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可剛一回來,便聽得人來回話,說顏致遠求見,已經(jīng)等了一早上了。 “不……”穆染本想說不見,可話正要說出口,卻頓了頓,接著似是想起什么,便轉了話頭,“叫他進來吧。” 說完這話之后,她便看向跟前的千月。 “千月,你先出去?!?/br> 千月聞言一愣。 “殿下?”她不明白長公主為何叫她出去,這樣一來,過會兒寢殿之內不是就剩下殿下同顏致遠那個賤籍了嗎? 穆染卻顯然不打算回答她,只是重復了句讓她出去。 千月見狀只得應下。 她踏出寢殿時,恰好同正要入內的顏致遠迎面撞上。 想著殿下自見到這人第一面時便對他青睞有加,千月心中不由地生出些許不滿來。 她于是看向對方,瞪了顏致遠一眼。 可顏致遠也不知是沒看見她,還是完全不打算理會,竟絲毫未將她放在眼中,只是微微低著頭,同她擦肩而過。 仿佛她是個透明的一般。 千月見狀心中更氣了。 惡心的賤籍! 她心中罵了句。 只知道在殿下跟前討好賣乖。 千月雖同顏致遠相處的時間不多,可比起長公主,她能聽見的事多多了。 因此她自然知道,這個在殿下跟前安靜順從且?guī)е鴺O度卑微的賤籍,私底下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陰沉、孤僻、兇狠,從來都不合群。 除了在殿下跟前乖順,他見了任何人時,眼中都是陰涼涼的情緒,仿佛一條蟄伏著的毒蛇,時刻窺伺著所有人的動作,且隨時等著起而攻之,將獵物狠狠絞住,纏繞至死。 他的眼神是陰冷且瘆人的。 尤其是近身伺候長公主的人。 仿佛時刻都處于這種眼神之下。 千月正是聽得多了那些宮人說的,因此才這樣不喜歡顏致遠。 可偏偏他在殿下跟前又裝得一副卑微無辜的模樣,叫殿下至今都未發(fā)現(xiàn)他的真面目。 還一再地善待于他。 待走到院中來后,才有小宮娥圍了上來,在千月身旁嘰嘰喳喳地說著話。 “千月jiejie,殿下叫你出來了?” “啊?居然不讓jiejie你在里面伺候著嗎?” “那現(xiàn)在殿內不就只有殿下自己?” “不對!”這時,有個小宮娥反駁著前者的話,“才剛那賤籍不是進去了嗎?” “對呀!那、那不就殿下同那賤籍在里面了?” 這話說完,圍在一起的小宮娥都露出了驚愕的神情,顯然不止要如何說下去。 倒是千月,轉頭看了幾人一眼,接著道:“不要渾說!” 她的聲音帶著斥責。 “一個個是都沒事做了嗎?都圍著做什么,趕緊去做事!” 小宮娥們才急急應了聲,接著作鳥獸散了。 千月看著幾人的背影,接著又轉頭,看了眼已經(jīng)被關上的寢殿大門。 殿下究竟何時才會認清那顏致遠的真面目? 寢殿內,穆染坐在羅漢床上,身子靠在身后的憑幾,另一只手搭在一旁的炕幾之上,微微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人。 “你一定每次見本宮都要行這樣的大禮?” 同先前一樣,這回的顏致遠在入了殿內后最先做的,便是稽首見禮。 顏致遠便低低應了聲。 “殿下尊貴,奴不敢褻瀆?!?/br> 他還是這樣的卑微,把自己看的比一粒塵埃都不如。 穆染也知道勸他不動,所以也不再勸,只是問了句:“聽得說,你從一早便求見了,可是有事?” 顏致遠便小心道:“殿下恕罪,奴并無要緊的事,只是想告訴殿下,奴的傷已經(jīng)好了,可以替殿下繼續(xù)照看銀團?!?/br> 他說著將抵在額間的指尖緩緩往前挪了挪,恰好讓人能看清。 穆染聞言視線往下。 她記得上次從李靜涵手中叫人救下時,顏致遠的指尖已經(jīng)紅腫發(fā)紫,有些地方甚至被青磚石的地面磨得皮開rou綻,而后來司醫(yī)診治之后更是下了斷定,說是骨裂了,很是有些嚴重。 