傷口被水淋得發(fā)疼,他咬著牙忍住,坐到了一旁的公交亭里,雨滴順著頭發(fā)滴到屏幕上,他失神的看著手機。 何云會不會瞧出他的異樣呢,她會主動打電話來嗎? 他是一個男人,在外頂天立地,想成為她的天,可這一刻,他多希望他最愛的人,只輕輕的說一句。 “外面雨太大了,快回家吧。” 他雙手握著毫無聲息的手機,高過頭頂,無助的低下了頭。 命運啊,草他媽的。 三三:命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