可眼下一看,雖然指尖上的繭子有些明顯,可卻再看不到丁點傷口的痕跡,那十指還是同先前的一樣,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盡管也有一層繭子,卻絲毫不影響這手指的觀賞性,甚至看上去會覺得格外好看。 若非穆染親眼見過,根本不會想到這人的指尖曾經(jīng)還受過那樣重的傷。 “你這傷好的倒快。”她于是說了句。 “奴是得了殿下的庇護,那尚藥局的司醫(yī)才會盡心替奴醫(yī)治?!?/br> 穆染知道他說的沒錯。 若非是她親自叫了人去尚藥局請司醫(yī),莫說只是手受了傷,便是顏致遠整個人傷得只剩下一口氣了,尚藥局的人也是不會管的。 而穆染留下這個人,甚至一再地叫人去替他醫(yī)治,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只是先前她并不著急罷了。 可經(jīng)了這幾日的事,她才忽地想起當初顏致遠在傷得極重迷迷糊糊之下說的那句話。 因問:“本宮記得當初問過你為何會從慈安殿被送回奚官局,且李太妃還專程交代了人要狠狠罰你,不過那時你并未告知本宮真實的原因。” “……殿下?”顏致遠被這話問得一怔,似是未料到當時的長公主一眼便瞧出了自己說的不是實話。 “眼下本宮再問你一次,若是你愿意說最好,若不愿……便罷了?!蹦氯镜?,“本宮素來不喜勉強人,可也不喜歡被人騙?!?/br> 顏致遠沉默著沒說話。 “你先前說,自己是得罪了貴人,可若只是如此,那李太妃為何要將你送回奚官局,卻不自己處置,反而還叫奚官局的人來懲治你?” 除非他知道了什么,李太妃怕他說出去,卻又不方便自己動手,便只能借著奚官局那邊的手將他處理了。 只是未料到之后這人會被穆染帶走。 “本宮問話向來只問一次,而你是個例外?!蹦氯菊f著,將對方第一次來明安殿時,迷迷糊糊說的那句話復述了遍,而后方道,“向來這話你應當不是胡說的,本宮眼下要知道真相?!?/br> 顏致遠聽得長公主說出那幾個字后,才知道原來當時自己就已經(jīng)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將心中所知泄露。 他最終緊了緊指尖,極其猶豫地開了口。 “回殿下,太妃要懲治奴,確實是因著另外的事……” 過了許久,當寢殿的殿門再次打開時,顏致遠慢慢從里面退了出來。 他的出現(xiàn),引得原本在院中做事的諸人紛紛側目。 都不由地看向他,似是想知道這段時間內他究竟同殿下說了些什么。 可卻沒人上前去問。 皆因如今明安殿上下多數(shù)人都知曉,這人雖是賤籍,可整個人卻陰沉得很,旁人便是稍稍離他近了些,都會被他那陰冷的目光所嚇住。 因此時日長了,便無人再去接近他。 顏致遠便是在眾人這樣的眼神之中回了自己的房中的。 他回去之后便徑直在床上躺下,接著整個人埋首于身下的枕頭之中。 “……呵。” 好半晌后,寂靜的房間中,才響起一道笑聲,接著便是一連串的笑。 那是激動而歡愉的笑聲,低沉而沙啞。 他想,自己應是成功了的。 他現(xiàn)在都記得,當時殿下的神情。 驚愕而意外。 連叫他退下的聲音之中,都罕見地帶著一絲顫抖。 那絲顫抖讓顏致遠整個人的身子都緊繃起來。 如果可以,他真是一點兒也不想離開殿下左右。 不過眼下的殿下,應當是更想一個人待著的。 他還是,不要打擾得好。 . 這天夜里,穆宴少見地沒有來明安殿。 且先前也沒有提前知會穆染,而穆染也沒叫人去問。 因此兩人便各自在寢殿內度過。 及至第二日早膳過后,穆染便叫人備了車,徑直往紫宸殿去。 只是素來入紫宸殿暢通無阻的她,這回卻被攔在了外面。 “殿下留步?!睌r著她的是一位殿中丞,乃殿中省僅次于陸斌的人,只是極少來御前伺候,平日里都是留在殿中省中做事。今日也不知道陸斌是去了何處,竟是這殿中丞來守著的。 他雖同長公主打交道的時候不多,可也知道對方同陛下姐弟感情甚篤,因而語氣也十分恭敬,只是說出的話卻不是穆染想聽的。 “陛下近來政事繁忙,怕是不得空見殿下,還請殿下先回明安殿,免得再此處空等?!?/br>